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赶大营”人的后代遍布新疆各地,估计会有几十万人。我曾去新疆采访两次,与众多大营客后裔建立了联系。归来后,不断有人找我,最迫切的是希望我能够为他们寻访亲人。一次次电话、一封封书信,那种浓得似能触摸到的亲情和疼在心尖儿上的对故乡的眷念之情,一次又一次地感动着我,使我深深地感到,炎黄后裔强烈的对故土和亲情的难舍情怀。
这种情怀唯游子最强烈。
离开家园的时间越长就会酿得越浓,年岁越大越撩拨心尖儿』近日我收到一位大营客后代的信,这位老人今年80岁,名叫安培琳,父亲在世时告诉他,老家是在天津杨柳青镇上的乌清管辖区(应为武清,清代时管辖过杨柳青一部分)。
安培琳的父亲安维锦只身离乡背井,当大营客干得不错,并在外面娶妻成家,有了儿子安培琳和女儿安培芝。然而,安维锦却有着深深的内疚和遗憾,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把妻儿老小带回家,或是回家看看也可以,但是他没能做到。更使他心痛的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抗日战争期间,他家的家庙和墓地都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飞了,他却不能回杨柳青为先辈的坟莹添一把土。大营客曾从家乡捎给他22张记录日本鬼子罪行的照片,可惜都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失。安维锦常为此事忍受自责的煎熬,终于在1954年怀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人世,年仅68岁。
现已80岁的安培琳,一直没忘父亲的心事,而且越老越将此当成天大的事。老人家写了一封长信,字里行间充溢着对故乡的无比眷念。这使我想起在新疆采访时,那一幕幕的感人画面:在伊犁,85岁高龄的晏鸿书老太太,操着满口杨柳青口音说:“你们来得太晚了,有好多当事人都过去了(去世)。我总算在活着的时候又见到家乡人了。”老人家说这话时非常激动,又是纯正的杨柳青口音,使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在奇台县政协召集的座谈会上,有一位86岁的老人郭秉钧。他说,他家原籍是杨柳青镇白滩寺东沟子村狗尾巴胡同,他和三个弟弟都出生在奇台。他的父亲郭祥起是赶大营的第一代。他多次听父亲讲,在家乡杨柳青时,常听人们说“要想挣银子,就去新疆古城子”,古城子就是现在的奇台。父亲走了半年才到达古城子,一没有本钱二不会手艺,只好靠打短工出苦力度日。好在经营文丰泰货栈的安家收留了他,在安家货栈里打工,干拆包、验货、装箱之类的杂活。
一位大营客后代说,她小时候听父母讲老家杨柳青的故事,也就在脑海里刻下了“我是杨柳青人”的深刻印记。父亲在临终时拉着她的手,含着眼泪嘱咐她说:“孩子,咱们的老家是杨柳青,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回家看看,看来我的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你记住,一定要替我了结这个心愿,回杨柳青抓一把老家的热土撒在我坟上,我就能闭眼了。”后来,女儿为完成父亲的遗愿,终于踏上杨柳青这块热土,在大清河畔挖了一大包故乡土带回新疆,不光是撒在了父亲的坟上,也撒在其他亲属的坟上,让逝者遂了心愿,得以安息。
人世间因为有亲情才有奉献,因为亲情无价,奉献也就无价,人类因此得以生生不息。人间也因有对故乡的眷恋之情,才有族群的凝聚力和家园的向心力。一个人不论飞多高、走多远,心中总会有一根线牵着,线的那头就是故乡。数十万杨柳青大营客和他们的后裔,是中华文化的传承人,因为有了对故乡杨柳青的念想,也就有了那份幸福与苦楚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