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区图书馆 内容
良宵
乔木
老吴轻快地扬着竹扫帚一下挨一下地认真扫着。本来八点就该下班了，可老吴还是自觉自愿地给自己加了这个班。他想，宁可累点儿，也要让自己负责的这条街比平常还要洁净。
自打五年前同老伴儿陪着考上了那所在全国都有名气的大学的儿子来到这座城市，老吴同老伴儿俩一直没离开过这条街。
这是一条在这个城市的地图上费很大劲儿才能找到的街。街面不宽，两辆对开的汽车刚好能错开行驶。两旁的人行道也不宽，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米。两公里长的街一眼是望不到头的，原因是街就像一条蛇，拐了好几道弯。听说这条街原来是条污水河，到了夏天，污浊的水臭气熏天，两边的住户都不敢开窗户。老吴来的前一年，区政府作为二十件民心工程之一，将污水河变成了地下排水管。地上便成了如今这绿树成荫的街。
从偏远乡下来的老吴和老伴儿能够成为这条街的保洁员，还真得感谢儿子念的那个大学的校长。要不是那位一看就是个十分慈祥的白发老头主动拿起电话，哪会有这份儿工作呀！所以，老吴总是念着老校长的好，谁要是说如今的领导干部都不是好官，如果让老吴听到了，非得脸红脖子粗地同你理论一番，谁说的？谁说的？俺儿子的校长不是好官吗？俺与他素不相识，到现在也没收过俺一分钱的礼，还不是照样照顾俺一家子吗？
老吴念老校长的好，不只是这一层，儿子要不是那位白发老头的特殊关照，也上不了这个国内有名的大学。老吴的儿子从小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两条腿一点知觉都没有，还细得要命。上小学时，是靠老吴背着。上中学时，是老吴拉着板车接送。孩子真的没有瞎了老吴的心思，高考时，考了个全县第一。老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得知儿子考了好成绩后的情景，自己同老伴儿、儿子仨人抱在一起好顿哭。那哭不只是高兴，也是难过，哪个大学能要个瘫子呀？填了志愿表后，一家人便开始了煎熬。看到儿子的同学一个接一个收到了入学通知书，老吴的心便越来越凉，就在快结成冰疙瘩的时候，儿子居然被录取了，而且是那么有名气的大学！后来才从儿子的老师那听说，是老校长力排众议，据理说服，才使得儿子有了上大学的机会。
可当老吴看到儿子接到入学通知书却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后，一下子便猜到了儿子的心思。同老伴合计了一夜，太阳一冒红，老吴就开始了行动。两亩四分承包田转租给了本家的堂弟。六只羊赶到县城卖了。鸡和鸭也换了钱。老两口子收拾收拾，陪着儿子来到了这座城市。
老吴估计已经扫了一个钟头。直起腰，一边用拳头捶着有些酸疼的腰，一边抬头望向天空。他发现虽然没有了月光，可是满天的星斗却格外的灿烂。老吴知道这是近二年国家治理雾霾的结果。记得来的那年，刚下火车，老吴就发现城市的天同家乡的天不一样，家乡的天总是蓝蓝的，可城市的天咋是灰蒙蒙的呢？后来，才知道这是雾霾，是空气遭到了污染。对此，老吴开始还是理解的，国家要发展就需要各方面都发展，工厂要生产，烟囱就得冒烟，废水就得排放，就像人一样，哪能光吃不拉呢！老百姓富裕了，能买起小汽车了，这是好事呀，车多了那是小康的象征。可是，后来老吴渐渐明白了，这样不行，空气污染了，受害的还是老百姓。所以，老吴打心眼里赞同政府治理空气污染了。看到每年的这天夜晚一年比一年清亮，老吴的心也跟着敞亮了。还是现在的政策好，治理的也到位，要不天哪能这么蓝！星星哪能这么亮！
老吴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今年放爆竹的也明显少了。要是搁往年的这个时候，爆竹还不得像炒豆一样啊，那烟啊那味啊，都呛人！炮仗皮子到处飞，扫都扫不过来，哪像今年，星星零零响那么几声。如今的人也知道生活讲究科学文明了，也知道只图个响，追求那个所谓的吉利其实带给人的是不吉利的后果了。老吴放眼街上，看见街上不但路灯照样明亮，还多了很多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灯笼照着飘扬的国旗，多喜幸呀！
真应了“干劲随着情绪长”的那句话，老吴手中的扫帚又飞快地舞动了起来。他算计再有两个小时，整条街就扫完了，到家正好能赶上老伴儿的年夜饺子出锅，老伴儿一定会给自己烫上一壶二锅头，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地吃上可口的年夜饭，那滋味可就没法形容了，就落一个美！
一想到如今这个家，老吴就满足的不得了。刚来时，那是个啥家呀！一个被人遗弃的小板房，春秋天遭风罪，夏天被雨欺，冬天可就更不得了了，一家人挤到一块，三层被蒙着还冻得直打哆嗦。后来，街道办事处知道了，主动帮助住进了廉租房。再后来，儿子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被一家软件公司招聘去了，儿子的一项发明获得了专利，为公司创造了不小的效益，公司奖励儿子一套两居室的楼房，又应了“驴粪蛋子也有发烧的时候”那句话俗理不俗的理儿，一家人居然也在这么大的城市里有了宽敞明亮的家！一提起儿子，老吴便为儿子的婚事发愁。不是因儿子找不到媳妇，是追求儿子的姑娘的条件太好了。老吴想，阴天下雨咱不知道，儿子好赖咱还不知道吗？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还是个瘫子，哪能配得上模样俊俏的城里姑娘呢？咱和老伴儿虽然当上了清洁工，可还是个大字不识一口袋的庄稼人，人家姑娘的父母可都是大学老师，高级知识分子。怎么比咱也比不上人家一个角儿，这门子婚事能成吗？老吴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明白，那姑娘咋就相中了儿子呢？就算那个姑娘鬼迷了心窍，她爸妈能答应吗？这事儿搁到咱身上也不会接受的，要不老话咋说“事怕翻，理怕掂”呢！
让老吴闹心的事不止是这一件。就拿儿子的病来说吧，医学再发达，也难治好儿子的腿。治不好，老吴和老伴儿就得伺候着儿子。说到这，老吴打心眼儿里感谢环卫公司的领导。不但将自己和老伴儿安排到一条街，还让自己和老伴儿错开了上班的时间，要是自己上早班，保证老伴儿是晚班，这些年一直没改变这个规矩。所以，才使得自己和老伴儿能既没耽误接送儿子上下学，也没耽误伺候儿子的吃喝拉撒睡。可是，现在自己和老伴儿还不到五十，身子骨还算硬朗，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到了自己和老伴儿连照顾自己都困难的时候，儿子可咋办？
老吴的难心事儿多着呢！听老家传来的信儿说，家乡如今也富裕起来了，通过宅基地置换，家家都住上了楼房。乡里还给所有乡亲上了医保。老吴高兴之余却犯起了愁。家乡的医保是上了，可在这个城市也享受不到哇，有个小病小灾的，还不照样得去药店自掏腰包吗？将来一旦要是摊上了大病，不但照顾不了儿子，还得给儿子造孽。想想这些，老吴真的好害怕！
古人说的好，“每逢佳节倍思亲”。城市再好，老吴也还是想老家。虽说父母早过世了，可还有兄弟，还有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的父老乡亲。树还讲究叶落归根，自己和老伴儿在这个城市都不如一棵树，非但没根，反倒像水上漂着的浮萍。老吴想，这样说一点都不为过，在这个城市虽说住了五年，兜里揣的还是暂住证。城市老年人到了六十五岁，就有了老年证，有了那个证，坐公交都不用花钱。将来自己和老伴儿能享受到那个待遇吗？虽说当了五年保洁员，在环卫公司也算是老职工了，虽说自己和老伴儿干活从不偷懒，年年都能得到一张“先进劳动者”的大红奖状，今年老吴还获得了区里颁发的“劳动模范”奖状。可到头来，有城里身份的人，都能享受五险一金，咱乡下来打工的就没有这个待遇，细琢磨琢磨，乡下人同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就是矮一截！心理的烦恼影响了情绪，情绪又影响了干劲儿，老吴的扫帚渐渐地变沉重了。
忽然，老吴隐隐约约听到了扫帚扫地的声音。老吴估计一定是老伴儿，去年就是自己正扫着扫着，便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结果看到了老伴儿从对面扫了过来。然后，老两口子手拉着手，伴着除夕的阵阵爆竹声，扛着扫帚回的家。可是，再细听，老吴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他觉得这绝不是老伴儿，也绝不是一把扫帚在扫，至少要有三把。
就在老吴纳闷的当口，对面街上慢慢拐过来三个人影，每个人都在挥舞着手中的扫帚认真地扫着。渐渐地近了，老吴发现了那三个人中有街道的主任和环卫公司的经理，剩下的那个人老吴就不认识了。
对面的人看到了老吴，停下了扫帚，走到老吴跟前，与老吴打招呼。老吴一直将街道主任和公司经理视为恩人，又看到来帮自己扫街，更是分外感激，一把拉住街道主任和公司经理伸过来的手，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街道主任说，区委书记看望你来了！
啊！这不是在做梦吧？那么大的领导不在家过除夕，来看望我一个乡下来打工的人！
就在老吴的大脑还没返过磨的时候，区委书记早就拉住了老吴的两只手，说，你为咱们这座城市的环保做了五年贡献，早就应该来看望你这个大劳模了！
老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知道嘿嘿地笑。又听区委书记说，老哥，咱们一起将剩下的街扫完，再去给老嫂子拜年好吗？
这么多的领导，这么大的干部要到自家做客，做梦都梦不到！老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好”字了。
老吴的家不远，区委书记同老吴边聊边走到了老吴的家。可是，刚推开门，又让老吴有了说不出的惊喜。老伴儿正在陪着一男一女两位老人拉家常。再看到那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正同坐在轮椅上的儿子亲亲密密，有说有笑地包着饺子，老吴便猜到了八九分。
待把区委书记、街道主任、环卫公司经理让到屋里，相互问候介绍后，果然不出老吴所料，那两位老人正是追求儿子的那个俊俏姑娘的爸妈。
在所有人的参与下，饺子出锅了。大家围坐在饭桌前，一杯酒下肚后，区委书记说，常言道，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诸位在这除夕之夜来到吴老哥家拜年，都带了啥礼物呀？
街道主任说，吴师傅老两口来咱这五年了，还没落上户口，这件事我包了！
环卫公司经理说，我们公司不但要给吴师傅两口子上五险一金，还要把过去五年的全补齐！
姑娘的爸爸说话了，我和老伴儿的礼物就是将闺女送给吴家当儿媳妇了！
区委书记从衣兜里掏出个红包，说，这原本是想给老哥老嫂子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作为订婚贺礼送给两个孩子了！
俊俏的姑娘大方地接过区委书记的红包，说，谢谢各位长辈，请所有人放心，我会爱小吴一辈子，小吴的老人就是我的老人，我一定要像对待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孝敬小吴的爸爸妈妈！
在欢笑声中，区委书记问老吴，老哥，你还有啥梦想没实现，都说出来！
老吴用袄袖子擦了擦泪水模糊的双眼，说，俺所有的梦都圆了，要说更大的梦，就是盼望党更兴国更强！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老吴也醉了……
落花情
刘再伟
清明，天气晴朗，四野明净，处处生机勃勃，心也该随之春意盎然才对吧？然而，绝非如此，心被“凄清”填得满满的。“万千相思无处寄，化作点点杨花雨，”满天飞舞的杨花甚解我心。
“凄清”缘为追思一个人，凭吊一段远去的情感。说远去，其实恰恰是挥之不去，说忘了，恰恰是牢牢记在心里。
一声汽笛，载着飞扬的客轮，渐渐消失在烟波浩渺间。江水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不曾有客轮造访。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如烟往事跃然眼前，仿佛变得更加清晰。
飞扬是地道的闽南人，不似北方汉子威武、豪爽，身上多了书卷气和柔情，还夹杂着些许腼腆。24岁的飞扬，走出大学校园，带着一只皮箱来到我们这个校园教中文。第一堂课，混着闽南口音的讲解《孔雀东南飞》的坚贞、哀婉，浪漫、超脱，令人心动不已。
飞扬美好得近乎完美：中等身材，气质儒雅，修长的双手，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集热烈、宁静于一身。太白的飘逸，东坡的豪迈，后主的哀怨，清照的温婉……一个人怎么能把诸多的情怀全部读懂？飞扬可以，令人惊叹。他像是一本厚厚的书，看起来永远不会感到乏味。
晨曦中，总能见他在操场上步调如一地奔跑，不疾不徐，步子轻盈。清晨的阳光为他镀上金色的边。阳光而帅气的脸，散发出年轻的气息，像清晨草尖儿上的露一样清新。不知他奔跑的终点是哪里？料想，他心里一定有座美丽的城朝他招手。
黄昏时分，斜倚一棵俊朗的白杨，悠扬的吉他声惹人心醉。琴声挽住夕阳，留下一抹红霞坠在天边，将温暖的红色揉碎在园中湖的碧波里。琴声落下，捧一卷书，沉静如水，直到夕阳隐退身影，迎来一弯光洁的月牙儿。
与飞扬相识半年之久，交往并不多。见了面，也只是相视一笑，客气地说声：你好！不知怎的，简捷的两个字，听起来竟觉得暖暖的。
那张笑脸也仿佛早已熟悉，潜入心底。虽是初识，却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转眼到了岁末，人们精心准备着，做件新衣，换个发型，餐馆小聚，买件小礼物……迎接自己心里的新年。我准备去看一场电影，一个人囚在影院的座椅里，专注于上演的故事，把自己暂时与世隔绝，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世界也可以是丰富多彩的、美丽的，不是吗？那天上演的是《魂断蓝桥》，玛拉永远地离开了罗伊，任罗伊在桥上呼喊找寻。玛拉将她的爱诠释了成全，化作永恒。电影落幕，我还一个人坐在座椅里，静静地发着呆，直到被人碰了一下肩才缓过神来。侧身一看，竟然是飞扬，神情关切。我不禁莞尔一笑，下意识地用食指蹭了几下鼻尖儿。
来到街上，路灯已然亮了，散着昏黄的柔和的光。“你好像很喜欢食指蹭鼻尖儿这个小动作啊？看到很多次了。心里不安时才这样的，对吗？不过，挺可爱的。”短短的几句话，瞬间拉近了我与飞扬的距离。原来，我在意飞扬一言一行的同时，飞扬也同样留意我啊！心里一时间填满了温暖和幸福。很长的一段路程，我们并肩而行，聊了很多很多，每一个话题都难得的言辞契合。想来，初见时似曾相识的感觉绝非偶然，冥冥之中一定有渊源。
岁末那晚的温暖和幸福为过去的一年贴上完美的标签，为新的一年开启憧憬的大门。和飞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时光飞逝，意兴盎然：相邀爬山，静坐闲谈，有时两个人各自观书、互不相扰，虽是无语，但是当你无意间抬起头时，一定会和他的眼光不期而遇，对视的一霎那仿佛已说尽了世间的万语千言。
寒假如约而至，平素极喜假期的我却感到失落。时钟好像停了摆，驻足不前，二十几天的假期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飞扬。固执地不去想他，却发现他已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恼人的飞扬！
再见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你瘦了，怎么这么憔悴？”缘由不必追问，两心自然明了。初春带给人们的是无限的惊喜。睡在枯枝上的嫩芽苏醒了，粉红的桃花含苞待放，少女一般的娇羞，清脆的鸟鸣悦耳动听……春天是爱恋的季节，我与飞扬在这个季节里吐露心声，怯怯地牵手、相拥，懵懂间觉得这就是甜美的爱情。与世间的无数对恋人一样，认定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前世今生，如获至宝，坚信地老天荒，说尽蜜语甜言还觉得表达不出自己的热切。相约这个学期末和飞扬一起回家去拜望他的家人。
开学不久，飞扬总是流鼻血，还伴随着低烧，断断续续地有一个月了，看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转。他决定休假回家，彻底地检查医治。让热恋的两个人分开实在是件太过残忍的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飞扬又病着离开，我怎么能放心他一个人走呢？再三请求要和他一同回家，飞扬不允，为此还怄气一场。
最终，还是遵从飞扬的安排，他一个人回家，我假期再去找他。纵然四月天风情万种，也无心去体味了，心被离情涂抹上哀伤的色彩。
一声汽笛，载着飞扬的客轮，渐渐消失在烟波浩渺间。
世间事，有谁能预料到呢？就像我与飞扬的故事永远地定格在了江边的送别。期末，去看飞扬的船票换成了一封飞扬父母寄来的书信：飞扬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其亲生父母不知行踪。飞扬的病经多方查看，确诊为血癌，治愈希望渺茫。为了不让养父母给他治病而债台高筑，他选择独自去异地旅行，让生命顺其自然地消亡。从此，我再也没有收到飞扬的任何消息。或许他已早登极乐，或许罕世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终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带着阳光一样的微笑。
永别曾经热恋至深的人，竟然如此干净利落，没有只言片语的交待，在世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绝情。然而，冷暖两心知，我懂得飞扬：只有深爱的人才能体会出放手有多难！放手就该彻彻底底，干干脆脆，多说无益，不是吗？爱是成人之美，给不了对方最好的爱，就一定要放手。放手也是一种爱，不是吗？
我懂得飞扬，坚信飞扬也一定深知我心：花曾经开过，爱曾经来过。这一切任由岁月如霜覆盖，不曾沉寂，反而愈积愈浓，愈浓愈烈，愈烈愈痴狂。满天飞舞的杨花啊，可知我心？
“万千相思无处寄，化作点点杨花雨。”
那年雨季我和你
高艺菲
在这个雨季里，泪悄然而下。你的身影是我生命中永远抹不去的伤，还记得那一夜，你笑着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会永世铭记于心……
清晨，阵阵微凉的风拍打着睡梦中的人，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扇动，最终主人终于睁开了那双清澈的蜜色双眸，澄澈中尽是好梦被打扰了的怒意。
夏天中最凉爽的时间也不过是这短短的清晨了吧。
六月看了看一旁的闹钟，这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气鼓鼓的小包子脸显得可爱至极。
“又开学，假期好短！”显然，六月非常不喜欢上学，但是却意外的成绩很好。
六月缓慢的收拾好自己，最后站在镜子前拉着自己刚梳好的长发，喃喃道：“好麻烦，还是剪掉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是每次想到那个人，却又舍不得剪掉，那个人曾经说过，最喜欢她长发的样子。
六月甩了甩头，对着桌子上那相框里的笑脸说道：“离，早上好，我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点呢。”
那个夜晚，那个曾经，那个雨季，那个我们，除了你，一切都如从前一般，好想你……
出了房间，六月随便吃点东西就走出了家门，这里有太多他们的回忆，她并不想多呆。
学校，她一如既往的和朋友们打招呼，试图淹没心头的寂寞。可是，回到座位，看向那个人的位置，才发现，这寂寞，她填不平。那个人的位置如今已经换成了别人的座位，这个人的背影和他一样的温柔。
如果是他该多好，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想法。
同样的学校，同样的课程，同样的老师和同学，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六月缓慢的收拾着背包，此时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她和那个位置的男生。
“六月。”男生走近六月并且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六月只是缓慢的抬起头看着他，随后淡淡道：“有什么事吗？”牧黎昊深褐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悲凉和欣慰，“啊，那个，可以的话一起走吧？”
六月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牧黎昊，是昨天才转来的插班生，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阳光，可是现在这种悲伤的感觉不适合他。
“谢谢。”牧黎昊温和的笑了笑。
出了校门，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两人向着黄昏的太阳走向回家的路。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却不觉尴尬，牧黎昊只是静静的看着六月。
黄昏的光芒照射到六月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暖的气息。双眸间隐藏的那一丝悲伤，让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是一个美丽却易碎的瓷娃娃。
牧黎昊看着这样的六月，眼中全是幸福。在六月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分明挂上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是的，能再见到你，我已经满足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六月的家门口。
“我到家了。”最先开口的是六月。
“是啊，”牧黎昊的语气有些悲伤，“你到家了，那我走了。”
“恩。”
多么简短的对话，可是，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呢。
直到六月进了家门，牧黎昊才不舍的把视线移开。
房间内，六月萎靡的趴在床上，刚刚的感觉，就像是和季离一起，可是他并不是季离，也许只是很像罢了吧。拿起手机，翻着里面的短信，最后一个是季离的，时间是一年前。
六月看着那条短信，迟迟不肯翻看，就在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就是这条短信夺去了她心爱人的生命。也许那场车祸是个意外，可是追根究底还是她的错，如果那天她没有要他出来陪她，他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意外了吧。都是自己的错啊。
“对不起，离。”轻声抽噎着，好想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这一晚，六月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梦中的她再次见到了季离。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看着他们彼此拥有的世界。
第二天，六月照常来到学校，看着牧黎昊的背影，还是那么的温柔，和他是那么的相像。突然间，六月有一种错觉，仿佛，那就是他一样，但也只是一种错觉吧。
时光流逝，转眼间又到了一天的午休时间。六月回想着这个上午，牧黎吴几乎每到课间都会来找她聊天，尽管没有多少话可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就像是那已经逝去的时光一样，泛滥着一丝丝幸福的味道。但是六月知道，牧黎昊不是季离，她不能因为沉浸在过去而把别人当成替代品。
也许，她该邀请他一起共进午餐表达感谢与歉意。
当她看向那个位置寻找那抹温柔的身影时，却发现他不见了。此时的她有些失神，也许是和朋友一起去吃饭，或是有什么事离开了吧。
六月莫名的有一丝失落，随后走向了食堂的方向。
午休过后，六月看到了那个位置的身影。他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吧，刚刚在食堂也没有看到他呢。
整个下午的课间，牧黎昊还是一样的来找六月聊天，理所当然的放学也是一起走。
一路上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牧黎昊眼中的悲伤却越来越重。
把六月送到家门口，不同于上次的是，此时此刻是两个人的不舍。
“牧黎昊，今天，谢谢你。”六月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道谢。
牧黎昊摇了摇头，“没什么，天黑了，回去吧。”
“明天见。”六月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家大门。
身后，牧黎昊看着六月即将进入家门的动作，有些心慌。
“六月！”叫住她，也只是想多看她一眼罢了。
六月转过身，静静的等待着牧黎昊接下来的话语。
牧黎昊突然满脸悲伤地对六月说道：“对不起，再见。”
是的，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再见了，我走了，请你忘记我……
没有等到六月发问，便转身向着远处走去。他的时间到了，他只能选择离开，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他们下一世的相遇。
回到家，六月坐在书桌前发呆。她不明白牧黎昊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悲伤地语气，悲凉的神情，侵蚀着她的心。
突然感觉，脸上划过一道道的温热，手指抚上那温热，她，在流泪，止不住的流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感觉，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
“离。”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心却越来越痛。
等到转天，六月的脸上还有着昨夜留下的泪痕，那心痛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六月来到学校，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位置，很奇怪，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气息。
“牧黎昊？”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等到牧黎昊回过头看她，她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些悲凉却温柔的人了，而是一个笑得很阳光的男生，深棕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的悲伤。
“啊，”牧黎昊看了看六月，“你是六月吧？”
六月淡淡的点了点头。她在考虑要不要问一下她的疑惑。
牧黎昊看着有些茫然的六月，温和道：“和我来吧。”六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牧黎昊。他们来到了学校的天台，牧黎昊没有说话，只是仰望着天空。
“那个……”六月决定要问清楚。
“别说话，”牧黎昊打断六月的问话，“抬头看看天空，他，就在那里。”
六月望向天空，他知道牧黎昊说的“他”是谁，她也知道，离就在那里看着她。
牧黎昊看着六月，微笑着说，“我只是帮了他一个忙而已。”
一瞬间，泪水又再次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吗？
“他只有两天的时间，我想至少你们可以告别一下，就算是帮哥哥完成他的遗憾吧。”
“我们，是真正的兄弟。只是因为父母离异而姓氏不同而已。”牧黎昊解释道。
“六月，不要哭，哥哥，会伤心的。”
没错，她不能哭，离会担心啊……
六月硬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擦了擦脸颊残留的泪水，她笑了。
离，我不会哭的，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所以，请你安心。
我也会一直记得那天夜晚，你和我说过的话。
六月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他安心的笑脸。
乔木
老吴轻快地扬着竹扫帚一下挨一下地认真扫着。本来八点就该下班了，可老吴还是自觉自愿地给自己加了这个班。他想，宁可累点儿，也要让自己负责的这条街比平常还要洁净。
自打五年前同老伴儿陪着考上了那所在全国都有名气的大学的儿子来到这座城市，老吴同老伴儿俩一直没离开过这条街。
这是一条在这个城市的地图上费很大劲儿才能找到的街。街面不宽，两辆对开的汽车刚好能错开行驶。两旁的人行道也不宽，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米。两公里长的街一眼是望不到头的，原因是街就像一条蛇，拐了好几道弯。听说这条街原来是条污水河，到了夏天，污浊的水臭气熏天，两边的住户都不敢开窗户。老吴来的前一年，区政府作为二十件民心工程之一，将污水河变成了地下排水管。地上便成了如今这绿树成荫的街。
从偏远乡下来的老吴和老伴儿能够成为这条街的保洁员，还真得感谢儿子念的那个大学的校长。要不是那位一看就是个十分慈祥的白发老头主动拿起电话，哪会有这份儿工作呀！所以，老吴总是念着老校长的好，谁要是说如今的领导干部都不是好官，如果让老吴听到了，非得脸红脖子粗地同你理论一番，谁说的？谁说的？俺儿子的校长不是好官吗？俺与他素不相识，到现在也没收过俺一分钱的礼，还不是照样照顾俺一家子吗？
老吴念老校长的好，不只是这一层，儿子要不是那位白发老头的特殊关照，也上不了这个国内有名的大学。老吴的儿子从小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两条腿一点知觉都没有，还细得要命。上小学时，是靠老吴背着。上中学时，是老吴拉着板车接送。孩子真的没有瞎了老吴的心思，高考时，考了个全县第一。老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得知儿子考了好成绩后的情景，自己同老伴儿、儿子仨人抱在一起好顿哭。那哭不只是高兴，也是难过，哪个大学能要个瘫子呀？填了志愿表后，一家人便开始了煎熬。看到儿子的同学一个接一个收到了入学通知书，老吴的心便越来越凉，就在快结成冰疙瘩的时候，儿子居然被录取了，而且是那么有名气的大学！后来才从儿子的老师那听说，是老校长力排众议，据理说服，才使得儿子有了上大学的机会。
可当老吴看到儿子接到入学通知书却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后，一下子便猜到了儿子的心思。同老伴合计了一夜，太阳一冒红，老吴就开始了行动。两亩四分承包田转租给了本家的堂弟。六只羊赶到县城卖了。鸡和鸭也换了钱。老两口子收拾收拾，陪着儿子来到了这座城市。
老吴估计已经扫了一个钟头。直起腰，一边用拳头捶着有些酸疼的腰，一边抬头望向天空。他发现虽然没有了月光，可是满天的星斗却格外的灿烂。老吴知道这是近二年国家治理雾霾的结果。记得来的那年，刚下火车，老吴就发现城市的天同家乡的天不一样，家乡的天总是蓝蓝的，可城市的天咋是灰蒙蒙的呢？后来，才知道这是雾霾，是空气遭到了污染。对此，老吴开始还是理解的，国家要发展就需要各方面都发展，工厂要生产，烟囱就得冒烟，废水就得排放，就像人一样，哪能光吃不拉呢！老百姓富裕了，能买起小汽车了，这是好事呀，车多了那是小康的象征。可是，后来老吴渐渐明白了，这样不行，空气污染了，受害的还是老百姓。所以，老吴打心眼里赞同政府治理空气污染了。看到每年的这天夜晚一年比一年清亮，老吴的心也跟着敞亮了。还是现在的政策好，治理的也到位，要不天哪能这么蓝！星星哪能这么亮！
老吴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今年放爆竹的也明显少了。要是搁往年的这个时候，爆竹还不得像炒豆一样啊，那烟啊那味啊，都呛人！炮仗皮子到处飞，扫都扫不过来，哪像今年，星星零零响那么几声。如今的人也知道生活讲究科学文明了，也知道只图个响，追求那个所谓的吉利其实带给人的是不吉利的后果了。老吴放眼街上，看见街上不但路灯照样明亮，还多了很多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灯笼照着飘扬的国旗，多喜幸呀！
真应了“干劲随着情绪长”的那句话，老吴手中的扫帚又飞快地舞动了起来。他算计再有两个小时，整条街就扫完了，到家正好能赶上老伴儿的年夜饺子出锅，老伴儿一定会给自己烫上一壶二锅头，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地吃上可口的年夜饭，那滋味可就没法形容了，就落一个美！
一想到如今这个家，老吴就满足的不得了。刚来时，那是个啥家呀！一个被人遗弃的小板房，春秋天遭风罪，夏天被雨欺，冬天可就更不得了了，一家人挤到一块，三层被蒙着还冻得直打哆嗦。后来，街道办事处知道了，主动帮助住进了廉租房。再后来，儿子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被一家软件公司招聘去了，儿子的一项发明获得了专利，为公司创造了不小的效益，公司奖励儿子一套两居室的楼房，又应了“驴粪蛋子也有发烧的时候”那句话俗理不俗的理儿，一家人居然也在这么大的城市里有了宽敞明亮的家！一提起儿子，老吴便为儿子的婚事发愁。不是因儿子找不到媳妇，是追求儿子的姑娘的条件太好了。老吴想，阴天下雨咱不知道，儿子好赖咱还不知道吗？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还是个瘫子，哪能配得上模样俊俏的城里姑娘呢？咱和老伴儿虽然当上了清洁工，可还是个大字不识一口袋的庄稼人，人家姑娘的父母可都是大学老师，高级知识分子。怎么比咱也比不上人家一个角儿，这门子婚事能成吗？老吴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明白，那姑娘咋就相中了儿子呢？就算那个姑娘鬼迷了心窍，她爸妈能答应吗？这事儿搁到咱身上也不会接受的，要不老话咋说“事怕翻，理怕掂”呢！
让老吴闹心的事不止是这一件。就拿儿子的病来说吧，医学再发达，也难治好儿子的腿。治不好，老吴和老伴儿就得伺候着儿子。说到这，老吴打心眼儿里感谢环卫公司的领导。不但将自己和老伴儿安排到一条街，还让自己和老伴儿错开了上班的时间，要是自己上早班，保证老伴儿是晚班，这些年一直没改变这个规矩。所以，才使得自己和老伴儿能既没耽误接送儿子上下学，也没耽误伺候儿子的吃喝拉撒睡。可是，现在自己和老伴儿还不到五十，身子骨还算硬朗，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到了自己和老伴儿连照顾自己都困难的时候，儿子可咋办？
老吴的难心事儿多着呢！听老家传来的信儿说，家乡如今也富裕起来了，通过宅基地置换，家家都住上了楼房。乡里还给所有乡亲上了医保。老吴高兴之余却犯起了愁。家乡的医保是上了，可在这个城市也享受不到哇，有个小病小灾的，还不照样得去药店自掏腰包吗？将来一旦要是摊上了大病，不但照顾不了儿子，还得给儿子造孽。想想这些，老吴真的好害怕！
古人说的好，“每逢佳节倍思亲”。城市再好，老吴也还是想老家。虽说父母早过世了，可还有兄弟，还有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的父老乡亲。树还讲究叶落归根，自己和老伴儿在这个城市都不如一棵树，非但没根，反倒像水上漂着的浮萍。老吴想，这样说一点都不为过，在这个城市虽说住了五年，兜里揣的还是暂住证。城市老年人到了六十五岁，就有了老年证，有了那个证，坐公交都不用花钱。将来自己和老伴儿能享受到那个待遇吗？虽说当了五年保洁员，在环卫公司也算是老职工了，虽说自己和老伴儿干活从不偷懒，年年都能得到一张“先进劳动者”的大红奖状，今年老吴还获得了区里颁发的“劳动模范”奖状。可到头来，有城里身份的人，都能享受五险一金，咱乡下来打工的就没有这个待遇，细琢磨琢磨，乡下人同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就是矮一截！心理的烦恼影响了情绪，情绪又影响了干劲儿，老吴的扫帚渐渐地变沉重了。
忽然，老吴隐隐约约听到了扫帚扫地的声音。老吴估计一定是老伴儿，去年就是自己正扫着扫着，便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结果看到了老伴儿从对面扫了过来。然后，老两口子手拉着手，伴着除夕的阵阵爆竹声，扛着扫帚回的家。可是，再细听，老吴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他觉得这绝不是老伴儿，也绝不是一把扫帚在扫，至少要有三把。
就在老吴纳闷的当口，对面街上慢慢拐过来三个人影，每个人都在挥舞着手中的扫帚认真地扫着。渐渐地近了，老吴发现了那三个人中有街道的主任和环卫公司的经理，剩下的那个人老吴就不认识了。
对面的人看到了老吴，停下了扫帚，走到老吴跟前，与老吴打招呼。老吴一直将街道主任和公司经理视为恩人，又看到来帮自己扫街，更是分外感激，一把拉住街道主任和公司经理伸过来的手，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街道主任说，区委书记看望你来了！
啊！这不是在做梦吧？那么大的领导不在家过除夕，来看望我一个乡下来打工的人！
就在老吴的大脑还没返过磨的时候，区委书记早就拉住了老吴的两只手，说，你为咱们这座城市的环保做了五年贡献，早就应该来看望你这个大劳模了！
老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知道嘿嘿地笑。又听区委书记说，老哥，咱们一起将剩下的街扫完，再去给老嫂子拜年好吗？
这么多的领导，这么大的干部要到自家做客，做梦都梦不到！老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好”字了。
老吴的家不远，区委书记同老吴边聊边走到了老吴的家。可是，刚推开门，又让老吴有了说不出的惊喜。老伴儿正在陪着一男一女两位老人拉家常。再看到那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正同坐在轮椅上的儿子亲亲密密，有说有笑地包着饺子，老吴便猜到了八九分。
待把区委书记、街道主任、环卫公司经理让到屋里，相互问候介绍后，果然不出老吴所料，那两位老人正是追求儿子的那个俊俏姑娘的爸妈。
在所有人的参与下，饺子出锅了。大家围坐在饭桌前，一杯酒下肚后，区委书记说，常言道，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诸位在这除夕之夜来到吴老哥家拜年，都带了啥礼物呀？
街道主任说，吴师傅老两口来咱这五年了，还没落上户口，这件事我包了！
环卫公司经理说，我们公司不但要给吴师傅两口子上五险一金，还要把过去五年的全补齐！
姑娘的爸爸说话了，我和老伴儿的礼物就是将闺女送给吴家当儿媳妇了！
区委书记从衣兜里掏出个红包，说，这原本是想给老哥老嫂子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作为订婚贺礼送给两个孩子了！
俊俏的姑娘大方地接过区委书记的红包，说，谢谢各位长辈，请所有人放心，我会爱小吴一辈子，小吴的老人就是我的老人，我一定要像对待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孝敬小吴的爸爸妈妈！
在欢笑声中，区委书记问老吴，老哥，你还有啥梦想没实现，都说出来！
老吴用袄袖子擦了擦泪水模糊的双眼，说，俺所有的梦都圆了，要说更大的梦，就是盼望党更兴国更强！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老吴也醉了……
落花情
刘再伟
清明，天气晴朗，四野明净，处处生机勃勃，心也该随之春意盎然才对吧？然而，绝非如此，心被“凄清”填得满满的。“万千相思无处寄，化作点点杨花雨，”满天飞舞的杨花甚解我心。
“凄清”缘为追思一个人，凭吊一段远去的情感。说远去，其实恰恰是挥之不去，说忘了，恰恰是牢牢记在心里。
一声汽笛，载着飞扬的客轮，渐渐消失在烟波浩渺间。江水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不曾有客轮造访。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如烟往事跃然眼前，仿佛变得更加清晰。
飞扬是地道的闽南人，不似北方汉子威武、豪爽，身上多了书卷气和柔情，还夹杂着些许腼腆。24岁的飞扬，走出大学校园，带着一只皮箱来到我们这个校园教中文。第一堂课，混着闽南口音的讲解《孔雀东南飞》的坚贞、哀婉，浪漫、超脱，令人心动不已。
飞扬美好得近乎完美：中等身材，气质儒雅，修长的双手，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集热烈、宁静于一身。太白的飘逸，东坡的豪迈，后主的哀怨，清照的温婉……一个人怎么能把诸多的情怀全部读懂？飞扬可以，令人惊叹。他像是一本厚厚的书，看起来永远不会感到乏味。
晨曦中，总能见他在操场上步调如一地奔跑，不疾不徐，步子轻盈。清晨的阳光为他镀上金色的边。阳光而帅气的脸，散发出年轻的气息，像清晨草尖儿上的露一样清新。不知他奔跑的终点是哪里？料想，他心里一定有座美丽的城朝他招手。
黄昏时分，斜倚一棵俊朗的白杨，悠扬的吉他声惹人心醉。琴声挽住夕阳，留下一抹红霞坠在天边，将温暖的红色揉碎在园中湖的碧波里。琴声落下，捧一卷书，沉静如水，直到夕阳隐退身影，迎来一弯光洁的月牙儿。
与飞扬相识半年之久，交往并不多。见了面，也只是相视一笑，客气地说声：你好！不知怎的，简捷的两个字，听起来竟觉得暖暖的。
那张笑脸也仿佛早已熟悉，潜入心底。虽是初识，却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转眼到了岁末，人们精心准备着，做件新衣，换个发型，餐馆小聚，买件小礼物……迎接自己心里的新年。我准备去看一场电影，一个人囚在影院的座椅里，专注于上演的故事，把自己暂时与世隔绝，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世界也可以是丰富多彩的、美丽的，不是吗？那天上演的是《魂断蓝桥》，玛拉永远地离开了罗伊，任罗伊在桥上呼喊找寻。玛拉将她的爱诠释了成全，化作永恒。电影落幕，我还一个人坐在座椅里，静静地发着呆，直到被人碰了一下肩才缓过神来。侧身一看，竟然是飞扬，神情关切。我不禁莞尔一笑，下意识地用食指蹭了几下鼻尖儿。
来到街上，路灯已然亮了，散着昏黄的柔和的光。“你好像很喜欢食指蹭鼻尖儿这个小动作啊？看到很多次了。心里不安时才这样的，对吗？不过，挺可爱的。”短短的几句话，瞬间拉近了我与飞扬的距离。原来，我在意飞扬一言一行的同时，飞扬也同样留意我啊！心里一时间填满了温暖和幸福。很长的一段路程，我们并肩而行，聊了很多很多，每一个话题都难得的言辞契合。想来，初见时似曾相识的感觉绝非偶然，冥冥之中一定有渊源。
岁末那晚的温暖和幸福为过去的一年贴上完美的标签，为新的一年开启憧憬的大门。和飞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时光飞逝，意兴盎然：相邀爬山，静坐闲谈，有时两个人各自观书、互不相扰，虽是无语，但是当你无意间抬起头时，一定会和他的眼光不期而遇，对视的一霎那仿佛已说尽了世间的万语千言。
寒假如约而至，平素极喜假期的我却感到失落。时钟好像停了摆，驻足不前，二十几天的假期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飞扬。固执地不去想他，却发现他已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恼人的飞扬！
再见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你瘦了，怎么这么憔悴？”缘由不必追问，两心自然明了。初春带给人们的是无限的惊喜。睡在枯枝上的嫩芽苏醒了，粉红的桃花含苞待放，少女一般的娇羞，清脆的鸟鸣悦耳动听……春天是爱恋的季节，我与飞扬在这个季节里吐露心声，怯怯地牵手、相拥，懵懂间觉得这就是甜美的爱情。与世间的无数对恋人一样，认定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前世今生，如获至宝，坚信地老天荒，说尽蜜语甜言还觉得表达不出自己的热切。相约这个学期末和飞扬一起回家去拜望他的家人。
开学不久，飞扬总是流鼻血，还伴随着低烧，断断续续地有一个月了，看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转。他决定休假回家，彻底地检查医治。让热恋的两个人分开实在是件太过残忍的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飞扬又病着离开，我怎么能放心他一个人走呢？再三请求要和他一同回家，飞扬不允，为此还怄气一场。
最终，还是遵从飞扬的安排，他一个人回家，我假期再去找他。纵然四月天风情万种，也无心去体味了，心被离情涂抹上哀伤的色彩。
一声汽笛，载着飞扬的客轮，渐渐消失在烟波浩渺间。
世间事，有谁能预料到呢？就像我与飞扬的故事永远地定格在了江边的送别。期末，去看飞扬的船票换成了一封飞扬父母寄来的书信：飞扬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其亲生父母不知行踪。飞扬的病经多方查看，确诊为血癌，治愈希望渺茫。为了不让养父母给他治病而债台高筑，他选择独自去异地旅行，让生命顺其自然地消亡。从此，我再也没有收到飞扬的任何消息。或许他已早登极乐，或许罕世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终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带着阳光一样的微笑。
永别曾经热恋至深的人，竟然如此干净利落，没有只言片语的交待，在世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绝情。然而，冷暖两心知，我懂得飞扬：只有深爱的人才能体会出放手有多难！放手就该彻彻底底，干干脆脆，多说无益，不是吗？爱是成人之美，给不了对方最好的爱，就一定要放手。放手也是一种爱，不是吗？
我懂得飞扬，坚信飞扬也一定深知我心：花曾经开过，爱曾经来过。这一切任由岁月如霜覆盖，不曾沉寂，反而愈积愈浓，愈浓愈烈，愈烈愈痴狂。满天飞舞的杨花啊，可知我心？
“万千相思无处寄，化作点点杨花雨。”
那年雨季我和你
高艺菲
在这个雨季里，泪悄然而下。你的身影是我生命中永远抹不去的伤，还记得那一夜，你笑着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会永世铭记于心……
清晨，阵阵微凉的风拍打着睡梦中的人，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扇动，最终主人终于睁开了那双清澈的蜜色双眸，澄澈中尽是好梦被打扰了的怒意。
夏天中最凉爽的时间也不过是这短短的清晨了吧。
六月看了看一旁的闹钟，这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气鼓鼓的小包子脸显得可爱至极。
“又开学，假期好短！”显然，六月非常不喜欢上学，但是却意外的成绩很好。
六月缓慢的收拾好自己，最后站在镜子前拉着自己刚梳好的长发，喃喃道：“好麻烦，还是剪掉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是每次想到那个人，却又舍不得剪掉，那个人曾经说过，最喜欢她长发的样子。
六月甩了甩头，对着桌子上那相框里的笑脸说道：“离，早上好，我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点呢。”
那个夜晚，那个曾经，那个雨季，那个我们，除了你，一切都如从前一般，好想你……
出了房间，六月随便吃点东西就走出了家门，这里有太多他们的回忆，她并不想多呆。
学校，她一如既往的和朋友们打招呼，试图淹没心头的寂寞。可是，回到座位，看向那个人的位置，才发现，这寂寞，她填不平。那个人的位置如今已经换成了别人的座位，这个人的背影和他一样的温柔。
如果是他该多好，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想法。
同样的学校，同样的课程，同样的老师和同学，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六月缓慢的收拾着背包，此时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她和那个位置的男生。
“六月。”男生走近六月并且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六月只是缓慢的抬起头看着他，随后淡淡道：“有什么事吗？”牧黎昊深褐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悲凉和欣慰，“啊，那个，可以的话一起走吧？”
六月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牧黎昊，是昨天才转来的插班生，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阳光，可是现在这种悲伤的感觉不适合他。
“谢谢。”牧黎昊温和的笑了笑。
出了校门，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两人向着黄昏的太阳走向回家的路。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却不觉尴尬，牧黎昊只是静静的看着六月。
黄昏的光芒照射到六月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暖的气息。双眸间隐藏的那一丝悲伤，让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是一个美丽却易碎的瓷娃娃。
牧黎昊看着这样的六月，眼中全是幸福。在六月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分明挂上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是的，能再见到你，我已经满足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六月的家门口。
“我到家了。”最先开口的是六月。
“是啊，”牧黎昊的语气有些悲伤，“你到家了，那我走了。”
“恩。”
多么简短的对话，可是，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呢。
直到六月进了家门，牧黎昊才不舍的把视线移开。
房间内，六月萎靡的趴在床上，刚刚的感觉，就像是和季离一起，可是他并不是季离，也许只是很像罢了吧。拿起手机，翻着里面的短信，最后一个是季离的，时间是一年前。
六月看着那条短信，迟迟不肯翻看，就在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就是这条短信夺去了她心爱人的生命。也许那场车祸是个意外，可是追根究底还是她的错，如果那天她没有要他出来陪她，他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意外了吧。都是自己的错啊。
“对不起，离。”轻声抽噎着，好想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这一晚，六月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梦中的她再次见到了季离。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看着他们彼此拥有的世界。
第二天，六月照常来到学校，看着牧黎昊的背影，还是那么的温柔，和他是那么的相像。突然间，六月有一种错觉，仿佛，那就是他一样，但也只是一种错觉吧。
时光流逝，转眼间又到了一天的午休时间。六月回想着这个上午，牧黎吴几乎每到课间都会来找她聊天，尽管没有多少话可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就像是那已经逝去的时光一样，泛滥着一丝丝幸福的味道。但是六月知道，牧黎昊不是季离，她不能因为沉浸在过去而把别人当成替代品。
也许，她该邀请他一起共进午餐表达感谢与歉意。
当她看向那个位置寻找那抹温柔的身影时，却发现他不见了。此时的她有些失神，也许是和朋友一起去吃饭，或是有什么事离开了吧。
六月莫名的有一丝失落，随后走向了食堂的方向。
午休过后，六月看到了那个位置的身影。他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吧，刚刚在食堂也没有看到他呢。
整个下午的课间，牧黎昊还是一样的来找六月聊天，理所当然的放学也是一起走。
一路上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牧黎昊眼中的悲伤却越来越重。
把六月送到家门口，不同于上次的是，此时此刻是两个人的不舍。
“牧黎昊，今天，谢谢你。”六月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道谢。
牧黎昊摇了摇头，“没什么，天黑了，回去吧。”
“明天见。”六月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家大门。
身后，牧黎昊看着六月即将进入家门的动作，有些心慌。
“六月！”叫住她，也只是想多看她一眼罢了。
六月转过身，静静的等待着牧黎昊接下来的话语。
牧黎昊突然满脸悲伤地对六月说道：“对不起，再见。”
是的，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再见了，我走了，请你忘记我……
没有等到六月发问，便转身向着远处走去。他的时间到了，他只能选择离开，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他们下一世的相遇。
回到家，六月坐在书桌前发呆。她不明白牧黎昊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悲伤地语气，悲凉的神情，侵蚀着她的心。
突然感觉，脸上划过一道道的温热，手指抚上那温热，她，在流泪，止不住的流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感觉，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
“离。”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心却越来越痛。
等到转天，六月的脸上还有着昨夜留下的泪痕，那心痛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六月来到学校，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位置，很奇怪，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气息。
“牧黎昊？”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等到牧黎昊回过头看她，她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些悲凉却温柔的人了，而是一个笑得很阳光的男生，深棕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的悲伤。
“啊，”牧黎昊看了看六月，“你是六月吧？”
六月淡淡的点了点头。她在考虑要不要问一下她的疑惑。
牧黎昊看着有些茫然的六月，温和道：“和我来吧。”六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牧黎昊。他们来到了学校的天台，牧黎昊没有说话，只是仰望着天空。
“那个……”六月决定要问清楚。
“别说话，”牧黎昊打断六月的问话，“抬头看看天空，他，就在那里。”
六月望向天空，他知道牧黎昊说的“他”是谁，她也知道，离就在那里看着她。
牧黎昊看着六月，微笑着说，“我只是帮了他一个忙而已。”
一瞬间，泪水又再次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吗？
“他只有两天的时间，我想至少你们可以告别一下，就算是帮哥哥完成他的遗憾吧。”
“我们，是真正的兄弟。只是因为父母离异而姓氏不同而已。”牧黎昊解释道。
“六月，不要哭，哥哥，会伤心的。”
没错，她不能哭，离会担心啊……
六月硬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擦了擦脸颊残留的泪水，她笑了。
离，我不会哭的，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所以，请你安心。
我也会一直记得那天夜晚，你和我说过的话。
六月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他安心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