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春天来得很迟,每年当我还正从满山的冰雪中读着冬日的寒冷,这时一簇簇的蒲公英已在渐渐消失的残雪中发芽变绿。看见满山遍野的蒲公英,我不由得想起我的母亲来。
母亲早年丧父母,只能和惟一的妹妹寄养在姥姥家。为了生活,年仅18岁的母亲便做了郑家的媳妇。二年后,母亲的前夫死了,又在好心人的撮合下,母亲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走进了傅家。最小的我降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时,母亲已经40岁了,那一年,蒲公英长得格外茂盛。
小时候家里的生活是很艰苦的,人口多、粮食少。每当春季口粮不济时,母亲便领着姐姐到田野里去挖蒲公英充饥。每次挖来,便一叶一叶地摘选,洗净,摆在饭桌上成了全家人的“美味佳肴”。看着我们津津有味地吃蒲公英,母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在我们孩子眼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笑脸。蒲公英能败火治病,为了能多挖到蒲公英,母亲常常寻觅好几个山坡,于是母亲本来就不红润的青春在田野的寻觅中慢慢消失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和儿女们在一块吃过一顿饭。当我们在饭桌上狼吞虎咽地嚼着少有的白面馒头,品尝着浮着几丝油腥的清汤时,我们发现这些稀罕的东西母亲不吃。每次吃饭,她总说:“我早吃过了,你们吃吧。”然后就忙着给一家人盛饭、烧水或者去喂猪。每次都是等我们吃完后,她才匆匆忙忙地扒拉几口饭。而当碗筷洗涮完毕,饭桌立在墙根时,她的饭也吃完了。全家人的生活重担压在母亲一人身上,母亲开始驼背了。
大姐的病故,是母亲一生中最沉重的一次打击。母亲病倒了,整日茶不思饭不进,病中母亲仍然勉强地支撑着做家务,可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于是,从我记事起,冬季是母亲最难熬的季节,几乎每年冬天母亲都要犯一次病,在全家人的齐心协力下每次都能坚强地站起来。我知道,母亲能活着便是我刻苦学习,踏实做人的最大动力。犯病时,她用一双泪影朦胧而有神的眼睛久久凝视着我——最疼爱、最放心不下的小儿子。
那一天正是数九寒冬最冷的日子。早晨母亲醒来时精神稍好一些,吃完药后突然坚持要给我做一碗面条。母亲在病中我怎么忍心?但我只得依她。面条做好了,我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心里像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可终究没有说。我只吃了几口便匆匆赶路去上学了,母亲一直站在门口,目送我走了很远,直到消失在远方的曙色里……
不久母亲去世了,亲人们把母亲葬在一个山坡上。
春风一次次的吹绿了母亲坟前的蒲公英,而那呈棉絮状的成熟的蒲公英在天地间飘忽、弥漫,诉说着我的不尽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