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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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杨柳青》
唯一号: 020635020230001006
作品名称: 大船
文件路径: 0206/02/object/PDF/0206110202300000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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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者: 白青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47
主题词: 小说-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第八章 智生娶亲 时光荏苒,暑去秋来,转眼天气凉了。琴生一直坚持给朱老六家挑水。王师傅走了,里头院满院子显得空落落的,焦黄的树叶落了一地,也无人打扫,也许是扫过又刮落了一层,无论如何王师傅在的时候不会这样,院子总是干净的。孤寂的凉亭仿佛留有王师傅高大的身影和不时传来他练武咚咚踏地的声音。琴生的思念是凄苦的,脚步徘徊在与师傅练武的坊间,想着师傅突然出现的奇迹和他绝迹淀头村的誓言,然后落漠地走出这座深宅大院。这期间二娃打网从下边上来两三趟,琴生让他从柜上支走挑水的钱。二娃捧着好几吊钱千恩万谢地让琴生留。琴生说:“要留,我早就从柜上支走了。快给你妈买点好吃的去吧。”二娃又一番谢过才走了。 白洋淀的冬天表里俱澄澈,冰塬一马平川,冰面一片晶莹。新冻的冰层仿佛镜子一样,透过冰面清楚地看到水下清净的水流。高远的蓝天一览无余,放眼可见穹顶垂落的尽头。天光映着冰面,冰面透着水光,一片琉璃世界使人心旷神怡。新冻的冰层很薄但很柔韧,人走上去颤颤悠悠。一路走,脚下拌着“咔、咔”的响声便有裂纹出现。但会走新冰的人是绝然不会掉下去的。冰塬上不时远远地传来裂帛般尖利的啸叫,随着叫声冰面便极快地裂出一道白裂光,这就是冰面澎胀形成的加冰。由于两大冰块的撞击突兀地隆起一道道冰脉,俨然是千奇百怪的小冰山,给晶莹世界频添奇异诡谲的景致。那风口上没有冻结的“闪眼”湛青碧绿微波粼粼,象是对汹涌时光的记忆。这种“闪眼”是撑拖床最忌讳的。如果一个没经验的人撑着拖床在冰塬上瞎闯掉进“闪眼”,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所以,冬日的白洋淀冰面上有拖床划出的冰道,冰道上经划刀划过很光滑,循着冰道走是极安全又轻快的。拖床撑上去一篙丫就滑出好远。 入冬以后桥南朱家的四条船都打了冻。两条小点的上了埃扣了吊,底朝天进行维修。两条大船就打了水冻,在水上小修。于是每天叮叮咣咣修船捻船的声音传出好远,连斜对面隔着四五里地的刘村都听得非常清晰。朱家老四智生的未婚妻家就是这个村。草长莺飞的季节芦苇地无边无沿青葱一片,现在割了苇子没有了遮挡一眼便见青徐徐的树丛炊烟缭绕芦苇垛垛青砖瓦舍好象近了许多。 这一天已是腊月十三了,掌灯时分,金良从修船场回来吃过饭便跟瑞生说:“你问问你媳妇,老四娶亲的事是怎么打算的,我想给他排场排场。”瑞生见父亲问老四娶亲的事,忙把荷花从厨房里叫来。荷花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欠着身子靠在炕沿上说:“定的日子是腊月二十,衣物等等都齐备了,只是有件事儿要问问爹。”金良坐在太师椅上问:“什么事儿?” “您说老四的事要排场排场,不知是接亲还是就亲。要是按咱外头院的老例,村子四周水围,不论行船还是走冰,娶媳妇都是先把外村的新娘子在头一天迎到本村的一个亲戚家。住一宿第二天在本村上轿,吹打着绕村一周,然后抬到新郎家,就算娶过了门。这就是就亲。里头院里气派大,历来是接亲,水路是傍船启轿冬天就傍拖床启轿。后面四竿篙丫,两边两个把轿的,后边是细乐吹鼓手和放炮的。连接亲送亲的伴娘及娘家人就得十几辆拖床必须准备齐齐整整的几桌大席,招待新亲。其余的忙和人是杂烩菜,这样的一办也就够红火了。”荷花如数家珍般细说一遍。金良微合着双眼轻轻的点着头深深的吸了口烟思忖着说:“老大家你就看着手头的存项把今年的进项也打上办吧。” “爹,再有一个事,就是陪新亲坐大席的人是村上的头面人物。村上管事的朱万生,里头院的朱老六,西边的刘大章,东边的张顺义,渡口的董湘来,还有学孰乃西厢之主也得请请宗先生……”说到这儿荷花把声音放得平缓了瞅了瞅瑞生用试探的口吻轻轻的问:“爹,您看是不是也叫叫三尧和四浩叔?” “啊”金良闻听像是挨了一针扎,他瞪着眼大声问了一句:“请谁?” 瑞生和荷花都吓了一跳,瑞生忙吓得向荷花摆手,荷花见已说了,干脆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说的是三尧和四浩叔。” “你不知道这两家是我的仇人吗,最混帐的是他们俩。要不是你拦着,那一年我早把他俩铡了”金良怒上心头。 “您那回和他们打架是为了村里的戏班子,是公益,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既是为了大家好,他们也服了,为什么放着河水不起船呢?要是结上仇,倒屈枉了咱家的用心,显得量窄。冤家宜解不宜结,当上老四这个事儿,正好以您的名义请他们一下。他们也都是说说道道的人,他们一来一吃一喝,高兴了再穿上行头赶个角儿,满天的乌云也就散开了,戏班子也就此攒起来了。您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还跟他们这些小肚鸡肠的人计较吗?” 金良听着儿媳妇荷花的话声声入耳句句在理,可又不肯就此矮了面子顺了情,就转脸问瑞生:“你说呢?” 荷花已和瑞生吹过风了,瑞生自然附和荷花的说法又不敢剖白事理就吱吱吾吾的说:“过去的事一风吹最好,和气生财嘛。” 金良闻言起伏的胸脯逐渐平静下来,他依然微合着眼问:“这么说还安排了唱戏?” “爹,咱要排场,不唱戏那叫排场吗。咱村子弟班现成的。家里就有几个好角儿,能唱的都上台露两手,您也赶个角儿。”荷花见公爹一提唱戏立马象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线条都上扬起来。 “老啦,不行啦,叫年轻人去闹吧”金良言不由衷地说。 “听说三尧和四浩叔都要上台露一露呢”荷花认真冲着公爹说。“是吗?”金良一听眼睛瞪了多大,脸上浮着笑意。心思道:“他们还真不服老,要是那样,那出二进宫还非俺们老哥儿仨办不了。于是一口应下了唱戏的事,接着对荷花说:”戏上有厢头管着,你和那个不生养的只管家里应酬就行啦。不生养的是指老三祥生的媳妇玉兰。她过门三年多还没开过怀。这是公公最不能容忍的事。弄大船的需要人手,喜欢父子兵齐。玉兰不少吃少喝就是不生孩子,岂不怪事。 “反正里面是我们姐妹俩,您就甭管了。” 腊月二十这一天真是好天气,朗朗晴空愈显高远,淡淡几缕云丝游弋天边,红艳艳的朝阳早早在堤边柳林里露出脸儿。婆裟柳枝如织,远远望去象一张偌大的鱼网,旭日亚赛一条大鲤鱼,欢蹦乱跳的向上踊跃。起初还是红光闪闪,须臾便释放出耀眼的白光,滴淌淋漓着无边的蔚蓝。淀头桥南,一派喜气洋洋,大红喜字贴了个严实,门楹之上一副楹联:两姓良缘天作合,三冬好景月初圆。桥下坡滩地上高搭席棚,里面是十副大跳板搭的戏台。戏台下面是几十领席的大罩棚一直接到水坞头。接新娘的大红轿和两班鼓乐班子还有放鞭炮的支应等早早的站满了下坡道,锣鼓齐鸣鞭炮响应把整个村子笼罩了喜庆气氛。敲打了一通过后,宾相一声喊喝大家就上了好几辆拖床朝着新娘的住家刘庄驶去。继而是接亲赴喜宴的拖床散射状射向四面八方。当一切安排妥当,荷花在仪门里一边张罗着干活一边等着花轿临门。 天过卯时,各方接亲戚的拖床拖着披红挂绿的大人孩子们纷纷归来。瑞生、祥生代替父辈在村前迎接着,金良、玉良兄弟在门厅上接受人们的祝贺。当小莲、小藕、春妮、春燕扶着老教谕来到厅前,金良弟兄二人忙迎出门外连声道乏。玉良同老教谕声气相应早早的格外亲切的双手握在了一起。金良见小莲、小藕知道她们是给荷花作伴娘的两个丫头,时光荏苒一晃儿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他不禁对老亲家说“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怎么不老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往后的日子都看他们的了。”老教谕感慨地说。金良玉良颔首称是。金良见春妮春燕跟琴生汝涛说话,印象中有谁提过作亲的事,就多看了两眼。觉得胜似孩她娘,一高兴掏出大把的钱给她们。 刚把他们让到屋里,有人报张庄的来了,只见玉兰的父母由人领着走上来,远远的觉得大门楼前有许多人看他们。由于女儿不生养,他们也觉得抬不起头来,紧走两步赶着向金良兄弟打招呼:“老亲家,道喜啦!”金良一看是刘庄的,嘴里哼哼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了。荷花忙凑上前,紧让着到了里边。一会儿三尧家赤红脸儿、四浩家大尾巴,里头院管家常三爷,东村的漕帮头儿任三胜、张顺风,西村的刘焕章、刘浩然,田庄的田宝丰还有村正董湘来、学塾的宗先生等头面人物都来上礼,一时账房忙得不可开交。金良兄弟一一拱手相迎,正乱着,忽听到刘村方向鞭炮齐鸣,尤其双响二屉叫在冰面上爆响震耳欲聋。爆竹声中锣鼓唢呐笙萧管弦乐声悠扬,由远及近逶迤而来。头前是大锣开道旗幡招展,其后是十字披红胸前一朵大红花的新郎倌,接着是双排四辆拖床上载着描龙绣凤海水江牙的大紫红轿。轿前左右各站一个把轿的轿头,后面簇拥着随轿的新亲。人堆里是四个篙丫手整齐地挥动着篙丫。来到村前乐队吹打得更带劲了,只闻炮铳齐鸣新媳妇下了轿。轿帘下先伸出两只未缠的天足,及至接去盖头才见新人面似满月,睛似黛墨,身材苗条,婀娜娉婷。有人就喊,好俊的眉眼儿就是脚大了点儿。接着有人说,这年头论头不论脚,老佛爷早开了禁,谁还敢挑这个,于是引起了一片欢笑声。开喜宴的时候亲朋好友四邻八家都入了席,斛筹交错,吆三喝四喜气盈门沸反了整个村子。开戏的时候先唱了一出喜庆戏“回荆州”,接着是热闹戏“猎虎村”。瑞生、祥生与赤红脸儿、大尾巴同台演出。锣鼓家伙一响瑞生忙昏了头,赶碌着出了场,四句开场诗头一句就忘了。台前一看不知谁家拖了一摞土坯码在台侧,就现抓词说了一句:“台子头前一摞坯”,祥生见瑞生改了词,自己说原词就不赶辙了,顺流直下说道:“那坯本是你拖的”。赤红脸儿一着急不知道念什麽,也抡起来胡说:“我看有八百”,大尾巴心说这是什麽玩艺,可又不能不敷衍驺道:“倒也差不离”。引得台子下面哄堂大笑。大姑娘小媳妇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把,前仰后合不亦乐乎。 这时后台的厢头正忙着给金良扮戏。此时三尧扮的李艳妃,四浩扮的杨波都在等他。金良一边勒头一边对他们说:“这个戏咱们好好歹歹唱了三十年,几年没唱我都忘词儿了,你们老二位兜着点儿。”三尧四浩忙说:“你多早晚都是个领头的,你忘了,我们更没根了,只好捋着走啦。”说完三个人都会心地笑起来。 当三尧扮的李艳妃挑开了红门帘,随着节奏一整襟投袖,立即招来一阵叫好声。都道说:“姜是老的辣,六十多岁的老爷了,跟小媳妇似的。”当他微启朱唇唱道:“李艳妃坐昭阳自思自想”时台下又响起满堂好。待静下场来更觉燕语莺声绕梁三日。台上的三尧得了好,待场的金良、四浩更提起了精神,当他们上台高唱:“前面走的开国将,后跟兵部杨持郎”时,声震八方,罩棚之下声浪起伏跌荡,剧场进入高潮,大人孩子蹦着脚拍手。 此时琴生带着春妮她们在台下喊好拍巴掌,春妮春燕很羡慕这个村有这麽多好戏懂戏唱戏的人。她们边吟诵着戏文边陶醉于欢乐的氛围,幸福得笑脸象三春的牡丹鲜艳夺目。忽见新郎倌祥生前呼后拥的来谢箱头,孩子们簇拥着要糖吃,琴生抓了一把递给汝涛,示意递给春妮春燕,她们俩人倒不好意思伸手去拿。玉兰的爹娘似乎看出点神采,接过来塞给了她们怀里。小莲小藕嬉笑着岔开了话题,觑着荷花玉兰逗笑:“看老四家这排场压过了你们俩,以后惠畅大脚巴丫,一脚一个就把你们俩踹下去了。”玉兰娘接话说:“我倒不这样看,任是多活敞的,也比不下大嫂子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 “亲家娘,您甭理这俩蹄子,谁象她们任事都争个尖儿。是我先给智生相看的,这个惠畅利落极了,将来准是个张扬门风的。” “这是夸谁呢?”智生伸着脖子故作不知的询问。“夸你新媳妇呢”小莲小藕齐声答道。逗得台下的人们哈哈大笑。笑声刚停,压轴的“拷红”在锣鼓声中开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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