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便是春天
文/周童
姥姥,三月春寒、春暖,犬牙交替。把车放下,徒步走在公路人行道上,就像小时候那样,心怀无忧,时而高看一眼杨柳的枝桠,它们或弯曲手臂;或挺直腰背,阳光里还没开花长叶,一切呈现着春萌之前简洁的姿态。喜鹊飞来,仿佛送来好心情的小天使,它俯身看我,我不由一笑,就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你!姥姥,你能看到吗?此刻,在家乡之外几百公里的异地,你疼爱的孩子,正向着车来、家的方向走去。
是在多少年前的春天啊,病痛让你的背渐渐佝偻。每当,你走出家门,领着我去巷口、公园、布店、后海子的时候,都会引来一群好奇人的偷看。我没有察觉到你的不安与自卑,你的笑容一如亲吻在我额头上的春风,永远都是那样的温暖与轻柔。「当然了,每当我偶尔淘气犯浑,你也会笑着跟家里其他煤“别理她,让她哭会儿、闹会儿就没事了。小孩子是不能太娇惯的”这个场景,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您老人家说得一点没错呀,时我在一张非常高大的床上,打着滚,边哭边歪了眼睛往晶外看,姥姥、姥爷还有几个姨,说说笑笑正在吃饭,没有一个人有要过来看我的意思,谁说小孩子没有小心眼呢,好吧,聪明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于是,我把一只熟睡的老猫强行拉到怀里,搂着它安静地躺着,心里面跟它说暖着悄悄话。这些话姥姥她们是肯定不会听到的,屋子里突然没了声音,姥姥就会不放中、的进来瞧上两眼,或是把我抱起来放到她的腿上,或是给我拿来一些好吃的东西。疯也疯够了,哭也哭累了,这个时候的我,通常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姥姥,四月即将开始的春天,就是这个样子吧,稍微一个暖风拂面,千树、万树的花就完全盛开了,坦荡荡地向自然表抒着生命璀璨的心怀。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回想着七年前的往事:那一年刚放寒假,我就带着孩子出发,到卡塔尔探亲去了。多哈的冬天,相对于其它时间来说气候怡人,气温大至上保持在十五、六度的水平上午十点开始,我们就领略了白花花的阳光,刺痛眼睛的威力。
初到多哈,我们去沙漠冲沙;去海滨大道一侧的瓦其夫老市场淘宝;去参观贝聿铭设计的伊斯兰博物馆;去叙利亚烤肉店吃上好的小排,还有一米长的烤譲。我们在难得下雨的雨天去珍珠岛,去看岛上各式各样的渡船、游艇,这些都是私人物件,泊在小港湾里似乎矗诉外来人其主人的身份。周末的时候,我们还会开车去阿克豪的渔港码头,一堆一堆肚皮青紫的大个螃蟹,从印巴labor的小船卸到岸上。岸上等候的食客不多,对于当地人来种带壳的东西是不会去吃的,自然也就便宜了我们这些“海纳百川”的中国人。卡塔尔有多大,我们就去探寻了多大的地方。我始终处在难以抑制得兴奋中,恨不能用相机和文字记录下所有的感知和风景;我沉浸在一天五次的唱经声里;看一群斑鸠在Villa花园的椰枣树下散步;踩着地面上自己影子放空头脑,是的,我的脑子已经空了,好像全然不记得,在我出行前您已经因为肾癌住院。
姥姥,咱们身体里,一定有可以想通玄妙的感知。那天傍晚,跟朋友去海边酒店吃自助,后来又到室外的沙滩椅上躺了片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特别害怕黑夜里的星空,就算是没有星星,那浩渺的苍穹总余让我身子发凉。就是那天,当我仰望夜空,我发现我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收回目光,我一溜小跑赶紧回到餐厅,里面烛光摇曳,乐音袅袅,暂时缓解了我小小的紧张。午夜时分,被冻醒,我裹了厚重的被子,依然冻得上牙打着下牙,我知道,我正在发烧,连忙把儿子叫起来,让他去找隔壁邻居求得帮助(那几天,先生恰好去德国出差)。大夫很快就来了,打针,去冰箱找来一包冰块儿放在我的额头上,我不停地跟他说着话,大脑异常清醒与亢奋。后来,我的烧慢慢退下,大夫才说:当时可真是吓坏我了,你知道烧到多少度了吗?体温表都已经到头了呀!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在过来看你。”高烧过去,身上像被抽掉筋骨一样,软塌塌地虚弱无力。打发孩子睡觉后,冥冥中特别想跟家里通一次电话。电话是父亲接的,“爸,我妈呢?”“你妈在姥姥家呢,姥姥今天凌晨五点左右已经去世了……”泪如泉涌中从床上爬起来,向着窗外,向着中国故乡的方向跪了下去。
姥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为您送行了,我知道您舍不得放下幸福生活,放下儿孙绕膝的美满,放下你手中的剪纸,更舍不得我,你从小带大的臭孩子,靠在床头,心里算着姥姥去世跟我发烧的时间,竟然是惊人的吻合……
姥姥,今年的春天又踮着脚来了,说急不急,说慢不慢地,反正迎春开了,路边绿花带里栽种的景观树也都挤满了花朵,有的像雪,有的像霞,有的像小婴孩儿的手掌,肉嘟嘟挂在枝头上,抚摸着春姑娘的脸庞。植树节前一天,我也凑了回热闹,在小院里种棵丁香树,枝丫上弱小的芽蕾已经悄然而出,此时正在汲取潜伏于土地以及水中暗藏的力量。圆鼓鼓的小模样,像极了正待发育的十三、四岁小姑娘的胸脯。就那样暗地里成长着,澎湃着,一场春初还冷过后,暖风开始学会了慵懒,吹也罢,不吹也罢,丁香一定会自我陶醉般的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