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浑身湿漉漉的爬上河堤,他绾起裤子将刚刚钓来的一网兜螃蟹撂在地上,又侧身钻进窝棚。
这窝棚是用七根毛竹、四领苇席搭建成;棚面黑黢黢的,镀着岁月沧桑。它高高戳立在堤头,几乎成了河口村的识别标志。每当深秋,只要窝棚里猫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抡一根红樱枪左右晃动,准保西洼地偷割苇草的庄稼汉们胆颤心惊。现在农村年景好了,村里把180亩苇地承包给青山经营。青山和市里的红日造纸厂签订了常年供料合同,又在保险公司保了险;去年净赚8万元……
青山换了衣裳,将螃蟹扣在大铁锅里,又续了几瓢水,随后点着了一把干黍秸,不大功夫,锅里响起一片“咕咕”声。他摸着自己这一夏天被晒得黑黝黝的胳膊,漫不经心望着地铺上那一摞书。书的装帧精致,听连合说:里面啥都有,从播种、施肥到除虫,写的明明白白……这番话青山算是服了!去年夏天,苇地里闹过一阵子灰蚜虫,青山慌了神;还是这安徽打工仔——连合给开的药方:“喷洒1:1000的农药乐果”,没料到真给治住了。立冬时,洼地里苇子一根根笔挺,青幽幽的苇叶尖利如箭,迎来了大丰收。开春,他辞去了几个季节工,只留下连合;他觉得有连合在身边,自己经营这苇地心里踏实!他想着,目光渐渐滑落在跟前油渍光光的毛竹上,那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赶明天狗叫,我就到长途汽车站。不见不散。英。”
青山读完,嘴上嘟囔着骂出声来。他熟稔这鬼画符似的笔迹,明明是自己的三妹子青英写的。这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竟疯疯癫癫在村里办了个什么“天英农科推广站”。这又是和谁私奔车站约会啦?!真烦人……他又寻思:“狗叫”当然是指乡长家那条从日本船上牵来的纯种狼犬。它很有点“八格牙噜”的凶劲儿。这狗也怪,它比王麻子养鸡场的雄鸡起得还早,每天“昂昂”叫一阵,撩起河两岸群狗的骚动,而后才是庄稼人耳熟的鸡啼。可是,那人又是谁呢?!
青山煮熟了螃蟹,心里感到憋扭,也就多喝了几杯酒。黄昏时分,他点着了风灯,撂下蚊帐倒头便睡了……等他睡醒已是转过天的晌午,他埋呔自己喝酒误事,终于没能去汽车站看看!他默然登上河堤,秋阳似火,苇地里掀起一片耀眼碧波,他望着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冷不丁,他回头看见河心渡船上有人向他喊叫、招手,哦……原来是连合和青英,他们两人怀里都抱着一大摞书!
青英近前便笑道:“哥,我约连合逛书市去啦,那书市好大好大;昨晚我进窝棚美美吃了几只河蟹,但叫不醒你,你的呼噜声像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