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区图书馆

很久以前，杨柳青运河南岸住着爷俩，爷爷七十有余，从年轻时就给本村大户看坟地，吃住在坟地。还在坟地外开了几亩田，种一些粗粮。他身边拉址着一个孩子。提起这孩子真叫一个苦，4岁上父母因得天花双双亡故。从此爷俩相依为命。爷爷是个故事篓子，故事中讲的有恶鬼，有善鬼；有美狐仙，有丑狐仙。孙子就像很懂事似的，瞪着一双求知的眼睛听着，他是在这种环境中渐渐地长大了，一直长成一个粗粗壮壮的大小伙子。已经二十有余了，还没娶媳妇。但他心地善良，忠厚老实。他每次到街中心卖柴，大伙对他都格外照顾，这家给点这个，那家给点那个，挑的担子快满了。因为他从小住在坟地里，大伙给起了名字叫“孙大胆儿”，他也不在乎。孩子们见了他总是围过来，非叫他讲故事，就是大姑娘，小媳妇也爱听。他讲起来，就像说书，连说带比划，绘声绘色。听完了，有的人晚上不敢出来，但见了他依旧缠着让他讲。 这年的“冬至”，地里没活干，孙大胆儿拾了柴，担着往街中心市场卖去，他这担柴卖到晌午也没人问。他着急，就以平常价格的一半卖出。他揣着两个铜钱，出了柴禾市，进了年画市。心想：快过年了，家里就是没有女人，也要鲜鲜活活的，今年给爷爷买张年画，让他老人家高高兴兴地过个年。他想着，眼神就向年画摊上溜。一个老婆婆拦住他，弯着腰、歪着头，向上看着他说：“大胆儿，买张年画吧。你看这张多漂亮，一个大美人，多鲜活。会给你们爷俩带来快乐的。” “奶奶，我不买，买她有嘛用。”孙大胆儿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说。 “小伙子，别不好意思，家里有个女人，一年顺当。” “行啊！”他为了不叫更多人看见，给了老奶奶奶钱，拿起画就走。心里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大胆儿，回家好好看，她兴许会下来和你做伴。”“嘻嘻”和老奶奶一块卖年画的奶奶忍不住大声说笑着。孙大胆儿更不敢在市场上转悠，给爷爷买了些吃的就回去了。 孙大胆儿把画拿回家就贴在墙上，坐在炕上，眼瞅着年画心猿意马。那年画上的大姑娘，真叫美，她没有华丽的衣裳，金贵的服饰，看上去似乎就是粗布的小碎花布红袄，红裤，腰间扎一黄色布带，绣花鞋。最惹人眼的就是她扎的两个小刷子，齐眉刘海，两刷子根部一边插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她长得特别俏，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尖鼻子，薄嘴唇，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在冲着他笑。 半夜了，爷爷醒来，看着孙子发呆，轻轻地叹了口气。心理说，孩子大了，该给他说个媳妇了。转念又一想，拿嘛给他说呀，家里四角空空，没有一件象样的东西，又天天住在这坟地里，谁有闺女给我们呀。想到这儿，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别打扰他，让他看吧。他翻了个身，脸冲墙又睡着了。 这时，院外窗棂被人拍得“笃、笃”响。孙大胆儿问了一声：“谁呀？”就披衣，穿鞋，拉开房门出来。空旷的野外，四周被高大的杨树遮住，黑漆漆的一圈，风刮得树枝“呜呜”作响，树从中不断传出夜猫子摄人魂魄的怪叫。眼前的十几座大土坟淹没在黑影中，月光照耀下坟头上的枯草摇摇摆摆。孙大胆儿扫了一眼那座最大的祖坟，突然发现坟头上多了一个人影，显得特别高，修长的黑影搭在树丛上随风飘来飘去。他借着月亮看到这人影穿戴似乎与年画上的女子一样，心理“咯噔”一下，张大口喊了一声，连他自己都没听见。他凭着多年的经验，抑制自己紧张情绪喊了一声：“谁？你是人还是鬼？”随着他的喊声，黑影不见了，他也赶紧扭头进屋，用杠子顶上门。爷爷注意到，孙子从来没顶过门，今天自怎么啦，想着就问：“宝贝儿，你怎么啦？” “爷爷，没嘛，你老快睡吧。”他脱去衣服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见鬼啦，是不是我看年画看疑乎啦。他想着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 第二天傍晚，西坠的太阳已经没入云中，天朦朦胧胧，一片片高大的柳树，被强劲的西北风刮得鬼吹哨似的尖厉。尘土、草木、小石子满天飞舞，打得人不敢睁眼。孙大胆儿艰难地过了渡口，沿运河往东走。路上一个行人没有，他不时地睁开眼辩认一下方向。那一片片乱坟岗子，兀突地延伸在大地上，它们也好象被风刮得东倒西晃。他加快脚步，舍大道，在坟中小道中绕行。一棵砂粒飞入他的眼中，他站住揉眼，用衣角沾上唾沫开始使劲擦。他试着睁开眼睛往前望，心“突”的一下像要跳出嗓眼，只见离他有十步之遥的前方走着一个女人，他怎么看怎么像昨夜坟头上的那个身影。孙大胆儿犹豫一下，加快脚步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可是他快行，前面的人也快走，似乎他们是去同一个地方。他追了一会儿，那女人始终与他保持十步之遥，突然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前面的人不见了。又听见后面有脚步响，他回过头。咦？她怎么跑后边去了？他慢慢停住脚，想看清这人长相，却发现此女人脸上蒙着黄色面纱。 孙大胆儿大着胆子走到那人跟前前，伸手要拉去她脸上的纱布，与此同时，他右肩膀重重地被拍了一下，吓得他手一哆嗦，扭头便看，呀！又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他吓得心“砰、砰”乱跳，莫非这女鬼会分身术？想到此，他漫过她们便撒开丫子绕着坟岗跑了。 这一下把孙大胆儿吓得不轻，一个多月没起炕，发烧说胡话。爷爷请来巫婆帮他收魂儿，他才渐渐好转。从此再也不敢走夜道了。 过了冬天，很快到了夏季。这年的雨水特别勤，动不动就下雨，有点云彩就滴嗒。有时睛空万里，瞬息间狂风大作，鸡蛋大的雨点儿从天而降，让人防不胜防。孙大胆儿就赶上这么一次天气。他用粮食在市场上换回一些菜、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须品，挑着这些东西准备中午赶回去，走至“通兴顺”，天大变脸，雨突然下来。他紧跑几步，把东西放在门口，进了“广济生”药店。嚯！店里避雨的人还真不少。人们给他让了站脚的地方。他还没站稳，就有人要求他讲个故事。 “孙大胆儿，站在这儿，没事给大伙讲个故事解解闷。”大伙都赞成。 “别讲啦，一会就回家了。”他推辞道。 “看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来吧，讲一个。”有人撺掇。 “好吧。讲个嘛呢？”他思索着，眼向人群扫了一眼，这一扫把他吓了一激灵。年画上的女人就在两米之远，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看着他。那装束和坟尖上的女人一模一样。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他心“突、突”乱跳，脸顿时发白，气喘嘘嘘。“不成。她是神还是鬼？躲你远远的。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扭头便走。 “孙大胆儿，你怎么啦？”有人拦住他，他也不理会，直奔门口，一脚门外一脚门里就与向店里跑的人撞了个满怀，把那人撞到在台阶下，摔到雨水中。他上前扶起那人，俩人的眼神对在一起，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呀”的一声把那人扔掉，自己没站起来就摔在雨水里，昏死过去。 “姐，你快出来，救救他。”和孙大胆儿一块倒在水中的女孩子向店内喊道。 大伙听她一喊，跟着那个被喊的姑娘一道跑了出来，齐帮动手一起把他抬进“广济生”，坐堂大夫抽出银针只两针就把他救了过来。他浑身没劲儿，躺在病床上，两眼向四周看，这时从人群中挤进两个漂亮的小伙儿，扶起孙大胆儿说：“孙大哥，我们哥俩送你回家。”说着一个架着他，一个挑着他的担子。 “哥俩儿，我怎么看你们这么眼熟呢？”孙大胆儿过了渡口，奇怪地问。 “都是杨柳青人，一亩三分地，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认识谁。”他们笑眯眯地说。 这样一说，孙大胆儿也不再问了。他们上大道走小路，绕坟岗子，这才把他扶上炕。爷爷见了孙子脸色苍白，吓了一跳，赶紧走近孙子面前问，“宝贝儿，你怎么啦？” 还没等孙大胆儿张嘴，那俩个小伙子异口同声地说：“爷爷，没事，孙大哥不小心摔了一跤。” “噢，谢谢你们俩，把我孙子送回来。”爷爷热情地让他们坐下，给他们到水喝，并说：“小哥俩，我看你们好眼熟呀。” “是呀，爷爷，咱们都是杨柳青人，哪有不眼熟的。” “你们是谁家的少爷？长得真漂亮。”爷爷赞不绝口地问。 “爷爷，我们姓李，我们的爸爸叫李老大。” “哪个李老大？” “村东头的。” “他早没了，不是说还留下俩姑娘吗？你们是……” “爷爷……”这两个漂亮伙子眼含泪水说不下去，起身告辞了。 转天早上，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婆婆与两个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姑娘来到坟地小屋。 “孙老爷子，你可好啊？”老婆婆没进屋就喊道。 “呦，那阵风把你这个喜婆子吹来了。快进来坐。”爷爷高兴地开门让人，抬头看见婆婆后面还有俩个俏姑娘，说：“真是眼熟，这俩个俏妹子是……” “她们是……”婆婆刚想说。 爷爷惊奇地说：“你们怎么跟我墙上的年画美人一模一样呢？” 婆婆“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说：“这年画本来就是她们自己画自己，画出来的。”她俩手拍着大腿笑出眼泪，口水都流出来了。笑得俩个姑娘脸通红通红的，四只手不知往那放好，低着头不吭声。 “这年画真是她们画的？”爷爷惊奇地问道。 “是呀……”婆婆还没说完，躺在炕上的孙大胆儿瞪着惊奇的眼珠子看着两姑娘问：“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 “两个姑娘不好意思地说：“孙大哥，对不住，我们姐俩是想逗逗您，没想到叫您受惊了，请孙大哥原谅。” “到底怎么回事？”孙大胆儿坐起来看她俩这样说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着急地问。 “妹妹你说吧。”姐姐不好意思地把妹妹向前推去。 “姐姐，还是你说吧。”妹妹羞答答地不肯向前。 “好啦，不要争了，我都要快急死了。不管谁说，你们快说吧。”孙大胆儿摆着似蒲扇的大手说。 “是这样的，孙大哥。人们都叫你‘孙大胆儿’，我们姐妹俩不相信，就想了个主意试试您。”姐姐不好意思地接着说，“我们先照着自己画了一张年画，这张年画特别符合我们穷人的习惯，没有华丽的衣裳，不描眉画脸，不戴金银手饰。画完后，就想着把画给您，可是总也找不着机会。那天，您正好买年画，我们就把这张年画拿出来，极力的推荐给您……” “那卖年画的婆婆俩就是你们？不可能。”孙大胆儿根本不信。 “是我们俩，我妹妹装成老婆婆，我装成小媳妇。”她说着，妹妹把当时伪装的东西拿出来，比划着装成当时老婆婆的样子，孙大胆儿瞪眼看着，妹妹接着说：“把画给您以后，我们观察您的表情，觉得这事成了一半。接着，我们就在当天的半夜去了您家，看屋内灯还亮着，姐姐就穿上与年画上美人的衣服站在坟尖上，我跑过去敲门，等您出来，我就在离您最近的坟旁瞧着，见您看我姐姐的影子的表情，我心里就想，孙大哥胆子还算不小。” “回去后，我们姐俩就商量觉得没试出孙大哥的胆量。第二天借着刮大风的机会，我们姐俩就演开了分身术。”姐姐说：“我在前面走，妹妹在后面走，把您夹在中间，看看您害怕不害怕。没想到您胆还真大，想揭开妹妹的纱巾。我急了，冲上前拍您的肩，这下我看见您吓得脸色苍白。就跟妹妹说，坏了，孙大哥真害怕啦。” “后来，就听说孙大哥病了。我们本想看看您，碍于我们是女流没敢去。”妹妹接过姐姐的话头说：“那次在‘广济生’碰面是巧合，我们早就撒手不干了。当时碰上，把我也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好。” “她们俩从小没爹没娘，是两个皮蛋，不知深浅，叫大侄子受惊吓，她们姐俩今天专门向老爷子、大哥哥道歉。”爱管闲事的老婆婆笑着说：“还有一个事，孙大爷，要听听你的意见。” “嘛事？你说吧，别绕弯啦。”孙大爷爽快地说。 “是这样。”婆婆语调变得严肃起来，说：“她们姐俩通过捉弄大侄子，发现大侄子是个实诚人，又特别孝敬爷爷。”“要说这个，我这宝贝儿没比。”爷爷高兴地插嘴说。 老婆婆看看那姐俩说：“她们姐俩还看到大侄子是个勤快人，整天不闲着。除了干活，没有邪的歪的。” “这一点不假。”孙爷爷说。他突然像发现了什么，问：“老婆子，你唠叨这半天，是不是给我这宝贝儿孙子提亲哪？” “可不是吗。”婆婆拍着大腿说，同时瞟了那姐俩一眼。 “是哪家的姑娘？”爷爷迫不急待的追问。 “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婆婆用手指在屋内划了个圈，停在那姐俩身上。 “啊！”孙家爷俩惊得张大嘴，眼瞪得溜圆，看着老婆婆。 “你看我干嘛？她们配不上你的孙子啊？” “这是真的吗？”孙爷爷仍不相信突然降临的喜事。孙大胆儿也一蹦跳下炕。他的病全好了。 “真的！是她们自己让我跟你们说的。不信，你自己问吧。”老婆婆闪到一旁，俩姑娘羞羞嗒嗒，低头不言语。 “哈……我老孙头儿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让我孙子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哈哈。” “爷爷别高兴得太早啦。”孙大胆儿皱着眉头说。 “你不同意？”爷爷这下倒糊涂了。 “不是，我，我……” “那不结啦，还有嘛事？”爷爷疑惑地问。 “我怕将来惹不起她们。”孙大胆儿红着脸想起了过去的，事还心有余悸。 “哈、哈、哈……”屋内的人听了都乐得直不起腰来。 “我说的是真话。”孙大胆儿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宝贝儿呀，以后，她们准是好媳妇，听我的没错。” 半年以后，他们在村东头盖了一套独门独院，拾掇利索，姑娘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两家变成了一家。 俩姑娘在家一边做家务，一边画年画，孙大胆儿爷俩早起晚归在外种田。 一家人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