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公布的下岗人员名单之中,谁也没料到会有“马大嫂”的名字。“马大嫂”自己更觉意外,他觉得自己还有“一巴掌”就退休了,怎么也能平安度过。
“马大嫂”是个大男人。他长得身高马大,年轻时也是厂里的“魅力青年”,35岁那年得了个“马大嫂”的诨号,越叫越响,响到许多人不记得他的原名。那时候“马大嫂”在车工班干活,技术还算不错,就是爱看头儿的眼色行事,还能根据头儿的级别大小决定自己服从的程度。那一年厂里申报二级企业,三天两头做卫生应付上级,急得厂长每天提前半小时进厂。小马比厂长还着急,提前40分钟就来了,天天如此。媳妇说:“你有嘛事儿?睁开眼睛就往厂里跑,连孩子都不管送了?”
小马说:“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这是嘛时候?打了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机会!”
他说的好机会,是趁机让厂长认识他,以后好留个活路。于是,他上足闹钟发条,天不亮就起床,提前到岗,吃饱喝足,拿起扫帚预备着,待厂长的汽车一到厂门口,他就挥起扫帚打扫,连头也不抬一抬。厂长被寂静的厂院里的扫帚声所打动了,不止一次地在大会小会上表扬:“这是责任感呦!假如同志们都如小马同志那样打扫,我们的二级企业早就批下来了!”
听了这话,肚里有点墨水的程三不服。他说小马来的早不假,可是有个人目的,厂长来了他就扫,厂长不来他就不扫,这不是蒙人吗?我看干脆叫他“马打扫”!
工人们一听乐了!从此不叫他马得志,叫“马打扫”。慢慢地谐音便叫成了“马大嫂”。
年轻机灵的“马大嫂”还真成了气候。二级企业验收合格后,他被厂长提拔为行政科清扫班班长,领一帮人做卫生。别看这个官儿不大,事儿不少,那时企业正兴旺,要“里儿”要“面儿”的,今天这儿刷漆,明天那儿修墙,买些建材都经“马大嫂”之手,这更成了“马大嫂”接近厂长的好机会。厂头们谁家有了难事,“马大嫂”总是第一个到,通地沟、修厕所、换玻璃、绑墩布,他比给自己家干活还尽心。就这样,“马大嫂”一路顺风被提为中层领导并当上厂办主任,逐渐成了厂里说说道道的人物。虽然“马大嫂”依然叫着,但扫帚是再也不用拿了。可他的任务更重啦:那时只看厂长的脸色就够了,现在还要看着书记、副厂长的脸色行事。谁知道,明儿的风往哪个方向刮?
“马大嫂”仕途经济了十几年,由于心眼灵活,没捅什么漏子,居然坐稳了厂办主任这把椅子。
但三天前公司传来消息:厂长要走人,其原因不明。有人说,可能是挪用公款炒股的事犯了,这次说不准得下马!“马大嫂”再定睛细看,厂长也果然紧张地安排着三姑六舅,透出大势已去的阵势。“马大嫂”凭着他灵敏的观察能力,立刻调整自己的部署。
终于有一天,厂长把“马大嫂”喊进办公室,说:“小马,我家搬进新单元,你安排一下装修的事。”厂长边看文件边说,头也没抬。
“您打算出多少钱?”“马大嫂”扔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来。
厂长猛抬头,似乎吓了一跳,这小马怎么挺直了腰杆儿,露出罕见的满脸正气。厂长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我还没搞预算……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等您算好了我听信儿。”“马大嫂”扬眉吐气地扔出一句话,转身走了;门还没有关上,就跟秘书说,“有些干部的腐败问题真引人深省。”
谁知,这一回“马大嫂”是“马失前蹄”,他听到的消息是厂长“对立面”在造谣。公司常委会决定厂长不但继续任职,还兼并了一家不景气的中型企业,行政职务提升为副局级。厂长笑逐颜开,职代会、厂务会、表彰会、一系列的会议紧锣密鼓地召开了。当然,要搞好这个老企业,首当其冲的是要实施公司制改造,大刀阔斧的减员增效开始了。三天之后,从干部到职工层层传达了第一批下岗人员名单。在中层干部中,第一个下岗的就是“马大嫂”。
清晨,“马大嫂”又像20年前那样举起了扫帚。他被安排在扫道班,拿最低的生活费。按厂里文件规定,如果表现出色有人聘用,仍可恢复工作。跟以前不同的是他身子骨不及以前,扫不了多少就气喘吁吁。更要命的是他眼神不济了,往往厂长走到眼前还是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