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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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天津城上红旗飘》 图书
唯一号: 020020020230025404
颗粒名称: 第二輯
分类号: K266.6
页数: 58
页码: 115-170
摘要: 本辑主要记叙人民解放军解放天津时所涌现的许多可歌可敬的英雄人物。
关键词: 战争史 天津 解放战争时期

内容

开辟胜利前进的道路
  少校 丁劍銳
  一九四九年一月初,天津被我們包围了。看到那些被国民党匪軍燒成一片焦土的村庄,和那些在严寒的冬天里无家可归的大人和小孩,每个人心里都蓄着一股怒火,恨不得馬上把天津拿过来,跟敌人淸算这笔帳。
  打天津,我們营担任一个方位的主攻,突破口选择在安徽义地。右翼魯西义地是我团四連的突破口。这兩个地方,是兄弟部队經过几昼夜的殘酷厮杀,从敌人手里夺过来的。为了摸淸敌人的外围設防情况,团长每天晚上带我們去看地形。不幸,我們营长在一次看地形时負了伤。
  安徽义地正前方一百多米处,有一道自然隆起的楞綫,在楞綫外围,敌人設置了許多道鉄絲网、鹿寨,埋下了上万顆地雷。在这些障碍物的后面,有一条又寬又深的护城河,河边每隔三十米有一个鋼骨水泥碉堡,中間还夹杂着无数个明暗火力发射点,直接控制着障碍区,如果障碍排除不了,眞是連飞鳥也难钻过去。我們营的任务,就是要突破障碍区,插进天津市。
  十四日黎明三点多鐘,部队进入了冲鋒出发地。四周异乎寻常的沉寂,寒煞煞的北風,紧紧裹住这一片漫漫的平原。可是人們一点也不覚得冷,在交通沟里,听不到一个人跺脚的声音。我身边的爆破組,正在仔細地检查战斗的准备工作。他們把炸藥包綁得出奇的精致,四四方方,結結实实,像是給敌人送的什么礼物。
  天迟迟不亮,时間好像让寒冷的空气冻住了,等啊,等啊,好容易才看到太阳緩緩地从东方升起。战士們望着陈长捷苦心經营的那些深沟高垒,都急切地盼望着攻击的訊号,期待着第一声大炮的轟响。
  突然,就像天崩地裂一样,我軍无数門大炮齐声怒吼。炮弹撕扯着寒冷的空气,敌人陣地上,火光升騰,硝烟弥漫,碉堡被削平了,厚厚的围墙,好像是在往下陷落,我們正前方的四号碉堡,被掀去了大半边,看到这个情景,同志們心里眞是无比高兴。說老实話,这么多的大炮,这么猛烈的炮火,不仅敌人沒有想到,連我們自己也沒想到。翻开我們光荣的战斗史,在什么时候我們这样痛快地用炮火打击过敌人?沒有!从来沒有过。想起一年前我們挨敌人炮击,受的那股窩囊气,現在該我們揚眉吐气了。
  一小时后,炮火开始向敌人縱深延伸,团指揮所发出攻击訊号。我喊了一声:“上!”扫雷組的兩个战士便飞身跃起,奔上前去。他們敏捷地把部队冲锋的道路巡視了一遍,証明他們前兩天夜里,确实已把地雷挖淨了。然后,他們跑回来兴奋地报吿說:“副营长,天上的星星都摘光了。”这是因为有人說,天津外围的地雷,比天上的星星还密,所以战士們都幽默地把挖地雷說成“摘星星”。
  我正想表揚他們几句,第一組的爆破手便主动地冲上去了。当他們刚要接近第一道鉄絲网时,突然左側飞来一串子弹,把兩名爆破手都打倒了。我踮起脚,想弄淸楚这个火力点的位置,但却被突起的楞綫和一层二层的障碍物挡住了視綫,什么也看不見,只能从沉濁的射击声中,辨別出敌人是二挺重机槍。
  敌人的机槍愈加疯狂了。曳光弹閃着寒光,紧紧地封鎖住我軍前进的道路。爆破班班长曹树森亲自带着三組上去,也被敌人打倒了。他自己負了伤,被敌人的火力按倒在地下,連头都不能抬。紧接着三組和四組的爆破也失敗了。在这刻不容緩的紧要关头,怎么办呢?旣不能有片刻的等待,也不能让我們亲爱的战友,白白的前去送死。就在这后,躺在敌人火网下的曹树森同志,突然把身子往一側滾了滾,用右臂夹住炸藥包,左手托住身子,艰难地向前爬动了。我想:如果沒有敌人机槍的封鎖,他又沒有負伤的話,只要兩大步就可以跨到第一道障碍物跟前,然而,現在要爬完这不到十米的距离,却是如何的艰难啊!前面是火,是烟,是,生死关头!敌人的机槍在拼命地扫射,雨点一般的子弹,在曹树森身前身后,濺起一片沙土。我們每个战士都懂得,“在敌人的火力下停止就是死亡”这个战斗敎訓。按理說,这时的曹树森,如果有可能集中最后一点力气的話,他一定会猛扑上去,可惜他已經沒有这股力量了,他身上也不知已負了多少处伤,他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在往前移动。时間在移动,危险也在增加,眼望着这个在敌人火网下的战士,我心里眞像火燒一样地难受,他是多么需要同志們的支援啊!但是,敌人的暗火力点却隐蔽在楞綫背面,我們抓着槍,瞪着眼,瞅着敌人射击自己的同志,这眞比用刀割自己的肉还心痛。忽然,万恶的敌人又打出一串密集的子弹,曹树森一翻身子,炸藥包从腋下掉了下来,滾落在身后的地面上,只見他把头往地皮上一貼,再不动弹了。一股冰冷冷的感覚,立刻涌进我的心头,“牺牲了?!”我在心里說着。身边另一个爆破手,抱起炸藥包就要冲去,但我用手止住了他。
  战斗中,情况是瞬息万变的。不一会,曹树森又把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接着很吃力的把身子向后移动着。他是在寻找炸藥包。現在,他的兩个胳膊和兩条腿,都几乎沒有什么动作,看样子完全是凭着胸脯往前挪动。他把身子移到炸藥包跟前,用头頂着炸藥包,一下一下地往前拱。大家都能想像得出,在他的身上,現在要承受着多么大的痛楚啊!他每向前挪动一寸,又要使用多么大的力气啊!我和每一个战士,都淸楚地看到,这个放猪出身的穷孩子,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共产党員,他为了完成一个战士的任务,当他的一顆心还在跳动着的时候,他将会創造出多么惊人的奇迹!他以鋼鉄般的意志,迎着弹雨,毫不动搖的、一寸一寸的,終于把炸藥包頂到鉄絲网的跟前。我沒有看淸楚,曹树森当时是用手还是用牙齿咬响导火索的,然而他确應实实是用自己光輝的生命,为我們炸开了第一道鉄絲网!
  轟隆隆的爆炸声,在每个战士的心里燃起了复仇的怒火。他的英勇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大家。現在,爆破排的每个同志,都在自动地战斗,倒下一个,上去一个,爆破的响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这些无产阶級的战士面前,敌人的炮火又算得什么!不一会,爆破排的全体战士,都插进到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障碍物里去了。
  現在,离第二次炮火襲击只有十几分鐘了。但是,离近护城河的障碍还沒有扫淸,护城河冰冻的情况也不了解。爆破是千万不能中断的,否則将影响总攻的开始,給整个战斗带来不可估計的困难。这时,从整个战斗的胜利来說,是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完成这个最后的,但又是最艰巨的任务啊!我正在思索,忽然有一个战士在我身后要求道:
  “副营长,我去!”我回头一看,是三排战士紀毓生,再往后边一看,只見刚才爆破排出发的地方,已經自动地排着一长列生气勃勃的战士。他們兩眼閃着胜利的光芒,准备去繼續完成战友們沒有完成的任务。我轉回身看了一下前面情况,然后命令紀毓生:
  “你的任务是排除剩余的障碍,了解护城河冰冻的情况!”
  “是!”他坚定地回答着,然后开始准备工作。在这样艰巨的任务面前,他表現得是那么沉着、坚毅,好像是去完成一件輕而易举的事情一样。他把他身上的步槍、子弹袋、挂包、水壶、手榴弹,一件件地卸了下来,然后又依次放在交通壕里。面对着这样无畏的战士,我从心里就蔑視敌人,預兆着胜利的来临。
  一切准备完成以后,他伏身抱起炸藥包,像一支离弦的箭,跳出交通壕,飞向前方。好几十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为他快速地前进,感到高兴和喜悅。在快接近第一道障碍时,他的步子突然放慢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看到那些牺牲的同志胆寒了呢?不!决不可能的!我身边的战士,都十分焦急地催喊着他:
  “快,快,快跑!”
  忽然,咣咣兩发炮弹在紀毓生前面不远处爆炸了,气浪一下子把他樌倒在地下。但他一个翻身又站了起来,冲着那团团烟尘,一头钻了进去。
  “好啊!快跑啊!”同志們兴奋地喊叫着。
  敌人发了瘋,把十几处火力一齐对着紀毓生射击。只見他一会扑下,一会跃起,一会滾进,护城河外的障碍物,一道一道在他面前閃过。在他接近护城河时,敌人从城头上打出来的手榴弹,一排接一排地像驟雨一样猛襲下来。爆炸声混成一片,滾滾硝烟,騰空而起,黑色的烟柱,一会儿把他呑沒,一会儿又把他抛出。这时,紀毓生一縱力跳下了护城河,好久也沒有露出头来。我和所有的战士都为他捏着一把汗,大家頓时沉默起来。
  我看了看表,离第二次炮火襲击只剩三、四分鐘了!而秒針还在一秒一秒地往前跳动,想用縄子拴也拴不住。时間是多么宝貴啊!现在,再派人上去,已經是来不及了,战士們都在焦急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决定。我的思想在激烈的斗爭着:难道眼瞅着所有兄弟部队,都胜利地插进城去,而唯有我們还留在城外,等待着兄弟部队,打开城門迎接我們嗎?难道我在团首长面前表示的决心,和在党小組会上向党提出的保証,都是放空炮嗎?
  我兩只眼直瞅着那滾滾不散的烟尘,心里在想着这一切。突然,烟雾中閃亮了一下,像是在黑夜里出現的电光,随着,轟隆隆一声巨响,大地抖动,烟柱直起。响声刚过,紀毓生那矯健的身影窜出了护城河,借着烟雾,朝着我們飞跑过来!我迎上去,一把抱住他,滾回交通沟里。我当場宣布給他記兩大功。
  紀毓生显得很兴奋,一大口、一大口地喘着气,一双眼睛閃着胜利的亮光。他头上被弹片擦开一道口子,臉被硝烟熏得烏黑,鮮血和汗水流在一起,把衣服都浸透了;全身上下被子弹撕的滿是窟窿,袒露着棉絮。但他还像領受任务时一样,坚定地站在我面前,向我报吿着:
  “障碍已全部排除,护城河已結了很厚的冰,死劲用脚蹬都沒裂,滿可以过人。”
  我心上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这几句話是多么重要啊!
  这时,团参謀长从营指揮所赶来了,听說护城河結冰了,感到非常高兴。
  “是眞的冻上了嗎?”参謀长愼重的补問了一句。
  “我对党負責,是冻上了!”他的声音那样响亮,像是在向所有同志保証。随即,我吩附卫生員馬上把他送到营綁扎所。
  就在这时,第二次炮火襲击开始了,天津市又一次沉沒在烟火中。我回身注視着团指揮所的上空,等待着总攻的信号。
  十时正,三发照明弹升上天空。总攻开始了!我一下子脫下棉大衣,跳出交通沟,一边猛跑,一边大喊:
  “紅旗跟我来!九連的同志們冲啊!”
  紅旗手高举着紅旗,冲在最前面。战士們像决了堤的洪流,冲过障碍区,冲过护城河,刹那間,攀登上高厚的围墙。
  第一名旗手刚刚把紅旗举上墙头,突然被敌人側射的火力打倒了,馬上,又有一个战士跑上去把紅旗接了过来。胜利的紅旗,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勇士們竪起来。虽然,它已被敌人的子弹打去半边,但它仍迎着北風,招展在天空,像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照亮了同志們前进的道路,燒毁了蔣介石压榨天津人民的囚籠。
  当我登上护城河畔的高墙,回顾那一片支离破碎的障碍区,眼望着战友們为解放天津人民留下的血迹时,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亲爱的战友們!你們不朽的功勛,崇高的品质,将永远留在全天津全中国人民的心里;我們的子孙万代,将永远沿着你們用生命修筑的大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战不休!
  攻占旱桥
  ——訪“旱桥英雄”刘瑞林
  賀鉄肩
  生活在天津市的乡亲們,当你們迈着寬闊的脚步,或者带着幸福的微笑,走在京津桥(原为旱桥)上的时候,你可知道在解放天津战役中有关这座桥的战斗故事嗎?現在就請“旱桥英雄”刘瑞林同志,跟我們談談攻占旱桥的战斗經过吧!
  “天津,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城市啊!它像一顆燦烂的明星,閃灼在华北大平原上。”我們的英雄用詩的語言,贊美着他曾經战斗过的这个城市。他的叙述就这样开始了。
  “但是,当它被敌人占据着的时候,它在我們华北人民的眼里,幷不是什么明星,而是一籟釘子,一顆深深地楔在我們眼里的釘子。記得,在我小的时候,就常听人說:‘天津城里住有許多洋人、大資本家,我們的血都快被他們喝干啦!'在我們冀中根据地实行土改之后,住在天津的国民党匪軍,又經常到我們家乡来騷扰、杀人、搶东西,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因此,在以前,我对这个城市簡直是憎恨透了,恨不得一脚就把那些国民党匪軍、买办資产阶級和帝国主义分子踏个稀烂。当我們打下东北,向关里挺进,幷响亮地喊着‘解放平津'的口号的时候,我心里那股高兴劲,簡直没法形容……”
  他停了一停,喝了一口水,把昏暗的煤油灯剔亮了一点。他的年輕的、壮实的、飽滿的臉膛显得更亮了,他的炯炯发光的双目更亮了,他的上尉領章上的三顆銀星也更亮了。
  “可是,我們进关之后,幷沒有馬上打天津,而在离天津約三十多里的一个村子住下了。虽然我用淸楚地知道这是在为攻打天津作更充足的准备,可是对天津市内的那些国良党匪徒、官僚資产阶級、帝国主义分子的仇恨,和急于解放天津市内那些与我們一样受苦的人民的阶級責任感,紧紧地搓揉在一起,在我們的心上騷动着,激蕩着,使我們誰也忍不下去,等不下去,恨不得天津战斗馬上打响,特別是想起了指导員在战斗动員会上宣布的林总的一个命令:誰要是最先搶占了金鋼桥、金湯桥、旱桥——还有几座桥的名字我已經忘記了——誰就是英雄,大家可就更沉不住气了,都想早一点去看看敌人在这些桥上修的‘銅鉄堡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想快一点和敌人較量較量,都想爭先搶到这些桥头去获取一个战士的荣誉。”
  为了更深地进入到自己的記忆中去,他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室内沉寂无声,只有我的笔急速地走在紙上,发出沙沙地响声。为了完整地記录他的生动的叙述,我不敢漏掉一个字。
  “我們所渴望着的日子終于来到了:天津总攻战打响了!
  我記得,这正是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上午。
  “攻打突破口的任务,已被兄弟部队搶先領去了,上級交给我們团的任务是:当兄弟部队撕开突破口以后,猛情縱深,分割打乱幷全歼天津市东北角上的守敌。因此,在战斗最激烈的头几个小时,我們幷沒有参加,而是蹲伏在城外的战噱里,难耐地看着烟火,听着炮声。”
  他的声調变得比先前更响亮、更奔放了,而且臉上也泛起了只有当渴求已久的願望已經实現了的时候才有的那和兴奋与喜悅。
  “我們进攻方向的突破口——民权門,終于被兄弟部队撕开了,于是我們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挤过缺口一齐向天津市内冲去。这时天已黑了,槍声、炮声在整个城市呼嘯着、轟响着,浓烈的烟雾,籠罩了整个市区。
  “我們七連走在全营的最后边,所到之处頑敌,早被八連、九連消灭了,只剩下一些正在冒烟的地堡和被击斃的敌尸,散乱地摆在街道上。即便在那些坍塌的楼房里和阴暗的街角处,間或有一些隐伏着的殘兵敗将向我們射击,但这都是一些早已吓破了胆的熊貨。这种短促的很不激烈的巷战,打得一点也不解饞。而前面又不断地傳来这样的消息:‘八連已攻进扶輸中学(現改为鉄路学校)啦!’‘九連已占領北洋大楼啦!'这时我們連长也发急了:
  “‘同志們!我們不能老跟在別人的屁股后边撿骨头吃,我們应該赶到前面去,哪儿有敌人就往那儿冲!不然那几座桥就会被別人搶先占去啦!’
  “本来,連长只是想鼓动大家更快一点前进,沒想到这一声吆喝,使大家一个个都变成了离弓的箭,脫繮的馬,誰也顾不得班、排建制,争先恐后地向前飞去。不用說沒有一个掉队的,大家还都嫌自己的腿长得太短了哩!但是究竟敌人在哪里?‘桥'在哪里?我們还不知道哩!只是一股劲地往前跑!跑!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只有我和我們班的刘爱民同志,其他同志都掉到我們身后,基本上失去了联系。当时我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如果遇上一大群敌人,我們孤孤单单的俩人能否对付的过来呢?但当我想到:应該更快地抓住敌人、应該更快地把天津夺在我們手里、应該更快地搶占那些桥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我們俩人不知跑过多少街巷,多少里程,突然,一条寬闊的河,横在我們面前。离我們約五十米的地方,还有一座桥,长长地伸向对岸。借着朦朧的月色和汽車的灯光,我們还可以看見不少汽車、不少敌人,在河的对岸奔走,馬达声、斥駡声,清楚地傳到河这边来……”
  “你們看到的这座桥,是不是就是旱桥?”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話。
  “是的,这就是旱桥,但当时我俩并不知道,一直到战斗結束后我們才知道这是旱桥。因为在我們的想像里,林总所指的那些桥,一定都是又寬闊又雄伟的大鉄桥,而这座桥呢?却是木头架的,而且还那么狹,連汽車也过不去……总之,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桥。不过,在这座桥附近所修的工事,果眞是‘名不虛傳':沿河架起了密密层层的鉄絲网,在桥的这一端,矗立着一个有一間房子那么大的鋼骨水泥的碉堡,借着碉堡内的灯光,我們还可以淸淸楚楚地看到,碉堡上面的、一排一排的槍眼。也許是因为炮声、槍声还响在远处,敌人自信我們还不可能馬上接近他們的碉堡,所以都拥挤在碉堡里,外边連个哨兵也沒有。
  “找到了敌人,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但我們却沒有繼續前进,当刘爱民正要向敌人的碉堡猛扑的时候,我把他拉回来了。这幷不是我胆怯,当时我也确实忘記了胆怯,这是由于責任心的促使,因为我是六班的战斗小組长,他是六班的战士,在我們倆人之中,我大大小小还算个領导,我应該为他的安全負責,也为我的安全負責,因为我們俩人的生命从我們入党宣誓的那一天起,就已經不再屬于我們自己,而赤裸裸地交給党了。如果要付出兩条生命,就必須給党換回比兩条生命更多的代价,而此刻如果我們有任何盲动,可能就会白白地牺牲自己,而換不回任何代价。不前进难道后退嗎?让我們这段紧张的、焦急的奔跑,以毫无收获而吿終嗎?当然不能!对一个战士来說,还有什么比眼睜睜地看着敌人从自己手里溜掉更可耻嗎?
  “就在离敌人碉堡五十米的河边上,我們倆靜靜地蹲伏了一会。刘爱民那双像火一样的焦灼的眼睛,不时地凝望着我,显然他是在期待我的决定。这时,远处的炮声已經停止了,槍声也比以前稀落了,看来,整个天津城市的战斗即将結束,只是在我們俩人面前的敌人还在活着,他們还霸占着这块土地,他們霸占的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还沒解放……。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一种难于繼續忍受的、强烈的仇恨与責任感突然涌在我的心头,血在沸騰着,再也不能犹豫了。于是,我果断地作了决定:
  “‘走!悄悄地爬过去!先搞掉这个碉堡再說!'”
  他最后那兩句話,說得非常响,簡直像是給我和几个听故事的人下命令。他的寬厚的、結实的手揮得那么刚劲;他的厚实的、微微翹着的嘴唇,閉得那么紧,显得那么坚毅;而他的略为呆滞的、本来是不太善于表情的臉上,突然掠过一种强烈的表情。
  “我們把所有手榴弹全部揭开了盖,槍也上好了刺刀,悄悄地沿着河岸向着敌人的碉堡爬去。我們每爬一步,心便繃得更紧,我們兩人都淸楚地知道,只要我們在爬行中稍微发出一点声响,敌人几十支槍的子弹,便会一齐压过来。我們爬着,爬着,爬得那么慢,这时我才第一次覚得自己的身軀是那么笨重,不到五六十来的地段,我們大概足足爬了七、八分鐘;要是在平日这段路算得了什么,說兩句笑話就过去了,可是这时,我們却覚得是那么长,长得令人难以忍耐。好容易爬到了离敌人碉堡約五米的地方,已經是敌人子弹打不到的死角了,于是我們迅速地縱身跳起,向着碉堡猛扑过去。这时敌人已被我們的脚步惊覚了,慌乱地叫喊:
  “‘誰?誰?'
  “可是我們的喊声还沒落,我們却早已冲到碉堡的后門口,幷且把槍口指着他們的胸膛了。
  “‘你們被包围啦!繳槍不杀!’刘爱民在我的身后大声地喊着,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而碉堡里的敌人則早被他这一声吆喝給吓暈了。他竟有这样粗大而宏亮的嗓子,我确实是第一次才发現。但敌人幷沒有把槍馬上繳出来,有个較頑固的家伙,还壮着胆子在叫:
  “‘要你們的长官来我們才繳!'
  ”咳!好大的口气,好像我們俩人还摆弄不了这帮龟孙子似的。这下我眞火了,我一步窜到碉堡里,大喝了一声:
  “‘你們繳不繳!'幷举起手榴弹来准备拉弦。其实我是吓唬他們的。
  “这一下眞有效,一个个完全吓呆了,战战兢兢地把所有的槍一枝一枝向碉堡外边扔去。我們一槍未放,就使这二十多个匪徒乖乖地当了俘虏。”
  这一段长长的叙述,把所有听故事的人的心,一直压縮得很紧,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輕松地呼了一口气;而且像自己也曾是这次战斗的参加者之一似的,发出了欣然的、胜利的微笑。
  “故事还沒完哩!”我們的英雄微笑着望了望大家,然后又用非常輕松的、平和的声調說了下去。
  “这些被俘的家伙,幷不怎么老实,当我們把他們像赶羊似地赶倒碉堡外边之后,他們見我們一共才兩个人,又想造反了。有几个家伙,扑向刘爱民身边去,想再夺回他們已經繳了的槍,但是,被刘爱民的亮晃晃的刺刀給吓回来了。还有几个家伙想脚底板擦油,从我的身边溜去,也被我拉响的槍声吓住了。当时眞把我們俩弄得够紧张,顾了前边,又顾不了后边。幸好我們連队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一陣急促的响亮的脚步声,才算把他們完全懾服。
  “当这座桥被我們夺下之后,繼續赶来的部队,便一齐从桥上向河对岸的小王庄涌去,尙未来得及逃跑的敌一五一师的全部人馬,也全部当了俘虏。”
  故事說完了,夜也深了,可是英雄和我們現在住的这个边远山区的深夜,幷不是沉寂的。数不淸的煉鋼爐,正在飞騰着熊熊的火焰;这儿一条有名的水渠上,正有数不淸的鉄鋤在月下飞动;大跃进的山歌此起彼伏,歌唱着农业的大丰收。看到这个偏僻的山区的沸騰景象,想我們繁华的天津市又将是怎样一种醉人的情景呢?
  我們热烈地祝賀天津市在解放后十年中在各个战綫上所取得的伟大胜利!祝天津市在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設事业中跃进再跃进!
  爆破英雄鞠海青
  周东葵
  部队进入縱深以后,开始向裕丰絲織厂进攻。四連九班很机动地从南面插过去,堵住了企图从大門突围的敌人。
  这时正是阴历十六,天上的月亮格外明亮。在月光下,九班战士鞠海靑忽然看見几个敌人的黑影往东跑。他迅速地把大槍架在大門外的汽車边儿上,一扣发火,随着“叭”的一声,立刻倒下了一个黑影。
  鞠海靑,这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和人民解放軍中許多翻身战士一样,从小就給地主放羊,以后扛过“半拉”,扛过整活。一九四七年参加了独立团一九四八年春天才編到主力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在班里很少听到他的言談。打錦州时因为他年紀小,連里沒有让他上陣地,只叫他抬拾担架。辽西和辽沈战役只是跟着大队跑了跑。这回大軍进关攻打天津,他是第一次拿起槍和敌人进行战斗。
  从院外东南角的地堡門里,不断向外吐着火舌,敌人的一挺机槍正瘋狂地向九班陣地射击。副班长毛殿臣把站在汽車旁的鞠海靑往墙边儿一拉,一揚手,一顆手榴弹猛飞而出,手起弹落,随着火光閃处,轟的一声巨响,烟土飞卷上天空。
  副班长紧接着命令鞠海靑:“一組冲!”
  一組的其他兩个队員,正在押送从門里走出来的一群俘虏。柳海靑来不及去叫他倆,就单槍匹馬地冲了上去。他端着冲鋒槍,向地堡里打了一梭子弹。和过去許多繳槍的故事一样,几个匪軍乖乖地举着槍,狼狽地走出了地堡。
  繳槍支,捉俘虏,对柳海靑这位十七岁的战士来說,还是第一次。他和我們的許多初上战場的战士一样,凭着自己的坚毅和勇敢,凭着一顆对党和祖国忠誠的赤心,就这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占領裕丰厂以启,紧接着又向据守酒精公司的敌人进攻。为了給突击队开辟沖鋒的道路,九班又接受了用重量炸葯爆破楼墙的重要任务。
  困难很大,班内唯一的爆破手副班长毛殿臣同志在看地,形时被敌人打倒了。鞠海靑想:“自己为啥参軍?班长要掌握全班情况,不能让他去……我要不去誰去?对,我去!去給副班长报仇!”
  “班长,”鞠海靑决定后,向班长提出要求,“我来爆破!”
  班长同意了。鞠海靑又第一次担任了爆破任务。
  班长刚下完命令,鞠海靑立刻抱起三十斤重的炸葯包,放在了指定的地点。刘春元紧接着把第二包炸葯送了上去。鞠海靑迅速地拉响了火,很快退到隐蔽处,伏在地上。
  “轟!”炸葯像火山一样爆炸了。趁着巨雷般的爆炸声,我們的突击队在輕重机槍掩护下冲了上去。
  鞠海靑正在为这次战斗胜利而高兴时,我們的突击队突然停止了冲鋒,伏了下去,接着又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儿?”鞠海靑飞快地跑到班长跟前問道。
  班长还沒来得及回答,营里来了命令:砖墙里边是大鉄桶,沒有炸开。現在必須另选爆破口,用一百五十斤炸葯去炸。另外,还要准备六十斤到楼内爆破。为了保証胜利,必須爭取时間,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又交給了九班。
  敎导員对全班的战士們說:“完成任务,給九班集休記功。”
  敎导員的話深深地打动了鞠海靑和每个同志的心。大家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念头:坚决完成任务,为集体立功。
  鞠海靑現在已經是班内“有經驗”的爆破手了。他又是第一个接受任务。班长刚把任务布置完,鞠海靑便抱起了五十二斤重的炸葯箱,一直送到楼根。
  这次我們的掩护火力組織得非常好,把楼内的敌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敌人的槍,都变成子哑巴。鞠海靑心里比第一次更鎭靜了。
  但是,子弹和炮弹还是不断从他身后射过来,打到紅砖墙上。被打碎的砖块如雨点一般从上边直飞而下,打在鞠海靑的手上、臉上和身上,逼得他睜不开眼。他用手去揉了一下,覚得臉上粘乎乎的——原来臉被飞来的石片划破了。
  这时,王喜元和王永芝已把另外兩箱炸葯送了上来。鞠海靑,按照班长田宝海在西丰練兵时的話——炸葯一定要紧靠爆炸物体,把兩箱炸葯横立起来,又拿一块砖头垫在最下面箱子的外边(这样可以使炸葯傾向于楼墙,会更牢靠一些)。
  导入索只有四指长,发火时間很短,这对一个爆破一百五十斤炸葯的爆破手說来,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排长在裝置发火具时,接上了一条长縄子拉火,这样就可以安全一些。可是,当鞠海靑拾起縄子跑回来拉火时,突然发現縄子乱套了,一段一段接起来的、“疙里疙疸”的縄子,一时很难解开。
  只有在这样战斗的时刻,你才能深刻体会到“时間”对我們是多么重要和宝貴。在建設上,人們常常用“分秒必爭”来形容;可是,在战爭中,指战員却又常常用“十分之一秒”来計算。有时,由于失去它,很可能会导致一个战斗的失敗。鞠海靑知道:必須爭取时間,突击队員正在等待自己,只要炸葯一响,他們就会像“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一样冲上去,消灭敌人,占領陣地。
  “完成任务要紧!”一个共产党員的高度責任感使他重新跑回炸葯箱边。他事先已看到左边十几米处有个墙角可以隐蔽。于是,他就左手推着鉛皮(土雷管),右手把引火一拉,只听“格巴”一响,又看了看冒烟了,他才放了心,飞快地向左边墙角隐蔽处跑去。他刚跑到墙角,还沒有来得及伏下,炸葯像山崩一样爆炸了。他只覚得脑袋嗡地一声,强大的气浪把他推倒在地上,砖头一个紧跟一个飞打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紅楼猛烈地燃燒了起来,冲天的火焰呑噬着那些来不及逃命的匪徒。
  鞠海靑用尽全身的劲儿,从砖头堆里掙扎着站了起来,鎭定了一下,便跑回班里,拿起槍大声喊着:“冲啊!”繼續投入了战斗。
  (崔万長整理)
  猛虎班長楊印山
  罗先迪
  紅旗插上天津城
  总攻前一天的晚上,連长来到二班,仔細地检查了槍械和弹葯,临走时說:“明天全师都瞅着你們尖刀班啊!”
  二班长楊印山答道:“放心吧,連长,这面紅旗不插上天津城不回来見你!”
  第二天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上午十时正,总攻开始。千万发炮弹,带着仇恨,怒吼着,飞向敌人陣地。天津城头立刻变了样。
  有效射击时間过去了,五顆信号弾,拖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天空。楊印山从战壕里跳出来,喊了声:“跟我来!”十一个尖刀英雄,冲上百来米的开闊地。
  暗堡中的敌人,用机槍严密地封鎖着前沿,子弹貼着地皮嗖嗖地叫,被炮弹掀到天上的土块,像雨点一样往身上砸。尖刀英雄們一口气冲到鉄絲网跟前。
  一架梯組被阻挡在这里,几个同志牺牲了,剩下来的人正在向敌人射击。这一下,可眞槽糕,梯子架不上去,尖刀班怎么登城呢!
  大伙正着急,楊印山忽然发現右边鉄絲网被炮弹打破了一个洞,他乘着敌人正集中火力扫射正面,立即带着队伍钻过鉄絲网的破洞,跳下了护城河。河水已經結冰了,楊印山喊了一声:“从冰上过!”一眨眼的工夫,尖刀班插到了围墙根了。
  这里的围墙被炮火打塌了,他們踩着围墙上的弹坑向上爬去,刚爬到半腰,敌人瘋狂地扫射起来,子弹擦着头皮,突突直叫。有一顆子弹打穿了楊印山的棉衣,他看都沒看,带着全班直扑墙頂。忽然,墙上有个人影一晃,接着飞过来一个冒烟的手榴弹,楊印山拾起来,閃电般地扔了回去,手榴弹沒落地就爆炸了。趁着浓烟,楊印山几步登了上去。三个敌人端着刺刀向他冲来,他一手打出兩个手榴弹,紧跟在后面的金长貴,又扫了一梭冲鋒槍,敌人剩吓的半个班就被解决了。这时,拿紅旗的高金理,立刻把那面报吿胜利登城的紅旗,高高插在围墙的上面。
  猛冲猛打猛追
  尖刀班繼續向縱深发展。王家花房的敌人被消灭后,前面就是邵公庄了。邵公庄的南北兩面,都是敌人的碉堡,屋后的一片树林是敌人的炮兵陣地。敌人看到围墙被突破,从謝家窑調了一个机动連增援邵公庄。情况很紧急,如果我們不搶先占領邵公庄,不但不能前进,而且将三面受敌,連旣有陣地都难于防守。
  “夺取前面的陣地,就是我們的胜利!”楊印山第一个跨出去,全班的同志紧跟着冲上去。兩面碉堡里的机槍,追着他們扫射,好几个同志倒了下去。他們刚冲进院子,从东面射来了密集的子弹,树上的枝叶被打得紛紛落下。从謝家窑来的一連敌人到了这里后,馬上組織反扑。正在这时,敌人后面忽然响起了机槍声,冲鋒的敌人一片片倒下去,我們的主力部队上来了。敌人向后面潰逃。
  楊印山叫了声:“跟我来!”二班刷地一下子冲出了院子。英雄們紧攒着敌人,吓得敌人头都不敢回。就这样,楊印山带着部队脚跟脚地把敌人撵进了树林。
  这一气猛追,把树林里的敌炮兵吓慌了,他們扛起炮筒就跑,連炮座都沒来得及拆。楊印山带着二班一直追到一个小学校附近,俘虏了二十多个敌人,才停下来。
  突破二道防綫
  眼前是华北油厂,这已經是敌人第二道防綫了。华北油厂正是第二道防綫的突出部。
  上級决定拿下这个地方,突破第二道防綫。楊印山接受了新任务。
  华北油厂的砖墙有一丈多高,西南、西北兩角是兩个突出的大碉堡,墙外是一丈多寬的外壕,墙上的槍眼正对着前面的开闊地,左边又有敌人的炮楼。正面上不去,楊印山决定从右側上去。
  我們的重机槍刚刚压住碉堡中的敌人火力,楊印山便一股劲冲出了二十多米。突然,碉堡里的敌人,向他射来了一梭子弹,他扑倒在地,躱过了敌人的射击。他凭着丰富的战斗經驗,趁着敌人換梭子的空隙,飞也似地冲过了开闊地。当敌人的机槍再响时,他已經穿过外壕,爬到右边的碉堡下。楊印山一甩手,兩个手榴弹飞进碉堡,“轟”的一声,碉堡哑了。他趁势滾下外壕,順着死角,爬到左边的碉堡下,又把兩个手榴弹从槍眼里塞了进去。
  碉堡被解决了,可是大門开在东面,要进油厂,还得爆破。楊印山挾着十多斤炸葯又冲了上去。一陣疾風,他冲到了墙角下,把炸葯安好后,一拉弦,引綫噝噝地冒着火花。楊印山翻轉身来,刚滾出去三四米,只听“轟”的一声巨响,气浪把他从地上掀起来又摔下去,脑袋嗡嗡叫着。他支持不住,躺倒在地下。
  一陣喊杀声把他惊醒,敌人第二道防綫被突破了!后面的队伍,一齐向突破口拥来。楊印山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穿过烟尘,冲了进去……
  成团成师的队伍,潮水般地涌过突破口压向城中心去,敌九十七师及六十軍軍部,在我們的英雄部队面前投降了。
  天津战役胜利結束后,二班荣获“猛虎班”錦旗一面;二十七岁的班长、共产党員楊印山,一共立了五大功,荣获毛澤东奖章及战斗英雄奖章各一枚。
  (陈国庆整理)
  天津城头上的一面紅旗
  王楓章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天津南面的城防上,正是炮火熾烈的时候,竪起了一面鮮紅的大旗。紅旗在战火中迎風招展,它鼓舞着千万个战士的胜利信心,它召喚着千万个战士向胜利前进,它也庄严地、驕矜地判定了頑守天津的十三万蔣匪軍复灭的命运。竪旗的人便是某部二連战士于米福同志。
  于米福是江西省庆丰县人,出生在一个貧农家庭。他父亲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爭时期放下鋤头参加了紅軍,后来被白軍捉去押在监獄里。刚刚記事的于米福,和母亲兩个人,在眼泪中过着飢寒交迫的日子。那时,想去监獄看父亲都不可能,衙門里的人比狗都可恶,不递“門包”休想見到亲人。
  在父亲被白匪軍捕去五、六年以后的一个严冬的早晨,母子正愁着沒有下鍋粮,衙門里的狗腿子找上門来,横眉瞪眼的向母亲吼着:“去吧,接你們的人去吧!”母亲以为是父亲被釋放了,高兴地带着于米福跑向牢房,連飢餓和寒冷都忘掉了。
  牢房里阴暗潮湿,有一种强烈的臭味,小小的窗子透进一絲淡淡的阳光。父亲躺在黑暗的角落里,瘦弱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兩只无神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前面的什么地方,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母子見到这种情形,不禁一陣鼻酸,失声痛哭起来。父亲用手摸了摸于米福的头,有气无力地說:
  “我不中用了,你們不要难过,孩子,你要記住我是怎样死的,給我报仇……”說罢,咽了最后的一口气。
  在五、六年漫长的岁月里,父亲挨餓、受冻,挨打、受駡,忍受了种种地獄里都少有的酷刑,最后就这样被敌人活活地折磨死了。这些凄惨的情景,深深地刻印在于米福幼小的心灵上,使他一生难忘。
  父亲死后,日子更加难过,为了維持半飢半飽的生活,他不得不到一家姓蔡的地主家当小工。
  一九四二年,国民党到处强行征兵。因为要征地主的儿子蔡根有,地主便起了歹心,把于米福冒名頂替他的儿子,被强行送进了国民党的軍队。从此,于米福就以蔡根有的名字,在蒋匪軍里度过了四年牛馬般的生活。在这四年中,他曾因不堪打駡开过三次小差,但都沒有成功。一直到一九四七年錦西楊杖子战斗时,才被我軍解放过来。
  旧社会的殘酷折磨,在于米福的心灵上留下深刻的創伤。当他刚刚来到我們的部队时,他对一切都感到新鮮,也使他非常感动。首长的耐心敎导和同志們的体貼、关怀,便他感动得落泪。这一切和国民党匪軍里的生活比較,眞是有天渊之別。在温暖的革命大家庭里,他那顆年靑但是已經冰冷了的心,逐漸的被溶化了,复活了,于米福的性格也逐漸变得活潑起来。經过兩年多的敎育和数次战斗鍛煉,于米福明白了許多道理,懂得了仇恨是誰給他的,又是誰拯救了他。他要报仇,要立功。烈火般的阶級情感,熾燃着他坚强的意志。
  东北解放以后,我大軍开进关内。华北的敌人吓破了胆,龟縮在平、津等几个大城市里,处于我軍的重重包围之中。于米福同志所在的部队,进关后就直插到天津的东南面,消灭了外围的敌人之后,就直逼天津市区,准备攻打关津守敌。
  上級将攻打天津的任务交下来以后,战士們个个喜笑顏开,都想爭取在这次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中,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經过大家积极的請求,二連被批准为突破天津城防的“尖刀連”,于米福同志所在的八班担任了“尖刀連”的突击班。但是,他們幷不滿足,都爭着要担任到突破口插紅旗的任务。你爭我夺,不肯罢休。于米福同志要求得更坚决。
  由于大家这样爭执不休,最后只好由連首长来作决定了。連首长在考虑到任务的艰巨和每个同志的具体情况之后,决定把插紅旗的任务交給老战士张賀成。于米福的希望落了空,但他幷不气餒,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得沒得到紅旗,反正我要爭第一名登城。”
  当天夜里,于米福翻来复去地睡不着覚,許多事情不断、地涌向心头:凄惨的童年生活,父亲的死,地獄般的蒋匪軍生活……一幕幕像电影般的在头脑里反映出来,他一次又一次地想着父亲临死时的話:“孩子,要記住我是怎么死的,給我报仇。”旧社会所留給他的心灵上的創伤是多么深刻呵!当他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还感到像刀割一样的疼痛,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泉涌般地滴在他身旁的步槍上。第二天一淸早,他便含着眼泪,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班长(党小組长),他說:“如果我牺牲了,請組織上承认我是共产党員,这算是我交的党費。”
  战斗开始了,于米福跟着突击班走在全連的最前头,冒着敌人的炮火,攻向天津。在刚刚到达我前沿陣地时,张賀成同志便挂花倒下了。班长呂树华立刻从张賀成手里接过了紅旗,走在队伍的前面。
  我軍急如狂風暴雨般的炮火,掀开了总攻的序幕。敌人的机槍哑吧了,大炮沉寂了,城头上到处硝烟弥漫。
  冲鋒号响了,勇士們从交通壕里跳出来,像猛虎、像脫弦的箭,个个奋勇向前,向敌人的陣地猛扑猛冲。于米福紧跟在班长的后面向前飞跑。在刚刚冲到城防时,只見紅旗一摆,班长負伤倒在地上了。在这紧急关头,于米福一个箭步窜上去,把紅旗握在手中。紅旗又胜利地前进了。
  复仇的烈火和必胜的信心,交織在于米福的心头,变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他要为战友复仇,他要和敌人淸算老賬!在密集的炮火中,他不顾一切地向敌人冲过去,子弹像暴雨般地落下来,炮弹在他身旁不断地爆炸着,又有一些同志倒下去了。他絲毫沒有畏惧,反而增添了他无比的勇气,在他脑子所想到的,只有复仇和胜利。
  他一口气冲过了敌人火力密集的封鎖綫,敌人的四道鉄絲网已被炮火打得七零八乱,他高举着紅旗向一个缺口冲过去。当他快要冲出缺口时,褲子被零乱的鉄絲网挂住了,腿也被鉄絲网扎伤了很多处。正当于米福和零乱的鉄絲网糾纏不下的时候,副班长罗开云从他手里接过紅旗向前冲去。于米福急了,他不顾什么鉄絲网和流滿了鮮血的双腿,奋力掙脫了鉄絲网的糾纏,赶了上去。在离城防只有三十米的地方,副班长也被零乱的鉄絲网纏住了。于米福又一次从副班长手里接过了紅旗,像旋風一般地向城防冲去,全連同志都落在了他的后面。
  他钻过兩道鉄絲网,穿过三、四丈寬結了冰的护城河,逼近了围墙。敌人企图頑抗,向于米福投来手榴弹,于米福一脚踢开了敌人扔过来尙未爆炸的手榴弹,跟着就向敌人一連投去了三顆手榴弹。围墙上的敌人連滾带爬地逃跑了,于米福趁着手榴弹爆炸的烟幕,第一名登上墙头,把紅旗高高竪起。
  紅旗在高空中迎風飄揚,驕傲地預示着我軍胜利的开端。这时正是下午一点三十分。仅仅在五分鐘的时間内,我們便突破了三百多米的开闊地,三道鉄絲网,三、四丈寬的护城河,以及布满围墙和前沿的暗堡、炮楼、地堡群,匪首陈长捷无耻夸耀的“天罗地网”,就这样被我們插进了一刀。
  敌人幻想着夺回这块陣地,集中层层火力,向不到五十米长的缺口猛烈反击。围墙里面是一片开闊地,被东北面的交通沟、东面的炮楼和围墙里的火力点,严密的封鎖着。围墙上的敌人,在几面交叉火力的掩护下,向突破口反扑过来。于多福沉着迎战,在敌人离他只有二十米远的时候,他回击了敌人,一頓手榴弹,把敌人打了回去。
  在于米福打垮敌人反扑不久,副班长和另外兩个同志也冲上来了,他們隐蔽好,把敌人丢下的手榴弹收拾起来,掀开盖,准备迎击敌人的再次反扑。
  敌人又反扑上来了,这次它們是由为面的交通沟,紧貼着围墙包抄过来的,敌人的指揮官一个劲地搖着小旗督战,敌人縱深的炮火也成排地打过来。炮弹在紅旗周围爆炸着,突破口上成了一片硝烟弥漫的火海。尽管敌人再瘋狂,它也逃不脫失敗的命运了。我們的英雄們在炮弹坑里隐蔽着,监視着敌人的行动。炮弹的爆炸声震得他們耳朵在叫,炮弹掀起的冻土,划破了他們的臉,但他們絲毫沒有动弹,伺机准备打击敌人,保卫紅旗。在炮火掩护下,敌人胆怯地向突破口爬行着,他們爬得那么慢,好像时間都要凝固了。当他們爬到我們英雄的面前时,只听一陣手榴弹的爆炸声,敌人的指揮官被打倒了,那些蝦兵蟹将們也夹着尾巴逃命去了。
  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反扑被打垮之后,接着敌人又发起了第三次反扑。这次敌人改变了反击的方向,从北面向我們迂迴过来。敌人的火力,、一陣比一陣更加密集,兵力也比上兩次增加了許多。于米福在其他同志的配合下,奋勇迎击,手榴弹打完了就用敌人的武器打击敌人。經过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后續部队突破了前沿火力的封鎖,冲了上来,突破口扩大了,敌人遭到又一次沉重的打击,狼狽逃窜了。
  就这样,于米福同志在其他同志的密切协同下,打垮了敌人三次反扑,保住了紅旗。后續部队上来之后,他又走在連队的前面,高举着紅旗,向解放天津的縱深战斗前进了。
  攻津战斗胜利結束了,于米福同志被評为特等战斗英雄,胸前挂上了毛澤东奖章,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像一面鮮明的紅旗,永远走在前面,带領着群众不断地向胜利前进!
  独胆英雄白玉金
  9228部队政治处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下午,天津城内的巷战正在激烈进行。
  六連突入突破口后,像一支飞箭向敌人腹心陣地猛穿,一排二班的一个战斗小組冲在最前面。当他們到达伪陆軍医院街口时,遇到了敌人的阻击。
  伪陆軍医院的正面,东西各有一个碉堡,幷排立着,像恶犬的兩顆門牙。碉堡里的机槍,組成交叉火网,向街口猛烈扫射,像恶犬在狂吠。
  “恶犬看門,院里一定有‘好貨'。“这个念头在勇士們的脑子里閃过。战斗組长白玉金心中暗暗高兴,他喊了一声:“同志們,掩护我!”便端起步槍向西面的碉堡冲去。他像餓鷹捕食一般,又勇猛,又輕捷,子弹好像給他让了道,霎那間就接近了碉堡,沒等惊慌无策的敌人想出对付的办法,他已繞到了碉堡側后,堵住了碉堡的出路。他抽出一顆手榴弹,高声命令道:
  “快出来繳槍,不然炸死你們!”
  里面的敌人一个个高举双手,搭拉着脑袋从碉堡里钻出来,乖乖地繳了槍。
  白玉金同志把七、八个俘虏交給跟上来的兩个組員,又向东面碉堡冲去。敌人的机槍、歩槍从几个槍眼一齐向他开火,子弹嗖嗖地在他左右尖叫,打起一股一股的灰土。但它絲豪不能阻挡英雄的前进。他灵巧地閃避开子弹,很快地逼近了东面倜堡。敌人見势头不妙,慌忙撇下碉堡,夹起尾巴往院里逃去。白玉金不肯放过,急忙加快步伐,紧紧跟在后面。
  敌人已經逃进院子。一个敌人还沒有来得及插上門閂,就被白玉金赶上,砰的一声,一脚把門踢开,撞得关門的那个家伙鼻靑眼肿,哎呀一声,兩脚朝天地倒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頑抗,被白玉金一槍托砸碎了脑袋瓜。
  白玉金抬头一看,不禁心花怒放,原来院子里是敌人的炮陣地!六門野炮,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准备射击。二十多个敌軍,一見白玉金冲到面前,又見他們的伙伴,跑的那个狼狽样,都以为我們的大批部队打进来了,一个个吓得屁滾尿流地爭着往楼里钻。白玉金同志正要跟着冲进去,突然由正面楼上和側翼窗口里,打来一陣机槍。看样子,敌人已发現他只有一个人,想用这突发的火力,将他打倒。他一縱身,跳到一个墙角跟前,避过雨点般的子弹。这时,大門已被敌人的机槍封鎖了,兩个組員一时也进不来。情况十分危急!由惊慌而恼怒物敌人,在想各种办法来消灭他。在这种情况下,一秒鐘也不容犹疑。英勇无畏的白玉金同志,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危险情况下,沉着应战,毫不慌乱。他知道只有积极地进攻,才是歼灭敌人,保全自己的上策。于是,他对着大楼的窗口大声喊道:
  “你們已經被包围啦,快不要打了,繳槍吧,解放軍优待俘虏!”
  但是,頑_固的敌人幷不理睬,他們依然在猛烈射击。白玉金同志知道,跟这些反动派作战,必須給他点硬的吃才行,于是,他照准楼下正在发射机槍的窗口,一連扔进去兩顆手榴弹。轟隆兩声巨响,窗上玻璃震得嘩嘩直落。敌人的机槍不叫了,白玉金同志趁势从窗口翻越进去。大多数敌人已被炸死、炸伤,僥幸活着的,已被震懵了,等他們淸醒过来时,已經当了俘虏。門外的兩个組員,趁机槍哑了的机会,也冲进来了,与白玉金同志一起,迅速歼灭了楼上下余的二十多个敌人。当他們攻向后院的敌人时,一排也上来了。敌人再不敢頑抗,立即全部繳槍投降。至此,一个加强炮連的敌人,除打死的外,全部被俘。
  在这一仗里,因白玉金同志表現了惊人的勇敢,战斗結束后,荣立三大功,戴上了“毛澤东奖章”,幷获得“独胆英雄”的光荣称号。
  也許在有些人的想像里,战斗英雄一定是“天生虎胆”,生来就不知道害怕什么;或者模样儿生得像舞台上的张飞一样,敌人見了就会魂不附体;或者有着神話般的超人本領……然而,我們这位可敬的英雄,幷不是这样的奇特人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一个平凡的人。在当时,他还是从国民党軍队里解放过来才兩个月的“解放战士”。在錦州战役的时候,他也像其他国民党士兵一样的“熊包”。然而,在解放天津的战斗中,他却变得这样勇敢无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我們簡单地了解一下他的經历,这一看来似乎不好理解的問題,很快就会明白了。
  白玉金同志这一年正好三十一岁。解放前的三十一年的漫长岁月,沒有一天不是在痛苦和凌辱申度过的。他出生在沈阳郊外苏家屯一个雇农的家里,从小就在国内反动派和日本帝国主义的統治、奴役下过日子。十三、四岁,开始給地主扛活,过着“干牛馬活,吃猪狗食”的生活。后来,被地主卖給国民党軍队当“壮丁”,在蔣匪軍里,受尽了打駡和侮辱。一九四八年十月錦州战役时,才回到了人民的队伍。在党的敎育下,他很快地懂得了自己受半輩子苦的原因,懂得了国弱民穷的道理。在訴苦会上,許多“解放战士”,爭着叙述自己所受的痛苦和压迫,爭着控訴地主、蔣介石的罪行,有的想起自己过去的悲惨情景,一連哭了几天几夜。但白玉金同志沒有哭,他对同志們說,他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在控訴会上,他由于过于激动和气忿,連話也沒有多說,只是漲紅着臉,紧攥着拳头高呼:
  “我一定要报仇!为自己报仇,为穷哥們报仇!”
  从此,他再不像过去那样,认为自己是“穷酸命”,混一天算一天,而是有了明确的生活目标:要报仇,要打倒反动派,要叫穷人翻身。打天津,是他解放后,参加战斗的第一仗。在战斗沒打响前,他就再三地表示决心,要求任务。他恨不得在这一仗里,把所有的仇恨一下算淸,把所有的冤債一次索完。因此,他在战斗中表現了非凡的勇敢。
  不幸,我們这位可敬的英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于南下进軍途中,因劳累过度而病逝了。让我們永远記住英雄的名字,为建設我們可爱的祖国,大踏步地前进吧!
  (陈紹良整理)
  荣获毛澤东獎章的战士
  少尉黄成海
  一九四九年一月中旬,我們連队在其他兄弟部队协作下,投入了解放天津外围据点的范家堡战斗。战斗十分紧张。上級要求各个連队,必須在天亮一小时之前,扫淸自己突击道路上的障碍。任务是艰巨的,时間也很紧迫。我們第一次爆破沒有成功,触雷伤亡了十多名战士,連长也光荣陣亡了。眼看冲击时間就要到了,但任务还沒育完成,針对这一情况,指导員决定組織第二次爆破。
  命令一傳下来,第四班战士董学林第一个搶先报名,他說:
  “指导員,把任务給我吧!我保証把鉄絲网炸掉,为牺牲的連长和同志們报仇。”
  其他战士也都搶着要求爆破。指导員考虑以后,决定把任务交給董学林。董学林接到任务后,激动得連話都說不出,他想,这是党对自己的信任,即使剩下一口气,也要完成党交給的任务。他連忙作好一切准备工作,立即开始爆破。
  他抱起炸藥包,快步跳出交通沟,小老虎似地直向鉄絲网冲去。他冒着敌人机槍的扫射,把炸藥塞进鉄絲网,使劲拉响了火,敏捷地跳了回来。頓时,轟的一声,把敌人的第一道鉄絲网,炸了一个很大的缺口。接着,他又趁着未散的硝烟,飞快地送上了第二包炸藥。敌人急了眼,集中了所有火力朝着这个缺口猛烈扫射,企图用他們密集的炮火,筑起一道火墙,来保住下余的障碍。董学林同志不管这一切,立即又抱起第三包炸藥,准备繼續爆破。可是当他刚一縱身,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停一停,等敌人炮火松一些再去!”指导員看他滿身大汗,棉衣都湿透了,气呼呼地喘不上气来,又改口道:
  “董学林同志,你掩护我,我去爆破。”說着,順手搶过炸藥。
  “不能,你指揮部队要紧,我去!”董学林見指导員要亲自去,心想这太危险,沒等指导員允許,便从指导員手中夺回炸藥,第三次勇敢地冲上去了。
  轟地一声,第三包炸藥又响了。現在,敌人苦心修筑的鉄絲网,只剩下了兩层了。但不幸得很,当董学林快跑向出发地时,敌人的一发炮弹落在他附近,把他震倒了,右臂也中了弹片。指导員飞快地跑过去扶起他,忙給他包扎好伤口.他忍受着疼痛,笑着說:
  “指导員,不要紧,小伤不疼,快給我炸葯包……”
  指导員沒等他說完便道:“就算不疼,可你累得这个样,还能去嗎?”
  “我一定要完成任务!”他霍地站了起来,趁指导員不防,飞快地冲了上去。指导員知道,現在再劝阻已来不及了,便連忙組織火力,进行掩护。
  董学林抱上一大包炸葯,在密密的弹雨中前进,跑几步,爬几步,早已忘了右臂的疼痛。当他快接近敌人鉄絲网,把炸葯送上时,突然飞来一顆子弹,打伤了他的腿。他猛然跌倒了。沉重的炮声和急密的机槍声,扰乱了他的听覚,在他眼前浮現出董存瑞的英雄形象,浮現出牺牲的連长和战友們的熟識面容。他咬紧牙,用尽全身力气,移动着沉重的身子,忍着刺骨的疼痛,决心完成党交給自己的任务,为战友們报仇。他一寸一寸地爬着,終于把三十多斤的葯包,送了上去。只見他猛拉一下火,連忙把身子向后面滾了几滾,随着就是轟的一声,把敌人最后的兩层鉄絲网,全都炸开一个大缺口。前进的道路打通了!同志們为董学林的勇敢和胜利,发出了一片欢呼。
  总攻开始了。同志們沿着这个缺口,插进了敌人的心臟,順利地歼灭了敌人。董学林眼看着胜利的紅旗,飄揚在天津上空,心里感到无限的喜悅。当場,指导員便把一顆金光閃閃的“毛澤东奖章”,挂在他的胸前。
  一条胳膊的英雄
  卢常余
  一九四九年一月,解放天津的战斗打响了。那时,我在某部二連当連长。我們营是我軍主攻部队的尖兵。我們二連在副营长张金慧同志的率領下,担任搶占市中心的金鋼桥的任务。
  总攻发起三分鐘以后,一連便迅速地攻占了民权門,将敌人完整的防御体系,打开了一个大缺口,一連的胜利,给我們每个指战員以极大的鼓舞,大家像开足馬力的炮艇,一个劲地向天津城里冲去。可是,前进不到三百米,民权門内的楼下、馬路边、小巷口、土坎上,前后左右,四、五十条火舌向我們吐来,炮弹在身旁爆炸,地雷在前后开花;附近敌人战車上的各种炮火,也一股劲地往这个地方打来。我們的后續部队被切断了,层层的火网,封鎖得風雨不透。
  这时,我們連已伤亡半数,弹葯也快打完了。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我們迅速地搶占了附近敌人的战壕和交通沟,換上了一色的美制武器,撿了足够的弹葯,就这样我們开始了孤軍作战。
  战斗越来越激烈了。一顆炮弹把二班战士李万祥同志的左胳膊炸去了一半,血唰唰地往下流,把衣服都染紅了,他的臉顿时变得蒼白,眼珠就像要突出来;但他右手的檎还是握得紧紧的,像是一点不知道疼痛。九班副孙德貴一步搶到他跟前,撕开綁带,忙把正在流血的伤口勒住。我劝他下火綫,可是他坚决地說:
  “連长同志,我們搶占金鋼桥的任务还沒完成,我又是一个共严党員,怎么能因为少一条胳臂,就下战場呢中”旁边的战士,正想帮我說什么,可是沒等人开口,李万祥的声音又响彻了整个陣地:
  “同志們,很多战友为了胜利光荣的牺牲了,我們活着的就应該对得起他們!”
  他的話像一桶油潑到了战士們満腔复仇的烈火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說:
  “对!只要有一口气,就坚决战斗到胜利!”
  在这样的战士面前,我还能說什么呢?我知道这时战士們的唯一念头,就是坚决完成任务,杀敌,立功,报仇!
  我們与占有有利地形和数倍于我的敌人頑强而战斗着,也記不淸打退了敌人多少次的反冲鋒。当我們打退敌人最后一次冲鋒以后,天色已經黄昏了。副营长决定趁着这个半明不暗的时候,炸破迎面的碉堡,以便杀开一条前进的道路,向金鋼桥的方向突去。爆破手的人选还沒有指定,只听得唰的一声,旁边的战壕里跃起了一个战士,他的右手拿着一根爆破筒,半截左臂上的白紗希已被血浸黑。“李万祥,你……”我想制止他。他好像根本沒有听見一样,像一股狂風似的向正前方的碉堡扑去。为了掩护他的爆破,全連的火器一齐发射,密集的弹雨傾向敌人的障地。轉瞬間,只听轟的一声,前面的碉堡被揭去了大半边。可是在左前方的大楼脚下,敌人的一挺重机槍和兩挺輕机槍,还在瘋狂地嘶叫着,挡住了我們的去路。战士們都发了火,爭先恐后地要求任务。李万祥馬上又抱起一包炸葯,出現在我們面前:
  “連长同志,最好还是批准我拔掉这个眼中釘。”我和副营长几乎是同时說:
  “李万祥同志,你应該很好的休息。”
  “首长,別看我只剩下一条胳膊,完不成任务决不回来!”
  沒等我們作出最后的决定,敌人的炮弹就在我們周围密密麻麻地炸开了。当炮火刚稀疏一点,只見李万祥拖着一条胳膊,又跳出了战壕。这时候,机槍手孙德貴灵机一动,朝大楼打了一梭子。这一下,把敌人的火力全引过来了。李万祥趁这个空隙,从左前方抄到了大楼跟前。他将炸葯包貼紧大楼脚放下,咬紧牙关,用脚蹬住葯包,右手把連起来的四根导火索使劲一拉,只見墙脚下忽然升起一根烟柱,接着发出了山崩地裂的响声。
  “同志們,冲呀!”李万祥的喊声末落,四十多个勇士一齐跳出了战壕,像一把鋒利的刺刀,狠狠地插入敌人陣地的縱深。第二天拂晓,金鋼桥上飄起了胜利的紅旗。
  为了連队的光荣
  陆勋
  十四号那天,我們一早就蹲在天津西面围墙外的交通沟里。五連爆破成功后,就該我們突击了。副連长跳出战壕,把駁壳槍隹空中一揮,发出攻击命令。我瞧見尖刀班长王新成带着十二班上去了,就拿起机槍,說声:“走!”弹葯手李树文、宋喜昌跟着我,从尖刀班右边冲上去。
  子弹在脚边突突直叫,我們穿过鉄絲网,側着身子一口气冲到围墙外的护城河边,朝前一瞅:刘士愷、孙貴显从冰上过去了,我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过了护城河。
  护城河上面就是围墙,围墙有丈把高,嘿!打坍了的炮楼下边有面紅旗在風里飄起来,尖刀班上去了!我急忙回头招呼弹葯手跟紧,把机槍往脖子上一挎,向墙头爬去。
  爬到半腰,我端起机槍往上打了一梭。一上墙头,尖刀班还只上来刘士愷、兰效才、孙貴显三个人。敌人子弹像刮風一样飞来,把我前面的第三名登城英雄打倒了。刘士愷兩腿流血,还躺在地上高举着紅旗。我心里一陣热辣辣的难受,寻思:“咱鉄四連是三下江南馳名全軍的連队,一定要保住光荣。”我換了个梭子,右边围墙上的敌人和我照了面,拚命向我甩手榴弹,落到我身上沒有炸,打了一陣縮回去了。在我左边有个用麻袋修的工事,敌人在这里架着兩挺机槍,封鎖着城外我軍的前进,旁边有十来枝步槍对着我,正面的地堡和河岸上的敌人也集中封鎖这个口子,把我的机槍提把打劈了,棉衣穿了个洞。我一火,端起机槍向麻袋工事扫去,眼看打倒六七个,敌人慌乱地躱藏起来。
  我的任务是保証尖刀班右翼安全。往南一瞅,交通壕沟沿上亮着刺刀,敌人像螞蟻出洞似地往北走动。我端着机槍要打,突然,脑瓜“嗡”的一声,把我打得眼花,用手一摸,脑瓜碰了个疤。李树文說:“班长,当心隐蔽点呀!”我說:“知道,快給我压梭子。”我扣紧扳机往南扫开了!那群狗日的不知死,前面的打倒了,后面拚命往上涌,輕机槍、手榴弹呼呼地向突破口打来。我寻思:“南边敌人不給压住,咱們部队怎么进来呢?!”我端着机槍东打一陣,西打一陣,打得南边的敌人像燒了屁股的蒼蝇一样乱窜乱跑。
  突然,东边又黑鴉鴉地露出一股子,我忙端起机槍扫了一陣,把他們打了回去。这时,围墙下面的地堡群和突破口北边打的正紧,看情况尖刀組和連的主力都进来了。我随手把机槍从脖子上拿下来,手掌心一陣火热,手烫焦一块皮,原来槍筒打紅了。
  “赶快往里插!”我对班的同志們說。我一个箭步跳下城头,炮火更紧了,皮帽也被子弹打歪了,跟前忽地落下几个炮弹,炸得眼前一陣黑。弹葯手白桂山肺部被打穿了,我想:“咱們打到这里应該把敌人消灭,把突破口撕开,不然,咱穷哥們怎能伸腰。”我把机槍又往脖子一挎,弹菊手李树文机动地换了个梭子,向屋前地堡猛扫。重伤的白桂山看我們打得紧急,要求帮我压梭子,我覚得渾身来了劲。
  我正打得来劲的时候,覚得有人拉了我一把,回头一瞅,副敎导員王春生指着东边的砖地堡說:“那个地堡对我們危害大,赶快打!”紧急的当口遇到了上級,心里乐得比吃糖还甜。我看了下地形,哈腰从墙根繞过去,对住地堡門,端着槍边打边向地堡冲去。冲到离地堡十来步远的地方,敌人扔出兩顆手榴弹,我用脚想踢,一瞅手榴弹弦还沒有拉掉。我知道敌人吓毛了,又打了一梭子,里面扔出兩挺輕机槍,十来枝步槍,十八个敌人举手出来了。
  我也顾不得看管俘虏,把槍一收,拿了敌人的机槍子弹,又跟上排里向邵公庄打去。
  (夏光記)
  火綫送信
  少尉賈荣学
  天津战役时,我在师部作警卫員。一天,战斗打得正猛,师首长把我叫到他身边,命令道:
  “小賈,馬上把这份命令送到某团指揮所去,越快越好,要亲自交給团首长,不要耽誤了时間。”
  “是,請首长放心,我保証完成任务!”
  师首长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說:“小賈,去吧。”
  我感到很兴奋,也有些紧张。那时我还很小,个子不高,带着几分孩子气,对革命的大道理也懂得不多,只知道消灭敌人,保卫家乡,让咱穷人都翻身。为了完成首长安給的任务,我挺起胸,抖擞精神,握着卡宾槍,辞別了首长。
  我裝好信,拿起卡宾槍,弯着腰走出了师指揮所的大窑,来到交通沟,一直往某团部指揮所奔去。家通沟很狹窄,雪水被踏化了,又湿又滑,加上战斗紧张,往来的人很多,非常拥挤。我想,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呀,任务可不能耽擱,必須尽快地把命令送去。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交通沟上的雪路来。这条雪路是我軍偵察員走的,可以通到敌軍后方,我想上面沒人走,我就可以飞快地跑了。一縱身,就往沟上面爬,但刚一抬头,媽的国民党匪軍就打来一梭子子弹。子弹从我的右側穿过,擦破了一点点棉袄,沒有受伤。我想赶快向前进,一动身,敌人又嘩地射来一梭子子弹,子弹打在我的左腿肚,受了伤。我心里想,这下可坏啦,敌人一定发現了我,但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呀,我必須克服一切困难,坚决完成师首长交給我的任务。
  我忍着伤口的疼痛,用力滾到附近的炮弹坑里,解开身上带的救急袋,用繃带把伤口草草地包了一下。抬头看淸前进的路綫,然后迅速用力一翻身,爬了起来,拚命地往前跑去。
  西北風呼呼地刮着,身上又冷,伤口又疼,而敌人的子弹,还一个劲的在头上叫。但我这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到赶快完成任务,那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越过。好容易,来到了团指揮部,累得我汗水四流,上气不接下气。腿上的伤口,現在还在出血,流出的血,把雪白的紗布都染紅了。
  但当我走到碉堡跟前的时候,发現指揮所因情况临时变化,已經搬走了。哎呀!这可到那儿去找呀,心里忽地凉了半截。正在发愁的时候,看見东边来了兩个人,心里一高兴便要过去打听,可是仔細的一看,不对头,原来是兩个国民党反动派的兵。正在紧张时候,我想出了个办法,来一个伏击。于是我便敏捷地躱到碉堡后边,利用好地形,等他們过来。
  兩个家伙搖搖晃晃地走了过来,当他們走到离我不到二十米远的时候,我厉声地喊道:、
  “站住,不許动,槍放下,举起手来!”
  这兩个家伙一听我喊話,吓得混身打顫,連忙把槍放下,举起了双手。看他們这个熊包样,眞逗人笑。我瞪着眼,把卡宾槍对准他俩的胸膛,叫他們向后轉,向前走。这兩个家伙,还算听話,哆哆嗦嗦地往前走去,連头也不敢回。我連忙把他們的槍,拾起来,甩到雪堆里。这时,我想到命令还在身上,任务还沒有完成,不能在这里久停。于是,便放下这兩个俘虏,迅速向东边槍声比較激烈的地方奔去。
  在路上,忽然左边有一个人向我走来,仔細一看,原来是我班的副班长李振魁同志,我問他团指揮所搬到哪里去了,有沒有什么新情况。他都一一吿訴了我,然后指着前面不远的大窑,說那就是指揮所。这时我高兴极了,不管腿上有多么疼,終于把命令亲手交給了团长,完成了党交給自己的任务。
  任务完成了,精神十分愉快,这时我才感到腿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庫地宣傳
  中尉 張文瑛
  天津战斗开始的前夕,我和赵庭玉接受了对敌宣傅的任务。我心里甜嗞嗞的,說不出有多么高兴。
  我們俩淸点着各色各样的宣傳品。其中有:“解放軍入城守則”、“約法八章”、“吿蒋家官兵书”、“路条”……我們把各种宣傳品拼成一套,然后装进宣傅弹里。
  下午,我俩每人背上西发宣傳弹,迎着快要西下的太阳,踏着尺深的雪,到了前沿的二連。到連部以后,把师政治部开的介紹信递給了連长。他看了以后,便立即开始和我們商量打宣傳弹的办法、时間和所需要的人員等。
  八发宣傅弹分給兩門六〇炮,組織了兩个临时小組:我、炮班班长李庆祥和另外一个炮手为第一組;赵庭玉、炮班副班长黃新亮和另一个炮手为第二組。还有一个步兵班分左右兩翼,在楡树林作掩护。我們的一切行动,都由炮班班长李庆祥指揮。我們在楡树林的旁边,就土坎修了一个临时工事,做好一切投射前的准备工作。
  这里距敌人的陣地,約三百多米左右,用望远鏡可以淸楚地看到敌人在陣地上的一切活动。敌人的一个哨兵,像夹尾巴狗似的,抱着一支大槍,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从他戴的那頂沒有皮毛的帽子来看,知道他是冻得够嗆了。忽然,又有兩个敌兵,不知是从那里出来的,手提着飯盒子,很快地钻进了碉堡。我心里暗駡:看你們这个兎子样,为什么还在为“四大家族”挨冷受族呢?我忙向班长說:
  “开始吧,是他們吃飯的时候了。”
  班长拿过望远鏡看了看,喊道:
  “預备——放!”
  吭吭兩声,兩发炮弾从六〇炮口,吐出兩股浓烟,呼嘯着在敌人的陣地上空爆炸了。那像雪花一样的宣傅品,从也烟中噴向四面八方,在晴空中飄飄蕩蕩,随風飞舞。它們像长了眼睛似的,向敌人碉堡、哨兵飞去。看到这种情况,我的心也随着宣傳品的飞舞飄蕩,开始沸騰起来。成群的敌兵,从各个碉堡里钻了出来,你爭他夺地搶着看宣傅品。有的看罢連忙放在衣服兜里,有的看罢一张又忙着找另一张,还有的看罢以后,像掉了魂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看到这群为蔣家王朝卖命的糊涂虫,眞叫人又气又笑。
  突然,有一个家伙从后面一个大碉堡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他那狼狽样,好像才睡醒似的。他身上披着一件皮夹克,一手提着褲子,一手拿着短槍,一蹦一跳地叫嚷着什么。敌兵們看他出来,都慌忙躱进了地堡和交通壕,連刚才那个哨兵,也不知道吓得藏到哪里去了。
  荒蕪的陣地上,只剩敌軍官一人了,他不发心地、憂虑地巡視着。各色各样的宣傳品,这时也像故意和他开心一样,乘着刺骨的寒風,夹着地上的泥沙,向他的臉上、身上、腿上……狠狠地卷去!打去!
  正在这时,班长又下了命令:
  “預备——放!”
  吭,吭……一連几发宣傳弹,像一陣狂風一样,掠过楡树林,在敌人陣地上連續爆炸了。
  敌陣地上那个匪軍官,被这突然的,連續的爆炸声吓呆了。他一头栽在地下,好久好久也沒敢动弹,一直等那五色繽紛的宣傳品,从天上落到他的眼前,他才慢慢地淸醒过来,猛然跳起来,抓了一把宣傳品,愴惶地跑回地堡。
  稍停,从敌人的陣地上,突然扫过来一陣机槍,把树枝子打得稀里嘩拉的直落。班长連忙喊了声:“隐蔽!”我蹲下身子,气呼呼地对班长說:
  “班长,命令咱們的机槍,打他个狗东西吧!”
  班长看了看我,沒有吭声,我立刻感到怪不好意思的。忽然,敌人又是一梭子机槍,紧擦着树梢飞过。我轉眼看看班长,只見他愉快地笑了。这时,我心里眞有些发火了:为什么眼瞅着敌人向我們开火,他不但不命令我們火力还击,反而在一旁取笑呢?!我又轉身看了一下身旁的炮手,見他也若无其事的,在那摆弄着宣傳弹玩。我正在納悶,就見班长聳了聳肩,把身上的树枝抖了一抖,然后笑着对我說:
  “张同志,你听刚才敌人打的机槍,这是敌人的士兵在和他們的上司耍把戏呢。他們是用假射击,来掩飾他們长官的耳目,实际上这是在欢迎我們的礼物!要不然,他們槍打的再差劲,也不会打这么高啊!”
  噢!我的心忽然明亮了,原来班长刚才是在沉着冷靜地从敌人槍声和着弹点上来分析、判断情况啊!我感到非常羞愧,覚着有些对不起他。这时,我猛然想起科长在临行前,对我們說的話了:
  “我們的战士有很多对付敌人的經驗呢,应該很好的向他們学习。”是啊,就在这刹那間,我从班长身上学到了一种眞正的知識。于是,我兴奋地拿起最后一发宣傳弹說:
  “班长,这最后一发,让我打吧!”
  班长点了点头,然后把打炮的姿势和动作吿訴了我,接着喊道:
  “預备——放!”
  我俩手把炮弹向炮口里輕輕一放,弹身随手滑下,吭的一声巨响,炮弹在敌人陣地上爆炸了。看到自己亲手打出的炮弹,兩眼好像被淸泉的水洗过一样,是那样淸晰、明亮。那飞舞的宣傳品,从高空直降而下,带着战斗的呼声,胜利的呼声,向敌人地堡、交通壕……勇猛地冲去。
  随着这五色繽紛的宣傳品的降落,敌人陣地上馬上又热鬧起来。敌兵們,一个又一个的从地堡里钻了出来,搶着各式各样的宣傳品,急切地看着、念着、爭夺着。
  发射宣傳弹的任务完成了,我和赵庭玉俩人高兴地返回了师指揮所,向师首长做了汇报。第二天夜里,当我們睡的正甜时,宣傳队王队长突然把我們叫起来:
  “快起来吧,又来任务了!”
  “什么任务?”我一翻身坐起来問。
  王队长笑了笑,說:“是你們还沒有完成的任务唄!”我們俩一听都楞住了,心里七上八下地跳起来。我猛然想到是不是昨天的宣傳品沒带齐,或是宣傳弹打的不对呢?
  王队长看我們沒啃气,又笑了笑,說:
  “昨夜里有二十多个国民党士兵,跟着一个敌排长,拿看我們的‘路条'来投誠了。”
  啊!我們这才明白,原来是让我們带“新兵”去!这时我們眞說不出有多么高兴,多么幸福。
  原封不动
  部队冲进天津西面突破口,敌人的炮弹还不断地打过来。五班战士邢东,兩只脚陷在烂泥里,使劲一拨,掉了一只鞋。
  这个时候,半秒鐘也不能停下来的,邢东拖着一只带着泥水的脚,冲进市内,跟着打下了几个街头地堡,又功下一座大楼。
  部队要繼續向縱深发展,邢东和另一个叫董富的战士,被派下看守这座大楼。
  在攻击中,邢东那只掉了鞋的袜子,已經跑破了,脚后跟露出来,像一个大鷄蛋。天亮了,一只脚冻得像針刺似的疼,他只好不断地原地踏步走。
  太阳光从震破的玻璃窗戶,射进楼房,美国牛肉罐头和澳洲的蛋粉罐头,反射着光芒。被打开的餅干和罐头,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乱地扔的到处都是。
  数九天的淸晨,阳光幷不能給邢东多少温暖,在冷气侵襲下原地踏步的邢东,向門里瞅了一眼,呵,走廊边正摆着儿双棉鞋,有双紅皮棉鞋,反射出誘惑的亮光,好像在对邢东說:
  “小傻瓜,看你那双熊脚,赶快把我穿上暖和暖和。”
  “不!我不能犯紀律,上級号召我們原封不动,战前我的决心书是:怎样进来怎样出去,横草不拿成順草。我們連要爭取三好(仗打好、政策紀律好、团結兄弟部队好)的天津英雄連,我一个人不能带坏全連的名誉,要是把臭名留在华北,将来打到南京,跳在长江里都洗不淸!”
  仅仅瞅了一眼,邢东就不敢再瞅,怕那双鬼棉鞋再誘惑他。“忍耐一下吧,这点苦算什么,等会就会派人来換。”他对自己这样說。
  晌午了,还沒有人来換。和邢东在一起看守的战士董富,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他知道楼里有許多餅干罐头,但他牢記着“原封不动”。有心从干粮袋里掏出几块棒子餅子吃,又怕老百姓笑咱們解放軍軍風紀不好。不吃呢?肚子实在餓的慌,于是他对邢东說:
  “老邢,餓不餓?”
  “有点子餓。”邢东答。
  “吃点东西肥?”
  “吃什么?老董,可不能犯紀律呵!”
  “嘿!吃什么?”董富不高兴地說,“你身上不是带着干粮?”
  邢东知道自己錯想了人家,連忙賠笑說道:“站崗吃东西,不是犯了卫兵守則嗎?”
  忍着餓,兩个人不言不語,又站了兩个多鍾头。董富肚子里像有虫在吃他的腸子,于是他出了个法子說道:
  “老邢,我臉朝里吃,你站在我背后,把我遮住。我吃完了,你再轉过来吃,我給你遮住。”
  邢东想了一下,覚得这个办法不錯。要是上屋里吃,怕給人家看見說吃餅干,有口也分不淸,于是他同意了。
  董富掏出冻得硬梆梆的大餅字,啃得很香甜。邢东特別把兩臂张开一些,把他遮住。
  黃昏,团敎育股长,領着紀律糾察队来接管大楼时,邢东对股长說:
  “請好好检查一下,我們是‘原封不动'。”

知识出处

天津城上红旗飘

《天津城上红旗飘》

出版者:天津人民出版社

本书涉及了人民解放军天津战役的各个方面,包括回忆、战斗细节、英雄事迹等。这些文章描写了天津战役的战斗过程和参与其中的个人经历,旨在回顾历史、传承战斗精神,并学习毛泽东的军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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