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区图书馆

俗世一日，我来大寺镇寻你。
  你的人间居所竟在高楼林立间，峰山药王庙，听说是唐代的王村居民为了感激你在此处行医救人而建。这一拜就是千年啊，至今他们依然临庙而居，守护着你，传颂着你，这般毅力，与曾经奔波在中原大地上的你，何等相似！是因着这样的机缘么，我站在庙口的古树下，也觉得神清气爽，舒畅怡然。
  孙思邈，你是唐太宗亲封的药王，你是百代之师，而在千年后的一个普通日子，一个普通的我，来探访你，可否与你一谈。
  治病的药
  唐朝的那些日日夜夜，你奔走在官道城镇，奔走在山林野村，你怀揣着寻遍天下良方的宏愿，一路扶危救困、解疑难杂症，你的美名使那些隐于野、隐于市、隐于朝的医者倾囊相授。
  你，绝学盖世，妙手回春，于是俗人给你“药王”的美名。还不满足么，是怎样的情怀支撑你在八十高龄完成流传千载的药著？又是怎样的情怀，支撑你于百岁之年，再度奋笔疾书？你毫不私藏，医者仁心，这样的博大胸襟，能否也传承千年？
  我不是医者，只是一个被莫名其妙的疼痛折磨的年轻人。现代西医医学称这种病症为“亚健康”，现代中医医者给出些脾虚、寒湿、血淤的结论，数十味中药的浓汤成年累月地喝，仍未见奇效。百度上说，《备急千金要方》被誉为中国最早的临床百科全书，被称为人类之瑰宝，为世界中医医学研究者所关注。于是，我找来全本，看能否自救。
  你说，“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于是以“千金”命名此书。初读，我曾雀跃书内药方之简洁。再读，又深感中医博深，医理之辩证太难，虚实寒热，当配相克，不一而足。
  你说，“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内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张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东阳、张苗、靳邵等诸部经方，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
  我不欲成大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上述专著烂熟。然而，即便我如你所言，读了五经知仁义之道，读了三史知古今之事，读了诸子睹事不再默而识之，读了《内经》知有慈悲喜舍之德，读了《庄子》《老子》也能任真体运，又当如何？
  我终是不能于《千金方》中摘一以自医，从你那里只懂了两件事：病寻阿是穴，通则不痛；艾火遍身烧，灸可自治。
  人说三年病，七年灸。灸龄已逾五载的我，确实病痛少了许多。而你从中年灸至百岁，视听不衰，神采甚茂，是否……真是那神奇的足三里穴的功劳？
  养命的药
  药王啊，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千年了，还在上下求索一剂灵丹妙药？
  我记得，你也曾求取。在四川一个叫云阳的地方，你吃了自己炼制的长生不老药，却没能换来金刚不坏之身。一硫二硝三木炭，丹毒困住了你。
  唐朝的七日七夜，云阳县的名医游医费尽心力都未能治好你，终了，还是用了你自己的方。万幸，你那满头满脸的大包退败了。医不自治，那时的你，有多绝望？你受了何等的触动，才有了《备急千金要方》中斩钉截铁地那句——“石在身上，万事休泰”。
  我曾怀疑你是受了神农尝百草的启发，才做出这等壮举，但又怀疑你真的欢喜长生不老。在皇帝才高寿五十的唐朝，你活过百岁，必是深谙养生之法。
  不知是不是太年轻，我不看重长寿，更在乎日日夜夜的舒爽。无痛无病，不知怎地，在我生活的年代，总是一种奢望。所以，我想问你，这养命的药。
  有人说，你把药留在了药王庙。我询问，一位老人说，他吃素斋，遵从药王养生之耳聪法，于是“发常梳，目常运，齿常扣，漱玉津，耳常鼓，面常洗，头常摇，腰常摆，腹常揉，摄谷道，膝常扭，常散步，脚常搓”。如今，他，看似花甲，实则耄耋，声如洪钟，健步如飞。
  我，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我还想和你聊聊，那个叫卢照邻的诗人，那个得了麻风病并拜你为师的诗人。你跟他说：“人之四肢五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则蒸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竭则焦槁，发乎面，动乎形……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那时的卢照邻是何等的信你，以致于终于开了胸怀，留下千古七言《长安古意》。
  你治疗了一个病人，成就了一个诗人，收下了一个关门弟子。可是，药王啊，他又为何离你而去？
  投颍水自尽时，他可曾还记得你的激励？——“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孔圣人实乃先贤，心胸开阔非俗人可比。可卢照邻的世界，还是世俗弄人吧，你给了他治病的药，却终没给他寻来养命的药引。
  药王的药
  唐永淳二年，峰山药王庙始建。先是供奉你的庙所，后又邀请了诸多和你一样的，曾为历代百姓奉献一生的人，成为供奉香火的神。然后，融合了儒、释、道三教，终成善男信女祈求去病安康的寄慰之所。
  一千三百年了，据说每年农历四月二十至二十八，这里都会香客云集，商贾兴旺。上百道花会伴着你的塑像出巡赐福，就连那临时搭起的戏棚，都唱红了不少享誉全国的武生。人们驾车而来，摆渡而来，甚至为了虔诚几天几夜步行而来。
  就是想求个平安。
  在你的出生之日，他们总觉得有一种希望诞生。
  只是我忘不了，曾看过的一纸文献。战乱年代，药王庙门口的老鼠屎被当成了灵药，遭哄抢。那是要经受怎样的病痛折磨，才能吃下的来路不明的灵丹？药王啊，有时我想，你要是能定期下一场包治百病的药王雨，该有多棒！
  好吧，我知道，那是镜花水月。其实……我还是相信现代医学。医者如你，千年来从未停止对生命的求索，西医，中医，中西医结合，都已攻克了太多顽症。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来了。药王啊，在千年后的一个普通日子，一个普通的我，也如千千万普通人一样，期待摸一摸你的药葫芦，期待与你这百代之师相约。
  一见倾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