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之后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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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杨柳青》
唯一号: 020635020230001472
作品名称: 惊马之后
文件路径: 0206/02/object/PDF/020611020230000001/030
起始页: T00022_00.pdf
责任者: 刘锡宏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67
主题词: 散文-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一 五月初,藏北高原的原野上积雪还没有化尽,地处高原西南端的孔雀河谷却已经是春意盎然。 早上,我到县城办完事,把昨天在商店里采购的一大堆东西装到了一个大大的马褡子里,把马褡子绑到了马鞍的后面,紧了紧自己的武装带,正了正我心爱的驳壳枪,望着远处一朵朵漂浮的白云和穿梭在白云间的雄鹰,不由地心里腾起了一种冲动,两手扳住了马鞍,一只脚蹬在马鞍的脚蹬上,另一只脚轻轻一跃,我的身体就骑到了马背上。整个过程轻快娴熟。落座后,在我脉动的心里又增添了几分自信。我双脚轻轻地在马的肚皮上一磕,马会意地迈开了四条腿,轻快地在县城铺满鹅卵石的路上小跑了起来。在马的身后留下了一串串“嗒、哒”的马蹄声和一团团腾起的尘土。 出了县城,就是陡峭的孔雀河谷。咆哮的河水,低沉地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歌,卷着白色的浪花奔涌着。我已经逐步适应了这种陡峭,没有了第一次走在河谷上的那种提心吊胆、头晕目眩,使我腾出些心思来欣赏眼前的景色。我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梯田,沿着孔雀河谷一直排铺到了白云的深处,仿佛把天和河连在了一起。黄绿相间的色彩,像是画家精心调制的色盘——那绿绿得深沉,那黄黄得娇柔。在回来的路上老乡已经告诉我,那黄的是油菜花,那绿的是青稞。碧绿的河水,黄绿相间的梯田,偶尔点缀着一座座雪白的小楼,袅袅升起的炊烟,缭绕的白云,湛蓝透亮的天空,为我勾勒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美景虚幻了我的感觉,使我仿佛全身失去了重量,漂浮到梦中的仙境。 虽说,广袤的藏北高原大部分都被雪山、荒漠、草场和湖泊覆盖,人迹罕至。但是,由于地处高原深处的孔雀河谷的纬度和杭州接近,三千多公尺的海拔远低于藏北高原的平均高度,再加上顺着孔雀河谷北上的印度洋暖湿气流的作用,在这里造就了这块美丽的地方。高原人都称这里是“藏北江南”。 作为县工作队的成员,我在离县城七十多公里的贡嘎村已经工作了半个多月了。我的主要任务是,组织村民学习县里指定的一些文件和部分报纸上的文章。半个月来,通过和藏族农民的近距离接触,他们那种淳朴和热情,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深深地感动着我。可是,在我的心里一直被一件苦恼的事困扰着——那就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我的藏语水平总是提高不了,和藏族老乡的沟通一步也离不开翻译。我是个要强的人,无论什么事都希望做得比别人好,可是就在这一点上,我的付出和收获相差很远。 这次回县城,公务是取一些学习用的新文件、新材料,私活则是给许多老乡采买一些他们感兴趣的各种日用品和食品。村民们来一趟县城很不容易,大部分村民一年也来不了一趟。我要回一趟县城的消息,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那些姑娘和小伙。胆子大一点的就直接找到我,要我帮他们买这买那。在我的笔记本上列出了长长的一串。我也很乐意为他们服务。 出了河谷,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不小的平地。虽然在平地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很大的石块,但是路一下子宽阔、平坦了起来。面对难得的开阔地,我感到自己的坐骑太慢。于是,我紧嚼磕蹬,扬起了手中的马鞭,我的马瞬时伸平了四腿,驮着我飞奔了起来。我的心随着身体的起伏,像是弹奏起了升调的旋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拔高。正在我尽情地享受这旋律的快乐时,在道路拐弯处的一块大石头背后,突然闪出了一匹巨大的正在狂奔着的黑色骡子。黑骡子的出现,惊得我的那匹正在聚精会神地奔跑的马不知所措,只见它腾起了两条前腿,“嘶嘶”咆哮着立了起来。粹不及防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掀下了马,当我的身体落地时,我发现自己的一只脚还套在马蹬里。我试图将自己的脚从马蹬上脱下来,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受惊的马拖着我在铺满了鹅卵石的道路上狂奔了起来。为了保护自己的脸,我本能地将自己的后背转到了地上,脸朝向了天空。开始时,我的身体还被毛衣、外衣包裹着,虽然地上疙疙瘩瘩的鹅卵石硌得我的后背生痛,但是还能忍受。没过多久,外衣被鹅卵石撕扯掉了,紧接着毛衣被磨出了大洞,我感到自己的后背火烧火燎地痛,一阵比一阵痛。我望着眼前飞旋的天空,一个念头在心里旋转着:我完蛋了,我就要被马给拖死了…… 不一会,我感到意识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二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落了下来。我感到自己的全身像是被放到了火炉上烘烤着,尤其是喉咙像是着了火。不一会,我感到在自己的嘴边有一些温热的液体在流动,液体流到了嘴里,甜丝丝的,流到了喉咙,立刻熄灭了喉咙里燃烧的火焰。一股一股像是源源不断的甘泉,在我炙热的身体里流淌,每到一处,都会熄灭那里的火焰,滋润着我漂浮不定的生命,抚慰着我被重创的身体。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在注视着我,稚嫩的脸上挂着两铊“高原红”。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木质汤勺,正在往我的嘴了喂着酥油茶。看到我睁开眼睛,她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兴奋,喊了声“阿爸”后面的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刚想移动一下身体,一阵钻心的痛使我又昏厥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我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是五点半。我忍着我浑身钻心的疼痛,望着眼前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想知道点什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用不大流利的汉语对我说:“干部同志,你已经睡……昏一天了。”说着在我的眼前伸了一个手指。接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洛桑,看到你……马……拉。”他又做了个夸张的拦马的动作,说,“救了你。”说着又拉起了洛桑的胳膊,掀起了洛桑的衣服,一道道的伤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明白了小伙子的叙述。我对着洛桑艰难地笑了笑,说了声:“图齐齐”(谢谢的意思)。洛桑憨厚地对我摆了摆手。我又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地,小伙子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说:“这里,叫巴格村,离开县城,骑马。”他抠了抠自己的脑袋,指了指自己手腕,伸出了一个指头,“一个点钟。”我刚想再移动一下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使我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就在我们相互交流的功夫,我感到从自己的后背开始,一股无名的火开始燃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一会功夫,我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了县医院的病房里。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和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护士正在为我换药。白色的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了一双灵动的丹凤眼和长长的睫毛。看到我醒了,灵动的眼睛向上弯了弯,随即闪出些暖暖的光泽,脆生生地说:“你醒了?还疼吗?”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试图动动我的身体,刚一动,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情地向我袭来。我紧皱着眉头,咧了咧嘴。丹凤眼护士赶紧按住了我的肩膀说:“你伤得很重,动了会很痛的,你想动我可以帮你。”她把我的胳膊搭到了她的脖子上,用手轻轻扶着我坐了起来,在杂乱的疼痛中,我感到了一坨柔软温热的物体托住了疼痛,一股淡淡的体香在我的周围蔓延着,剧烈的疼痛一下子缓解了许多。 病房门开了,大眼睛姑娘扶着洛桑走了进来。洛桑看到我斜坐在病床上,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嘴里不断地说着:“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洛桑的到来,我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我在心里寻思着这种感觉的来历。我想,也许是因为他从马蹄下救出了我的原因? 丹凤眼护士走过来,为洛桑搬了把椅子,示意让洛桑坐下。她摘掉了口罩对我说:“你流血过多,而且伤口感染,非常危险,是这位老乡把你送到了医院来的。老乡为了救你自己也受了伤。”护士眼里飞旋着泪花接着说:“你的血型很特殊,只有这位老乡的血型和你的相同,是这位老乡为你输的血。”听到这里,望着敦厚的洛桑,我为刚才的那种感觉找到了答案。霎时间,我感到自己的心和这位素不相识的藏族大哥紧紧地贴到了一起。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一把抓住了洛桑的双手颤抖着说:“图齐齐,图齐齐。”然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经过一段的治疗,我的身体康复了。 三 出院的第二天,我躺在床上正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到巴格村去看望一下洛桑大哥,“笃笃”几声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进来。”我对着门喊了声。 门开了,大眼睛女孩和一个略高于她的男孩出现在门口。我连忙招呼他们进了屋子。男孩进了屋子把提在手里的一个大瓶子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我看到大瓶子了装满了牛奶。男孩有些胆怯,放下瓶子后,有些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连忙低下了头。大眼睛女孩上前拉起了我的手,连比划带说地给我说了半天,可是,我只是偶然能听出如:阿爸、阿妈,其他的任我怎么努力就是听不懂。急得女孩抓耳挠腮的。由于我的记忆力不好,再加上高原缺氧,学习藏语成了我的硬伤。无论怎样努力,总是学的和忘的几乎相等,到头来,留住的寥寥无几。无奈我只好请我们的藏族翻译出来帮助沟通。女孩说:“阿爸说你受了伤要补养身体。”女孩指了指桌子上的牛奶接着说,“我们家的牛妈妈的奶,很甜。” “图齐齐,图齐齐。” 我感激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大把水果糖,分别分给了两个孩子,大眼睛女孩看着手里的糖脸上笑开了花,男孩褪去羞涩,望着我一个劲儿笑。 我问他们的名字,女孩说叫卓玛,男孩说叫旺堆。 我问他们的年龄,女孩伸出了双手,男孩也伸出了双手,女孩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收起了双手鼓起嘴。女孩笑着说:“他的指头不够了。” 我问他们:“你们上学了吗?”他们同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些复杂的表情。“你们想上学吗?”他们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我,使劲地点点头。看到他们的表情,我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我想,我一定要帮他们实现上学的愿望。 望着两个可爱地孩子,我感到了暖暖的亲情。骑马要走一个钟头的山路,两个孩子要走多久呢?想到这里我的眼圈湿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隔几天我就能喝到一次鲜奶。有时我睡着了,他们敲门我没有听到,他们就把牛奶瓶子放在我宿舍的门口。 这是个雨后的早上,我和气象站的藏族同事土登一早就骑着马,踏着晨雾,来到了卓玛的家里。我是想说服洛桑,送两个孩子去上学。远远地看到卓玛正帮着爸爸洛桑在挤牛奶,看到我们,他们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他们齐声说着:“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我从马搭里掏出了为他们兄妹俩买的新书包分别挎到了他们的肩上,把从县机关小学买来的新书装进了他们的书包里。兄妹两个兴奋地跳了起来,卓玛一边笑一边流着眼泪。他们跳了一会,一下子跑上来抱住了我。由于我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被他们一拽,痛得我直咧嘴,洛桑喝住了他们,卓玛涨红了脸,把脸埋了起来。旺堆望着我直扮鬼脸。我用两只手,分别搂住了两个孩子的头,对洛桑说明了我想法。洛桑满脸愧色地告诉我,他早就想要送他们去上学,可是由于生活不富裕,就一直拖了下来。我拿出了一些钱放到了洛桑的手上,洛桑不收。我说,我的命都是你给的,要不然我把我的命还给你!洛桑红着脸收下钱。一个劲说“图齐齐”。 火红的太阳不知不觉从东方升起,把世间的一切都染成金色。一瞬间,我觉得金色的阳光把我的脑海照亮,过去曾经忘记的那些藏语单词,一股脑地从大脑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我顺嘴说了几句,竟是那么流利、标准。我惊愕了,洛桑瞪圆了眼睛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卓玛兄妹俩更是高兴地围着我跳起舞来,嘴里不断叫着:“阿叔会说藏语了!阿叔会说藏语了!” 我紧紧地抱住了洛桑流着泪对他说:“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液,是你给了灵感,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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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

《杨柳青》文学期刊共分为53期,刊物内容包括小说园、散文林、诗歌廊、文艺评论、民间艺海、说唱天地、民间艺海、人物聚焦、运河记忆、庭院深深、菁菁古镇、心路历程、掌心流年、文海拾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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