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妹戴着细花纹的宽边草帽,胳膊上挽了个荆条编的提篮,从西河沿的巷子里出来;路过玉翠家时,她还高声喊了一嗓子,引得对门油坊那条狗“汪汪汪”叫了一阵,但这玉翠硬是不见动弹。秋妹气得一跺脚,拨头顺着村西那趟大道往果木园走去……
两年前,上姚村的几个能工巧匠,在省城承包了一项建筑工程,净赚了30多万元,便在镇上成立了“龙山果品公司”,专销本地的土产和山货。后来,公司又买下了上姚村果木园,盖起几个百十平米的地窖和傍山而建的堡垒似的冷库。这村子里的姑娘十有八九在那里打工。头晌,果木园的活儿完了;领班吩咐:午后,秋妹、玉翠两人上1号地窖翻窖。
立秋的太阳毒辣辣的。山峁上刮来的热风拂动着秋妹身上的桃红色涤纶半袖衬衣。她踩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不知不觉走到麦场跟前。她站在土墩上,那双秀气的单凤眼凝望着麦场四周隆起的地脊,地脊下面就是顺序排列的地窖。现在正是果品“收干”的季节,公司的地窖都黑天白日敞开着,但这1号窖有点儿怪,窖门严丝合缝……秋妹向前走了几步,耳畔隐约听见一阵啜泣声,她吃了一惊!猛然想起昨晚村委会召开的紧急会,会上民政员宣读了县公安局转发的《通缉令》:说是“有一个从黑龙江省流窜的持枪杀人犯,潜入龙山一带”。她脚步变得踟蹰不前。她返身怔怔地站着,突然看见山峁下那条狗,不由眼睛一亮,习惯地打了个唿哨,眨眼功夫那条名叫“二黑”的狼狗就疾驰而来。“二黑”原是秋妹家护羊犬生下的崽子,和她稔熟。只见秋妹蹲下身子,捋了捋它的头顶,温柔地拍打着它的身子,随后轻轻推了一把,“二黑”摇着尾巴跑了……
送走了狗,秋妹胆子似乎大了许多。她推开窖门,立时嗅到一股浓郁的清香。她看见窖里的照明灯亮着,暗自思忖道:一准是玉翠这鬼丫头提前来啦!她刚朝前迈了两步,忽然觉得有点儿异样:那原先贴着墙根码放的竹筐,东歪西倒显得十分凌乱;在窖中心黄澄澄的苹果堆里散落着不少绛紫色的山楂……她抬头瞅见玉翠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正擎着两个苹果发愣。她刚想问个明白,冷不丁,从地窖深处闪出一个人来!这人身材瘦削,穿着铁青色T恤衫,他将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秋妹,沉声道:“不许讲话,你要装作没事人似的给我坐着干活……等天黑,我就放你们回家!否则,哼……”说完,他又示威似的拉动着扳机……
翻窖是果木园的细活路。那码成大堆的苹果、梨、栗子、柿子、山楂都要翻腾一遍。囫囵的用布擦净;长虫眼、起锈瘢的统统挑出来。原来是几个姑娘坐在马扎上,边聊边干,高兴时唱个小曲;但今天地窖里鸦雀无声,秋妹心慌意乱地坐着,脑子里是翻江倒海一片混沌。她低了头,机器人般用两只手摩挲着一只只苹果……
她俩干了一阵子,猛听得那男人喝道:“你们都给我装筐……装完了替我码三个高,撂在这边!”他的意思很明确:他要躲在筐后,不让别人看见!
秋妹无奈,她和玉翠联手码了三溜筐。那男人挥挥手,她们又默不吭声坐到小马扎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长得娇小玲珑的玉翠传出一声惊呼:“哎呀,我的妈嗳……蛇、蛇!”秋妹定神一看,果然有条两米多长的花领子蛇从苹果堆里蜿蜒着游了出来。她知道这是毒蛇,不敢怠慢!她挺身抄起一根扁担,这时毒蛇吐出火红色的信子在显威……她向前逼了一步,顺便用余光瞟了那男人一眼:只见那人吓得缩成一团,躲在筐垛后面一动不动。这家伙显然怕蛇!秋妹伸手拽过玉翠,随即用扁担头直捣毒蛇颈部。三角形的蛇头避过扁担,蛇尾猝然间高高竖起,蛇身抖动出一道蓝波,转眼便卷住扁担……
人蛇僵持。
瑟瑟秋风兀自吹开窖门,涌进一片阳光。秋妹两道浓眉攒起,她向玉翠一使眼色,顿足大喝一声,用扁担抄起毒蛇朝那男人扔去!在叫骂声中,她乘乱用肩膀扛倒了两溜筐垛;然后拉着玉翠跑出地窖……她们刚冲上麦场,就听见一串儿发闷的枪声。秋妹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没有追来,她拉着玉翠又跑了几十米;在靠近山峁时,她才想起“二黑”。她曲起食指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半小时后,县公安局刑警队包围了地窖,“二黑”咆哮着冲进去!他们发现:通缉犯昏倒在地窖里,双手紧紧攥住一条死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