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是位精气神儿十足的小瘦老头,成天价西装笔挺,套着白衬衫,脚下一双老美华皮鞋,浑身上下锃亮。六十岁的人,走起路来,一步压一步,快。凡认得他的人,从没见他衣服打过褶,站在人前说话,腰板总是倍直儿,双目平视,从不左顾右看。这是对人的郑重,九爷说。
九爷没有什么爱好,退居二线后,每天早起花园遛遛腿;晚上泡上一壶浓茶,电视机前一偎,一天的时光就算打发了。
最初,九爷遛早,只是牵着狗走走,不踢腿,不打拳。碰着有趣的事儿,他便住下脚,远远稍着看,且看得津津有味。
花园里要数遛鸟的爷们儿多: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人人手头拎着两只笼子,形成了一道风景线。
九爷看得最多的便是这些爷。两只或大或小的鸟笼,挂在手上,一前一后,悠来荡去,间或飘出几声优美高亢清脆的鸟鸣,甚是好听、好看。
九爷看久了,也就看迷了。
再去花园,九爷的两只手上也多了两只鸟笼,三步两晃地潇洒起来。
九爷的鸟笼与众不同,搁在他手上显得格外大,据说这对鸟笼是他花了六七张大票买的。笼子的做工极精致,却没人见过。为嘛?因为罩在笼子上的黑绒布从没揭开过。问他,他说那对画眉生分的很,别惊着。其实九爷是不大懂鸟的,白玉、黄玉他都叫不上个名儿,就甭提什么样儿的鸟,叫口好了!
总拎着鸟笼潇洒,就挡不住有多嘴的爷问:“我说九爷,遛了快半年了吧?怎么一口没叫?”
“谁说得?”九爷举举鸟笼,“你刚走过来那会儿还叫呢!”
“我寻思儿或是个哑巴哩!”
“有那鸟儿?”九爷问。
“咦?怎么没有?”那位爷不停晃动着手里的笼子,“咱人还尽是哑巴呢!”
“有意思,有意思……”九爷笑着又晃起手里的笼子。
每天花园里那些遛鸟的爷,数九爷遛得最久,溜得最慢。瞧九爷遛鸟你能瞧出一种韵味来,那韵味很有些节奏,不过你得细瞧慢品。
有一日,邻家二胖到九爷家敛水电费,正赶九爷刚遛鸟回来。二胖就指着挂在阳台上那对鸟笼问九爷:“老看您遛鸟,你养得什么好鸟?让咱爷们也开开眼,成吗?”
“一般大众化鸟,有什么好看的。”九爷伸手拉住二胖。
“怕我看跑了?还是怕我把您这两个宝贝吓着?”
“这大忙忙的时候,哪天看不行吗?”九爷说。
“我这人天生就拧!今儿非看不可!”二胖半认真地说。
“非看?”
“非看!”
“不看不行?”
“不行!”
“得!今儿九爷就让你小子开开眼吧!”无奈,九爷只得认头,“不过,你小子得替九爷我保密,办得到吗?”
“您只当我是个哑巴!”二胖说。
九爷忽然笑起来,笑罢,冲二胖一努嘴说,“去吧!”
打开九爷的那两片鸟笼布,二胖立马就愣住了: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