侉四爷传奇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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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杨柳青》
唯一号: 020635020230001425
作品名称: 侉四爷传奇
文件路径: 0206/02/object/PDF/020611020230000001/029
起始页: T00015_00.pdf
责任者: 陈子茹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47
主题词: 小说-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侉四爷不姓侉,也并非外乡人外乡口音,是道道地地的苇淀村人。之所以村人称他侉四爷,是因为他长相粗厚,身板壮,力气大,侉有劲,有侉劲,没人能比。另外,人们称呼他爷,也并非他年岁大,而是因为辈分的缘故,俗话说,晚门出长辈。侉四爷往上捯,几代都是晚门,因此他的辈分比同龄人都高。故按乡亲辈要被称作爷。 村人知他力大,是他刚成年时几个小伙子的一次打赌。 那年秋后一个响晴的天,北洼的高粱刚刚收完,留下一地的奓子头儿,丫丫叉叉。那时村人在高粱地里留奓子,是为了刨下奓子头烧火,补充烧柴的不足。几个小伙子站在村北的道边上,闲来无事就犯开了愁。牢骚着说:“这满洼遍野的高粱奓子,得几辈子刨完呐。”就有的牢骚更大,说,“这大人们光为烧火做饭了,可这刨奓子还不是咱们的活吗,这不得活活的把咱们累死呀。” 这时,站在后面的侉四爷答腔了:“你们这伙毛孩子,不懂过日子艰辛,不知大人们的甘苦。这点活算嘛,一家几亩薄地,几根奓子头,别说还有鐯镐,只用两只手拔也拔完了。” “你说嘛?”一个年长一些娶了媳妇有了家室的老三,人称三哥的说话了,这三哥说话办事情,就好呛火抬杠。他说:“你说用手拔奓子头儿,侉四,你牛吹得太大了吧?鐯镐鐯都累死活人的活,你敢说用手拔,小样儿吧你。”话一出口,就带着火药味儿。 “三哥,怎么,你不信?我拔给你看。”侉四爷并不服气。 老三说:“侉四,不行咱打赌!” 侉四爷一拉架势:“打就打,还含糊你!” 从地里放牲口回来的谢大爷站在旁边听几个小伙子倒腾了半天,没吭声。听到说要打賭,见不是事,忙插进来,边拦边说。说是老三,你别欺侉四初生牛犊,没甚经历,就要打赌。说是侉四,咱年轻,经这活少,也不上他老三的当。这事哪说哪了。打什么赌,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吧。 要说这用手拔奓子头儿,可真没人见过。高粱奓子可不比豆子根、谷子奓,没多大根系。高粱奓子的不定根盘根错节,四处奓着,根系粗且扎得很深,用鐯镐刨,还得先断不定根,再刨主根,一镐都很难完成。想用手拔,谈何容易?谢大爷拾叨庄稼一辈子,何尝不知道这活的难处。所以劝他们息事宁人。 可三哥不饶,说:“谢大爷,那不行,他侉四红嘴白牙说话得算数,七尺的汉子,不能矬半截。他说拔奓子,就得拔给我们看,不拔可不行。半天他拔一亩地的奓子头,我给他一块银元,他要是拔不了,他得赔我一块银元。请你给我们做保人。” 谢大爷说:“我这么大岁数跟你小娃娃们起什么哄,我不管,我不管。” 侉四爷也不饶了,说:“谢大爷,你不能不管。我要是半天拔二亩,他得给我两块银元。输了我给他。保人就得你老当。” 三哥说:“你不怕到家里挨老爹老娘的骂?” “不怕!论挨打我这身板也比你们经挨,我怕嘛!”他拳头一砸胸脯,咣咣响。 其余几个小伙子也都呼着喊着,一齐起哄。谢大爷没辙,只得出头当保人。 谢大爷知道,小青年子们打赌这活,呛到这份上,没有回脖儿的余地。就说,“既是打赌,这奓子地,拔你们两家的都不合适,不公平,拔我家的,我也不能趁火打劫,找那小便宜。道边这条奓子地恰是二亩,是寡妇王老娘家的,他跟闺女大妞儿娘儿俩过日子,没硬劳力。年年她要雇人刨奓子,咱给她家拔了,不是省的她再雇人花钱了吗?”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干。” 这侉四爷,说干就干,一点不糠。一脱夹袄,把腰上的褡包紧了紧,嗖的一声跳下奓子地。一手一只奓子头,噌的一下从地里拔出,还各带着一大陀土,他啪啪把两只奓子头合到一起磕磕土,丢到一边。猫腰又拔出两只,依旧的磕土扔到一边。像吃乌豆一般爽快,不费吹灰之力。三哥见他拔下两根奓子,毫不费力,就有些直眼儿,他没想到侉四爷会有这样的力气。可侉四爷开弓没有回头箭,噌噌噌的拔下去,不一会儿,两行奓子就拔到了头。回身又拔另两行。他那轻劲帅劲就引得人们一阵阵的唏嘘。人们都看痴了,看傻了。不住点儿的为侉四爷报以掌声,路过的人也都停下来看,七言八语的说,“嚯,这家伙,太有劲了。”“鐯镐鐯的活,拿俩手就拔呀。了不得。”“好小伙子!”就有带头为侉四爷叫好的了,叫好声此起彼伏,不落点儿。在人们的喧嚣助威声中,侉四爷干的更带劲了,连拔奓子头带磕土,毫不拖泥带水。三哥服了,蔫了,也顾不得打赌输赢了,跟大家一块看起了新新景儿。就说:“侉四兄弟真比当年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还有力气呀,简直就是个大力士呀。” 一个嘎眉嘎眼的小伙子调侃了:“喂,三哥,这回服了吧,输了吧?” 三哥就说:“这还不服呀,咱输定了。” 拔过一多半的时候,三哥说话了:“侉四兄弟,歇歇吧,我认输了。看把你累着了,来,喝口水,抽袋烟!” 侉四爷直起腰,嘴角露一丝不屑的笑,磕了两个奓子头的土,扔下说道:“三哥,你看,这累吗?”哈下腰,噌噌噌,又连着拔下一堆奓子。 人们就又鼓掌叫好。不用说半天,二亩地的奓子,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就拔个精光。他直起腰拍拍手上的土,几步跨到路边,说:“三哥,还行吗?” 三哥说:“不是行,是太棒了!” 围观的人们起哄:“人家侉四行了,三哥快输钱吧。” 三哥也是热脸人,忙说:“给钱给钱,谢大爷给您老这个中保人。” 两块银元拍在了谢大爷手里。谢大爷转手拍到侉四爷手里。 侉四爷举起手里的钱,拿出一元交还给三哥,说:你家里也不富裕,输太多了三嫂还不让你跪搓板呀,这一元你留着用吧。这一元我可拿着请大伙的客了,谁让你打赌激我。”他回头冲大伙:“走哇,三哥输钱,我请大伙。” 一群小伙一呼隆跟在侉四爷身后走了。打这儿,一个村的人都知道了侉四爷有一身的神力。 侉四爷力大身壮,可吃的也多。据传,他一顿饭,能吃下一筷子红高粱面的薄饼子,一扁担窝头或年糕。还说不饱。馒头顺口,吃得就更多了,得拿篮子提。嘛叫一筷子,就是烙熟的薄饼子摞在一起用一根筷子立起来量;嘛叫一扁担,就是把蒸熟的窝头或年糕,放在扁担上,排满一根扁担。为这能吃,给侉四爷说媳妇带来了难题。那时卫南洼的农户都不富裕,苇淀村地薄,又旱涝不保,不旱不涝的年景,地里还起碱嘎巴,庄稼难活呀。因此,家家户户都为养家糊口填饱肚子算计。侉四爷这样的饭量,光这一张嘴,就能吃一家人的饭,这样的大肚子汉,自己的爹娘是不嫌,可谁家的姑娘敢嫁呀,能不跟着受穷受苦挨饿吗?侉四爷的爹娘四处求媒人张罗,所有问过的姑娘家,不管是本村或外村的,都喜他力大能干,可又都知他饭量太大,望而却步。竟然没人家愿把闺女说给他做媳妇。迁延到二十五、六岁,侉四爷还是砍掉树帽的柳杆子,一条光棍。爹娘光犯愁也没用,只好顺其自然,由他去吧。 转年麦收季节,日爷儿火毒,人们都趁着好天,抢压自家的麦子。因这两天大清早东方有朝霞,傍晚就从西北天上涌起一股股的乌云,还伴有鼓隆隆的雷声,虽是这雨究竟没下起来,可农家能瞧准半个天,早看东南晚看西北,这两个方位老有云霞,小风儿也从东南方溜溜的向正东转。这说明要变天,不知哪一时这雨就得下起来,一下就不善。没压完的麦子,可就遭殃了。俗语道:“夏至东风摇,麦子水里捞”。新收下来的麦子来不及压就要生芽子了。所以家家户户都争抢压麦子的碌碡,互不相让。抢到了,套上牛驴骡马,一气就压完了,麦子装进麻袋,心里才算一块石头落地。家里人强马壮的,一家人上手,摁住碌碡,套上牲口,把麦子往场上一铺,就算压上了。家里人手不齐的,抢碌碡就抢不着,就得干看着,谁家不着急呀。侉四爷家有他这么个壮汉子,又兄弟齐全,当然是早早就抢到碌碡压完了麦子,他就在场上给别人家帮忙了。可那寡妇王老娘和闺女大妞儿娘儿两个,人单力薄,怎么也抢不上碌碡。急的王老娘坐在场边上落泪,叹丈夫走得早,叹孤儿寡母人单力薄,没人照管。眼看着麦子压不上,天气又不知道哪一时变。王老娘的哭声就打动了在场上帮忙的侉四爷。侉四爷走到王老娘跟前,说:“老娘你甭急,看我的。” 场上正是三哥家压完麦子给牲口卸套,侉四爷不等有人来抢,走上前,把碌碡从木框里卸下来,两手一拾,扛在肩上。唰唰几步走到场边的老柳树跟前,双手一举把碌碡放到老柳树的树杈间,动也动不了。再有来抢碌碡的,见碌碡被侉四爷放在了树杈间,悬的忽的,谁也不敢上前去动,怕掉下来砸着,好家伙,那还了得,三四百斤的石块子,砸不死,也得腿折胳膊拉拉。侉四爷没事人似的,坐在旁边抽旱烟。等着抢碌碡的几个人就围过来央求侉四爷,说是四哥,你受累把它放下来,要不谁都压不成。侉四爷磕掉一锅烟灰,说:“不是我要难为大伙,我是说这样子抢来抢去的不行,王老娘他们这样的孤儿寡母的弱劳力户,都是咱们的老乡亲,咱得帮他们。王老娘娘儿两个,在这等了五六天了,咱们就都以强凌弱的不让她们娘儿两个压。让王老娘急的坐这哭,咱这心里下的去吗。我说让王老娘这样的弱劳力的人家先压。排排有几家,他们压完了,咱们再压。这样行不行?行,我就把碌碡拿下来,不行,随大伙的便,我也不管了。” 一群抢碌碡的人忙说,四哥你说行就行。王老娘家先压,牛大伯家,李老婶家,这几家弱劳力户都先压,他们压完了我们再压。听你的,你快把碌碡弄下来吧,咱得跟老天爷抢时间呀。 侉四爷见大家不再争抢,站起身来磕掉旱烟袋里的烟灰,走到老柳树下,左手把碌碡轻轻一推,那碌碡就就滚身从树杈上落下来,右胳膊伸过去一接,大碌碡就轻轻落在臂弯里,像是接个皮球那么轻松,一转身撂在地上。说:“王老娘,该你老压麦子了,快去铺场套牲口吧。” 他一手把架碌碡的木框提过来,套好碌碡,拽着牲口套绳把碌碡拉到麦场中央。这时,王老娘的闺女大妞儿牵来了毛驴,侉四爷把毛驴套好,就让大妞儿牵着毛驴在麦场中央转起来。侉四爷又帮王老娘铺场翻场扫粒。忙了足有半天时间,一垛麦子都压完了,他才给毛驴卸下碌碡套,让大妞儿牵走。他又帮王老娘扬场,装麻袋,直到把麦子一担担给王老娘挑回家,已是快半夜了。王老娘和大妞让他吃饭,他知自己饭量大怕麻烦人,尽管肚里饿了也没吃,回了自己的家。 他回家不要紧,王老娘心里可不落忍了。忙支大妞去请。大妞追到侉四爷家的时候,侉四爷正抱着凉棒子面饽饽啃呢。大妞就腼腆的说:“四哥,我娘叫你去我们家吃呢,刚烙熟的白面饼,炒鸡蛋,省得你在家里啃冷饽饽。走吧!” 侉四爷一手抓着冷饽饽,已啃完大半个,另一只手拿着咸疙瘩头,也已啃下一半。侉四爷香香的嚼着饽饽就咸菜,说:“妹子,回去吧,你和老娘也饿了一天了,赶紧回去吃饭吧,看饿坏了。我不去了,我这就快吃饱了。干这点活,还用得着麻烦去吃饭。回去吧,妹子,要不,以后我不帮你们干活了。” 大妞见叫不动侉四爷,看着他嚼凉饽饽的样子又怪心疼,说:“四哥,你不去,我就给你端过来,让你吃。” 侉四爷赶紧把剩的饽饽和咸菜塞进嘴里,边嚼边用粗厚的手掌,在嘴周围抹了一把说:“妹子,你千万别端来。你看,我都吃完了,你端来我也得给你端回去。” 大妞说:“你说不算数,我就偏给你端过来。”一扭头,朝夜幕中跑了。 侉四爷朝大妞跑去的夜幕中摇摇头,自语道,真拧,乡里乡亲的,我能去吃那顿饭吗。伸手就又抓起一个凉棒子饽饽往嘴里塞。 不一会儿,大妞咚咚咚急急的脚步跑回来,把一摞大饼和一碗炒鸡蛋,往侉四爷家的桌子上一放,回身跑了。侉四爷叫也没叫住。他嚼着棒子面饽饽,回身冲大妞端来的白面饼和炒鸡蛋站着。那白面饼和炒鸡蛋的香味,直往鼻眼里钻,真想拿起来大嚼一通。可又一想,我帮了人家孤儿寡母干了点活,出力长力的,还图人家一顿吃嘛?那我侉四成了嘛人了,不行!他咽了咽口水,三口两口把棒子面饽饽吃完,端起大饼和鸡蛋送回了王老娘家。 几天后的晚上,侉四爷和爹娘兄弟吃过晚饭,坐在篱笆院里围着饭桌抽烟喝水聊大天。谢大爷来了,爹娘给谢大爷拿板凳斟水招呼他坐下。谢大爷落座后,喝着水就问侉四爷爹娘:“侉四可是有了媳妇了吗?” 爹娘就答:“没有,这大肚子汉谁愿意跟呐。大爷,你老可是有茬?” 谢大爷说:“侉四要是着实没有说妥媳妇,我就给提一个,看看行不行。” 爹娘就把侉四爷的兄弟支开,只把侉四爷留下,说:“谢大爷,你老说吧。咱这侉四都好,力大能干,不怕受累,就是能吃,为这媳妇也不好找。只要人家乐意,咱没嘛说的。” 谢大爷说:“王老娘家的大妞儿,你二老看行不行?” 侉四爷的娘便说:“行!行!那闺女可是好哇,可人家愿意不愿意呢?” 原来,前几天侉四爷帮王老娘她们娘儿两个压麦子后,娘儿两个看上了侉四爷的能干和愿意帮人的好品行,又住在一个村,他没娶媳妇。大妞要是嫁给他,不用嫁出村,娘儿两个也好有个照应和依靠。大妞经历了和侉四爷的接触,也喜欢侉四爷的憨直真诚的人品。娘儿两个合计好,王老娘就去找了谢大爷托他说媒。 谢大爷说:“大哥大嫂,只要你老两口乐意,咱侉四乐意就行,人家那边高兴着呢。” 侉四爷的老娘又问:“人家不嫌俺侉四饭量大。” 谢大爷说:“不嫌不嫌,饭量大算嘛褒贬,能吃还能干呢。就看咱侉四的了。” 侉四爷的爹娘听说侉四爷有了愿嫁的姑娘,乐得合不上嘴。娘忙问:“侉四呀,你看怎样,我看,好容易人家愿嫁咱,也算是百里难找,这是你的福气了。” 可侉四爷摇摇头说:“我看这不好。” 侉四爷娘说:“怎不好,人家闺女又恩实,模样也漂亮,怎还配不上你这粗蠢东西了?” 侉四爷说:“不是人家不好,娘。是我配不上人家。前些天我不是帮人家压麦子了吗,人家是想报答,那样我不是乘人之危了吗?我老是觉着不对劲儿。” “侉四侄子,”谢大爷说,“这恐怕就是你想的多了。你有这想法,说明你侠义道德。人家可是真心实意的,就因你侠肝义胆,人品好,又住当村,人家王老娘才肯把闺女嫁你做媳妇。觉得你不会欺负大妞儿。住得近,又能照顾王老娘。你不要想别的,只要真心实意的好好跟大妞过日子,好好照顾王老娘就行了,就没亏人家。” 爹和娘都附和着谢大爷说:“就是就是,你拿人家娘儿两个当你的亲娘亲妹子就行了。说你那罗儿簸箕的有嘛用?” 侉四爷垂下头来。其实,他何尝不喜欢大妞儿,只从那次大妞来送饭他就觉得大妞可亲可近。害得他好几天神魂颠倒的,吃不好睡不香。他也怜王老娘的孤单,从那次压麦子,把王老娘急的落泪,他心里就疼就怜悯,总惦记去帮帮她们娘儿两个,可没亲没故的,帮多了没理由,还会遭人闲话。人家孤儿寡母的可承担不了这样的闲话。若是真成了亲戚,一切都会是顺理成章的了。想到这层,他也就不再说话。 谢大爷说:“侉四侄子,你不说话了,那就是行了。” 侉四爷点了点头。 一个月以后,侉四爷和大妞儿结婚了。婚后三天,侉四爷和大妞儿就搬到王老娘家去住。侉四爷家哥嫂多,住房不甚宽裕,王老娘家呢,大妞出嫁后就剩王老娘一人,怪孤单。两家一合计,就让侉四爷和大妞儿搬过去,陪王老娘过日子。侉四爷和大妞儿结婚后,日子过得很和谐,小两口子你恩我爱的,又孝敬双方父母。侉四爷的主要时间都是呆在王老娘家,帮王老娘打点家里地里的农活。有了侉四爷这个女婿,王老娘家也算有了顶梁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刚入秋,地里的庄稼还不到收秋的时候,恰逢农闲。王老娘就跟侉四爷合计,过些日子就是大秋了,忙完了收,还得耠地,耩秋麦子。毛驴老了,弱了,前面村上,正是秋前的牲口集。王老娘让侉四爷把老驴牵集上卖了,添点钱,换头口轻壮实的,好准备秋耕秋种。侉四爷说行,一大早儿,就叫上大妞儿,让她骑在驴上,他牵着缰绳出门了。不到两袋烟工夫,他们就来到牲口集。好大的一片空场地,一疙瘩一片的,都是交易牛、驴、骡、马的,也有卖吃卖喝的,买卖牲口的人们互相捏着手指谈价钱,热闹得很呢。侉四爷和大妞儿很顺利的就把老驴卖了,又在集市上转悠着看上一头壮实的青驴,很快就交易成功,把驴买了下来。剩下来的时间就是小两口牵着新买的毛驴逛集市了。还是大妞儿骑驴,侉四爷牵缰绳,很惬意。 前面响起一阵吆喝声,吸引了他们的视线。一个骡马摊周围围了一大群人,一匹枣红马套着绳套,十几个小伙子拉着绳套和马较劲,吆喝声此起彼伏。侉四爷走到近前一看,赶马人是老三,忙叫大妞儿从驴身上下来,说:“媳妇儿,你牵好驴,在这等着,那赶马的是三哥,我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别让他吃了亏。”他把毛驴交给大妞儿,就钻进了人群。一打听,是老三又犯了打赌的毛病。他卖马时和买主呛起火来。说是他的马好,值二百银元。买主说是,你的马再好,也拉不动七个人。老三就说,十个小伙子也拉不动。要是拉动了,他的马不要了,白送。买主也不服,说是我找十个人,要是真的拉不动,我二百一十银元买你的。不一会儿,买主找来十个壮汉,套上牲口,就较开劲了。老三拼命的赶马打马,十个壮汉叫齐了号使劲,已经较了一袋烟工夫,互相僵持,不分胜负。老三还在拼命打马,买主也在吆喝壮汉们用力。渐渐的马蹄有点戳不住了,一点点的出溜往后倒回来,老三再拼命打马也无济于事了。买主忙走过来喊道:“停下停下,兄弟,你输了。输了就认输吧。”老三垂下了头,把马缰绳交给买主。侉四爷一看不好,老三的马眼看着要让人家白牵走。这还了得,这不等于要了老三的命吗,一家子还怎么过呀。忙喝了一声:“老哥别急,等等。” 买马人停住脚步,看侉四爷,认得:“侉四,有嘛话说?” 侉四爷说:“老哥,我跟你也不多熟识,你这样牵走他的马,不等于要他一家人的命吗?” 买马人说:“侉四,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打赌赢的,愿赌服输知道吗?谁让他跟我呛火打赌的。” 侉四爷说:“那也不能这么白白的把马牵走呀。” 买马人说:“那你说怎么办呢?” 侉四爷说:“那就让你那些人跟我拉一拉,拉过我了,这马你牵走。拉不过我,这马你留下,还给我三哥。你看行不行。” 买马人说:“按说我们打的赌没你提的这条件,他输了我就得牵马。不过我和他打赌,也是想正正他着爱吹大话的嘴。侉四,我认识你,知你力大。也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力气,我也不信十个壮小伙子拉不过你。今儿个,我就豁着这马不赢了。给你这个面子,让你和这十个壮小伙子拉一回。咱说好了,他们拉不过你,这马我不赢了,你拉不过他们,这马我还是得牵走。” 侉四爷说:“好,咱一言为定!” 买马人也说:“一言为定。” 围观的人更多了。大妞挤进来拉了拉侉四爷,“四哥,你行吗?咱别惹这祸了,咱回家吧。” 侉四爷甩开大妞儿的手说:“妹子,不要紧,没事。”走上前拿起枣红马这头的绳套。 买马人张罗着叫回那十个壮汉,站齐了各自抓住绳子的另一头,侉四爷一个人抓住枣红马拉的绳套支好架势,说,来吧! 买马人在两伙人中间画了一道线,说,“我喊开始,你们就各自拉。谁被拉过这条线算谁输。准备好!一!二!开始——!两面各自向相反的方向使开了劲,买马人就站过来给十个壮汉这边叫号鼓劲。观看的人们都给侉四爷鼓劲。侉四爷脚下就如生了根一般,十个壮汉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也莫想拉动侉四爷分毫。这样僵持了足有两袋烟工夫,侉四爷发力了,大喊了一声“着——!”身子往前移倾斜,两只手在身后拽着马套绳,脚下的新沙鞋蹬住地面,噌噌噌几步,就把十个壮汉子拉得退回来。十个壮汉先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倒退,后是大步的倒退,再后是被侉四爷拉得东倒西歪,叽里咕噜跟着侉四爷跑,狼狈极了,一下子就跑过了买马人画的那道线。简直像一群残兵败将。买马人一伙彻底宣告失败。围观的人们激起一阵阵的热烈掌声。唏嘘声,赞叹声,叫好声,震动的爽秋的天空都在战抖。 买马人牵着枣红马的缰绳走过来,一拍侉四爷的肩膀说:“侉四兄弟,好神力。你赢了,我愿赌服输,这马,你让老三牵走。不过,你的神力我以前听说过,只是没亲眼见过。这回兄弟让我开眼了,我佩服。兄弟要是看得起我,这中午饭,我请客。我愿结交你这个兄弟。” 侉四爷嘴里就支吾起来:“老兄,这怪不好意思,坏了你的打赌,还要你老兄请吃饭,这样好吗?” 买马人忙说:“等等兄弟,先别说好不好的事。”他一指侉四爷脚下,“看看你那鞋,”他指令旁边的一个壮汉:“兄弟,快去那边的鞋摊上拿双新鞋过来,给侉四兄弟换上。告诉掌柜的,鞋钱算我的。” 买马人这一说,侉四爷才低下头来看,脚下的一双新沙鞋,都张开了大嘴,鞋底与鞋面分离,刚才忙乱着下来,只觉脚下发凉,也没顾上看一眼,哪知刚才较力用劲过猛,一双新沙鞋都开绽了,坏了。他咧嘴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一下,“嘿嘿,这鞋这么不结实。” 壮汉拿着新鞋送过来,他急忙脱下来换上。 买马人见侉四爷换完了鞋,说:“侉四兄弟,世人谁不愿结交英雄豪杰,我更是愿意结交我心里崇尚的人,咱们走,到前面的小酒摊,连我请的这十位壮汉,一起喝两盅。” 侉四爷说:“老兄,我看,今儿个这打赌,最上算的是三哥,他的马没输,让他请客。” 老三说:“算我的。” 买马人说:“哎,侉四兄弟,你错了,老三如富裕,他能来卖马吗?不是兄弟你,他今儿个就傻鼻子了。咱让他一块,还是我来请客做东吧。” 侉四爷说:“就依老哥你吧。”他让大妞牵着毛驴先回家。自己和老三跟着买马人去了小酒摊。 小酒摊搭在集市的一角的树荫下,也没席棚,靠树帽子遮阴。两块长木板用砖垛搭起来,座位也是砖和木板搭的。卖酒人一辆拍子车,车里放着酒坛、花生米、猪头肉、熟牛肉、粉肠,以及烧饼、大饼、果子之类的干粮。十几个人就在长条案上一字排开坐定。买马人就让掌柜的给每人打上二两烧酒、一条粉肠、一块猪头肉。他和侉四爷、老三挨在一块。大家喝着酒,吃着肉,买马人就跟侉四爷自我介绍起来。他说,他是南村的,叫李武。常年干往城里倒菜卖菜的生意,早晨从周围乡亲们手里收了青菜靠水路用船送到城里批发。十几年来,买卖干的还算顺畅,也赚了不少的钱,日子富裕了。可自家的地种的不算太好,农家人地种不好是个缺陷,在乡亲们面前脸挂不住。就想在这牲口集上买一两头好牲口,也把自家的地种好。就碰上了老三卖马,呛起火,打起赌来。他本没心思赚老三的马,都这岁数,谁也不服谁,那就来吧。他冲老三说:“老三兄弟,往后你这爱呛火打赌的脾性也得改改了。岁数也不小了,如今的日子不这么好过,拉家带口的,你真的把马输了,回家还过不过?今儿个是侉四兄弟救了你,也遇到我不是真的想赢你的马。要不,你不得哭鼻子了。听老哥一句话,往后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 老三忙说:“我听武哥的,我谢侉四兄弟。往后我要是再打赌,我任凭老哥和兄弟处置我。” 李武说:“行了兄弟,改了就好,做人不能老让家里的爹娘和媳妇揪心。”李武回过头来对侉四爷说:“兄弟,我佩服你,不只是你的力气,更是你的侠肝义胆,你肯为乡亲朋友这么卖力,你做人够分。假如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与你结为兄弟。” 侉四爷忙说:“愿意愿意,我也佩服武哥的宽宏大量。” 老三也插进来说:“二位,不是你们一位哥哥一位兄弟,我今天就算败家了,是你们二位救了我,我也愿意和你们结为兄弟,听你们的话,不知你们愿不愿要我。” 李武说:“侉四兄弟,你看呢?” 侉四爷说:“三哥本就是红脸汉子,我看可以。” 李武就说:“那好,我也同意。咱们就按岁数大小称兄弟,我岁数最大,我是大哥。老三比侉四大,比我小,行二,叫二哥。侉四兄弟最小,称三弟。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义兄义弟。礼貌上互敬,几人的父母,互为父母,不许不敬。生活上互帮互助,有求必应。不说‘不愿同生但愿同死’的话,也不做歃血为盟的仪式,古来结拜的不少,都这么说这么做,有几个真这么做了。要我看,咱就借今儿个大家同饮酒,让这些兄弟们,做个见证,我三人结拜为弟兄,怎样?” 侉四爷和三哥两人都说好。 李武就站起身来端着酒碗,对大家说:“各位兄弟,今儿个我和侉四兄弟、老三兄弟,结为义兄义弟,往后当亲兄弟那么互相看护,各位兄弟为我们当个见证。请各位和我们共同干了这杯酒。掌柜的再给我们每人添上二两酒。兄弟们,喝!”他带头把酒一饮而尽。紧跟着侉四爷、老三也一饮而尽。大家都仰脖把酒饮干。 卖酒人依次把酒添上,人们饮酒就又掀起一个高潮。这一场酒喝的人们天昏地暗,直到大晌午错才算结束。李武和侉四爷、老三握别,侉四爷和老三才牵着枣红马回家。 时光荏苒,一晃就到了立冬砍白菜的季节。天凉了,小北风溜溜的刮。沿赤龙河两岸的各村村边的园田地里的大白菜砍倒了一地,人们忙忙碌碌把砍倒的白菜就地攒成堆,用落地的白菜棒子盖在菜堆的四周和顶部,以防上冻。李武这时很活跃,挨村组织村人们用船往城里运菜。人们都愿意把白菜发往城里。一宗是鲜菜能及时的换回钱花;二宗是省了挖菜窖窖菜折腾一冬。李武就每天拉上十几条船装满白菜往城里去发行,由于忙不过来,老三也被招呼去帮忙,所以李武没叫侉四爷,是因侉四爷一身管两家,活太多,不忍心叫他。他们一连送了几天的菜,都挺顺利,连老三都跟着赚钱了。 这天,侉四爷正和大妞儿忙着往掘好的菜窖上苫盖儿。侉四爷在搭好的木棍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秫秸,秫秸盖中央用秫秸把儿勒出方形的菜窖口,而后往秫秸盖上铺土,踩实。又和好泥用抹子抹盖。刚抹完,收拾家伙,老三领着李武来了。 侉四爷忙说:“大哥二哥来了。” 李武说:“不好意思,三兄弟,有事找你商量来了。” “嘛事,大哥,跟我还客气。” 老三说:“我和大哥运菜遇难题了。” 他们说,从昨天,八里台卫津河进津河的河口有人设了卡子。他们拆了原来的高架木桥,在桥墩上搭了一块半尺厚三尺宽两丈来长的大木板,空船都过不去,别说运白菜的船了。船要过去,就得把跳板搭起来,可两个人根本搭不动。他们在河两岸一面放三个彪形壮汉,六个人叫齐了号才能搭起来放行。过一条船搭一下,收一块银元。人从跳板上过也要给他们交钱。船过一次就是一块银元,一天连来带去得过两次,就得交两块银元。一船的菜能值多少钱,都让这卡子口收走了。 “两位哥哥找我的意思是?” 老三抢着说:“我和李大哥的意思是想让兄弟你加入我们运菜,你力气大,到卡子口搬搬跳板就可以把过卡子口的钱省下来。你也可以跟着赚点钱,就是不知道你家里的活忙得怎样了?” 李武说:“兄弟,帮帮我们吧,横竖这一季菜也快运完了,就这几天的事了,天一上冻,河一封,就运不了了。” 侉四爷一握拳头说:“行,明儿个我就跟两个哥哥去。” 李武问:“你家里的活呢?有嘛没利落的我俩帮着拾掇拾掇。” “家里为主的或都干完了,剩点零碎活,我媳妇他们都能干了。不用管了。” 翌日清晨,太阳刚在地平线上露头,他们的运菜船队就沿着赤龙河起航了。他们的船不是帆船,船两侧一侧搭一块跳板,一边一人用竹篙跑着撑,也不用舵,航向正不正都靠两人的竹篙掌握。虽是响晴的天,但是小北风溜溜的,还是很凉的。侉四爷和老三在头船上跑篙撑船,后面迤逦十三条船浩浩汤汤,很有些气势,李武在尾船断后。侉四爷看着高兴,停下篙来,站在船头,运足气喊了两嗓子,嘿——!嘿——!就震得河水都在发颤。他这一喊不要紧,后面撑船的壮汉们都跟着喊起来,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河筒。这一喊抖了精神,壮汉们撑篙更带劲了,船队像箭一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卡子口。河对岸一面一个砖垛,横放一块又厚又宽的跳板,足有几百斤重。两岸各站三名彪形大汉,威风八面,一个穿长袍的站在桥墩边收钱。前面的船只,交了钱的,六个壮汉就搭起跳板放行。没交钱的就不让过,把船停靠在一边,央求放行,或去筹钱。 侉四爷他们的菜船到了,侉四爷立在船头,等靠近跳板时,拦腰抱起跳板,一转身,跳板也随着调了个头儿,仍放回桥墩,一条船过去。他一摁跳板,跳上下一条船,仍如法操作。须臾,十三条船全部通过,迤逦前去。敛钱人和六个彪形大汉看傻了,呆呆的站在那,没敢吭声。河里的使船人和过路人齐声为侉四爷叫好。 敛钱人不服了,说:“你这使船人不懂规矩,过卡子口怎不交钱?” 侉四爷说:“没用你搭跳板,凭嘛给你交钱!” 敛钱人语塞片刻,气急败坏的朝六个彪形大汉道:“你们六个,泥捏的,还不管管他!” 侉四爷噌的一声跳上岸来,拍着胸脯叫到:“哪个不服的,来,试试,我的手正发痒呢!” 六个彪形大汉大约是胆怵侉四爷力大身壮,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敢孟浪。敛钱人更加气急败坏:“我白花钱养着你们这群废物,紧关节要上,都是熊种!” 侉四爷说:“喂,你不熊,你过来试试!” 敛钱人肉烂嘴不烂:“怎么,过来就过来。” 他说着就挪动脚步往前凑,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他,“东家,人家是神力,咱一帮人恐怕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咱就放。省得找没趣。咱这事干的本来就缺德,忍了吧。” 敛钱人知道侉四爷力大过人,绝非善主,本就心虚,只是嘴不服软,真正是外强中干。见有人劝,即就坡下驴:“去去,走你们的吧。” 他们的船队又运了十来天的白菜,河里冻了牛皮薄冰,不便行船,才停了下来。后来的十来天里,还是每天侉四爷自己抱跳板通过。卡子口没敢再找他们的麻烦。这事在卫南洼的村庄里就传开了,不少跑单帮的运菜船,都加入侉四爷他们的船队一起走。侉四爷一律帮着搬跳板过卡子口,大伙都跟着受益,侉四爷的名声更大了,周围村的村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起侉四爷都会竖起大拇指道:“侉四爷,了不得。” 两年以后,侵华日军为运送侵华物资方便,在苇淀村村北修津浦支线铁路,到静海与津浦线连接。日本鬼子抢占了村北的土地修铁路,强迫村里的劳动力做民工,村人在刺刀和子弹的威逼下,不得不到工地上干活,挑土垫路基,侉四爷当然也在其中。一辆卡车拉着十来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巡回监督干活的民工,发现有干活不努力的,鬼子兵就下车用枪托殴打。 一天中午,那卡车停在村子最北面的一座民房前,那是谢大爷家的房子。谢大爷和儿子也被拉去做民工了,只有谢大爷的老伴和女儿在家。这伙鬼子兵进院就喝令谢大娘杀鸡做饭,谢大娘抓鸡时,鬼子兵看见在屋里做针线的谢大爷的女儿小兰长得漂亮,闯进屋里把小兰摁在炕上轮奸了。谢大娘上前阻拦,被鬼子兵推倒,头磕在锅台角上,死了。鬼子兵还在轮奸小兰,谢大爷和儿子闻讯赶来和鬼子拼命,谁料把门的鬼子一刺刀一个挑了。愤怒的人群赶来了,挥舞着铁锨和扁担,向小日本示威。鬼子肆无忌惮,朝人群放了一通枪,把愤怒的人群镇住,鬼子上了汽车,还要把小兰带走。这时,侉四爷来了,他说:“小鬼子,反了!”走到正在发动的鬼子卡车侧面,扛住车帮一使劲,把卡车掫翻。嘴里念叨着:“我教你反,我叫你跑,我日你祖宗!” 卡车一翻,小鬼子稀哩呼噜从车上滚下来,一个个吓傻了,不知所措。这时愤怒的人群围上来,铁锨扁担一起飞舞,打得鬼子哭爹叫娘,枪和刺刀已不起作用。不一会儿,十来个鬼子全部报销。 人们涌进谢大爷家,整理谢大爷、谢大娘和儿子的尸体。女人们把惊魂未定,寻死觅活的的小兰扶上炕,温言热语宽慰她。王老娘和大妞儿见谢大爷一家这么惨,小兰一个女孩家,家里遭了这惨祸,自己受了这么大伤害,没人看护可不行,就把小兰领回家。 男人们商量为谢大爷家人安葬的事,就说,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得来报复,村人们又要遭殃了。侉四爷说:“不怕,有我顶着,大不了再掀翻他几辆卡车,看他还有嘛尿?” 老三说:“侉四兄弟,你可别再耍愣,你力气再大,能顶住人家枪炮?还得是大伙的力量,明儿个他日本鬼子要来,你可千万不能出头,他能把全村人怎么着,你出头就不会有好,你听哥的。” 人们呛吧着,就大伙凑齐了木板,连夜赶着钉了几口薄材,把几口人成了殓。等天亮了就去下葬。人们忙活完了,天已蒙蒙亮了,谁都是一夜没合眼。人们就又操持给谢大爷一家安葬的事,老三安排几个人去挖坑,几个人准备抬材。太阳升到一人高的时候,坑挖好了,人们抬着棺材出了门。 三辆卡车拉着三车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停在谢大爷家屋后,与抬着谢大爷棺材的送葬人群撞了个面对面。鬼子军官一声令下,鬼子兵纷纷跳下卡车,枪口刺刀对准了送葬的人群。鬼子军官指着被掀翻的卡车和鬼子兵尸体伊利哇啦的乱叫。鬼子身边的翻译官说话了:“老乡们!小泉队长说了,皇军的车是谁推翻的,皇军是谁打死的?只要你们说出来,皇军就不会为难你们。” 侉四爷站在谢大爷的棺材后面就要往前挣,老三急忙摁住他。这时鬼子军官见没有动静,就命令架在卡车上的机枪:“死啦死啦的!”机枪响了,前面倒下一排乡亲。翻译官又喊:“乡亲们快说,是谁掀翻的卡车,是谁打死的皇军?” 这时,侉四爷再也呆不住了,挣开老三的手,几步蹿到前面,扛住最前面的卡车,又掀翻了一辆。架机枪的鬼子被砸在了车下,屁也没放一个就死球了。鬼子们被侉四爷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侉四爷掀翻了一辆卡车,又去掀第二辆,鬼子军官醒悟了,忙朝鬼子们喊:“死啦死啦的,死啦死啦的!” 一群鬼子一起举枪朝侉四爷射击,侉四爷中枪咬着牙又掀翻了一辆卡车,回头怒目瞪着鬼子军官,身体晃了几晃,倒在了血泊中。 村人们见侉四爷倒下了,一起挥着铁锨棍棒围了上来,鬼子军官忙命令鬼子兵放枪,冲在前面的又倒下几人。两面的人势均力敌,鬼子有枪有炮。老三怕村人有更大的伤亡,忙喊住大伙。翻译官见人们不再冲了,趴在鬼子军官耳边嘀咕了几句。鬼子军官向几十个鬼子兵伊利哇拉了一通,鬼子兵们把几辆被掫翻的汽车掫回来,把几个鬼子兵的尸体扔上卡车,上车跑了。 鬼子走后,人们才忙着收拾侉四爷和伤亡村人的尸体,抬回各家办理丧事。 下午,李武听说了侉四爷的遭遇赶过来为侉四爷安葬,他跟侉四爷的兄弟和大妞说:“我一定给侉四兄弟报仇,咱的人不能白死,要加倍让鬼子偿还。” 李武给侉四爷送了一口好材,装殓完毕后,就埋在新修的铁道边,用李武的话说:“把侉四兄弟埋在这里,就是要让我们记住他是怎么死的,永远记住对日本鬼子的仇恨。” 后来,李武和老三都参加了八路军的津南支队,在苇淀一带成立了游击小组,杀了不少的鬼子,成了这一代的抗日英雄。 新中国成立后的六十年代,政府在早已废弃的津浦支线铁路的路基上,拓宽修公路,侉四爷的坟墓得拆迁。起坟拾骨殖时,人们发现侉四爷的骨殖里没有肋条,胸腹腔里肋条处是两块又宽又厚的骨板。人们唏嘘着说,难怪侉四爷这么大的力气,原来他老人家是板肋。生有板肋的人,传说中都是奇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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