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株来自大草原的小云杉。
还是在七八年前,听说京西开发了一个新旅游点:“康西草原”,便约了朋友同游。那是个春天,我们畅想着“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兴致勃勃地去了。谁知那“草原”不过是一片旷野,且不是绿色的,只是一片土黄。刚钻出地坡的小草长没有半寸高。倒是见到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蒙古袍的年轻人,模样很强悍,非让租骑他们的马不可。匆匆搭成的几个蒙古包,孤零零地散落在田野上,丝毫没有美感。夜色又是漆黑一团,偶尔出现的灯光像萤火虫一样忽闪着,记得那一夜,谁也不愿下车,大家挤在汽车的座位上睡了一夜。这出乎意料的草原之旅使大家很失望,此后几年再不提去草原的事。
今年初夏,应工人文学社之邀去坝上草原。说实话,此行没有什么期望,只要见到一片绿原就算不枉此行了。
汽车经过北京一直向北行驶,经7个多小时的奔波,终于到了河北省与内蒙毗邻的丰宁县。据说,从这里上两座山下两座山再上山就不下来了,那便是有名的坝上草原。上山的路很险,弯弯曲曲地绕,路上也遍布奇峰怪石。又走了约一个小时的路,便觉眼前豁然一亮:山向两边退去,一片平坦的草原呈现眼前。
难怪一种很有名的油漆要选择在草原做广告,这里的一切犹如大块大块的彩色积木拼接而成,色彩十分艳丽。坝上海拔1800米,离“天”更近了,蓝天白云就在头顶上。草原上一片翠绿,蒙古包像一朵朵大蘑菇一样盛开。那些错落在向阳坡上的小木屋,鲜红的屋顶、白白的窗棂,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一粒粒珍珠。
我们住的度假村在一片山谷中。由于不是旅游旺季,没住多少客人。坡上坡下的草都有半人高,开着许许多多的野花。女友们高兴极了,扔下背包就去采花。不一会儿,各自捧着一大把回来。紫的、黄的、粉的、白的,特别好看。于是蒙古包的各个角落都用野花装点起来,躺在床上也能闻见清清淡淡的香味。
从山坡向下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当地人说这是一片原始森林。不仅有多种树木,还有蛇、野兔、狐狸、豹这些动物,光是药材就有上千种。这番话使我们游兴大发,决定当天就去探险。
除了一条贴近沟底的小道,森林里几乎没有路,也看不见土地,长着树干的地方全都覆盖着树叶,树叶落了长、长了落,不知堆积了多少年。踩上去软绵绵的,像一块优质的纯毛地毯。森林里的树非常茂密,但参差不齐,显示了自然界的激烈竞争。这里最多的树要数云杉。云杉从离地一米就开始长叶,一层层地长上去,高得竟有十几层楼那么高。而且越是高处的云杉越是好看,针形的叶格外翠绿,那层层叠叠的样子像一片片绿色的云。云杉的树根伸得很远,椭圆形的果实掉地后长出许多小苗,它们以顽强的生命力在这有限的空间里争夺自己生存的一席之地。有的苗儿结结实实地长起来,有的却被挤得歪歪扭扭。我见到一株小云杉几乎倒在沟底,就把它捧在手里,连同一小块森林的土带回了蒙古包。
那天晚上,当地人招待我们吃烤全羊,又请我们参加篝火晚会。太阳落山后草原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我们便团团围住那堆篝火取暖。我发现,火中燃烧的是云杉的树枝。便问添柴的老人,这一晚上的篝火要砍掉多少小树。老人说,云杉长了新枝后,下面的枝逐渐枯萎,便可作柴,漫山遍野都是。因此,只要不是封山的日子,点篝火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篝火旺旺的,火星在漆黑的夜空里升腾,如城市上空的礼花。老人接着说,云杉不仅装点着大山,还是质坚而致密的木材,可供建筑或做家具。现在,就连它干枯了之后,还燃烧自己,温暖别人,我想这是多么美的云杉呵!
我回到蒙古包,看着拣来的那株小云杉。只见它虽然离开了大森林,却依然生机盎然;它灰褐色的小枝干倔强地挺立着,针形的叶伸向四面八方……
我带着这株小云杉回到了天津。从此小云杉在我家住下了。它虽然适应了新的环境,却不可能再长成参天大树。但它也可能从此逃脱了原始森森里的生存竞争,或被砍伐被燃烧的命运。
我爱这株小云杉,它象征着朝气蓬勃的草原,也是我坝上之行的珍贵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