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园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杨柳青》 期刊
唯一号: 020620020230007720
颗粒名称: 小说园
分类号: I054
页数: 8
页码: 12-19
摘要: 本文记述了杨柳青小说园《神经不正常》、《小说二题》、《老德中彩》、等纪实小说展现了作者的独特见解和对于文学创作的深度思考。
关键词: 小说创作 小说理论 小说

内容

神经不正常
  崔德营
  入伍五年,转了士官,入了党,成为那个没有手掌大的山窝窝里第一个拿国家工资的人。家人感觉非常有面子,自我感觉良好。
  ,转眼又到了老兵转业复员的日子,尽管部队领导想让我晋升三级士官,但总觉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部队总有脱掉军装的那一刻。此时,一大批企业来到部队招聘人员,一个企业的职位吸引了我。企业类型:大型私营企业;招聘职位:管理科长;待遇:试工期三个月,转正后月薪三千元,奖金另计;职位要求:有组织管理能力,强烈的责任心和事业心。
  凭着几年来在部队当班长、代理排长的经验,自认为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我将个人简历投递过去,可能是入伍五年来一次三等功,两次训练标兵,两次优秀士兵的不一般经历,企业很快给出了答复:初试合格,三天后董事长亲自进行面试。
  期待的日子总觉得那么漫长,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将去掉了领章、帽徽的军装整了又整,把皮鞋擦了又擦,将胡须刮了又刮,然后,迈着军人的步伐来到了公司。和我一同面试的有三个人,最后我以最高票获得通过,赢得了董事长和人事部门的认可。
  董事长亲自与我谈话:我们公司发展规模不断扩大,将来我们还要走上市的道路,但在管理上还存在漏洞,希望你的到来,要从完善制度入手,从严管理,我一定全力支持你,相信你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你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正式上班。
  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我踌躇满志。
  此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的原因,有点内急,赶快寻找厕所,但尚未进入方便,一股尿燥味,冲击着我的味觉神经。到了里边,厚厚的尿碱,污损的便池,与如此优越的办公环境极不协调,我找准了工作的最基准点。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向保洁员指出了工作中的不足。保洁员说:我来这么长时间,始终是这样干的,我的水平就这么高。
  我没有说更多的话,而是亲自用手一点点清除便迹,一点点擦去尿碱,并放上除味剂,一下子就变得整洁而清香。保洁员嘴上没说话,但我可以明显看出来她有点不高兴。我说:以后这个就是标准,如果再出现原来的情况,我将汇报公司开除你。
  保洁员嘴里嘟哝着:小题大做……
  接下来,我吸收部队的管理经验,将公司的管理制度进行细化,经董事长审阅后,非常满意。董事长亲自召开会议,并宣布:这个规章制度我完全同意,我将带头执行,以后无论谁违犯制度,将从严处理。
  董事长的支持更增强了我工作的信心。
  我将每日的例行检查由原来的晚九点,改在了夜里两点多钟,发现有一部分值夜班的人员上班睡觉,我一一进行了批评,但第三天的检查还是有人违犯纪律,我向连续发生问题的几个人提出了开除的建议,董事长听完汇报,就在报告上痛快的签了字:同意开除。通过这件事后,公司秩
  序有了很大改善。
  小试牛刀取得成功,心中充满成就感。
  过段时间,我发现一些中层干部经常满嘴酒气地到公司上班,我提出批评后,一部分人仍满不在乎,我行我素。我又做出了第二份处理报告,但这次我看到董事长面露难色,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再无下文了。事后我知道,这些人中大多是董事长的亲戚。
  没过多长时间,晚上查岗的时候,我的脑袋被一块飞来的砖头开了一个大口子。
  我感到了工作中从未有过的压力。
  这天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了,在巡视办公大楼时,听到董事长的房间时,传来很大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马上上去敲门,里边的动静更大了。我敲门的声音不自觉地又加重了些。董事长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半个头,一脸的不悦。此刻,忽然从门缝里边挤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用手捂着脸跑走了。我问了一句:没什么事吧?董事长。
  在门重重关上的同时传来了一句:我这里没事!
  第二天上班,我刚到单位,人事部门就送来了一张用工考察表。上面写着:试工期考察不合格。主要原因:经群众一致反映,神经不正常。
  小说二题
  高明
  回家
  何贵祥是走投无路才决定回家的,他甚至想到也许自己刚走进村子,都进不了家门就会被债主们抓住送到派出所。但是,在外头的那段时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以前自己看不起外地人,如今自己离开了一亩三分地也就完成了角色转换,自己成了地地道道的外地人,到哪里都受人欺侮。头一个月还好一点,他去了广州,一下火车就被人掏了包,而且,那近乎于明抢,因为他抓住了掏包的小子,凭他的块头揍那小子没问题,他刚一抡拳头,又过来两个小子,揪住他就打,他赶紧跑,一边跑一边喊:“抓小偷啊!”可是那么多进进出出的旅客都好像没听见一样,脚步匆匆按照自己的路线行走,丝毫没有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样子,连看热闹的人都只是在远处驻足看一下又继续赶路了。好在何贵祥多了一个心眼,没把钱放一个兜里,损失了几千块,身上还剩一千多块钱,于是他先在偏远一点的地方与人合租了房子,然后开始找工作,原来这里不象他想象的那样,花花世界遍地是金,找工作也难着呢,连人家说话都听不懂,自己一没学历,二没技术,眼看着就要挨饿了,总算在一家单位找到一份临时工作,干了没多久就被炒了,老板说仓库丢了东西,
  怀疑是他干的。以后他又辗转了几个城市,到哪里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连保安这种工作都成了奢望。何贵祥哪能吃苦呢?要是舍得力气,在家里种那几亩园田每年也能收入万八的,可是何贵祥好吃懒做惯了,地不愿意种,换了几个工厂也干不下去,还因为玩牌拉了一屁股帐,实在呆不下去了,从亲戚朋友那里骗了五千元钱瞒着家人南下淘金去了。
  思来想去,还是回家吧,好歹在家能活着。想着想着,眼前就出现了父母妻子和小女儿的音容笑貌,大家围坐在圆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灯泡发出的昏黄灯光是那么温暖。
  出了火车站,背着包去坐通往他们村的公共汽车,还没走几步,见路边一辆白色汽车上走下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刚一下车就有一个塑料袋从他身上掉落在地,何贵祥看见塑料袋里面是一捆面值100元的人民币,就对那人喊:“掉钱了”。但是那男子没听见。何贵祥刚要再喊,旁边一个小眼睛矮个子的男人把袋子捡起来,还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前面,让何贵祥不要出声,然后跟何贵祥示意,两人走到附近公共厕所的后面。说:“这钱是咱俩人捡的,咱俩人一人一半怎么样?何贵祥的心怦怦直跳,看样子得有一万呢!见他没有反对,矮个男子就打开袋子数里面的钱,刚数了一半,那个掉钱的男人返回来了,朝何贵祥他们走过来,矮个男子赶紧将捡到的钱揣进夹克服的里边口袋。掉钱男子问他俩:“我刚才下车把钱弄掉了,就在那儿,你们二位谁拾了?对了,我那钱放在一个白塑料兜里,都是一百的,那是我刚要回来的货款,二位,就这么会儿,这附近也没别人,行行好给我吧。”矮个男子说:“我没看见,我俩刚过来,再说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说到这里,他用眼神一瞅何贵祥:“我哥们儿身上有点钱也不是你的呀,那是打工攒的钱。”掉钱男子说:“那我得看看是不是我掉的。”何贵祥说:“你凭什么就怀疑我?你掉了多少钱?我身上才多少钱。”那人说,:“我看看就知道,你不让看我就报警了。”矮个子赶紧打圆场:“哥们儿,拿出来让他看看不就得了。”何贵祥想看看就看看,反正也没多少,赶紧将他打发走了,俩人好分钱呢,于是何贵祥掏出积攒的八百元钱,矮个子还说呢:“都在这了?”何贵祥点点头,掉钱的人说:“我得看看,我车上写着我那钱的号码呢,我核对核对,你俩别走。”何贵祥说:“不行,我跟你去。”矮个子拦着何贵祥说:“让他去吧。”说着还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反正咱这里有他那么多钱呢!掉钱的男人快步走了,再一看那矮个子也转身要走,何贵祥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几步追上去抓住掉钱的人:“把钱还给我。”那人说:“我得检验一下。”两人纠缠在一起,这时候,矮个子又回来帮着那个人想把何贵祥摔倒,于是三个人扭打在一起,何贵祥越来越感到自己无力了。
  就在这时,传来由远及近地警笛声。那两个人丢下何贵祥要跑,何贵祥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了矮个子,警察到了,将他们两个人分开,一见到警察,何贵祥却吓得转过头去,扭头就走,被警察叫住。
  原来来的警察中,有一个是何贵祥的初中同学孙明,孙明也认出了何贵祥:“老同学,怎么是你呀?”何贵祥臊的真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何贵祥想起了自己去广州前的那
  一幕。
  何贵祥给孙明打电话说,自己现在某饭店请客呢,带的钱不够,找孙明借点儿,还说明天上午就能还上。十分钟后,孙明给他送来了一千块钱,其实何贵祥根本就没请什么客人,孙明只是何贵祥所骗的人当中的一个。这一走就没了音讯。
  孙明还说呢:“老同学,今天多亏了你呢,我们蹲了他们好长一段时间了,这两个骗子用捡钱平分的方式,在这附近作案好几起,可害了不少人。”可何贵祥哪里还听得进去呢?
  到派出所后,何贵祥才发现,那个掉钱的男人也被民警抓到了。作完笔录后,孙明让何贵祥等会儿,说把那两个骗子处理完了和要他聊聊。聊什么呢?还不是让自己还钱吗!
  眼看天就黑了,孙明才风风火火地出来:“哎呀,久等了。走,今天我请你,感谢你帮了我们大忙。”
  孙明拉何贵祥找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瓶啤酒,两人边吃边聊。听完何贵祥在外走这一回的遭遇,孙明说:“老同学呀,我本没有资格说你,可是今天我要说,说的对了你听,说的不对,就当是酒话。”
  “其实,上次你找我借钱时,我就跟我爱人说了,这钱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为什么?别看我在这镇里上班,我每星期都回咱老家看看老爹老娘,我从咱的家人、朋友那里了解了你的情况,想找个机会劝劝你,可我确实太忙,还没来得及呢,你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明知道你在骗我,我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把钱给你送去,为什么?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了,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我想帮你,可是,你……,你知道吗,你拍拍屁股走了,你爹妈是怎么过的?既要照顾你的媳妇和孩子,为你维护着这个家别散了,还要在村里人们问你的时候,给你往好处里说,说你在外地找了一个不错的单位,每月都往家里寄钱呢。你拉的那些账伯父伯母都替你还上了。你也知道,伯父的身体也不好,可他为了替你还债每天半夜两点到菜市场去蹬三轮,给人家倒菜,就为了每天多挣那几十块钱,你媳妇呢,因为你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都不敢出门。
  还记得吗,上初中那会儿,你是班里的体育委员,足球踢得多好,咱们几个放学就在一起玩,现在呢,同学、朋友都让你给走绝了。高中毕业后,就有给你提亲的,你小伙子长得帅呀,家庭也是本分人家,你挑三拣四最后选上的弟妹,人家还以为会跟你过舒服日子呢,你可好,结婚以后人就变了,结交了一帮酒肉朋友,喝酒赌博,最后竟然靠骗钱过日子,你看看刚才那两个骗子,多坑人啊,可他们骗的都是陌生人,而你伤的都是亲朋好友的心哪。”
  何贵祥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我知道我不是
  人,我谁也对不起,我没脸见人了,我,我不混出个样子来我就不回来了。”
  “你错了。你是个男人,有家庭,有父母,所以你身上有责任,逃避不是办法,你需要做的是从现在起,改掉过去的臭毛病,踏踏实实干活、过日子,老爹老娘希望儿子平平安安的,每天都能过去看看他们,跟他们说说话。媳妇希望你脚踏实地的,累点没关系,男人要天天在家,她心里才有主心骨,夜里睡觉才能安稳。女儿希望爸爸妈妈一个都不能少,这样她才开心。吃完饭,我送你回家,从明天开始,从头再来,只要你踏实干,我们都会帮你,那些失去的情谊会慢慢回来的。”
  何贵祥沉思了一会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眼睛望着窗外璀璨的灯火说:“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回去,我也想家了。”
  家旺刚吃完中午饭,家里电话忽然响了,他冲婆娘一努嘴:“准是南南他妈喊你打牌去呢。”婆娘接过电话听了一句,转回头来问:“他老舅母问你缝纫机修不?胡能耐在她那修着呢。”“修,修,坏好些日子了。”谁也不知道胡能耐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胡,住在县城,离这儿有几十里地,修缝纫机有一手,没有他修不好的机器,不光技术好,嘴也能说,大伙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胡能耐。
  不大会儿,胡能耐骑着电动自行车就来了,提着一个木头的工具箱,罗圈着腿进到外屋,家旺早把缝纫机搬到外屋中间,还给搬了把凳子。胡能耐刚坐下,家旺婆娘就说:“坏了好些天了,这儿转不动了。”胡能耐不等她说完,忙摆手打断她:“你别说,你别说。”家旺的婆娘还是说:“我这不告诉你哪儿坏了吗?”胡能耐提高了嗓门:“你胡能耐别说!别说呢。”
  胡能耐看了看机器,然后用手摸摸右边的轮子,再歪过脑袋看看机器肚子下边:“毛病在这儿里了,这儿别着劲了,跟那儿没关系。你得亏没使劲转它,要不然就把轴打折了。”胡能耐一边弯腰打开油渍斑斑的工具箱,一边跟家旺婆娘说。其实,家旺的婆娘已经进到西屋跟回娘家的闺女说话去了,家旺看老头挺有个性,就站那东一句西一句地跟胡能耐唠嗑:“您老多大了,眼神儿还那么好?”
  “七十六了,这不算嘛,待会儿还能纫针呢。我说,这两个螺丝一定要经常拧开,你看这里边多脏啊!我在第二缝纫机厂退下来的,这个凤凰的机子,闭着眼都能拆开,再装上
  问题就解决了。我修机子从来不换件儿,用不着换件儿,换件儿的都是指着零件赚你们钱呢。周围这几个村都是我修,凡是外边来的,喊免费修凤凰缝纫机的,一给你修就多花钱了。”
  家旺的一根烟没有抽完,老头已经把拆的七零八落的缝纫机重又装上了:“你试试来,拿厚点的布。”家旺的婆娘果真找了一块三层合在一起的布试着扎了几道,还真顺溜。老头收了十块钱,在家旺家大门口,与前院的南南他妈碰个正着。
  南南妈看见胡能耐大叫一声:"哎呀,您也来了,我家那破机子又坏了,刚叫人修了,花一百八。”
  胡能耐一听就急了:“你那机子嘛毛病?我不上半年刚给你修完吗?这次谁给修的?”
  南南妈:“说有个轴坏了,外边来的,光收的零件儿钱。”胡能耐说:“我看看去。”说完也不容南南妈说什么,径自头前去了。
  看完之后,老头说了句:“我找他去。”就骑上自行车走了,南南妈也没当回事,喊家旺的婆娘打牌去了。
  胡能耐骑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那个人,就往通往邻村的道上找,在两村中间的土路上,他赶上了那个人,并拦住了他:“你是刚才修缝纫机的?”
  对方一愣:“是啊。怎么啦?你家里有机器要
  修?”
  胡能耐立刻把脸沉下来:“我告诉你,修机子要讲良心,不能蒙人,别指着换零件赚钱!”
  对方是一四十几岁的汉子,一看眼前这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儿这么说,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你是干什么的?跟你有关系吗?”
  “我在这几个村子修了十几年了,从来不坑人、蒙人,你刚才修的那个机子我也看了,那个替下来的轴根本就没有问题,你把那一百八给人退回去。”
  中年汉子也急了:“你修你的,我修我的,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人家主家都没说嘛,用你跟着多管闲事?”
  “这事我就管了,还告诉你,以后这边你别由,,xNo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怕我抢你的买卖呀!老头子,你可太霸道了,我还就不退,以后我爱来就来,我看你怎么着。”
  胡能耐从工具箱里拿出那把大号改锥:“我告诉你,我可不好惹,不把钱退了,你别想走!”
  胡能耐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两眼瞪着对方,由于生气胡子一抖一抖的,中年汉子也不示弱,回手从工具箱了拿出一个扳手。空气骤然紧张,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就像两只争抢猎物的豹子,四只愤怒的眼睛象要喷出火来,除了各自粗重的喘息,谁也没有说话。
  南南妈还在打牌,老头进来了:“给,这是退你的一百三卜块钱,以后可别让外边人修了,他们蒙人呢!”
  南南妈吃惊地问:“你真找那个人要去了?”胡能耐脸上带着得意:“他不敢惹我。”
  老德中彩
  李珍奎
  老德在家常受他老婆的气。
  老德是我表哥,所以,他为啥受气,我当然知道一些端详。
  老德在家受气,就因为他有一种不爱干净的毛病,不仅如此,还特爱吃大蒜,抽大烟叶,嘴里的味儿要是喷出来,可把旁人呛一溜跟头。除了吃大蒜抽大烟叶子,还臭脚丫子,到晚上往炕上一靠,鞋一脱,连苍蝇蚊子都熏得乱飞,不敢近前。其实老德并不老,今年才刚刚四十几岁,他这个避遢劲儿,生把自己作践成五十多的样子。你说,这么个人叫我表嫂如何跟他过?
  无法过也得过,笃定了两口子的缘分,表嫂皱着眉头自就认了。
  老德的老婆我的表嫂姓于,原是山东靠山边一个地方的人,听说年轻的时候在过宣传队,唱起歌来十分好听。谈婚论嫁的时节在当地挑来挑去的都不中意,一下子把年纪搁到二十七、八。也因为那时当地太穷,就由早已嫁到我们这里的,一个远房姐姐介绍给了表哥老德。也许,表嫂那时光听她姐夸这里常有白面馒头吃,又是在国家直辖的大城市郊区,也便没有在见面时仔细地闻一闻表哥老德身上的味儿,挺高兴地就拜了天地。用村里的话说,这才叫把一只花插在了牛粪上。
  在一起只过了一年,枝花表嫂就耐不住性子了,跟牛粪表哥逐渐急赤白脸起来。此时,两口子已有结果,生个大胖闺女也挺招人喜爱,只是凡当战端一起,这闺女便大声嚎啕,爷爷奶奶闻声赶来,不论三七二十一,抡起鞋底子就抽表哥老德的脊梁背,所以占上风的总是一枝花表嫂。即使如此,一枝花表嫂还要抽抽搭搭哭上一两个时辰,用不给做饭吃的方法惩罚了失败者以后,依然不忘说:“嫁给你算到了霉了”的话,再让表哥老德琢磨掂量好长一段时间。
  说到这,可不要以为我表哥老德没有优点,首先他很孝顺,对我舅舅、舅妈自小不曾顶撞。远的不说,就说由于夫妇的磕碰而挨过的鞋底子不下几十次,脊梁背都打出老茧来,他可没吱过什么不满的声儿。其次,他勤快,家里地里,手底下总喜欢有活干才好。再次,他懂得疼媳妇孩子,有鱼有肉总是先让给她们,就是一枝花表嫂对外人讲话也赞许这一点。另外,他还救过两个落水儿童,骂过几次国家干部们去舞厅泡小姐……
  一晃多少年,家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闺女长大了,都上了中学。孩子上了中学就有了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有一次因为督促洗脸刮脸的事,一枝花表嫂生气地在表哥背上掐了两下,让孩子看见了,翻开衣服一看,两道深深的青痕,便大声地嚷到:“妈,你太过分了!”见闺女横眉立目状,一枝花表嫂只喃喃地说了声“太不卫生了”做搪塞,也没再较情什么。而一旁的“爹地”却道:“别怨你妈,你妈在理”。弄的孩子一脸茫然。
  表哥挨表嫂的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交战”中这是表嫂常用的战略战术,即使在不战状态下,掐有时候也是家常便饭。表哥尽管邋遢些,可身体却强得很,所以,晚上睡觉时就总爱向表嫂的身边靠拢。要是赶上他吃了大蒜或又抽多了烟叶,表嫂便准给掐回去。在他不吃什么也不抽什么且特意地多洗两遍脚刮净了胡须以后,就可以恩恩爱爱一番。即使如此,表嫂也有用那个掐表示喜爱的习惯,但表哥却从不计较。有好几次,我发现他身上青痕累累的样子便忿然要为他拔闯,这关节他总是脸红脖子粗地拦住我说:“有你嘛事,掐两下也舒服呢!”
  你看,就这么个人,他受气却不生气,没治。
  表哥的闺女还有我们,这些日子都中了买彩票的瘾,并且都有热情。每次买回彩票,我们便凑在一起坐在表哥家看电视里的摇球开彩,切盼喜从天降。结果,十回都是十回地看着几百万掉到别人手里。钱到了别人手里,可人们依然意犹未尽,从电视上下来免不了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番,有人说:这号球下来的有规律,可以研究好了再去买。许多人就附和着说:对,这里面有学问,很深咧。家里,地里,大家都这么说,表哥却有时也插上一嘴:“有屁规律,都是瞎碰!”即使是瞎碰,但谁买的数码也总先有个心机,有的是从自己生日批;有的
  是从家里的电话批;有的是从自己的岁数批……大家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买,明知道多是瞎,可也总盼着碰。
  刚过了“五一”的头一个星期五,这天的上午九点,表哥家的对门娶儿媳妇要装修新房,求表哥跟车去一趟镇上帮忙买料,表哥跟车约九点半到达镇上,恰巧装饰材料的门市部旁一帮人正排队买彩票。顿时,表哥忽地也来了兴趣,从口袋里抓出四元钱走向前,粗声粗气地说:“我也来两注!”
  卖电脑彩票的是个长得极斯文的小伙子,见表哥这样,有些不屑,好半天才按键问:“你要啥号?”表哥就抬起头看着天想,一数一数地说:“3、2、5、1、4、2、3:两票一样。”
  帮别人买回料,白天无话。晚上到了时间,买了彩票的人们就紧靠电视做“瞎碰”的梦想,电视里的人一按电键,号球就一个一个地告诉大家谁“瞎碰”上了一3、2、5、1、4、2、4。
  2006年5月5日晚九点左右,表哥老德,牛粪表哥老德,大臭脚丫子表哥老德中了个七彩彩票一等奖,奖金十一万元,并且中双票,一共二十二万元。我那表侄女随即抱住他爹亲一口哭一通,紧跟着,我那表嫂抱住她丈夫也亲一口哭一通。我也激动地跟着掉了些许的泪。听说表哥中了彩,来贺喜的人不一会就挤了一屋子,挤了一屋子的人都齐声问:你怎么怎么就想出了这个号码?表哥便说:“都是瞎碰,都是瞎碰!”
  这回我真的要刨刨根问问底了,等人都走净后,我说:“表哥,你中彩是瞎碰上了,可你出的这个号码总得有个缘由吧,我研究了,这既不是你的时辰生日,也与家里人的年龄挂不上,到底如何,你不告诉我一个明白咱们就不是亲哥俩!”表哥见我问得紧,看到了不说清楚不行的架势,无可奈何地笑一笑,拉我到了僻静之处,便把衣服脱个精光,露出了身上的斑斑青痕,“表弟呀,这都是你表嫂十来天给我的恩爱呀。先从右腿上数这是三下,3;再从左腿上数这是两下,2:中间两片屁股上一共是五下,5;往上是右腰一下,1;左腰四下,4;最后右胳膊两下左胳膊三下,按顺序排出来不正是3251423吗。”我抚摩着表哥身上的青痕,不,抚摩着这数字,又不知如何安慰他。表哥一边穿着衣服,脸上突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怨愤:“嘿,都怨你狗日的表嫂,她妈妈个巴子的!要是她在这左胳膊再多掐一下,这特等奖的五百万不就到了咱手里了吗?……”
  天哪,表哥老德是这么出的号数,居然还中了二十多万的彩,就是神仙也料想不到哇!

知识出处

杨柳青

《杨柳青》

《杨柳青》文学期刊共分为53期,刊物内容包括小说园、散文林、诗歌廊、文艺评论、民间艺海、说唱天地、民间艺海、人物聚焦、运河记忆、庭院深深、菁菁古镇、心路历程、掌心流年、文海拾贝等等。

阅读

相关地名

杨柳青镇
相关地名
相关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