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在机关面临“三定方案”的时候，处长派弘辛到南部边陲的风景胜地去开会了。
  异域风情、歌舞酒宴、不着边际的报告……，这种日子过起来确实让人感到既轻松又舒坦。返程时，在火车软卧上，倾听着舒缓的音乐，空气里才渐渐有了她所熟悉的城市味道。在乘务员报出一个小城站名的时候，她竟鬼使神差般地下了车。
  这里是她曾经插队的地方。小城虽小却因盛产辣椒而闻名。这里辣椒个大肉厚色泽红艳，炸出的红油根本用不着色素，不仅红油香，就连炸过的辣椒也如油炸果般好吃。
  城南大队，是弘辛和另外两个女同学所在的村子。其中敏在当年是三个插队女知青中最活泼可爱的一个。69年的冬天，敏穿着一件兰色的小棉猴，光洁的脑门，漆黑的瞳仁，薄薄的嘴唇。人虽长得娇小，嗓门却大得不行，说起话来就像爆豆子，常常让社员们听得目瞪口呆。弘辛和华先后走了，惟独精豆子敏却留在这里嫁了人。
  在通往城南大队的面包车上，弘辛想：敏现在该是个什么样子呢？满脸褶皱的村妇，或是夏天，也学本地老娘们儿的样儿，满不在乎地裂个光膀吗？
  弘辛下车的时候夕阳还有一杆子高。过去插队时，这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呼哒呼哒”拉风箱的声音稳约可闻，小村上空炊烟笼罩，粮食和柴草的香气把抗锄下工的社员们撩拨的箭步如飞。此时，弘辛的面前是满眼陌生的街道和房屋，间或还有隆起的如城堡样的“别墅洋房”。
  村里人互相转告着，渐渐坐满了原小队长家的堂屋。许多弘辛认识的老人业已过世，而当年在一起干活时嬉笑玩耍的伙伴们看上去满面沧桑，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敏的身上。
  人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弘辛的问题。他们说敏嫁给了细狗子，三年生了一男一女俩娃。后来细狗子出车祸死了，再后来细狗子的爹娘故去了，敏的一双儿女也长大了，敏就开始研究辣椒制品。这回还真成了气候了，现在呀，村子里建了三个辣椒加工厂，不仅仅村里人们吃穿不愁了，连县城也跟着沾上光了。听说敏正酝酿着成立什么股份公司，她说呀，得把咱这个村建得让城里人看着眼红才行哩！
  弘辛问，敏呢？她家在哪，你们领我去看看她呀。小队长说：“她不在家，到县城去开订货会了，明天一早就赶回来，研究村子里加工厂招工的事呢？”第二天，弘辛醒得早，漫步街头，大口吸吮着乡村清冽冽的空气。迎面，一个径自向她走来的中年妇女，那是敏吗？“红心！红心！”敏大声喊叫着弘辛插队时的名字。20多年的时光在两人双目对视的时候悄然连接。敏仍然是一副精豆子样，除了皮肤粗糙些和眉梢眼角的鱼尾纹，整个人精神得像打足了气的皮球。敏挎着弘辛的胳臂大步流星朝她家走去。
  与其说这是敏的家，不如说是辣椒制品的小型展览馆。在敏招待弘辛的午宴上，除了自家园子里种的新鲜菜蔬、各家送来的小雏鸡、新麦子做的“粘粘砖”、老腌鹅蛋……，再就是十几个拳头大的小盘，盘中是炸椒果、芝麻辣酥、辣椒腰果……弘辛的父母都是湖南人，从小肠胃就习惯了辣。这一餐吃的痛快，怀念过去，畅谈友谊，放眼未来。
  在回程的火车上，弘辛整个人痴痴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敏爆豆子般语速极快的声音：
  下一步我们准备将辣椒制品打入越南、泰国、东南亚……。要让全世界都尝一尝咱小村的辣椒制品。但这并非最终目的，下一步，我们还要开发山芋制品，可别因为这东西在农村里遍地都是小看它，山芋药用价值极高，它不仅是防癌食疗的首选食品，而且它富含的粘蛋白有修补内脏的作用。在人人都讲究健康长寿的今天，你说有没有前景。我们这最最缺的就是像你这样有文化眼界又宽广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