早晨,去上班。前面一个女人驮着一个小男孩,孩子背一个小书包,手里举着一根细细的火腿肠。孩子毛茸茸的头发,忽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无所事事地左右张望。他在看世界,我在看他,觉得那孩子的样子美而动人;我在看他,我在通过他想我的儿子。
像他这样大时,儿子也常坐在我的车后。傍晚,当把儿子放到车架上,蹬车回家时,心里是那么踏实、那么快乐。父与子偶尔也聊,儿子虽然话少,但一说起他们小伙伴的事,话便很多。儿子上小学时,虽说功课不错,但纪律不好,“请家长”是常事。先后在大沽路小学、南开大学附小、新华南路小学上学。每到一个学校,总是因为上课说话、玩东西、用手捅人,招一把撩一把而请家长。虽说一年级入了队,但整个小学时期,连个小队长、小组长都没当过。一天,他突然对我说:“爸,今天班上选优秀生,有我一票!”我听后“噗哧”笑了出来,赶忙问:“有你一票?谁选的?”“刘海亮。”我听完更是笑个不停。儿子说完,很轻松地把整个世界都忘了。我看着他,感到那一刻他也有一种荣誉感和欣慰感。刘海亮何许人?天津戏剧评论家刘琦的儿子。我和刘琦老师相识於七十年代初,那时他在市文联创作评论组工作,我常写些东西,总去文化局大院,也就熟了。一天我去学校接儿子,在新华南路小学门口见到刘老师,就闲聊起来,才得知,他的儿子竟是刘海亮。刘海亮和我的儿子最要好,经常去我们家玩,他们同班,在班里是数得上的淘气鬼。此刻,我才感到,刘海亮真够仗义的,竟然会在神圣而严肃的优秀生选举中,大义凛然地投了我儿子一票,而这一票会让儿子记上一辈子,因为,对于儿子这样淘气的孩子,在一生中,能有人投上一票,那也是一种幸运和满足。
儿子上幼儿园时因为我们工作忙,幼儿园离家又很远,只好长托,即周一早送,周六晚接,在园里吃住一周。班里孩子们渐渐成了好伙伴,每天吃饱了就玩,虽然有老师管束着,但,儿时总是快乐的。一次回家路上,他告诉我他们大伙抢了某某孩子的枣吃。那天,那孩子母亲接孩子时给孩子带来一些枣,顺便也给旁边小朋友吃,这下可好,孩子们起哄,蜂拥而上,忽拉一下抢开了,枣弄了一地,在地板上滚开来,孩子们满地爬着找枣。儿子说,他在地上也捡了两个吃,让我也给他买。别人吃的,都是好的。我听着就笑,感到一种快乐。
“真不希望他长大”,可孩子偏偏长得这么快。小学之后,就像出了站的火车越开越快一样,孩子一晃初中毕业了,一晃高中毕业了,一晃大学毕业了。昨天下午四点钟儿子要走了,他说:“爸,再见。”我说:“儿子,自己多小心。”就这样分手了。他背着笔记本电脑,手里拎了一个西装袋走了。他后天要去深圳,先回北京处理一些杂事,我忙,不能去北京机场送他。虽说他已是大人,不用人送,但这毕竟是儿子开始走上人生,开始闯世界,开始自立谋生的一刻,当爹的心里有多少牵挂啊!男人,有男人的柔肠,有男人的心酸。这就是那个淘气的孩子,那个经常又唱又闹,但当我把母子车蹬到家里,侧身一看已经无声无息,找不着人了,在一米长的车箱里,蜷曲着睡着了的儿子!母子车里的儿子一晃长到一米八高了,儿子去工作了,去挣钱自立了,走了。是呵,真不希望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