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当我打开书橱以后,似乎听到许多书厉声指责:“你为何贪得无厌却又视而不见,让我们常年在此寂寞难耐?”看着那排列有序、散发墨香、板着面孔的书,我一时两颊发热、无言以对,一种从未有过的内疚立刻涌向心头。
我那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书橱里,在六层隔板上码着二百余册文、史、哲、理之类的书。它们犹如坚守岗位、待命上阵的哨兵,虽然薄厚不一、高矮有别,却都严肃、整齐、紧密地挺胸昂立。其中,有思虑再三不惜重金在书店买的,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在地摊上廉价“淘”的,有文友笔耕不辍、辑结成册出版问世赠的,也有文艺部门编辑刊印定期寄的,还有........。我对这些书的面孔既十分熟悉又相当陌生。屈指可数的几本因为经常查找资料,已被翻阅得满身皱褶、面带指痕,就像一见如故的挚友;绝大部分因为潦草翻过或很少顾及,已被闲置得满身尘土、面目呆滞,犹如似曾相识却又擦肩而过的路人。
我这个人观念守旧,每当需要添置一些贵重生活设施的时候,宁可一时缺手也要攒够了钱再买,总觉得负债度日吃不香睡不宁,没料到对书却债台高筑年复一年,成了“虱多不咬,账多不愁”的主儿。它们是我写作时须臾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是多次乔迁宁可负重也没舍弃的家当,有的还是“就地翻阅、概不外借”的珍品。今天它们兴师问罪令我愧疚难当、躬身自省。
我想,占有却又懒惰是自己对书既心爱又怠慢的根本原因。每当见到一些内容新颖、爱不释手的书,占有欲望立即强烈升腾,恨不得把那些书统统归为己有,好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样:“没有的总想有啊,得到了还盼望啊”,即使一时手头拮据也千方百计买来。认为书在手中才是无比荣耀和巨大财富,才能有备无患、为我所用。因此,书橱里的书与日俱增。
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不怕吃苦,遇到急活加班熬夜、废寝忘食从来不以为然,没想到面对视为至宝的书,却越来越望而生畏、懒于钻研。工作期间整天忙于开会学习、赶写材料,很难挤出时间读点其他书籍。退休以后闲暇无事,按说正是专心读书的大好时光,不料还是整天瞎忙,或亲朋小聚,或河边垂钓,或外出旅游,或上网写作,或电烙葫芦,或健身散步,或浏览报刊,或........,即使有了时间看书,也往往有的精心拜读、圈点佳句,有的粗略翻看、一目十行,有的摘读一二、不及其余。诸如清朝雍正壬子季春之月长洲王尧衢状元阁木板印制的六本线装《唐诗和解》,那是多年以前在天津南市一个不起眼的地摊上见到的。虽然书套折断、纸张泛黄、页角破损,卖主却开口要价六百,任我怎么舌战划价,少一分都不行。自己翻遍口袋不足二百,只得先交一百定钱,立马“打的”回家取钱,窃喜自己如获至宝。拿回家里以后,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小心翼翼地翻阅。不料,读了几首及其注解,只觉得两眼朦胧、哈欠不断。心想,书中诗篇过千、文字艰深,决非一朝两夕就能读完啃懂,现在即使自己没能充分享用,将来遗留子孙也是好的,于是就将其束之高阁、成了藏品。又如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十六册《中国小通史》和记述蒋介石生平事迹由中国档案出版社出版唐人编著的两册《二梦全书》,几乎花掉当时半个多月的工资,码满书橱的一层。买来之后,曾趁着新鲜迅速翻看,了解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史料。几天过后感到字迹过小看着吃力,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起来看上几页,忙起来就置之脑后。总认为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只争朝夕?于是放进书橱,不料一放就是几年。现在“有的是时间”了,却只在要写读史札记文章的时候才想到它。
记得我在一篇名为“书缘”文章的结尾曾写道:“书橱是我精神食粮的仓库,每当站在它的面前,就觉得那是浩瀚的海洋、苍茫的宇宙和挖掘不尽的金矿。”现在觉得上述文字有些欠妥。因为只有打开仓库拿出书籍,求之若渴地读,争分夺秒地钻,字斟句酌地啃,持之以恒地翻,才能从那犹如“浩瀚的海洋、苍茫的宇宙和挖掘不尽的金矿”的书里,汲取到人类的财富和知识的瑰宝。如果倒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或走马观花、浅尝辄止,或知难而退、心灰意懒,或作为摆设、装点门面,到头来只能所获无几,更何况仅仅“站在它的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