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一九四四年的春天，日本强盜更猖狂了。他們到处封鎖，处处戒严,工人的生活越来越苦，每天吃的是苦辣棒子面、豆餅、山芋干、棉子面、野菜，把人吃的面黄肌瘦，那里有力气干活！不干又吃什么呢?在裕大紗厂工作那就更惨了，你不进厂工作連工房門都出不去，只好进厂給他們干活。为了生活，我只得黑夜白日的拚命干，白天在厂里工作，下工就到家里拿着一个罐子，买上一斤山芋干、半斤杂面，到新中山打夜去。困極了，走着都能睡着，日本人看見就是一頓毒打。就这样，也还是不能活下去。象我家一共七口人，六个人工作，可是今天吃了明天就沒有吃的，少干一天就得多挨一天餓。唉，很难！我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当时粗紗工人，人位不太多，只有二十六个車工，十几个小工子，可是非常团結，不管是誰有事大家都来帮忙？
  有一个月关錢时，大家一看少一个戳（少一个戳就少一天錢），大家都說：“又少了一个戳，这若长了还不知怎样算計我們呢，不行，咱們得找他們去！”当时我和黃棋安等四个人，找到前楼，楼上一个人也沒有。又跑去找副官王国祥。王国祥这人装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很阴险，誰有事找他，他都滿臉陪笑，端茶点烟，你提什么部好办，他都应下，等你走后，他就变了心腸。譬如，他赶失业的工人，連人家屋里的家具都給扔到工房外面，根本不管人家死活！我們去找他，他不在。那天正是星期六晚上七点多鐘，我們想一定是吃飯去了，于是又找到飯厅。到了飯厅，站在窗外一看，只听閙閙呼呼的，原来有好多日本人和几个中国人正在大吃大喝。我們想在这时找他也沒啥好；不过大家一想我們連棒子面都吃不上，他們却整天大吃大喝，眞是越看越生气，越想越着急。黃棋安生气地，說“走，不干了！”我說：“不干了,你八个不干又管什么用呢？”黃棋安說“那我們能不吃飯？”我說“先別着急，回去跟大伙合計合計。”說着，我們回到又窄又小只能站几个人的王耀忠家里。我推門进去一看，大家都在，有的坐在炕上，有的站在地下。他們問：“怎么样?”黃棋安說：“这气沒法出，明天歇了。”大家說：“若歇咱們都歇，別歇一个倆的。”我想，对，就这么办！便向大家說：“明天咱們全歇，厂里要找咱們再說。可是誰也不能說誰是領头的。問咱，就說歇班赶巧了，叫咱們上班不难，我們得吃飽，餓着肚子怎么干活?”大家說：
  “对，有不知道的吿訴他：明天都到这来，时間是早晨六点。”
  第二天早晨六点十五分鐘，二十六个人一齐到了王耀忠家里。地方很小站不开，再說呆在房里也不好，怕会出別的問題。这时有的說过河玩，有的說上双喜（是現在棉紡五厂）。我說：“咱們到外面蹓去，也別走远了，他們要說咱別的，咱們就說在外面碰上的。”大家說:“对!”我們到了大埝，老苏跟小胖子說：“咱們为嘛在这受这个气？老家（文安）到处都是共产党、八路軍，打的日本鬼子无处躱无处藏，当兵的和当官的都是有罪同受，有福同享。咱們回家当八路去，那够多么好哇！”小胖子說：“对！咱們岁数又适当!”我說：“反正咱們什么也不怕,不行，就去当八路！”小胖子又說：“咱們要是有槍才好呢！”他指着倉庫的日本鬼子，“把他們都打死！”有的說东，有的說西，到了河我們在那里坐下，往河里抛砖头玩。忽然，摆渡过来了，从船上下来一个人，这人身穿靑坎肩，露着里面襯衫的白袄袖，彷綢褲子，头带馬辫草帽，手里推着白行車，走上来。他不是別人，正是双喜招工員蔣邦子。黃棋安說：“邦子，双喜用人嗎？我們都去！
  粗細紗都行。”邦子說：“眞的嗎，要去我負責，每人先給你們五个卷子，上班后每天是九个。”接着又小声說：“还有路（可以偸的意思），肥極了！”“好”，咱們都去！”大家站起来就跟他走。邦子說：“你們合計合計，我还有事，头里走，到那你們找我就行。”說着他騎車就走了。我們也往回走。走到工房墙角，就听上面有人喊：“你們快回来吧!工房都乱了，日本搜查你們了，再不来家，可就受不了啦。”听了后，我說:“咱不能回去。”大家又轉身希小街。站那一看；警察背上大槍了，吴家都楞了。我說：“走，怕什么!”到前大門，黃麻子（警察）胳膊一橫，說:“哥几个,回来別走了，进去吧！”手指大門口。我捫只好进去。这时，警长小陈跑进工房找来王国祥。日本石田山倫，手里拿着手槍，后面跟着几个警察，另外兩个日本，鬼子背着大槍，刺刀冒光，直奔我們过来。王国祥裝模做样說：“兄弟們，这不开玩笑嗎？你們誰領头？你們这是罢工，这是犯法有掉头之罪。說吧，誰是头？”我們誰也不回答，他又接着說：“有不合理的事，你跟兄弟我說，我替你們办，若是不能解决，我王国祥的腦瓜子不要了，我領你們罢工。”刘文屛說：“第一、为什么少給我們一个戳？第二、我們棒子面少，吃不飽怎么干活？第三、我們厂里工資太低，比別厂錢都少。”王国祥說：“不就这点事，你們先干活去，我保証一定三天給你們答复，工資一定增加，棒子面加二十斤，那天的戳也給你們补上。还有事嗎？沒有事干活去吧。”当我們一进第一道門，就看見在第二道門处拥滿了人，他們是粗小工子、鋼絲工人、布場工人，見我們进厂了，他們都鼓掌欢迎我們，有的跑来抱住我們商怎么样，我們說他們答应长錢长棒子面了，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原来他們早就商量好了，王国祥不过裝了个好人而已。至于鬼子答应我們的要求，那主要是因为我們团結的好，当时沒有办法。事后，他們就采用了各种手段把我們几个人，分买开除，我就是在厠所吸烟被开除的。楊月樵、刘文屛、吳尊重等人是因下班后在鍋爐洗澡被开除的。我們从此又遭到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