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夜幕终于降临了。
  劳累了一天之后，我在万家灯火中，捻燃属于我的那一盏灯，温馨的灯光填满了不大的房间。独坐中，我偶抬头透过淡黄色纱帘望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凝视间那雪花竟然在我眼前越变越大，在城市的灯海中飞舞……
  几年前，军离津去了千里之外的成都。我心里挂念他，常常情注笔端，不知不觉间书桌上堆积了一沓没有寄出的信，它们已经成为我的某种安慰。从笨拙的学着写信起，我写过也收过无数封信。信已成为我生活中离不开的伙伴。说来好笑，人与信有时也会结“怨”。1992年我在千里堤上学，那时的我既敏感又脆弱。家书便成了我战胜自我懦弱的最好武器，频率之快、数量之多，至今想来都不可思议。
  上大三时，一天在阶梯教室上哲学辅导课，课间休息时，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端正的男生朝我走来。我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知道是我们系的同学。只见他手里拿着米黄色的信封不自然地冲我莞尔一笑，道：“给你的。”言毕，转身便走，形同陌路。我的心却感到怦然不安。
  课后，在校园的深处，我悄然读了一遍。那上面的字虽不清秀，但文采极好。从圆明园的废墟谈到陶然亭的芦苇，结尾问我可否与他共赏春花，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情书？！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周一的早晨都会在课桌里收到一封这样的信。对他的情真意切、颇具文学品味的信，我戏称之为“小说连续播讲”。从春到夏，渐渐地，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我终于提笔回复了一封信，同时从心理上准备迎接这令人心悸的初恋。奇怪的是，我们没有花前月下的耳鬓厮磨，却依然保留那种古老的方式，靠音符般的文字，靠鸿雁传书。
  毕业前，同学们都在为未来而奔波。军与我商量，能否同去成都工作？他说，到了那里你就会感觉到比在大城市工作更有发挥潜力的机会！望着他的诚挚坚定，我怎能拒绝……
  第二天大早，我直奔军的宿舍。我要告诉他伴他到天涯海角不变心！但当我伸出手臂刚要敲开那扇闭着的门时，屋内的一片喧闹从门缝泄了出来，我禁不住驻足静听……天哪，他们是在读我给军的信。那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像闷棍敲击我的头顶，我终于瘫坐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我只感到一切都荡然无存。心中涌动的只是耻辱、伤害、自责，我甚至想到了轻生……我匆匆逃回家，烧掉了所有军的来信，我发誓永远离开书信。
  不料，三个月后，自我封闭的我收到一封来自成都的信。军在信上说，我已到成都，工作很顺利，这儿比想像中好多了，勿念！但不知你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望明示！语言酸溜溜地，感觉也似乎成熟了许多。我从信中不难看出隐隐约约的几丝痛楚。他说：“我极想送你一把最美的伞，为你撑起一角没有忧郁的天空，哪怕只有那么一角……但雨水依然浸湿了你的长发，不管遇到什么事，记住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要相信，我们共筑的情感小屋是经得起暴风骤雨的，在那些不安的日子里我包容你，甚至你积郁的发泄。”读着这些用心写成的话，我那颗已被冰冻的心，开始慢慢融化了。从此，我再一次整理自己，面对外面纷呈的世界，就是这些冷僻的文字再一次激活了我这个单纯而透明的女孩。
  又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个久别的男生对我说，你真不应怨恨军，那是同宿舍的几个男生的恶作剧。也许，错在我的脆弱……
  八年过去了，恩恩怨怨的事在我的思惟中也淡漠了许多，我不知道军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和同样漂亮的女孩。而他的最后一封信，始终在我心里闪光，也许将照亮我的一生。现在，我更爱读信了，喜欢“白纸黑字”，喜欢那显示个性的一撇一捺，其中，似乎带着一种苍凉的历史感；而那些发自心灵的真诚的信，则像是最感动人的文字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