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旙儿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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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杨柳青》 期刊
唯一号: 020620020230007719
颗粒名称: 抢旙儿
其他题名: 苇淀人物之六
分类号: K825
页数: 5
页码: 7-11
摘要: 本文讲述了一个村庄中高梁老汉的死引起的故事。高梁老汉无儿有女,死后女儿高大姑和女婿尤兴想要招赘高旺或高盛来养老,但两人都不愿意。根据苇淀村这一带的习俗,女儿不能打幡,女婿是外姓人更不能打幡儿。现在高梁老汉的尸首需要入土为安,但没有人愿意打幡儿。高大姑非常愁苦,乡亲们也都劝不动他们。最后,薛二爷出面调解,高旺和高盛都不愿意打幡儿,只有高盛愿意帮忙把高梁老汉送出去。
关键词: 人物 传记 陈子茹

内容

陈子茹介绍:1944年11月出生在天津西青区,天津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共西青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区广电局局长。七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兼顾小说、散文、诗歌,曾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天津日报》、《今晚报》、《大连日报》、《边城晚报》、《天津文学》、《安徽文学》、《五台山》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多篇。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诗集《野炊》、《北方的树》两部,天津社科出版社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女人石》一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苇淀边的传说》和民间文艺论著《杨柳青年画纵横谈》各一部。现为西青作协主席。
  无儿有女的高梁老汉大清早儿咽气了,这在不大的苇淀村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时间,一个村子的乡亲们纷纷前来吊唁,送纸钱的,送挽帐的,随小礼的,哭丧声连绵不断。高梁老汉家的院里笼罩在一片悲怆中。侄儿高旺、高盛和女儿高大姑以及倒插门的女婿尤兴穿着孝衣跪在高梁老汉的尸床两侧陪吊唁来的乡亲们行礼。当然,真心哭泣的只有女儿高大姑,那真叫悲切,除了惜父亲的过世,更有几重哀怨包含其中,能不哭天抢地吗?看着高大姑悲痛的样子乡亲们无不为之唏嘘,人们劝她也没有有力的话头。这当口,谁也不愿说的太多,多了怕言多语失得罪了人。事情复杂呀。
  高梁老汉是个能俭会过会挣的农人,生前老哥仁析的祖产一股十亩好地,三间坯屋,靠自己辛劳又盖了三间新房,置了五亩地,日子过得比哥哥弟弟都殷实。唯独一个遗憾,哥哥家生了侄子高旺,弟弟家生了侄子高盛,他却膝下无儿,只生了女儿高大姑。为了养老,招了尤兴入赘。因招赘没有过继哪个侄子。如今他匆匆忙忙的走了,按苇淀村这一带的习俗,老去人送殡,女儿是不能打幡的,女婿是外姓人更不能打幡儿,连穿孝孝衣都是漂白布的。与子侄们大不相同,狗肉丸子怎能上了席面?两个叔伯兄弟谁肯为爹打这个幡儿呢,谁打幡儿就属过继,是要情受家产的,他们两口子将以什么维持生计呢?可眼下要紧的是爹得入土为安呐,总不能把爹的尸首停在家里吧,那可是做后人的最大不孝,还不让乡亲们笑掉了大牙呀。高大姑难呐,能不愁吗?女人愁就以眼泪和哭声释放。
  从她的哭声中,乡亲们品得出来她的痛,她的难和她的愁,可乡亲们心里再热乎,这样的事情也是梆子腔上不了台,劝也是狗抢鸡食吃,插不上嘴,只能
  听着她的哀哭摇头叹息。人们也洗净眼看她两个叔伯兄弟是何态度。那两人除了
  跪在亡灵两侧陪吊孝的人还礼,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吃冰凌核儿拉冰凌核儿,没化(话)儿。不知心里各打着什么小九九,任高大姑呼天抢地的哭,权当没听见。
  村里白事大了薛二爷看不过眼了,他在乡亲们当中年岁较长,辈分最高,心肠最热,全村谁家老去人他都不请自到,从头到尾操持全程,无一些遗漏,令事主省心省力,心里热热乎乎,全村人都对他敬重有加。他把高大姑、高旺、高盛叫到里屋,问高大姑:“闺女,别光顾哭,想想正事。”他又问高旺和高盛:“你俩不言不语,闷头吃包子,像个做侄子的样儿吗,谁给你叔打幡,说句痛快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旺用眼挑了一下高盛,还是闷头不语。高盛吧嗒吧嗒两只金鱼眼,厚厚的嘴唇蠕动着,嘟嚷了一句:“那也得看他大姑嘛想法呀。”薛二爷透精透灵的人,听得出高盛话里含着的话,佯装没听见:“你说的嘛?”“谁打幡谁就是属过继,就是俺二大爷的儿子,白当呀。”薛二爷哼了一
  声:“就算帮个忙,把亡灵送出去,这是积德的事。”他回过头,跟高大姑说:“闺女呀,听透了,送你爹入土为安要紧。”高大姑抹了抹泪眼,带着哭腔地说:“你们哥俩听着,谁打幡儿,把我爹送出去,家产随你们拿,姑爷是外姓人,我们宁肯不要。”说着就委屈的呜呜哭起来。
  薛二爷说:“你们哥俩听着,都是一家人,都得过得去,谁打这个幡,大姑也说了,家产有份。要紧的是把老人送出去。高旺,你先说这幡儿你打不打?”
  高旺眼里划过一丝阴沉,长长的丝瓜脸往上一扬,两片薄唇蠕动了几下,嘴里挤出一串话:“二爷,我家里好过,这睛受财产的事,让高盛吧,我就退出了。”他回头向高盛,“兄弟,你把咱叔的事料理好,哥不跟你争。”
  高盛一听心花怒放,像得了狗头金。金鱼眼里闪着喜悦,说:“哥,大姑,你们放心吧,我给二大爷打幡儿,把送终的事挑起来。二爷,谢谢你。”
  薛二爷说:“高旺,虽说高盛为你二伯打幡儿,你也不能嘛也不管站在高枝儿上哨,得齐帮动手的帮衬着把你二伯送到入土为安才对。”
  高旺丝瓜脸一点:“二爷,这还用你老说,一个村的乡亲都这么维护着,我能躲在一旁当二梭儿吗?二爷你放心,这是我亲二伯呀。”上爷听高旺讲得仁义道德,也就放心了。
  这高盛真不含糊,立即尽起了当儿子之道来,把媳妇,两个儿子都叫来陪灵,跟媳女王儿子说道:“抖起精神来,二爷的丧事儿就是咱家的事了,当咱亲爹亲爷那样办,嘛事勤快点儿,主事硬气点儿,别怠慢了。自己身穿孝袍,头戴上扎肚子的孝子帽,这扎肚子是给儿子戴的孝帽,帽顶缝成一个揪儿,头顶方的那是侄帽,给侄子孙子们戴的,不过孙子帽儿上要顶个红缨儿,长子孙除外,要戴和儿子一样的扎肚子,就是多个红缨儿和儿子区分辈分。高盛给自己换了扎肚子后,给大儿子也戴上带红缨儿的扎肚子孝帽,窜前跳后,忙活丧事,比自己老子死时还尽职。他先是定了三天成殓,迎七出殡。这迎七出殡就是五天把死人抬出去。他主着请来了木匠瞎胡鬼摔棺材,叫来了村上的吹丧班子成响殓,然后念白事佛拔祭亡灵。一应事务,全然不与高大姑和尤兴商量,把高大姑两口子甩得像旁不相干之人,高大姑落得个轻闲,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心说自己的爹死了,嘛也不能管,只有管掏钱的份儿。这王八倒好当,可这口气不好喘呐。于是跪在灵前又是一通委屈的哭号。
  木匠瞎胡鬼摔材利索,一个人一天半,到第三天的中午就开始上漆了,没误三天晚上成殓。天刚擦黑,吹丧班子就来了,锣鼓家伙一响,成殓开始,薛二爷在材底用七枚铜钱摆成北斗七星状图形,高盛抱起亡灵的头,他儿子抱腰,高旺和高盛媳妇协助,高大姑抱脚,尤兴上前来协助,高盛厉声喝道:“远远的去,别碰,没你事!”尤兴急忙躲到一旁站着。亡灵摆进棺材,先是请来的全人李大嫂为亡灵开光,李大嫂用小镜子照着亡灵的各个部位,把一枚银簪子从脸部开始在亡灵的各个部位上晃,口中念念有词道:“……开眼光,亮堂堂;开鼻光,闻味儿香;开耳光,听响亮;开嘴光,吃八方;左手拿金,右手拿银;两腿走得道路长;……”开完光后,将照亡灵的小镜子扔上房顶。而后是薛二爷和几个忙和人为亡灵盖好铺金盖银,在亡灵周围填塞提前裹好的灰包子,填塞毕,薛二爷喊:“儿女看看正不正?”高盛和高大姑端详了一下,忙答:“挺好挺好!”薛二爷把捉钱纸放进棺材,上子盖,刷血料,而后忙活人把棺材盖盖上棺口。棺钉按瞎胡鬼打好的钉孔楔下去,薛二爷喊:“孝子先授钉!喊爸爸留财!”于是,高盛、高盛媳妇、高盛儿子、高大姑,依次传递铁锤楔钉,口呼留财,当然没有高旺和尤兴以及他们后辈的份儿。传递毕,忙活人接过锤子,使劲将棺钉楔牢,在棺头的大钉上挂上五彩丝线。然后,把棺材按方位摆正。吹丧班子念了一段往生咒,敲敲打打出门为亡灵送路,忙活人忙点着火把,引着孝子紧跟其后,一直送到村西大路边,焚烧纸钱,孝子跪着,吹丧人员念了一段《小骷髅》,停了家伙鼓点,折头回来.忙活人早已把院里屋里收拾停当,材头摆上了香案和烧纸钱的铁盆。正房外屋支好了锣鼓家伙、笙管和钟磬等一应乐器,八仙桌上摊开了经卷,吹丧班子成员围坐在八仙桌周围,打一通锣鼓,吹一通笙歌,演一通经卷,吹吹打打念起弥陀来。吹丧班子咿咿呀呀的折腾到午夜,一通鼓饶铉镣敲的《长行板》鼓点,把这场法事推向高潮。
  鼓点声一结,薛二爷呼唤孝子行家礼,就是本姓本家的孝子们自行拜祭。吹丧队举着小鼓,敲着饶钱,吹着笙管,唱着白文,颂了一阵《金字经》祭词,开始行礼祭拜。当然首先祭拜者是高盛,他的身份是长子呀,紧跟祭拜的是他的大儿子,那是长子孙呀。而后才是高旺等一应近门子侄。当然穿漂白孝服的尤兴贴不上边儿,一般男孝们拜罢,高大姑的儿子也要近前拜祭,被高盛的儿子一把推开:“滚!有你嘛事?”高大姑儿子不服,劈胸揪住高盛的儿子:“怎么,我拜我姥爷,你怎不许?你是喝哪碗粥的!”高盛儿子说:“我是长子孙,嫡系。你不服呀?可你是姓尤的,不姓高,外巴拉!”高大姑心里虽窝火,可眼下是送爹入土为安,忍不下也得忍,忙拉开儿子,“算了吧,不拜就不拜吧。”心里知道儿子委屈,说话的声音都是呜咽的。高旺上来解劝,批评高盛的儿子说:“你这孩子,他拜他的亲姥爷,就让他拜呗,你怎这么横栏竖遮的?”“他是外姓人,怎能行家礼,还想赖份家产是怎么着。”高盛的儿子理直气壮的顶撞,高旺听出了话里的筋骨,心里咯噎一下。没有家里大人的话,小孩子怎能如此张狂,说出如此扎人耳朵的难听话来。他略扬扬丝瓜脸,斜睨了一眼高盛,那高盛两只金鱼眼吧唧吧唧的,跪在棺材一侧,任儿子吵闹胡说,顶撞大爷,没事人一般,一声不吭,听之任之,从那金鱼眼的闪光里,透着一丝得意。高旺心里一阵腻烦,他把斜睨高盛的眼神改为正视盯看,与高盛的一双金鱼眼坐坐实实对在了一起。高盛的得意立即收敛起来,他无端辱没尤兴和高大姑心里有愧,但他知他的所作所为瞒不过高旺,高旺何等样人,豆粒般的小眼睛冒着光,眨巴一下就是一个主意,丝瓜脸一沉,就令高盛害怕。他高盛那点花花肠子,十也不敌高旺其一,他哪是高旺的对手。他不自觉地就把怯怯的眼神躲开了高旺。高旺见他怯了,也不再理他,侧耳又听了听哭着数落的高大姑,“天呐,老子死了,又惹出了个野心狼,老的少的成了心的欺负俺们这倒插门的外姓人。俺那大哥哥呀,你怎就铁了心的不管俺了呀,送走了俺爹,俺还不被赶出门去要饭呐。俺那亲爹老子呀,你怎就没给俺生个亲兄弟呀,啊哈哈哈哈!……”高旺心说,唉,高盛,你不仁呐。这时,薛二爷早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但耐于都是老乡亲,自己也是外姓帮忙人,不便参与事情太深,就智慧的用把事情延续下去淡化冲突,大喝了一声:“小孩子们拉倒,旁边呆着去!女孝们祭拜!”帮忙的乡亲们把两个孩子拉到一旁,女孝们开始祭拜。先拜的当然是高盛媳妇,而后才是高大姑,高旺媳妇等。祭拜罢,吹丧班子又念了一段《小骷髅》,收拾锣鼓家伙,吃了午夜饺子,安排好人守灵,各自回家休息。孝男孝女们忙了一天,都累得够戗,没有回家,各自找了地方按头大睡。
  高大姑爷尤兴有高盛一家拦阻,以外姓人为由,嘛事都靠不上前,伸不上手,难得清闲,不累。这时为表对丈人的孝心,自觉要求守灵,他身穿漂白孝服,跪在老丈人灵前,烧纸钱。高盛一家早找了个明天有什么什么事得盯着办的理由,让大姑父一个人守灵,自己回家呼哈去了。他一个老实透了的庄稼汉,面对丈人去世带来的一系列变故反应跟不上,无法应对,只能一袋一袋抽旱烟,任人摆布。招赘之人,丈人门上,人单势孤,纵有什么乾坤,还能尿出一丈二尺尿来不成。唉,忍着吧,听着吧。
  累了困了睡不着觉的人还有高旺和高大姑。高旺没有回家,挤在几个帮忙乡亲们睡的偏房里屋的小土炕上,将就着睡,可他翻来覆去的闭不上眼,他心里格登着刚才行家礼发生的一幕,生怕亡灵下葬后在财产上高盛再整出什么花样来,令事情不好收拾,亏了高大姑一家。他怎么也静
  不下心来,干脆翻身起来,挖了一锅老烟叶点着了抽。一锅抽净,把烟锅放在炕沿上磕磕,磕净了烟灰,把烟袋别在腰带上,穿鞋走出屋,见高大姑爷尤兴在守灵,就凑过来和尤兴一起坐在长条凳上。又抽了一锅烟,蹲下来为亡灵烧了一通纸钱,坐回条凳,说:“大姑爷,你一天挺辛苦的,歇会儿吧,我睡不着,我替替你。去吧,睡会儿吧!”“他大舅,我不累,我这陪哭赚吃的主有什大用,还是你老辛苦,你老去睡吧,我顶得住。”
  “大哥还没歇呢?”是高大姑听到他哥俩的说话声也从屋里走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高旺搭话儿。
  高旺说:“大姑奶奶,二伯倒头这几天可把你累坏了,好容易有个歇空儿,还不好好缓缓劲儿?”
  “他大舅哇,我哪睡得着啊,这两天这事让我心里折饼儿呀。你老看看,他二舅一家,把我们一家子还不折腾死,欺负死么!”说着高大姑泪就哗哗流下来了,她一边擦泪一边鼻子呜呜浓浓的小声说:“哥哥呀,你妹夫一个老实头,扁担压不出个屁来。我一个女人不过老鼠尾巴上的疮能挤出多少脓水来。我看这二舅一家不是什么善主儿,俩眼就盯着我爸这几间房几亩地了。要是他打了幡儿,还不把我们一家子扫地出门呐。哥哥,你得管你妹子,你就我这一个妹子呀!”高旺坐在条凳上,丝瓜脸埋得很低,听着高大姑的述说,一言不发,只顾一锅接一锅的抽旱烟。
  高大姑就~里没底了,道:“大哥,你得管我们呐,你不管,可就把我们一家子晾旱地上了。”
  高旺依旧是埋着丝瓜脸不说一句话,烟从两只鼻孔眼里不停的冒出来。
  高大姑着急的催问:“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高旺站起身来,别起烟袋,说了声:“这事不用你管。”两只胳膊举起来,女大的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你们坐,我去眯一觉了。”迈步走进偏房,不再出来。
  高大姑被高旺的举动弄了个莫名其妙,更感到了孤立无援,扶着父亲的棺材流了半天泪水,哭不出声。被尤兴扶进房里休息。
  月亮了,就是高梁老汉亡故的第四天。这一天白天没什么大事,就是高盛一家和高大姑应酬着前来吊孝的远道亲朋。整整一个白天高旺没有来,高旺媳妇也没来,只是高旺的三个儿子顶着带缨儿的孝帽子,系着白腰带帮着二伯和大姑里外应酬着。高盛虽心里不满,可他自己是打幡儿的,人家的身份是侄子,有不满也说不出口。再说高旺的三个儿子都是成年的大小伙子,忙里忙外的还是人家的孩子顶事,自己的儿子小不中大用,比不上人家,也就看在眼里没敢说话。高盛托薛二爷组织送殡、祭灵、做幡、制哭丧棒、蒸抓锅馒头等一应事务,自己安排了帮忙的乡亲们挖坑、抬棺材,与先亡故的二娘合葬等事。一切就绪,这天晚吹丧队又吹吹打打诵了半夜的经卷,子时在灵前烧了裕槌。而后各自歇息,单等转天送葬。
  翌日清晨,孝男孝女、帮忙的乡亲们早早就都到了,各自做送葬的准备。蒸馒头的蒸馒头,抱香斗的抱香斗、放爆竹的准备好了爆竹烟火、抬材的系好了棺材绳、挖棺材坑的摸黑儿就下洼动铢了。孝子们分别往怀里揣垫棺材坑的小馒头,男孝们裂下麻劈系在腰间,挂在帽上。女孝们纷纷把白纸做的白冠簪在发问。高旺一家五口人也早早来了,高旺偷偷把四根木棍糊成的哭丧棒塞给大儿子拿着一般的哭丧棒都是苇把或秫秸杆做的),说:“藏好,别露。”大儿子机灵,把根哭丧棒藏在自己的孝袍里。高旺自己和众孝子们一并做着孝子们该做的准备。而后带着三个儿子围在棺材两侧,紧紧把住放在棺材盖上的纸幡儿。这时,吹丧队敲着锣鼓诵了一段《起棺发引》,薛二爷响亮的喊了一声:“起棺了!”几声脆响的爆竹叮叮咚咚上了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高旺一手按住幡把,一手从头上扒下侄帽,抻出藏在腰间的扎肚子顶在头上,两手擎幡儿扛在肩上,大儿子给他递过木棍糊成的哭丧棒,并把另两根递给了两个弟弟。见这阵势,高盛傻了,愣怔了须臾,立即挣扎上前夺幡儿,早被五大三粗的侄子们用木棍糊成的哭丧棒拦住,高盛儿子要往前扑,被高旺大儿子用哭丧棒一触,倒退了好几步。高旺媳妇趁机也把罐儿抢抱在怀中。高盛哭丧着脸说:“大哥,不是说好了嘛,你不争?”高旺扛着幡儿,把丝瓜脸一沉,左手一摆,冷冷的,没说一句话,迈步就走,三个儿子拄着哭丧棒在两旁护着,高盛根本近不了前,只好蔫蔫的跟在后面送葬。乡亲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全场清静。高大姑撩起蒙在头上的三角形白布孝盖,见高旺抢着打了幡儿,心中暗喜,心说,到底有人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了。还是薛二爷反应快,大喊一声:“送葬了!”送葬才又继续进行。人们放着鞭炮,吹吹打打把亡灵送到村中央落棺,摆上供桌祭拜,孝子、本家、姑表姨亲、老乡亲,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算祭拜毕。薛二爷引高旺到灵前跪拜,吹丧队扬幡毕,高旺摔了捞盆,领着一应男孝女孝们起行,棺木紧随其后,迤逦送到坟地。
  高粱老汉入土为安后,孝子们脱去孝服,请忙活的乡亲们吃丧宴,送还一应借来的丧用器具,安排三天圆坟,自不必说。高旺搭出薛二爷当中人,给二伯家析产。薛二爷把地土田产和房屋分成三份,高旺、高大姑、高盛各一份。高盛没打成幡儿自然就矮了半截,全霸田产的野心自然就消了,且还有他一份,不平的心也就平了。高旺还宣布分他的那份二叔的家产他不要,全给妹妹高大姑和妹夫尤兴。他说:“那本来就是二伯辛苦一辈子挣下的,妹妹招婿给二伯养老,财产就应他们赌受。作为侄子,为二伯打幡是后人们本分的事,哪能跟着分家产呐。”薛二爷给他挑起了大拇指:“高旺,做得对,是当哥哥的样子!”高大姑和尤兴千恩万谢。高旺摆摆手,丝瓜脸套拉下来:“不许不许,一家人。”
  高盛脸上烧烧的,他没有说话,厚着脸皮,到底没退那份分得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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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文学期刊共分为53期,刊物内容包括小说园、散文林、诗歌廊、文艺评论、民间艺海、说唱天地、民间艺海、人物聚焦、运河记忆、庭院深深、菁菁古镇、心路历程、掌心流年、文海拾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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