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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杨柳青》 期刊
唯一号: 020620020230007490
颗粒名称: 小说园
分类号: I247
页数: 13
页码: 4-16
摘要: 本文收集了《杨柳青》杂志发表的小说《大船》、《上帝的使者》等具体内容。
关键词: 杨柳青镇 文学作品 小说

内容

大船
  (连载) 白青
  第三章 荷花淀
  荷花举重若轻将满天乌云一扫而光,让金良兄弟对这个长门长媳刮目相看。她是县衙老教谕的独生女儿。她如何进了朱家门,还得从朱玉良献策保堤说起。那年朱玉良功而不居,一不当官二不要钱,老教谕非常钦佩。玉良在安州城逗留的日子里,二人你来我往礼仪酬酢结为忘年之交。一日教谕公事完毕,宴请玉良喝酒,为避清闲出城到北淀藕香居,他们选一临窗处对面坐定,二人边饮酒边攀谈起来。
  “玉良风雅清高,不涉足官场,可谓贤达之士”教谕言道。
  “教谕谬夸。非鄙人清高,实在才疏学浅,藏拙不及,安敢得陇望蜀。”玉良谦逊道。
  “天行健,潜龙勿用”老教谕,对甲午战后,皇上懦弱,西太后垂帘大不以为然:“牝鸡司晨家必败。”
  “仁兄乃是一方宿儒,桃李遍布,何故作惊世之叹,依我看来女人当政古亦有之,只是西边的不会有则天大圣皇帝那样的气度学识以致误国。”玉良抱拳请教。
  “贤弟,试想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日见沉沦,虽有曾国藩、左宗棠等一千功臣虚拟一个同光盛世,但终不免余光返照,自戊戌变法,西太后称制,李鸿章对外避让求和,洋人坐大,朝政日非,八旗子弟,骄奢淫逸,卖官鬻爵,贿赂公行,压榨百姓。官居势同水火内忧外患,大清江山岂不危矣。”
  “仁兄所言极是,学而优则仕,如今官场腐败,只有苟全性命远离是非之地,唯图过个安生日子。闲云野鹤浪迹萍踪更无被害之虞。”
  “贤弟所言乃为上选,不当官不受害,不食俸禄不担惊。早找退身步免得老来受兵燹之灾。”教谕大抱避世休闲之概。
  玉良动问李府情形,教谕答道:“只有小女陪伴拙荆”。
  教谕接着回问:“贤弟膝下几位令郎令爱?”
  “只有一个小犬在室”玉良答道。
  于是两人为孩子们叙起年龄,教谕的女儿荷花比玉良的公子敬生大一轮还多,老教谕兴致顿减了许多。玉良何等人,忙接着话茬给大侄子提亲:“仁兄,鄙人尚有亲侄五人,大侄比令爱年长三载。我有意为两人作伐,不知意下如何?”
  老教谕一听,不由眼前一亮。他向秋景天的碧水之上一瞥,只见水光反射着秋阳,两只白鹭正在空中翩翩翱翔,心想吉兆啊吉兆。对于朱家的情形心中有数,于是酒桌上两人一拍即合,约定三日以后,玉良带大侄子瑞生到李家庄相亲。
  三日后,瑞生长袍马褂,乌黑的大辫子梳得油光,棹着一条快船,二叔玉良端坐船头,船直奔李家庄。十里水路,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青觑觑一片,李家庄座落在西堤岸边,树影婆娑,云蒸霞蔚。村前是直通安新城的大河。肘弯处有一方碧滢滢的荷花淀,此时荷花已结莲房,荷箭婷婷支起,鼓胀胀的莲房飘洒淡雅的馨香。叔侄二人刚在村边缆好船,忽听得“叽叽嗄嗄”一片清脆响亮的笑声。只见水洗似的两个姑娘从篱笆后面露出脸来:“来了,来了,快告诉荷花姐去,嘻嘻嘻……”笑声追着人影消逝了。
  玉良叔侄觑着两位姑娘的后影,向河坡上走去。抬头一看,绿树掩映下现出青砖瓦舍一处宅院。临河一带青砖铺就台阶,他们拾级而上,隔着篱笆墙看到院中遮天蔽日一架葡萄藤覆盖,空隙间疏漏出一束束光照,披离斑剥。一方石桌石凳摆在院央。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两株桃树一株枣树都结过子实,叶梢迎迓微风点头摇曳。这是一所有别于农桑之家的洋溢着书香气息的宅院既干净又别致。他叔侄二人正打量,柴扉一响,老教谕降阶相迎,玉良让瑞生见过老世伯,瑞生纳头便拜,老教谕连忙架住,让进厅堂。教谕夫人迎上前来一边应酬一边仔细打量,见瑞生果然很像其叔,体魄魁梧,神采奕奕。待大家落座,瑞生跪至厅堂行参拜大礼。教谕与夫人连忙扶起,欣喜万分。寒暄一阵,款待茶饭。只听教谕夫人一声传唤,屏风后清脆的一声答应,随后,方才在岸边喧闹的两位姑娘簇拥着一位面带羞涩身材苗条举止端方的姑娘向前与玉良叔侄见礼。她就是教谕的女儿荷花,那两位姑娘是她的闺阁至友小莲、小藕。教谕没有子嗣,关了先人传下的私塾,只教女儿认得几个字。不想这荷花打小心灵手巧,聪明睿智,干啥象啥堪称一位才女。教谕看女儿操持起庄户人家的活计织席、结网打心眼儿里高兴。心想读书识字还在其次,安心作个庄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天地同声息回归自然多自在逍遥啊。他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无不浸染老庄清净遁世意况,他似乎发现了人的另外一种活法,好象鱼儿自由自在游在水中太惬意了。
  小莲、小藕是左右邻舍的女孩子,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三姐妹近乎得跟亲生的一样,谁有心事都不瞒着。荷花听娘说爹爹给定了淀头的亲事就跟她俩念叨过,今日瑞生来相亲,小莲小藕这未来的小姨子岂能放过机会,早埋伏在篱笆后边先睹为快充当起耳报神了。
  “嘻嘻,浓眉大眼真精神,还挺虎实,一只胳膊能把荷花举起来”两人不停地嚓嚓着颔首微笑。
  自然,有两位老人把舵一相便中,商定来年秋后动婚。茶饭过后叔侄二人乘兴而归。一来二去,瑞生往安新城送货路过李家庄断不了看望未过门的媳妇。教谕夫妇宝贝似地捧着敬着。荷花羞答答地用眼角扫着瑞生,没人的时候说几句话:“这趟下卫路上好走吗,又是来回载?”
  “现在水势不小,白沟以上又没潮,去的时候装的苇箔回程装的杂货和盐。一路顺风,一天时间就刮回来了。给老人带来桂顺斋的点心,给你带了一块小洋布,你看喜欢不?”
  “不要来一回破费一回,家里什么都不缺,跑马行船都是危险的事,现在又是多事之秋,要加倍留神,免得让人家惦记。”
  “是了”瑞生发现荷花不光人长得象仙女婷婷玉立,城府还很深,天下事知道不少,比自己强多了。真是积了十八辈德摊着这个好媳妇,以后还要多烧高香,处处听她的,准没错。
  翌年夏日的一天,他摇着橹,划着小划子把货栈的一些配货送往安新城。白洋淀的夏天,青春得让人蹑足敛气。睛朗朗的天空,蓝滢滢的碧水,绿葱葱的芦苇,空蒙静谧,相映成趣。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新鲜气息,一口吸到心底甭提多舒坦。此时芦苇正甩齐了穗子,荷箭上的莲蕾似绽非绽,呲嘴猩红醒目曜眼。堤上的柳荫浓郁得象幅泼墨画,倒影在水中,绿色中的绿,愈发深邃潇湘。
  忽然堤上叽叽嘎嘎一阵笑声蝎蛰似的。只见三个姑娘肩扛苇枚子颤悠着一溜碎步下了堤坡,一个个小花褂象飞舞在绿海中的小蝴蝶。到了岸边只听“啪”的一声响亮,三捆苇枚子齐唰唰放倒在水中,水面上陡然溅起滢滢涟漪。三个姑娘的身影在水中一层层重叠、碰撞,逐渐放大,最后融散在水波的远处。她们正在水里泡着苇枚子,突然一条金色大鲤鱼一个打挺跳出水面二、三尺高,“啪”地一声拍击着水面,象重重地掣了大淀一个响亮的耳光,落水以后惊慌地潜入水底不见了。
  岸边三个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激灵,醒过神来齐声喝彩:“好大鱼”。
  “咱要会逮鱼一定逮住它”荷花望着水面惘然若失的说。
  “逮鱼的有那么大本事?”小莲、小藕一听对视了一下眼神,嫣然一笑,故意冲着荷花发问。
  “他们水庄子上的人眼倍儿尖,隔着水看得见鱼,隔着……”
  “隔着什么……羞羞羞?”小莲、小藕把手指头刮着自己粉嘟嘟的脸蛋质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跟书学的,书上写着呢。”荷花慌不择路忙搪塞。
  “书上什么乌七八糟的都写,好人家读了书都学坏了。你说《西厢记》那个张生好端端的,读了书,就学坏了,都是书不好,荷花可别看书了,该想想正事了”
  “什么正事?”荷花情知她俩打趣故意悄声问。
  “快出门子的人了,还问什么正事,想想你的那个瑞生啊,张生啊。”小莲小藕拧嘴儿挤眼乔装正经地说
  “这俩狐狸精拐弯抹脚编派我,你们也不买二两棉花访访(纺纺),本姑娘岂是好惹的……”荷花正说着,一群小鱼游过来,围着吮苇子上的苇膜儿。一条小鱼冷地吮了荷花的手指,她一激灵手从水里一扬,带起一片水珠儿,鱼群一惊跑没了影儿,可水珠也落在了小莲小藕身上。
  小莲小藕先是一楞,“这叫先下手为强了”小莲跟小藕递了眼神儿。
  “后下手就遭殃”没等小莲小藕醒过味儿来,鬼机灵的荷花早把手伸到水里,激起一股水珠儿朝小莲打来。
  “好啊,好汉难敌四手,还疯了你个丫头片子不成,今儿非打你个落汤鸡不可。”一句话没说完俩人身上早挨了两下子,急忙抬手还击。
  三个姑娘的一场小战没头没脸地打起来,水珠儿纷纷扬扬四下飞溅,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七彩斑斓。她们完全沉浸在水雾气蔼中,击打声、笑骂声响堤岸。
  三个姑娘浑身透湿,乐不可支,泥点子溅了满身的时候才罢手。她们把苇枚子拉上就近的一条小船,纵身跳上去。荷花竹篙一点离了岸边,顺着苇地边把船撑进芦苇荡。穿过两道壕,眼前豁然开朗,一汪四周苇围如绿色屏障的荷花塘,展现在她们面前。方方的荷叶封住了水面,支支挺拔的荷箭上荷花正开得兴奋。她们将船缆在苇地头,接连跳进水里畅游一番。扎猛子、击水花、老鹰捉小鸡,每个人都灌了几口水。她们掬水淋在富有弹性和节奏起伏的身上,水珠儿象落在荷叶上一样晶莹,跳跃着发出清乐。洗净了身子,三人拉拉拽拽爬上船。衣服、头发湿得贴在身上,露出了娉婷体线。她们在莲蕾中甩头发、挤衣服悉宿不停。“靠近些”荷花说小莲小藕靠近自己,说着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浣了浣挤干水,晾在竹篙上。小莲小藕四只眼向外浚巡着围拢荷花,羞得她们自己倒没敢抬头看她。她们遮挡着荷花,滋润得她哼上了小戏:“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挑花相映红……”荷花正高兴,小莲小藕一使坏往旁边一闪身子亮开了她。
  只见荷花一不慌二不忙,顺手从船边摘下片大荷叶,严严实实遮住自己的身体说道:“制靶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看四下无人声,睨了小莲小藕一眼就扭搭着唱起来:“叫张生你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业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莫害怕,这件事倒叫我心乱如麻……”荷花边唱边带着身段,扭扭搭搭旋转到船头一转大荷叶做了个地道的花旦亮相。
  小莲小藕啐个不停,恨不得给她开了脸儿。又见她白皙柔美的体线,背衬着葱绿茂盛的苇幕,照临碧水荷花,如同仙子一般,又不禁叹羡称奇。
  “咱也甭光给人家当帐子,这背静,我们也拧拧水。”小莲小藕不甘落后,也脱下湿衣服晾在竹篙上。
  三个姑娘枕着自己一团乌黑如云的秀发,躺在船舷上。荷花淀一片宁静,蛙跳清脆,鸟鸣婉转,蓝天白云悠悠,心与无垠交谈。
  一缕轻风吹过荷花已经晾干的长发,飘在她脸上,她把头发用手绢扎起一个发辫,绕成高高的一个发髻,用笄箸插住。不经意间忽然瞅见苇地边上闪出一线白亮儿,隐约见一条船径自划进荷花淀。她一激灵不由心慌脸热,急忙跳进船舱一把抓起衣服三把两把穿上身。小莲小藕纳闷她怎么犯了急,醒过味儿来伸头一看,前面已然现出船影人形,慌不择路,衣服也没抓就忙不跌地身子一滚躲进浓密的芦苇丛中。
  进荷花淀的船,船尾一人,一手叉腰,一手摇撸,船儿平缓而有节奏地起伏前进。船后拖着一只长长的橹桨象个硕大鲶鱼尾巴,橹骨又象是鱼身光滑油亮的脊背,左右摆动着绞起向外排开去的两股浪花,周围散布着许多小旋涡。橹桨每一摆动便产生一股推动力船头与水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荷花远远地认出了瑞生,急得她圆睁杏眼脸颊飞红,双手举起摇摆着。瑞生也认出了荷花,见她那样情景狐疑地停了橹,船儿凭着惯性徐徐向前划去。荷花的手越发摆动频了,伸出两个手指,又用一个手指指向芦苇丛。
  瑞生定睛细看船上不见了小莲小藕,又见荷花高耸着蓬松的发髻,混乱地系着扣袢,业已猜出八九,忙示意让荷花看船头上的几个三白大西瓜。荷花一看为了难,她死活是不让瑞生的船向前靠近。她猛然想起西瓜是不沉底的,就打手势指水面上“让瑞生把他船头的西瓜全推到水里面,然后她们自己去捞。
  瑞生明白了荷花的意思,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响亮,西瓜全落到水里,瞬间不见了踪影,须臾又浮出水面下漂动。瑞生唯恐它们漂散都攒在了一起。此时他隐约听见在苇丛深处传出轻轻的嘻嘻声。他急忙调转船头,瞟了一眼晾在竹篙上的小花褂说:“玩渴了,你们就尝尝天津卫的三白大西瓜吧。”说完自己脸上突然热烈起来,心里美滋滋地把船摇出了荷花淀。
  一只硕大的青鹳,扑扇着花翎翅膀轻捷地飞过芦花顶,空中划出紫褐色弧线,渐渐消失在云际间。
  小莲小藕偷偷地探着头,见瑞生走远,哑无言声地溜上船,对荷花不依不饶。
  “你知道瑞生来,为什么不早打招呼。你太坏了,真坏!”
  “谁要是知道殂死暴灭”荷花一脸郑重地说。
  “你也甭赌咒骂誓,总有一天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你们先跑了,还问我?”
  “没有家贼引不来外贼。”
  “吓死啦,不信,摸摸。”荷花指着心对小莲小藕说。
  “呸,该让谁摸,让谁摸去,甭跟我们来这一套。”
  荷花非但不恼,反而正着面孔,诡谲地凑过脸来,煞有介事地说:“水庄的人眼尖着呢,隔着水看得见鱼,隔着苇丛看得见人。”
  “让你嚼舌根儿”小莲小藕伸过手来撕荷花的嘴。荷花一闪身小船摇晃起来,差点儿把她们晃到水里去。此时忽见远处有船影儿便止住打闹,冲着漂在水面的白生生的几个大西瓜棹过船去。她们从水中每捧上一个大西瓜就嘎嘎地笑一阵儿。西瓜全捞上来,三个说好,回村谁也不准提在荷花淀洗澡的事儿,于是她们没事人似的抱着几个大西瓜回了家。
  山不转水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当年后秋上,荷花完婚的时候,小莲小藕作为伴娘随嫁同行来到了大淀头,总算出了这口气。
  当天晚上她俩把蒙着红盖头的荷花搀扶进洞房,在龙凤喜炷下坐定,象哼哈二将一左一右把了个严实。手边放着秤杆。当带着酒相的新郎馆瑞生蹭到新娘跟前,伸出手来刚要揭红盖头的时候,就听“啪”的一声响亮,一杆红赫赫的枣木秤杆直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背上。他“阿唷”一声,疼得他就地转了个圈。定睛一看小莲小藕正撒着狠说:“不懂规矩,脏手爪子往哪抓,不怕把新娘子蘸了。为图你们小夫妻平安如意才设下物件,不想你倒图省事,还要我们干嘛?”瑞生猛然想起要用秤杆去挑红盖头,忙涎着脸皮向小莲小藕请秤。
  “水庄儿的人眼尖,隔着盖头看得见人,还揭这个劳什子干嘛?”小莲小藕唇枪舌箭地抢白。瑞生一听,想起荷花淀的事,知道她俩还找补那事儿,就发誓说什么也没看见。
  “你还想看见,想看什么?啪、啪、啪”又狠狠地几下子。把瑞生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磐。
  瑞生姐姐妹妹的喊了一大堆,小莲小藕就是不谅情,把瑞生的手背都打肿子。最后瑞生又求荷花,荷花在盖头下低声下气地说了许多好话,又让瑞生花了钱,瑞生拿出两串制钱谢忱二姐妹。这姐儿俩得钱,才抿着嘴儿乐着离开了洞房。
  婚后,每当瑞生去里李家庄,远远的看见小莲小藕的影子就胆战心惊。小莲小藕见了忍俊不禁悄悄地说:“看没打他个隔年怕,他的胆子也忒小了。”瑞生表面上装熊服软是为了不吃亏,可背地里却说小姨子有姐夫半个屁股,直气得她俩七窍生烟。说是说,逗是逗,瑞生对她俩的印象整个不错。总夸她俩长得俊,爽快甜润,还悄悄跟荷花说以后有缘份就跟她俩做个儿女亲家。荷花说“要说,得我说,你要说,准是找打!”
  “嘿、嘿、嘿,还是你这个作姐姐的有面子嘛。”瑞生只有傻笑。
  (未完待续)
  上帝的使者
  贾旭
  下雨了,这是他来到S城求学一个月来遇到的第一场大雨。
  早晨出门时还是碧空万里,阳光普照,忽然一片云彩带来了一场暴雨,真让人措不及防。他没带雨具,公交车站只他一人孤伶伶的立在那里,即是等车也是避雨。尽管车站的设计有防雨天棚,雨水还是从地上溅起湿了裤腿,他焦急地望着公交车驱来的方向,昨天教授叮嘱,实验课不能迟到。
  雨中的S城对于来自西部小山城的他来说,变得更加朦胧起来。S城聚集了一大批世界顶尖物理人才,有世界知名的博导,有全球最完备的物理实验室,因此,S城是他求学的最佳选择。初到S城,他发现了许多与他们山里不一样的地方,在大商场或地铁乘自动扶梯时,人们一律靠右侧站立,为赶路的人让出通道。马路上红灯亮起时,就是无车,人们也自觉停下来等待,大家都在自觉遵守着各种规则。
  “滴滴…… ”潮湿的汽车喇叭声使他抬起了头。一辆红色豪华跑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认不出这是什么名牌的汽车,只是看见三个并排着的子弹头模样的图案。
  “先生,请问您去哪儿?我可以送您吗?”司机降下车窗,很有礼貌的问。
  “我……我……”他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手足无措。
  “我可能与您同路,顺便可以送您。”司机蓝眼睛里闪动和善和友好的目光。
  “我去第六大道的Y公司。”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雨中有些颤音。
  会不会是歹徒打劫,将车驶到无人处洗劫完钱财将我丢在荒郊野外。不对啊,哪有开高级轿车打劫一个穷学生?那会不会是像传说的那样割下我身上的器官去卖
  “快上车吧,我正好顺路!”蓝眼睛的语气中拌着水气,有种不容回绝的力量。
  “……”他看了蓝眼睛那偏瘦的身材,一咬牙,跨进了红色高级豪华跑车。上班高峰时段,竟然无塞车,仅15分钟,他们就到达了第六大道的Y公司门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是提前赶到了Y公司,没有迟到。二是蓝眼睛没有对他下手,平安到达目的地。望着红色跑车消失在茫茫雨雾中,他也仿佛如坠其中。
  他在Y公司实习的一个多月里,每天早晨的那个时间,那辆红色豪华跑车都等在那个公交车站,并安全地把他送到Y公司,仿佛是“上帝”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他要按打的价格付费给蓝眼睛,被谢绝了;他要按公交车的票价付费,也被谢绝了;他要按消耗汽油的价钱付费,还是被谢绝了。俗话说,无利不早起,你为什么不要任何报酬天天送我呢?就算是顺路这也很麻烦啊,是不是另有其它原因?蓝眼睛笑了笑,用生硬的华语道,你们那不是有一首歌,叫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吗?我们S城的人也都是活雷锋……
  他每次乘蓝眼睛的车时,都试图打探一些有关蓝眼睛的情况,如在哪儿供职,从事什么工作,家里有什么人,结婚了没等等,每次蓝眼睛都有意回避,或一笑了之,只说一句我是上帝的使者。他又越发不安起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难道蓝眼睛是谁派来的?他开始揣测着各种缘由,随之又一个个地被他推翻。他有些魂不守舍,坐卧不宁了,就连一些简单的试验他也做不好了,那天竟将一个装有蒸留水的试管掉在了地上粉粉碎。
  这天周六休息,他请蓝眼睛在那个公交站旁边的中国菜馆吃午饭,他要好好答谢人家。他特意点了自己爱吃的水煮鱼,并向蓝眼睛介绍水煮鱼的做法,一瓶二锅头下肚,俩人都有几分醉意。蓝眼睛说下午还有事情,起身就要付帐。
  “不行,今天我请客。感谢你一个多月来送我上课”。他抢着往服务生的手里塞钱。
  “NO!”蓝眼睛急了,一把打开了他拿钱的手,说“是我应该感谢你”。
  “为什么?”
  “因为有了你,我每天少跑25公里……”
  “……”他疑惑地张大了嘴。
  “交通法规规定,通过闹市区的私家车不允许只司机一人,否则要绕行……”
  “……”他楞住了,做梦也没想到上帝的使者竟是如此,他望着蓝眼睛的背影,忽然体制、机制、和谐社会这几个词句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苇淀人物
  陈子如
  郎先生
  按苇淀村的习俗,对教书的、算账的、行医的,这些从事文化职业的人,或会写字有点文化的人,统称先生,以示尊重。特别是对行医的人,其尊敬之意更重,因为行医的能治病救人,所以,找人看病叫“请先生”。
  这郎先生其实是个双料的先生,既教书又行医。他是邻村郎秀才的后代,不知什么原因搬到村里落了户成了苇淀人,他受过郎秀才些真传,人又聪明伶俐,在苇淀村就有了名气,后来名气越来越大。竟成了十里八村的名医。
  起初,郎先生并不行医,只是被请来在村人们凑份子办的书馆里教书。有时村人们有个头痛脑热的他赶上了便摸摸脉给开个小草方,到外村去抓药,喝个一两剂就能好。找他看病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要说郎先生真正行医还得从一个传奇色彩的事件开始。
  那是阳春四五月的天气。地里的羊角葱窜葶开花,绿生生的,十分招眼。房檐上的麻雀正在育雏,大麻雀叼着小虫或粮食码子从雀窝里钻进钻出,繁忙得很。麻雀小雏们从雀窝里传出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矮一声的鸣叫,等待雀爸爸雀妈妈们打回来的食物。就引得娃娃们垂涎,站在院子里屋檐下哭着闹着要小家雀。大一些的便搬梯子爬房揭瓦掏麻雀窝。古儿也是一个爱鸟的孩子,看见邻居的大娃们把掏来的小麻雀放在小盒子里喂养,甚是眼热,跑到家里抱着妈妈的大腿哼哼唧唧的磨裤裆,说下大天来也要妈妈给他掏一窝小家雀。古儿妈被磨得心烦意乱牙根痛,打吧,又舍不得。恰巧,自家的房檐下就有一窝整天叽叽喳喳叫得挺入耳的小麻雀。就立了梯子爬上房檐,仰着脸,把手伸进麻雀窝。谁知麻雀窝太深,只听麻雀叫却够不着。累得她张着嘴喘粗气。只好下了梯子找了块铁丝弯成钩子往里掏。一钩子下去,觉得钩子下肉夯夯的,她一阵高兴,心说这下掏着了。她把沉甸甸、肉夯夯的钩子往外拉,快到洞口了,她伸手去接,兀地,那肉夯夯的东西窜出洞口,不偏不斜,正好钻进她张着喘息的嘴里,原来是一条想偷吃麻雀的大花蛇,蛇的前半截身子已钻进嘴里钻进食道,后半截身子就当啷在嘴外。她也当然地从梯子上翻摔下来,吓得昏晕过去。古儿傻了,推着妈哭叫。凄厉的呼救。
  听到古儿的哭叫呼救声,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都跑过来了,还有没下地的叔叔伯伯们。人们见这情景吃惊不小,忙扶起古儿妈,古儿妈醒过来后,见大花蛇在嗓子眼里卡着,就吓得浑身哆嗦,忙比划着让人们把蛇拉出来。人们试着拉了几次,根本拉不出来。一使劲,那蛇的浑身鳞片乍起,拉不动。再使大劲也容易把人拉坏,古儿爸回来了,急得在院子里转磨磨。村子里传消息传得快,一群娃娃簇拥着郎先生来了。人们给郎先生闪开一条道,郎先生踱步上前,古儿爸乞求地说,郎先生,你老快想想办法,救救俺古儿妈吧!郎先生为难的摇摇头,没有说话。古儿爸起急地说,郎先生,你老是咱村最有学问的人,你老要是没有法子,俺古儿妈就算完啦。郎先生仍是没有说话,沉思,良久的沉思。场面上鸦雀无声,人们静静地等待着郎先生的主意。又过了大约两袋烟功夫,他声音不大,不快不慢却很有力地说,古儿爸,你去洼里找几棵羊角葱的葱葶来,我有用。
  古儿爸如得圣旨,忙跑到村后园田里掐来一掐羊角葱葱葶。郎先生拿起一根葱葶,那葱葶管里还粘粘糊糊地往外滴粘液,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古儿妈跟前,喃喃地说,只能是试试吧。他把葱葶管套在蛇尾上,一直推到古儿妈的嗓子眼,由于葱葶的粘液又滑又辣,蛇的鳞片怕辣就不乍,葱液又滑,很好推。他边拉蛇尾边往里推葱葶。说也怪,葱葶往里推一段,蛇尾就往外拉一段,慢慢的从葱葶管里就把蛇身拉了出来。到最后,郎先生一使劲,大花蛇就落在地上。那蛇像也精疲力竭,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古儿爸跳上前去,一转头就把蛇砸得稀烂。围观的人们都长出了一口大气。古儿妈也好像从恶梦中醒过来,惊魂未定地擦着额头的汗珠,边在嗓眼儿里咳卡着蛇留下的异味和秽物边缓慢地从地上爬起,她没有说话,扑到郎先生面前扑通跪倒就冬冬的磕响头。郎先生忙扶起古儿妈,自己也从衣袋摸出张纸片蘸着汗津津的额头,古儿妈已是泪水满面,抽泣着说,是你老救了俺,要不就没命了。围观的村人们也都唏嘘不已,纷纷赞佩郎先生的本领。郎先生忙推辞道,小事一段,小事一段,不算什么,应该的应该的。瞅人们不注意,悄悄地溜了。
  第三天的晌午,书馆里读书的娃娃们都放学回家吃饭了,门前响起一阵锣鼓声,越来越近。郎先生忙出门去观看,只见古儿爸和一群村人抬着两只中药堂里的药斗厨朝书馆走来,后面的村人还抱着一包包的中草药。郎先生还在疑惑,药厨和草药已被抬进书馆。古儿爸和村人们七长八短地劝说,郎先生,你行医吧,你老这么好的医道,苇淀村没你老不行。郎先生还能说什么呢,从此,他就在苇淀村又教书又行起医来。
  郎先生之所以成为十里八村的名医,是因为有一个起死回生的故事。被人们传得有声有色。
  深秋的夜,万籁俱寂。苇淀村人睡得早,二更天,就没了灯光。只有书馆里郎先生的书房亮着油灯,郎先生在灯下看着医书。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郎先生合上书本,披衣去开院门,是古儿爸领着两个生人站在门前,身后还停着一挂马车。古儿爸说:郎先生,你老受累,快到陈河村救救俺古儿的小姨吧。生人听说是郎先生扑通跪倒在地,带着哭音说:你老受累,快救救俺孩子妈吧。郎先生急忙扶起生人,拿了看病的医包,跟古儿爸和生人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在乡村颠簸的土道上。郎先生在车上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古儿爸和来人告诉他,古儿小姨生产没出满月,受了风。这产后风可是要女人命的病。村上的李先生看了两天,吃了几剂药,没有管用,越来越重了,不省人事已有半天了。李先生已经没了办法,古儿妈让妹夫找古儿爸来请郎先生。
  马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七八里路,才到陈河村。马车在村里三拐两拐到一家挺讲究的大门口停住。古儿爸说,郎先生,到了,下车吧。郎先生拿了医包被他们引导着走进正屋,眼前的情景令人吃惊。屋里病人已被搭在床板上,鼻子里已经没有了气息,命悬一线,身旁摆着寿衣,没出满月的娃娃呱呱哭叫,一家人围着垂泪。见郎先生进屋,人们都站起身,投来渴望的目光,有的张嘴想说什么,被郎先生摆摆手拦住了。他先是里屋外屋转了两圈,又看看病人的面色,然后才坐下来把脉。把过脉,他脸色冷峻地沉思,古儿爸问,先生,还有救吗?郎先生说,已是代脉啦,难。试试吧。快,准备一盆好米醋,两个秤砣。拢火把秤砣烧红。人们动起来了,买米醋的买米醋,烧秤砣的烧秤砣。
  郎先生脱掉夹袄,把米醋盆放在病人头前,用铁丝钩子勾着烧红的秤砣,轻轻的往醋盆里蘸,米醋见了红秤砣,烫得吱吱山响,醋的蒸汽滚滚往上升,扑在病人的头上脸上身上。郎先生拉开架势,吊着秤砣烫醋,这只秤砣凉了,换另一只,两只秤砣轮流使用,烫醋不停。郎先生累得浑身是汗,醋的蒸气在病人脸上头发上都结成了露珠。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光放亮,先是病人有了气息,慢慢的脉象好转,渐渐的睁开疲累的双眼,鼻子里哼出了微弱的啜泣。病人活转过来了。一家人这一喜非同小可,感激话喋喋不休。古儿的姨夫忙跪下给郎先生磕了个响头。郎先生拉起古儿的姨夫,说:先别忙这个,病人还得好好调理才行。快,先把病人抬炕上去,别让她再受风。返回可就没救了。我给你开方子快去抓药熬药。大家动手把病人抬进里屋炕上捂好被子,古儿姨夫拿了方子去抓药。郎先生眼盯着守护了三天,直到病人渐渐好起来,郎先生才拿着医包回家。
  这件事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一溜台子八个庄。郎先生成了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到苇淀村登门找郎先生求医的人车水马龙。郎先生应接不暇,忙得天昏地暗,连书馆教书都顾不过来了。恰巧,这时村里兴办了小学,上边派来了老师,郎先生就专门行他的医了。后来,合作化期间,国家把个体行医户组织起来成联合诊所,又通过考核,把他们转成大集体性质的国家医疗人员。郎先生因为医术高,名声大,人品好,被选为十几个村联合诊所的所长。
  郎先生因行医而出山,而出名,而大红大紫,十里八村谁都抬着敬着,可谓已至一时之极。谁知,物极必反,也是因为行医,却使郎先生遭了难,提前了却了一生。
  文革那年,联诊所也拉起了造反队,而且一拉就是两派。郎先生是所长,成了当然的当权派。两派造反队,围绕着郎先生展开了交锋。一派是保郎先生的,说他多年救死扶伤,功绩卓著,是红色的医务人员和革命领导干部。另一派则是反郎先生的。据说这派的头头是陈河村李先生的儿子,李先生退休后由他这个儿子顶替进了联诊所。当年郎先生救了古儿的小姨使李先生很没面子。行医生意也闩渐冷落,很嫉恨郎先生。李先生儿子造反的目的,就是趁运动之机整郎先生,替父亲报当年的一箭之仇。李先生的儿子说郎先生是秀才后代,封建阶级的遗少,白专的权威。他救死扶伤,是没有阶级性,是为剥削阶级服务。特别是郎先生成名的那件事,古儿的小姨家就是地主。救地主的儿媳能算为人民服务吗?反郎先生的这派,势力大,还联合社会上许多造反派开郎先生的批斗大会。
  深秋的一天下午,苇淀村的老少乡亲还在地里干活,村里没什么人,郎先生被戴上高帽拉上一辆卡车出了苇淀村。批斗郎先生的会场设在五里外开洼的一片小树林里。这是造反派的精心安排,李先生的儿子深知郎先生多年行医,救人无数,在十里八村影响颇深,整郎先生不得人心,所以特挑选了这个隐蔽的地方。李先生的儿子网罗十里八村以外的一百多名气味相投的造反派,在小树林里围成一个扇形的会场,把郎先生押在扇把处。李先生的儿子草草地念几条毛主席语录,就宣布批斗会开始。先是由几个造反派代表念了几篇驴唇对不上马嘴的批判稿,就让郎先生自我检查。郎先生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他挣脱造反派的揪扭,道:
  我多年来治病救人,不辞辛苦,有求必应,父老乡亲,一视同仁,有钱的看病,没钱的送药,不偷不抢,从不干坏事,我检查什么?几个造反骨干横眉立目的叫道:你胆大包天,敢对抗革命!李先生的儿子摆一摆手,示意听他的,说道:你这一通话,正是阶级调和论的翻版。你看病不讲阶级性,就是抹煞阶级斗争。最可恨的是你给地主儿媳妇治病,还到处显摆,讨好剥削阶级,你就是剥削阶级的狗腿子,是地主的帮凶。你说是不是?郎先生怒目圆睁,毫不示弱:要说给地主儿媳妇看病,你爹在先,难道他也是地主的狗腿子,也是地主的帮凶吗?李先生的儿子一时语塞,吱晤了半天道:他没给她治好,是他阶级立场坚定,你给她治好了,你就是她家的狗腿子和帮凶。郎先生鼻子里一声不屑的哼哼:行医的治不好病,那是无能,还拿什么阶级立场遮盖,太可笑了。李先生的,儿子气急败坏:你你,你这是向革命人民反攻倒算,反革命气焰太嚣张了。还不让他接受接受革命的洗礼。听到头子的命令,一群造反队员立即涌了上来。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郎先生已是头目眩晕,他们硬把他架起来,挂上反革命当权派的牌子,逼着他认错,他喘息着说:士,士,可杀,不不,可辱。李先生的儿子喊道:听听,听听,还嘴硬,纯粹是反革命的死硬派!
  这时,树林外一阵噪杂,苇淀村的村人赶来了,他们来抢救郎先生,领头的是古儿爸和古儿,全村的男人都来了,他们手执铁锨棍棒围住了会场。文革时期有句俗话,叫造反派怕贫下中农。李先生的儿子见势不妙,先是乘乱而逃,造反派们更是树倒猢狲散。跑得慢的就遭到村人的拳头棍棒,呼爷叫娘,磕头告饶。须臾,便跑了个精光。会场上只剩下倒在地上的郎先生。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不可辱。人们心痛的用人力车把郎先生拉回家,和郎先生的家人一起给郎先生洗伤口敷药,请大夫看,安顿好后才回家。而郎先生的嘴里迷迷糊糊的就是反复的重复那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
  第二天清晨,郎先生家传来不祥的哭声。听到噩耗,村人都赶了来,原来,郎先生是被人尊重惯了的人,从来没和别人红过脸,哪里经得这番侮辱,在家人们熟睡后,吞了大量的安眠药自尽了。等家人们发现后已是呼吸心跳全无,浑身冰凉了。全村人无不为之抽泣唏嘘不已。他们叹息,他们失去了一位耳鬓厮磨多年,医术高明,道德高尚,恩重如山的好先生。
  后来,文化大革命结束,人们给郎先生大张旗鼓的平了反,李先生的儿子因造反夺权坑害了不少像郎先生这样的好人,被定为三种人,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夏日的忏悔
  无凡
  又是一个夏日,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蔚蓝蔚蓝的天空上。父亲骑着他那装满修车工具的三轮车,又出去修车了。每当此时,我的内心就总是充满内疚和忏悔。
  父亲原来是城建局的一名科长,我染上网瘾后,父亲为了帮我戒掉网瘾,不得已辞了公职,带着我到处找专家戒网瘾。可是,为了上网,我把家里煮饭的锅都偷去卖了。父亲辞职后,家里更没有了经济来源,为了弥补家用,父亲只好又摆起了地摊,干起了修车的营生。父亲一直很怀念过去的生活:“那时候多好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又温馨又快乐,一点烦恼都没有。”他这样对母亲说。
  他也很留恋他在城建局的工作,但他对母亲说他留恋却并不后悔。我上网成瘾后,父亲去找过网吧的老板,他赔着笑脸求网吧老板不要招待他的孩子。网吧老板不屑一顾地看着他:“开什么玩笑?开网吧就为了做生意赚钱,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管好。”父亲又去找了工商局,接待他的人拍着桌子说:“你放心,我们一定要罚网吧一个倾家荡产。”父亲满怀希望地回来了,可那网吧一直在营业,一直在接待他的儿子。父亲还去找过学校的老师,但老师只丢给他一句话:“你的孩子没救了。”我的孩子怎么就没救了呢?他可是才十五
  岁呀!从那儿起,父亲就把工作辞了,他说他不相信他的儿子就没救了,他发誓一定要把我从网吧里拉回来。
  父亲从此带着我“云游四海”,寻找戒除网瘾的偏方良药和名人能师,参加一些声称能戒除网瘾的培训班。在一次两次,一年两年来来往往的旅途中父亲焦脆了,苍老了,白发一根根长出来替代了他的黑发,沟壑般的皱纹悄悄爬上他的额头由浅至深。我都记不清他带我去过多少个城市和小镇,拜访过多少专家和名师、参加过多少训练班了,但是我的网瘾不仅没有戒除掉,相反地到越来越严重了。
  去年六月的一天,父亲带着我走在武汉的街道上。那天天气很热,我缓慢地跟在父亲的身后,看到他赤裸着的背上流淌着浑浊的汗水,他的双肩有童年劳动时留下的紫色斑痕。我们是来武汉找一个姓陶的教授的。父亲说陶教授一定能帮我戒掉网瘾,但我压根儿就已经不相信父亲的话了,我已经不相信会有人真能帮我戒掉网瘾了。“你别管我了,我没救了!”我经常绝望地对父亲说。父亲每次都满含深情地看着我,缓缓地但却是语气坚定地说:“天还没有塌下来,超儿,只要自己不放弃,没有不成功的事。”
  盛夏的武汉是名副其实的火城,走在街道上就像在火炉上烤一样。父亲的鞋穿破了,鞋帮从鞋底上脱落了下来。他把鞋脱下来提在手上,光着脚在街道上行走。柏油路面的街道一定很烫,因为父亲总是捡着阴湿的路面走。我们好不容易在一处胡同口找到了一个修鞋的地摊,父亲把鞋递过去,轻轻地说:“看看还能修吗?”修鞋匠从父亲手里接过鞋子,仔细地看了看,又抬起头看了看父亲:“这鞋哪还有得修?全都糟掉了,没有修的价值了。”父亲默默地接过自己的鞋,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他把鞋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夏天,在整个武汉市,大概只有父亲是光着脚在街上行走的。
  我们路过一家商场时,我对父亲说:“去买一双鞋吧。”父亲说:“算了,还是回家再买吧。”我哪里知道,在父亲的兜里,已经只剩回家的路费了。
  夜里,我们住在长江边的一家小旅馆里。父亲说:“省点钱吧!”他在旅馆的走廊里为我搭了一张床,他就睡在我床边的地上。
  我半夜醒来时,发现父亲没有了踪影。我起来,走出旅馆去。皎洁的月光撒满了城市的大地,与都市辉煌的灯光交融在一起。
  父亲独自站在长江边上,面向黑黢黢的江面,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和凄凉。我走近他时,他全然不知。
  “超儿,你醒来吧!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们的家也快要坚持不住了,可是,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放弃你啊!如果连我都放弃你了,还有谁愿意管你呢?还有谁愿意拖你出苦海呢?”
  父亲的声音哽咽而悲泣,猛然间撕裂了我的心。我突然感到自己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我们的家;自己不仅是一个不孝的逆子,而且是我们家庭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
  我跪倒在父亲面前,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地对他说:“爸爸,原谅我!原谅你不孝的儿子吧!我醒了,我再也不沉溺于虚幻的网络世界了,我们回家吧,爸爸。”
  父亲低下身子,用双手抱住我的头:“你真的醒了吗?我的超儿,你真的是清醒了吗?”
  “我醒了,爸爸,我真的是醒了。我们回家吧。”
  从武汉回来,我再没上过网,我们的家庭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和温馨,可是父亲,父亲已经永远失去了他的工作。
  又是夏天,又闻知了声声,又见父亲光着脊梁骑着三轮车出去摆修车摊子。父亲的背影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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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

《杨柳青》文学期刊共分为53期,刊物内容包括小说园、散文林、诗歌廊、文艺评论、民间艺海、说唱天地、民间艺海、人物聚焦、运河记忆、庭院深深、菁菁古镇、心路历程、掌心流年、文海拾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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