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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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天津城上红旗飘》 图书
唯一号: 020020020230025391
颗粒名称: 第一輯
分类号: K266.6
页数: 98
页码: 19-114
摘要: 本辑主要记叙人民解放军解放天津时所创造的光辉战例,包括进军平津、天津战使囘忆、入关第二役、民权门外、打开前进的道路、金汤桥边的战斗等。
关键词: 战争史 天津 解放战争时期

内容

进軍平津
  郑坚
  英雄誓言
  光荣的东北人民解放軍,在火一般的战斗热情下,經过将近三年爬冰臥雪的艰苦战斗以后,終于完成了解放全东北的历史也务。
  在东北人民狂欢庆祝东北全境解放的日子里,“整裝待命,进关杀敌”的英雄誓言,便响彻在东北人民解放軍的营房里。战士們紧張地訂計划、想办法、擦槍磨刀、縫衣补鞋。写得端端正正与歪歪扭扭的要求立即打进关去、解放平津的請求书,像雪片似地飞到軍师团营的各級指揮机关,飞到林彪司令員的办公桌上。
  在某师的鋼鉄連里,战士們自发地举行了进关杀敌的討論会。在討論会上,一个名叫馬雨靑的年輕的战士,听了許多同志的发言后,立起来像做結論似地說:“咱們人民解放軍的任务,就是要解放天下受苦的人,現在关外受苦的人已得到解放,关里还有很多地方受苦的人沒有解放,咱們要很快地打进关去,解放他們!”他的話,像一股鋼絲,立即把全連一百八十余名指战員紧紧地連在一起。在一陣热烈的鼓掌声之后,全連指战員都站了起来,进行了“不怕一切牺牲,誓为解放全国人民而战斗到底”的庄严宣誓。
  在另一个英雄的部队里,一千多名曾在血战中立下不朽功績的功臣們,正在紅旗下振臂高呼:“坚决打遍全中国!坚决当一名人民的功臣!”
  在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部队,正在开会欢迎伤还未好,就从雪花紛飞的北滿連天連夜赶回来的战斗英雄范景春和他的十三名战友。英雄范景春对他的伙伴們的第一句話就是:“进关杀敌,是不能拉下叫們的!”
  就是这样,数不淸的英雄誓言,从数不淸的英雄們的口中吐出。現在,他們的一切准备已經就緒,只等林彪司令員“向不津进軍”的命令了。
  跨越長城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下旬,林彪司令員向全軍发出“向华北进軍、解放平津”的命令后,百万大軍齐声欢呼,战士們高兴得扭起秧歌舞,迅速背上全副武装,高唱着进軍歌,踏上了一千六百里的征程。
  东北人民解放軍出动了!它像一座雄伟无比的高山,压往哪里,那里的什么“核心工事”、“集团堡垒”都要粉碎无遺。
  东北人民解放軍出动了!它像一股奔騰的洪流,冲激到哪里,那里的封建余孽、买办官僚、妖魔鬼怪等都要被冲洗得无影无踪。
  大軍的前鋒逼向长城边,灤县、唐山等地国民党匪軍聞風而逃。冀东全境获得解放。翼东六百万人民从此永远摆脱几千年来的苦难,走向新生。
  夜以繼日地,百万大軍,爬山越岭,渡河涉川,不息地前进。
  夜以繼日地,绵延不断的炮、車、人,馬在黃尘滾滾中英勇前进。
  夜以繼日地,这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解放大軍,一步步挺进到山海关、冷口、喜峰口了。当他們分成三路,涌向关里,踏上以无数血和泪所筑成的万里长城时,他們回首眺望着自己走过来的胜利足迹,对于自己三年来苦战所获得的成績,深深感到欢慰:从此,那已鋪滿雪花的松花江兩岸的沃野;那从兴安岭直伸至鴨綠江的一望无际的大森林;那埋藏在鞍山、撫順、本溪,以及其他许多地方的用不尽的鉄、煤、金等丰富的宝藏,都永远屬于人民的了。現在,他們带着解放全东北的荣誉,抱着解放全国人民的鋼鉄意志,跨过了万里长城,跨过了山海关,在冀东人民的欢呼声中,向着新的胜利前进!
  鋼鉄意志
  东北人民解放軍进关了。也許有人会奇怪,难道解放軍战士的腿是鉄打的嗎(战士們倒确是非常喜欢称呼自己的腿是鉄打的),在接連五十二天的秋季攻势里,战士們从松花江奔向大凌河,从錦州又折回到沈阳,轉战数千里之后,又不顾疲劳,不待休整,欣然完成了这一千六百里的远征。不了解人民軍队特点的人,他是永远揭不破这个謎的。人民解放軍战士所以这样坚韌不拔,是因为他們是始終向着毛主席所指示的方向前进;是因为他們完全信任自己的統帅——林彪司令員指到哪里,胜利就到那里;是因为他們有着崇高的理想和鋼鉄般的意志;是因为全軍洋溢着阶級友情和坚固的团結。所以,尽管有的战士脚板走得已打滿血泡,还說:“我爬也得跟上队伍!”尽管有的战士走得脚腕子已肿得像瓦罐一样粗,还說:“我跑断腿也要进关!”当大軍的先头部队已經在平古綫上屡战屡捷,直迫北平时,走在后面的战士急得連跑都感到太慢了。高昂的战斗情緖赶走了一切痛苦和疲劳。一切大险或困苦,都阻挡不住人民战士坚决和迅速前进的鋼鉄意志。
  大軍来到了大凌河边。战士們面对着这寬有二里,水深齐胸,即将封冻的大凌河是那样滿不在乎:干部們首先跳下河去,共产党員們背起身体較弱的同志,战士們把槍枝弹葯挂在脖子上,在白浪打得一个高过一个的急流中,大家手拉着手,高唱着前进的歌,横渡大凌河附近的居民,到处傳說,称为千古奇聞。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爷对着战士們贊叹地說:“从古至今,沒听見过哪个队伍能涉过大凌河,就是日本鬼子修鉄桥时也被冲垮了好几次,只有共产党的队伍才能这样过啊!”
  是的,共产党的队伍,无产阶級的战士,是能克服一切困难而勇往直前的。
  軍民之爱
  在一千六百里的进軍途中,战士們与沿途人民相亲相爱的情景,給中国历史留下一首庄严美丽的史詩。
  一路上,无論是关外还是关里,无論是城市还是农村,广大人民对自己解放者——东北人民解放軍表示了无比的关怀和热爱。他們冒着風雪修桥补路、燒水做飯、洗衣縫鞋、問寒送暖、高搭松柏彩楼、扭起秧歌、打着鑼鼓,日日夜夜地等待着欢迎和欢送自己的軍队。当他們看到战士們时,他們像見了久別重逢的亲人一样,涌上前去,把早已准备好的鷄蛋、手絹、花生、紅枣塞进战士們的口袋里。当队伍駐下时,他們又像迎接客人似地燒热了炕,要战士們睡在炕上,自己睡在地下。渠梁河村妇女会主任高治华等五人,拿出自己多年积蓄的六十五万边幣,买布做袜套、枕头套慰問軍队;天成号村一百二十个妇女,在連夜赶做軍鞋时,灯油点光了,便用苞米秸点火照亮,繼續不停地赶做。沿途人民对战士們的爱戴,給了战士們莫大的鼓舞,战士們紛紛表示:
  “坚决打下平津,回答人民的热望。”
  与此同时,路上战士們也像人民热爱自己一样,热爱着人民。他們无論是走在自己曾經苦战三年的东北,或途經北宁綫,进入平津近郊,都忠誠地自覚地遵守人民解放軍軍部頒布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他們爱护人民的利益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他們每到一地,即帮助房东挑水、劈柴、扫院、挑粪;鍘草、喂牲口,忙个不停。他們是劳动人民的子弟,虽然他們今天已穿起軍裝,但劳动还是那么热爱和熟悉。我們之中有一个縱队,是从喜峰口进入华北的,当他們进到热河南部、长城口边时,发現該区居民由于被蔣匪軍三年来的大肆搶掠,家家戶戶都已陷入吃谷糠和穿破单衣渡日的絕境,全体指战員馬上提出:“宁願自己少吃少穿些,也不能让阶級弟兄受冻受餓!”战士們紛紛脫下衣服,抽出毯子,給蹲在炕头冻得发抖的貧雇农披上。仅仅是一縱队,就給当地居民献出了东北流通券二千八百零五万六千七百五十元,粮食六千一百五十斤,毛衣、毯子、被单、单衣、鞋子一万四千四百四十六件。当地居民得救了,他們拉住战士們的手,流下了感激的热泪。当战士們走后,当地居民天天叩头,保佑他們一路平安,旗开得胜。当地居民这种行动当然是不必要的,但是,我們可以从这里看出人民对自己軍队的一片誠心。为劳动人民打天下的軍队,它就是这样关怀劳动人民的利益,永远与劳动人民息息相关。
  一路上,流傳在人民口中的、称贊自己部队的贊語,是无法把它一一紀录的。他們說:“这样好的軍队打着灯籠也难找!”他們說:“这眞是咱們自己的队伍了!”他們說:“自古至今也沒有見过这样仁义之师!”
  就是这样,在毛主席的号召之下,在人民的爱戴下,东北人民解放重以自己的鋼鉄意志,胜利地进入华北,配合华北兄弟部队,迅速包围了华北全部蔣匪軍。
  天律战役回忆
  上将 李天佑
  雄师入关
  一九四八年秋末冬初,中国人民解放軍东北野战軍,刚刚胜利結束了辽沈战役,取得了解放东北全境的伟大胜利之后,为了爭取中国人民解放战爭的彻底胜利,不給敌人以喘息的时間,遵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命令,在林彪司令員和罗荣桓政委領导下,百万雄师神速入关作战。
  在漫长的长城綫上,部臥分东、中、西三路,东从山海关,中从冷口,西从喜峰口,浩浩蕩蕩,汹涌疾进。沿途都是望不到尽头的人群,数不淸的山炮、野炮、榴弹炮和汽車、牽引車、驟馬車。……行軍行列里,飄揚着各种鮮艳的奖旗,旌旗蔽日,人流似潮,烟尘滾滾,車隆馬嘶,战士們迈着矯健的步伐,歌声此起彼落,他們提出的口号是:
  “向平津进軍,解放全华北!”
  “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国!”
  东北的老乡們,怀着对人民子弟兵依依不舍的心情,扶老携幼,赶来送行。东北人民还組織了十五万民工随軍远征,有的赶着大車給部队送粮秣,有的抬着担架为部队运送伤病員。
  我們一縱队,从冷口穿过长城进关。
  雄伟的万里长城,在連綿不絕的群山中蜿蜒起伏。古老的堞楼,雄伟的城墙,坚实宏伟的双重城門,雄踞在漠北,它經历过多少烽火烟尘啊!
  回想起三年前的十月,我們从山海关出关的时候,正是蔣介石一手玩弄和平阴謀,一手策划向解放区的全面进攻。他依靠美国主子撑腰,幷接收了大量日軍的裝备,自恃軍事力量占优势,一时杀气騰騰,不可一世。狂妄地叫嚷:
  “三个月消灭共軍!”
  但是,三年的短促岁月,中国历史起了多少直大的变化啊!
  在东北战場上,不到三年的光景,蒋介石就报銷了一百万軍队。在辽沈战役中,他亲手丢掉了三个美械化兵团,共四十七万人馬,单槍匹馬狼狽地从北平逃回了南京。在淮海战場上,我軍围住了国民党精銳部队五十余万人,战斗正在胜利地进行。在我重的胜利声威震懾下,南京一片混乱,伪官員們紛紛准备向兩广及台湾逃窜,幷准备“迁都”广州。蔣介石在南京召开紧急会議,发出“今后三个月最难度过”的哀鳴。
  三年前出关时,我們只有一批干部和少数部队,奉毛主席的命令,在以林彪同志为首的东北局領导下,紧紧依靠东北广大人民,創建了东北革命根据地。当时,我們各路出关的部队,裝备极差,只有少量輕重机槍、三八式步槍、刺刀和手榴弹,子弹每人仅有二三十发。
  今天进关时,我們东北野战軍已經拥有雄师近百万,战馬十万匹。幷拥有繳获敌人的大量武器和裝备。我軍不但在政治和軍事的素质上占有絕对优势,在数量上裝备上也远远超过了华北的敌人。
  三年前出关时,老乡們对我們还不够了解,見我們人数很少,武器裝备很差,带着又关怀又疑虑的眼光迎接我們。
  今天进关时,却是另一番景象。我們到达河北老根据地时,不論乡村或城鎭,在街头巷尾,在道口路旁,都可以看到老乡們欢欣若狂,敲鑼打鼓,扭着秧歌,高呼着口号,欢迎东北大軍入关。他們为部队修桥补路,設置茶水站,把大批慰問信、慰問袋、慰劳品,亲切地送到每个战士的手里。絡繹不絕的运輸队,赶着毛馿、驟馬,为部队运送粮食、柴草和各种軍需物資。地方干部主动找軍队介紹情况,妇女会組織了洗衣队,积极为部队解决各种困难。
  华北党和政府的支前工作,华北人民和人民軍队血肉相連的关系,給广大官兵带来了极大的鼓舞和力量。
  在林、罗、聶指揮部
  十二月二十日,我們一縱队进駐平津鉄路北面的宝坻县一带,隐蔽集結待命。
  这时,我听說林彪司令員的駐地离我們只有几十里路,心中非常高兴,立刻騎馬去見他,向他汇报部队行动情况,幷領受作战任务。
  我策馬穿过一片树林,便看到一个較大的村庄——林、罗、聶指揮部所在地。
  在一間簡陋的平房里,軍用地图挂滿了整个墙壁,林司令員正面对着墙壁,聚精会神地在看地图,沒有察覚我来了,当我喊了声“报告”之后,林司令員才回轉头来。他猛然看到是我,便高兴地握住我的手說:“啊!你来了!”
  这时,我发現聶荣臻司令員也在这里。我这才知道,东北和华北兩支野战軍在他們統一指揮下幷肩战斗。同时,我也意識到有一个重大的战役在等待着我們,心里感到特別高兴。
  記得一九四五年四月,在延安楊家岭的时候,我經常見到聶司令員。自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后,各解放区的領导干部都分头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崗位,几年来,一直沒見过他。这次在胜利的进軍中又見到他,心中感到格外亲切。他微笑着向我問长問短,幷以幽默乐覌的口吻說:“这次,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
  我說:“只要首长給任务,我們保証坚决完成!”
  林、罗、聶三位首长在紅軍时期就同在一个軍团工作,現在他們又共同指揮着兩支强大的野战軍,共同筹划着一个巨大的战役。他們有說有笑,整个室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林彪司令員指着地图安詳地說:
  “党中央和毛主席关于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針指出:目前对付敌人的基本原則是围而不打,有些則是隔而不围,以便吸引平津之敌,不要迫使它迅速决策狂跑,待我軍部署完成后,再将它各个歼灭。”
  当时,国民党反动派估計我們在辽沈战役結束后,至少要休整三个月才能进关。却不料我軍不顾連續作战的疲劳,沒有休整,即揮师进关。这一下,华北敌軍五十余万人,完全暴露在我鉄拳之下,陷于战略上的孤立地位。傅作义极度慌乱地把兵力收縮于平、津、张、塘一綫,摆成一字长蛇陣,一面派代表与我們談判,察探我軍意图,以求自保;一面和蔣介石信使往返,想南逃或西窜綏远;同时准备負隅頑抗,作最后掙扎。敌人对自己的力量总是估計过高的,滿以为在华北可以阻挡我們一陣。为了进一步迷惑敌人,造成敌人在战役指揮上的錯覚,不致迅速海运平津諸敌南下,毛主席命令淮海战場我軍留下敌人殘部不作最后歼灭,命令山东我軍控制济南附近一段黃河,华北战場我軍不可将张家口、新保安、南口諸敌过早地打掉,以待部署完成之后各个歼灭。毛主席的指示多么具体而英明啊!
  林彪司令員对着地图凝視了片刻,又把視綫移到了我身上。林司令員每次对我們作指示时,总是交代过一部分之后,給予一定思考的时間,当你完全領会了的时候,他才繼續交代。这时,他見我表示明白了,又繼續指着地图說:
  “你們縱队尽快插到北平、天津之間,隔断敌人,不让他們收縮和突围!”
  聶司令員也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补充着:
  “要隔断它,分割它,抓住它,不让它南逃或西窜!”
  在天津外圍
  根据总部首长們的指示,我們縱队繼續向南疾进,直插平津鉄路。这时,我东北野战軍先遣部伙已占領了天津东北的唐山,扫淸了北平外围的丰台、石景山、万寿山一带之守敌,幷准备迅速隔断諸敌之間的联系。
  我和梁必业政委坐在吉普車上,望着滾滾的人流,战士們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揚,使我們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悅。恨不得早日切断平津鉄路,将敌人的一字长蛇陣一刀斬断。
  我同梁政委边走边談:
  “这一下敌人可跑不掉了!”
  “对,毛主席决不能让敌人跑掉!”
  “那該有几个好仗打罗!”
  “这还用說,进关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不知不覚,我們已来到平津鉄路楊村車站附近。越走近敌人的心腹地带,越看到敌人的慌乱情景。在楊村車站的村子里,几間房屋破烂不堪,土墙倒塌。涂在墙上的国民党党徽,已經斑斑駁駿殘缺不全。几张宣傳反共打内战的标語,在燒焦了的树干上,随風飄摆。最碍眼的却是东一处、西一处的碉堡、暗堡、沙袋工事和外壕,遍布村前村后。敌人来不及利用这些工事,就一溜烟地逃走了。
  突然,由鉄軌傳来卡察卡察的声音,火車鳴叫着从北平开来。
  “准备战斗,切断鉄路!”前卫师的一个排长命令。
  战士們迅速疏散在鉄路兩边。
  “开槍警吿!”
  “叭!叭!”战士們朝天开了几槍。
  火車緩緩开来。发現原来是一列客車,战士們便放它向天津开去。这几槍,虽不是打的列車,却警告了平、津的敌人。从此切断了敌人平、津的交通。
  我們越过鉄路,向南繼續前进,到达了北平东南的廊坊一带。天寒地冻,战士們燃起一堆堆柴草,将冻土烤化,构筑陣地,防止北平的敌人突围。
  这里,离北平很近,不时可以听到城内敌人惶恐不安的消息。敌人在北平城内劫夺文物,破坏名胜古迹,砍伐千年的古树,在城内修筑飞机場和防御陣地。敌人还不时派出少量部队出城抓丁搶粮……我軍指战員听到中国的古都正遭受敌人的浩劫,更加气憤,求战情緖更高。
  战士們在廊坊一带日夜不停地构筑工事。縱队、师、团的进攻箭头直指北平。
  我各路大軍已形成对北平的包围。敌人以为我軍要首先攻取北平,但是根据毛主席指示的平津战役作战方針,我們眞正的目的在于首先包围天津、唐山、塘沽、蘆台諸点,使敌人陷于孤立,彼此不能相顾,欲战不能,欲退无路。
  我們起初听說上級准备先派部队攻占塘沽,可是,上級又突然改变了作战意图,命令我們一縱队配合兄弟部队首先解放天津。
  原来,塘沽是一个靠海的港口,附近地势开闊。河流渠道縱橫,还有大片大片的盐田,步兵不便运动,炮兵、坦克部队更不便行动。同时,塘沽守敌侯鏡如把他的司令部設在塘沽口外的軍艦上,只要情况紧急,就会逃走。如果我軍先攻取塘沽是很难全歼敌人的。这样,势必拖长解放全华北的時間。因此我軍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改变預定計划,首先歼灭天津之敌,只以一部兵力对塘沽之敌加以监視。
  十二月三十日,我們縱队奉命担任天津主攻任务。縱队党委立即向部队提出号召:
  “解放天津,打好进关第一仗!”
  “完成任务打得好,遵守政策紀律好,互相礼让团結好。”
  縱队、师、团領导机关展开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政治工作人員反复地向部队进行战斗动員;軍事指揮員們沿着部队預定开进的道路和战場周围;先行熟悉道路和地形。部队以急行軍的步伐奔向天津外围。
  这是兩天不平凡的行軍。我們在行軍途中度过了一九四九年元旦,在縱队、师的报紙上,都用鮮紅的字体印出了毛主席为新华社写的新年献詞:“将革命进行到底”,部队指战員边走边讀,边讀边議,情緖异常高漲。
  也就在这个元旦,中国第一号的战爭罪犯国民党匪帮首領蒋介石发表了一篇求和声明。战犯蒋介石一面不甘心自己的死亡,企图作垂死掙扎,叫嚷着所謂“京沪决战”,一面又玩弄和平阴謀,竭力裝作可怜的样子。
  正像毛主席敎导我們所說的:第一号战犯出面求和,幷且发表这样的声明,只不过是企图把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資本主义的殘余当作神物供养起来,以免这几种宝貝在世界上絶了种。第一号战犯喧嚷着的所謂“和平”,就是蒋介石这一伙杀人凶犯及其美国主子所迫切需要的东西。可是,蔣介石已經失了灵魂,只是一具僵尸,什么人也不相信他了。
  在楊柳胃的日日夜夜
  我們迅速到达了天津西面的楊柳靑。
  楊柳靑,是不比較繁华的小市鎭。鎭内人口稠密,房屋鱗次櫛比。河流紧靠市鎭,小船来往如梭。天津前綫指揮部設在市鎭西郊,我們縱队部設在市鎭中心的几間普通的砖房里。
  站在楊柳靑的高房頂上,用望远鏡可以看到二十多里外的天津市区只見那里有无数高楼大厦,无数高聳入云的烟囪。天津是个暗无天日的城市,一面是无数穷凶极恶的国民党官僚和政客,卖国賊和帝国主义分子,在那里做尽坏事;一面是一百多万人民在飢餓綫上掙扎。天津又是个革命的城市。党曾經領导着天津工人、学生和广大市民进行过长期坚貞不屈的斗爭,現在又进行着护厂、护校和保卫人民財产的英勇斗爭。
  天津东临大海,整个市区被永定、大淸、子牙、白河、运河諸水切成許多片段,易守难攻。国民党夫津警备司令陈长捷,早从一九四七年即开始征調大批人力、物力增修城防。市区内街垒层层,直达核心区域,构成了坚固的防御体系;环繞全城,还挖掘了水深三米、寬十米、长达五十公里的护城河,幷且把护城河和防御前沿五里内的房屋完全燒毁,遍設堡垒群。陈长捷凭借着所謂“大天津堡垒化”的工事,凭借着深沟高垒、河流障碍,依賴着十个正規师、四个特种兵团及地方部队共十三万守备兵力,固守頑抗。但是,敌人坚固的防御决挡不住我們进攻的鉄掌!天津一定屬于人民!
  我們在天津前綫集中了絕对优势兵力,共五个縱队二十二个师,还有野司警卫团及特司大量的炮兵、坦克、工兵。另外,以一个縱队警戒塘沽守敌。
  在楊柳靑的天津前綫指揮部里,正在紧张地开着党的会議和各种軍事会議。各兵种指揮員們在会議上认眞地对敌情、我情、地形作了詳細的分析,大家反复地硏究和爭論,要弄淸楚每一个情况的細节,以求在战斗中不出差錯。
  天津南北长二十五里,东西寬十里,各种高大建筑物在南部,一般平房在中部,市郊开闊,南部多为水网区。陈长捷把强的部队放在中部和北部,弱的部队放在南部。因此敌人的防御形成了这样的特点:北部“兵力强”;南部“工事强”;中部“皆平常”。
  由于天津是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城市,因此我們加强东西兩面的攻击力量,把敌人拦腰截断,旣能打乱敌人的整个防御体系,又能自由地将兵力向兩翼扩展。我軍对天津的攻击部署,确定了东西对逃,拦腰斬断,先南后北,先分割后围歼,先吃肉后啃骨头的方針。
  天津前綫司令員刘亞楼、同志在会上提出:“先吃肉后啃骨头,在金湯桥会师!”
  会上决定,組織四个縱队东西对进。我們一縱队和二縱队的任务是幷肩从天津城西和平門妬区突破,由西向东挺进;七縱队和八縱队在天津东面民权門一带楔入,由东向西挺进;兩路部队在金湯桥会师。另外还有一个縱队在天津南的尖山一綫,向北攻击;一个縱队做預备队。
  各縱队各师干部都根据本部队担負的任务,三番五次地到前沿值察地形。我和政委梁必业、副司令員曹里怀带着各师首长到和平門外艰察地形。
  “轟隆!”一顆炮弹落在我們前面不远的地方。
  敌人在围墙上一見我們,立刻叮光叮光放开了乱槍乱炮。我們在雪泥浆里匍匍前进。他們看到我們人数少,很不以为意。他們哪里料到我們是縱队、师指揮員哩!
  我們閃过敌人的炮弹和机槍,紧貼地面,爬到护城河附近的坟堆中間,拿出望远鏡仔細覌察和平門側面我們的攻击目标。
  和平門紧貼着护城河,城門被层层叠叠的沙袋封住。城門前有座石桥跨过公路,但是桥面上堵塞着厚实的沙袋,很难通过。和平門城堡突出在围墙的前面。围墙上碉堡、暗堡林立,十歩一小碉堡,百步一大碉堡,大碉堡周围有許多小碉堡,形成子母堡群。各段围墙还有火力支撑点伸出来。各个堡垒的火力都掩护着和平門,而且火力可以互相交叉支援。护城河外是密集的布雷区,布雷区外是好几道鹿寨、鉄絲网、木樁……。在和平門内,敌人拆毁了許多民房,造成了大片开闊地。街道上的各种火力,也可以对着开闊地射击。看来,陈长捷是煞費心机啊!
  縱队党委根据最初的值察情况进行了具体研究。为了更有把握起見,我和賀东生、江拥輝等几个师的領导同志,又到敌人前沿进行了一次实地值察。我們隐蔽在城郊的坟堆中間,攤开地图較詳細地研究了敌人的布防情况,幷針对敌人的布防,分配了部队的攻坚任务。
  突然,在我們侧翼的皱堆附近,敌人的子母堡发射出恶毒的机槍火力。这是地名叫张八坟的敌人的前沿支撑点。这里除了大小碉堡、暗堡外,也像城防工事--样,周围設有鉄絲网、鹿寨和地雷,自成一个独立的防御体系。这个支撑点将大大妨碍我們进攻。
  我对左翼主攻师师长賀东生說:“总攻前敲掉它,省得它碍手碍脚!”
  賀东生是个猛将,喜欢打硬仗。这次打天津,他多次要求担任主攻任务,撈到了主攻,眞高兴得了不得!
  他豪爽地說:“对!一定敲掉它!”
  每个指揮員都淸楚,在总攻前該有多少事需要准备。每个指揮員都在考虑,还有什么沒有做妥貼?
  在楊柳靑的日日夜夜,我們就是带着这种心情度过的。
  林彪同令員經常敎导我們:向敌前进要快,攻击准备要快,突破扩张战果要快,追击要快,要迅速抓住敌人积极行动;但是又不要打莽撞仗,确定发起总攻击要慢,一定要在一切准备好了的情况下,才发起攻击。我們遵照着林司令員教导的这个“四快一慢”战术,曾打过多少次胜仗啊!
  我想:我們今天的准备怎样了呢?
  事实上战前准备在迅速进行着。
  前沿,到处都是我們的假炮兵陣地,故意暴露給敌人。我們的眞炮兵陣地前后四层,层层都面对着和平門。我們这个方向的炮火相当强,約占全部天津攻坚战炮火的三分之二。每天,我們都以小量炮火进行火力偵察,誘使敌人把火炮陣地暴露給我們,以便在总攻时給予摧毁性的打击。
  “叮光!”“叮光!”我軍发射了几发炮弹。
  “呼隆隆!”“呼隆隆!”敌人的炮火向我陣地傾泻而来。炮弹出口的火光閃閃,暴露了敌人的炮兵陣地。
  我們的炮兵把敌人暴露的炮兵陣地标在图上,高兴地說:
  “找到了,又一个陣地!”
  夜里,战士們紧张地挖交通壕。交通壕一直挖到护城河边,只要一跳出战壕,就可以渡河出击。交通壕像蜘蛛网一样,遍布在陣地前的开闊地上。交通壕兩边都插上了高粱秆,高粱秆虽然不能挡住子弹,但是却可以挡住敌人的視綫,不让敌人发現目标。
  在楊柳靑,主攻部队利用市鎭的街道,按照林彪司令員敎导我們的“三三制”队形,演习巷战。每一个战士都明确,在巷战中容易失去联絡,必須具有独立作战的本領。他們提出了响亮的口号:
  “发揚独胆作战的精神!”
  “猛打,猛冲,猛追!”
  战前准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从全部准备工作中看来,最困难的要算是搶渡护城河。不解决这个問題,就休想拿下天津!
  天津守敌陈长捷,凭借着环城的护城河和堡垒陣地,坚持頑抗。我軍包围天津之后,敌人在三元村附近将南运河与护城河沟通,使南运河水流入护城河,水深經常保持三米左右,每天派数百人在河上打冰,以防結冻。幷在赵各庄、陈塘庄附近堵塞了护城河通入海河的河道,让河水向天津西南部广大郊区傾泻,造成一片水淹区,增加了我們前进的困难。
  我軍天津前綫司令部决心打破敌人的放水計划,一面发动当地人民群众出主意想办法,一面沿河进行了調查研究,終于在南运河上游独流和馬厂附近找到了碱河的水閘,把水閘打开,让南运河的水流入碱河,切断了天津护城河的水源,从而解决了攻击天津的水患問題。
  我們縱队党委非常重視如何克服强渡护城河的困难。师、团首长和司政机关的一些干部都常去尖刀連,发动大家想办法出主意。战士們創造了許多渡河器材:葦子桥、汽油桶桥、木板桥、船桥、云梯……,大家反复研究,反复試驗。他們說:“渡过护城河就是胜利!”
  在楊柳靑市鎭旁的小河兩岸,各师干部都在参覌尖刀連的渡河演习。战士們扛着渡河的器材,带着縄索、斧头、鋸子,飞快地搭桥。战士們扛着槍、炮,跨上临时搭的侨。葦子桥輕便結实,浮力大,不怕槍弹,在敌火力下运动方便,又可以就地取材,但是浸水后四十分鐘就沉沒。用汽油桶釘的桥,浮力大,但是笨重,在敌前运动不方便。在敌人密集的火力下,每延迟一秒鐘,都将带来很大的伤亡,所以必須尽快搭桥。战士們千方百計,以最快的速度搭桥,人們还是在岸上催促着:“快点!”
  “快点搭好桥!”
  还有什么更好的渡河办法呢?
  让群众議論議論吧!
  縱队、师、团各級干部都到河边来了,各营各連的战士們,五个一組,三个一伙,凑在一起想办法,展开热烈的討論。有人提出把坦克开到护城河底去,在坦克頂上搭門板架桥。用坦克架桥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要把門板桥或者蘆葦桥往坦克頂上一放,部队便可以迅速冲过护城河。攻下天律,解放成百万人民,損坏几輛繳获来的旧坦克也是值得的。但是,坦克兵要是爬不出来,却会在水底淹死。縱队党委和首长能够輕易批准他們这个計划么?
  我們还在犹疑着。但是坦克分队的战士知道了这个消息,一个个来到我們的面前。他們挺着胸脯,黧黑的面孔显示出刚毅的英雄气槪,眼神里閃着胜利火花。他們带着恳求的眼光,齐声說着:“首长,批准吧!”
  “我們是共产党員,不怕流血牺牲产!”
  “为了解放天津一百多万人民,即使我們牺牲了也是光荣的!”
  “一个人牺牲,几方个战友順利地冲过去!”
  英雄的坦克兵,发出了視死如归的英雄誓言!他們的气槪眞可以动天地,惊鬼神,压倒泰山。他們的英雄形象是永远不会被人忘記的。
  我們縱队党委和首长經过愼重考虑,終于批准了,幷且严肃地宣布:“坦克要开到河底去.人,要活着出来!”
  攻城的各項准备工作在加速进行。部队已开始肃淸敌人的外围据点,炮兵也开始試射了。一顆顆的炮弹,准确地飞向了敌人陣地,隆隆的爆炸声,卷起了一陣随浓烟。
  一切反动派都是外强中干的紙老虎。你只要打痛了他,他就会軟下来的。我們的炮兵仅仅在試射,正式射击还沒有开始呢!这些惊弓之鳥就惶惶不安,沉不住气了,狂叫着:
  “共軍炮火太厉害了!”
  在前沿陣地监視敌人的战士們,对着敌人大声喊起話来:
  “蔣軍弟兄們,不要替蔣介石卖命!”
  “出来吧,我們寬待俘虏,繳槍不杀!”
  “欢迎你們投誠!”
  敌人什么花招都使出来了。我們接到通知,說城内要派人来和我們談判。这天,一伙穿着长袍、戴着大礼帽的人,从天津城内打着白旗走了出来。他們是天津市“参議会”派来的談判代表。实质上,他們幷沒有談判的誠意,而是使用緩兵之計,幷且趁机前来探听我軍的虛实。
  刘亞楼司令員遵照中央軍委的指示,当面向敌人的談判代表提出:天津守軍应該自动放下武器,人民解放軍将保証他們生命財产安全,否則城破之日,将加倍惩罰。幷限令他們在二十四小时内答复。另外,为了迷惑敌人,刘亞楼司令員将計就計,故意让他們产生我軍攻城指揮部設在市区北面的錯覚,以使他們誤认为我軍的主攻方向选在城北面。刘司令員的这一妙計,果然生效,他們回去之后,陈长捷就急急忙忙把他們的主力一五一师从城市中心区調到市区的北面。这样,更便于我軍从城市中心拦腰斬断。
  紅旗在城头
  在淮海战役胜利結束的第五天——一月十四日。
  这天淸晨,华北海濱城市天津的上空,像往常一样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根据我們几天来摸到的气象規律,浓雾总是在十时左右才消失,所以选定十时发起总攻。
  我們縱队指揮所,設在和平門外,城郊的乱坟堆中間。事先挖好的掩蔽部,上面架着伪裝网,网上悬着枯草落叶,远远望去,同坟堆完全一模一样。浓雾随着初升的朝阳,在逐漸消失,从望远鏡里可以看到敌人的堡垒、沙袋、鹿寨,我和梁必业政委、曹里怀副司令員,默默地盯着前方,等待着攻击开始的时刻。通向各主攻师、团的电話,先后傅来战斗准备就緖的报吿。縱队司令部也及时向天津前綫司令部报吿了部队准备的情况。
  十时正。我跟梁政委交換了一下眼色,便轉身命令作战参謀:“战斗开始吧!”
  刹那間,数百門大炮一齐怒吼,数千发炮弹呼嘯着划空飞过去,傾泻在围墙上、堡垒上、暗堡上。围墙的突破口,烟尘滾浪,砖石、泥土飞上半空。围墙摧毁得只剩下一溜漫坡。碉堡、暗堡紛紛倒塌,地雷爆炸,鉄絲网切成数截。敌人的炮火被我炮火压制住,根本无法还击。敌人兩架飞机向我陣地飞来,我們的高射炮一陣射击,敌机即拖着兩股长长的浓烟,墜了下去。
  不一会,作战科长拿着电話听筒向我报告:
  “兩个尖刀連上去了!”
  我們尖刀連的战士高举着紅旗,向护城河冲去。
  这时,又有人兴奋地叫着說:“坦克出动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我們几輛坦克嘎嘎地吼叫着,从陣地縱深冲向前沿,显得十分威風。
  “轟隆——”
  突然大地顫抖了一下,气浪向我們卷过来,泥土沙石落在我們头上,炮弹落在离指揮所十步远,弹片穿过了伪裝网。城垣敌人的炮兵陣地都被我們压制住了,炮弹从哪儿来的呢?一听声响,是敌人縦深的远射程炮打来的。难道是敌人发現了我們的指揮所嗎?参謀們挪动地图和电話机准备換个位置。接着,几十发炮弹猛然落在坦克周围,原来是敌人发現了我們的坦克,拼命想炸毁它。坦克在炮火中不停地越过弹坑向前勇猛开进。
  我通知野司炮群向敌縱深炮兵陣地发炮:“回敬几百发炮弹,謝謝他們的照顾!”
  “轟隆,轟隆……”一群群炮弹飞向敌方开花,掀起了无数烟柱,敌人縱深炮火被完全取消了发言权。
  尖刀連和坦克前进到护城河边。护城河,护城河,我們曾經为它日夜操心的这一道前进的障碍,竟因我們跟敌人展开放水的斗爭,使护城河出現了奇迹:敌人放一次水,我們堵一次水,結果,流进一层水結一层冰,河面上的冰越冻越厚。人,可以从冰上通过。至于原来大家想出的葦子桥、木板桥以及坦克沉在河中心架桥……这些渡河办法,都沒有必要了。护城河的冰面虽然被炮弹炸开大大小小的窟窿,却仍很結实,战士們可以繞过或跳过去。战士們踏过护城河的冰凌,奔向突破口。他們有的失脚落在冰窟窿里,有的陷在雪堆烂泥里,但是他們不顾渾身湿淋淋,爬起来又飞奔向前。他們有的剪开了殘存的鉄絲网;有的爬上了敌人的碉堡;有的爬上了倒塌的围墙。兩个尖刀連的战士,涌向和平門突破口。
  左翼主攻师师长賀东生一面向我报告,一面命令师屬炮兵向敌縱深延伸射击。接着,他跳过护城河的冰窟窿,穿过敌人的地堡群,跨上倒塌的围墙,跟随战士們前进,直奔突破口,亲临第一綫指揮战斗,打退敌人凶狠的反扑。他不仅当机立断,調整了战斗部署,而且以勇猛的作風,給战士們很大的鼓舞。
  这时,前沿战士們,看到尖刀連在围墙上插上了紅旗,立刻像潮水一样,涌过护城河,涌向突破口。
  接着,靠和平門南面,紧貼着左翼主攻师的右翼主攻师师长江拥輝向我报告說,該师在敌人猛烈地火力側射情况下,經过一場艰苦激烈的战斗,在五十米的正面土,也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尖刀連已把紅旗高高地插上了城头。
  經过战爭的人都知道,战况的发展是瞬息万变的。毛主席經常敎导我們:一个指揮自应該懂得軍事辯証法,才能更好地认識战爭客覌規律,发揮主覌能动性;克敌致胜。这些話給了我們很大启示。在主攻方向发起冲击以后,我們立即根据林司令員的“一点兩面”战术原則,命令側翼师猛冲,以吸引敌人火力,保証主攻方向的胜利发展。側翼师的干部在电話里回答說:“我們前沿兩个大碉堡群;还有一个沒有一拿下来!”
  从他們說話的語气中,可以察覚到他們那儿的战斗极为激烈。
  我拿着話筒,回答他們:“只要你們猛攻,咬住不放,就是胜!”
  各部队都向天津城垣发起猛攻。
  城西兩个縱队,城东兩个縱队,四只鉄拳兩面夹击,将敌之防御体系拦腰斬断。城南一个縱队也在积极向天津城垣发起攻击。
  各个突破口都展开了恶战。在城西和平門城垣兩側的几个突破口战斗最激烈。我軍在积极巩固和扩大着突破口。敌人被炮弹震昏了,滿臉灰尘,滿身泥土,衣服被燒焦了,撕碎了。但是,他們一淸醒过来,立刻从殘破的地堡里钻出来,又向我軍反击。不知死活的敌人从楼房里、地下室里以及各个地堡群里钻出来奔向突破口。无比英勇的我軍指战員有进无退,在突破口与頑抗的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刺刀閃光,杀声震天。市区敌人出动了坦克,我們用反坦克炮猛烈还击。在和平門内,敌人拥过开闊地,我們就用迫击炮间那儿轟击。
  賀东生师长跟战士們一起。他发現围墙右边有个空碉堡,想在里边設置指揮所。他刚钻进去,警卫員立刻把他一把拉出来說:
  “首长,危险!”
  話音刚落,只听“轟隆”一声,背后的空碉堡被炮弹炸得飞上了半空。这些敌人留下的空碉堡,正是敌人射击的目标。
  突破口里面的开闊地上堆滿敌人的尸体和散乱的槍支。离突破口不远的房子里,挤滿了俘虏。除了派几个人看守外,部队沿围墙扩大突破口。后續部队兩个連連續以手榴弹、刺刀和炸葯,攻占了四十多座碉堡,击退了敌人五次反击。各先头团以迂迴、包围动作,經小巷轉大街,开始分割敌人。
  陈長捷的下場
  巷战,街垒战,在紧张地进行。
  密集的步槍声、机槍声、大炮轟鳴声、坦克吼叫声不断傳来。各师、各团紛紛报吿情况:敌人从街心的碉堡里噴射出交叉火力,封鎖着道路;从高楼頂上擲下手榴弹;从窗口丢出炸葯。战士們遵照林彪司令員的敎导,編成“四組一队”的战术队形,交替掩护,穿插分割,进行逐屋逐街的爭夺战。爆破手爆破碉堡,工兵在墙壁上掏开洞口,开辟道路。指揮所外,走过川流不息的担架队、輸送弹葯的运輸队。指揮所内,参謀們在电話上喊得嗓子嘶哑。
  縱队曹里怀副司令員带着几个干部奔向了第一綫。我和梁必业政委仍在原来的指揮所不中断地指揮着部队。
  天色不知不覚暗下来了,战斗仍十分激烈。
  我立刻命令第二梯队师,尾随左翼主攻师进城投入战斗,幷要他們利用夜暗,积极設法超越到第一梯队师的前面,向罗斯福路方向勇猛追击。
  該师一进城,便在坦克配合下展开了激烈的縱深战斗。
  梁政委不断在电話上詢問部队情緖。各部队的回答都是令人寬慰的几句話:
  “部队情緖好极了!斗志旺盛!”
  “插得猛,插得快!”
  这时,左翼主攻师指揮所設在一間楼房的地下室内。师长賀东生和师政委王树君聚精会神地注視着地图。他們的部队已經进入城市中心。他們身边只有兩个排的兵力,却看守着大批俘虏。部队发展之快,連电話員跟着架綫都追不上。
  地下室外远远傳来一陣坦克声,越来越近,突然在門口停下来。副司令員曹里怀钻进了地下室,招呼賀冻生說:“老賀,到前面去!”
  “好,走吧!怎么走?”
  “坐坦克!”
  “这里留誰指揮?”
  “这里留王树君,我們到前边指揮!”
  說着,他們兩人钻进了坦克,飞速地向市中心开去。起初,坦克未打开盖,坦克里不通風,汽油味熏得令人发嘔,悶热,像在蒸籠里一样。严冬时节,两人坐在里面却滿身大汗,直喘悶气。他們刚打开盖子,汽風吹了进来,突然大街兩旁高楼上达达达扫来一陣机槍,子弹打得坦克鋼甲当当作响,还有一顆子弹从开着的仓盖口钻进仓内。看来,战斗是非常激烈的,坦克正穿过敌人的火力网,只好把頂盖又盖好。他們开到一幢高大的楼房跟前,发現师里步兵分队包围着大楼向前猛攻。大楼里的敌人凭借坚实的鋼筋水泥墙壁頑抗。我們的战士送上炸葯去炸,炸不动,見自己的坦克来了,高兴透了。
  曹里怀和賀东生本来是到前边指揮战斗的,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对坦克駕駛員說:“来!我們替他們开路!給敌人一点厉害!”
  曹里怀他們坐在仓内,让坦克往大楼墙壁撞击。坦克冲一下,退下来,猛然又冲一下。几陣猛烈的撞击,終于把大楼撞开一个窟窿,泥土沙沙往下落。
  这兩个同志眞是闖将。他們身为副司令員和师长,却跟坦克兵一起替步兵开辟道路。步兵战士不知道坦克里坐着副司令員和师长,只顾欢呼着随坦克冲进了大楼。他們有的爬在坦克上,不管里面听得見听不見,一个劲地朝仓内亲切地說:“同志,你們是哪个連的?我們請求你們指导員給你記一功!”
  冬夜,寒風越吹越紧。我和梁必业政委带着十多个人,踏过冰块和雪泥,越过突破口敌人的尸体,赶进城去。一路上,昏暗的手电筒光照着地上,只見炮弹坑密密麻麻。不时,从黑暗中射出一陣冷槍,炮弹仍在头頂呼嘯而过。
  大約兩点鐘时,我們到了右翼主攻师临时开設在地窖里的指揮所里。师长江拥輝在昏暗的燭光下,对着地图,扼要地向我們汇报了战斗发展的情况。根据部队战斗的迅速发展,我們确定师指揮所向前移,縱队指揮所移到师指揮所来。
  縱队指揮所是一家老乡的地窖。地窖里坛坛罐罐里的大白菜、蘿卜、酸菜,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气味。
  在新設的指揮所里,几支燭光忽明忽暗。我和梁必业政委一边察看地图,一边分析研究战斗情况。部队在巷战中都在按照預定的作战計划独立地、紧张地战斗着,部队聞風而动,积极寻找战机,哪儿槍响得最激烈,就向哪儿奔去。各团、营、連,展开了繳槍抓俘虏的竞赛。
  突然,接到报告,部队占領了金湯桥。金湯桥是高聳的鋼架桥梁,屬于敌人第一綫防御陣地。曹里怀副司令員和賀东生师长到了金湯桥一带。这时,天津各市区的敌人,被我各路攻坚部队压下来,紛紛向金湯桥靠攏,越挤越密,互相踐踏。金湯桥畔,黑影朦嚨一片。桥头黑黝黝的大碉堡附近,挤滿了敌人。敌人从桥头、从碉堡盲目扫射。他們自己分不淸哪儿是他們自己人,周围乱成一团,槍声、炮声、喊叫声混成一片。我們左翼主攻师的战士們架起平射炮,兩发炮弹就把敌人的碉堡打穿了。敌人一个师长坐着吉普車,莽莽闖闖馳来,直往人堆里钻。我們的战士一槍把敌师长打死了,活捉了給他开車的司机。
  賀东生立刻命令部队派一个連看守金湯桥,命令主力向城南发展。
  同时,兄弟部队也攻到了金湯桥。
  在我西路兩个縱队和东路兩个縱队在金湯桥会师之后,天津守敌被分割成数块,陷于极度混乱状态。从天津南面攻坚的兄弟部队一个縱队,也早从南面突破,发揮了坚決、勇敢、迅速的战斗作風。我各路縱队乘势穿插、分散追击,火速席卷全城。在十五日八时攻占了敌人最坚强的支撑点海光寺。我們这个縱队的右翼主攻师在十五日拂晓,首先打到天津警备司令部,敌我双方利用院内的墙角、沙袋,展开激烈的拚杀战,逐屋爭夺。我們的战士从院内打到屋内,从楼下打到楼上,抓了大批俘虏。
  这时,这个师的副排长邢春富正要叫战士傅澤国和王义鳳看守俘虏,上級来了命令:“快到地下室抓司令官去!”他們跟敌人拚了一陣手榴弹,躱开了迎面飞来的一陣机槍子弹,冲进了富丽堂皇的地下室,大喊了一声:“別动!举起手来!”
  在地下室微弱的灯光下,七个軍官,其中有三、四个“将軍”,都顫抖着举起手来。一个肥胖的中等个子,狐眉鼠眼,从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吃力地对邢春富同志說:
  “我們繳槍。請你們的一位长官来,我好交代一下,即刻通知部队不打了。”
  王义鳳把敌人的手槍都繳了后,副排长邢春富又叫傅澤国請来了副营长,还在俘虏收容队里找出了敌人的兩个电話員和兩个无綫电員,以便为敌軍官轉达命令。
  这个肥胖的軍官当着我們战士的面,向他的部屬吃力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投降。兩个俘虏电話員,好像故意給他难堪似的,在电話前大声地喊着:“投降!投降!”
  室内也响起了滴达滴达的电报声。
  战士們逐个登記了这些国民党軍官的名子。登記到胖子的时候,这个胖子刚說了个陈字,战士傅澤国就打断了他的話:“知道,知道,你是警备司令官陈长捷!”
  在天津城内,槍声逐漸稀疏下来。原在城中心被陈长捷調到城北的敌人一五一师,被完全包围孤立起来了,沒有投入战斗就被迫放下了武器。
  十五日,大約十点鐘,我和梁必业政委匆匆往右翼主攻师师部走去。沿途,战士們押着大队大队的俘虏,全城十多万俘虏拥挤不堪。我軍的战場紀律,眞是做到了秋毫无犯。各处的工厂、机关、仓庫、大小汽車,各种物資,原封不动。我軍的城市工作队和絆察队,在来往巡邏。在海光寺附近,敌人为了阻挡我軍前进,曾經在夜里放火焼房子,我們的战士飞奔去救火。有的珠宝商店、錢庄,被国民党歹徒乘机冲进去发洋財,我軍战士赶去阻止。各部队露宿在街头和房檐下,啃着后勤部門送去的冻硬的饅头,守着满仓滿庫的罐头食品不肯食用一点。有的战士在无人的房間里搜索敌人时,发現房主人的手表放在桌子上,他們一动也不动地就走了出来。天津的老乡爭着給我軍让住房,送菜送米,都被战士們婉言謝絕了。
  我們到了右翼主攻师师部,师长江拥輝,师政委吳岱向我們报吿了战斗的最后情况。
  在原敌人警备司令部附近,是陈长捷的广播电台。我軍在攻打敌警备司令部时,这个电台还在造謠。这时,我軍战士們踏着大步进了这个广播电台,对敌人的广播員說:“小姐先生們,可以休息了!”।
  在几小时后,这里发出了人民的声音。这是嘹亮、有力的声音,胜利的声音:“天津解放了!”
  毛主席說:“下江南!”
  华北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天津解放了。
  天津人民欢欣鼓舞,大街小巷呈現了一片欢騰景象。人們拥在寬闊的馬路上,挤在高楼大厦的阳台上,站在汽車的篷頂上。欢呼:天津解放了!
  当人民解放軍包围了平、津,兵临城下的时候,傅作义也曾經派出代表与我軍进行談判。但是,那时他认用自己还有力量,还想較量一下。可是,天津守敌士三万人在二十九小时之内就全部复灭,傅作义这才眞正认識到人民軍队的力量,北平問題的談判才很快达成协議。二十余万守軍接受了出城改編的和平条件。
  北平,宣吿和平解放。
  平津解放后,党中央首长在北平西郊的香山,接見了我們东北野战軍师以上干部。
  毛主席来了。
  毛主席、周恩来、朱德、任弼时、林彪、董必武等中央首长都来了。
  我們几百个干部坐在小礼堂里。
  毛主席进来的时候,林彪司令員向全場发出口令:“起立!”
  毛主席滿面笑容,亲切地和我們握手。是他,英明地指揮着全国各个战場,在东北、华北、华东、中原、西北战場,都取得了伟大胜利!是他,正确地指出了中国革命发展的方向,使中国革命从胜利走向胜利!
  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要求毛主席講話,主席微笑着說:“大家要我講,我就簡单地講几句吧。”
  毛主席說:在兩年半的解放战爭过程中,我們消灭了国民党反动政府的主要力量和精銳师团。……全部国民党反动統治机构即将土崩瓦解,归于消灭。……
  毛主席强調說:你們絲毫也不应当松懈你們的战斗意志。……应該粉碎敌人的政治阴謀,把伟大的人民解放战爭进行到底。……接着,他又很有風趣地說,当年,曹操八十三万人馬下江南。今天,我們三路大軍兩百多万人馬就要下江南了,一路陈、栗大軍,一路刘、邓大軍,一路林、罗大軍,浩浩蕩蕩,声势大得很,气魄大得很。同志們,下江南去!我們一定要赢得全国的胜利!
  毛主席的語鼓舞着每一个人的心。充沛的革雄激情,穿流在每个人的心里。
  暴風雨一般的掌声,响彻礼堂。
  夜里,我們驅車从香山回部队时,一盞盞汽車灯光,划破了郊野旳黑暗。
  兄弟縱队黃永胜司令員和我坐在一輛汽車里飞馳。我們暢談着毛主席領导我們經历的往日艰苦岁月:武裝起义,长征,敌后的游击战爭,飞渡长城入关;……瞻望着未来更大的胜利。
  我們遵照毛主席的指示,不久便开始了南下进軍,越黃河,跨长江,前进,前进,前进……
  入关第一役
  少将 張竭誠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东北全境宣告解放。我师經过短期休整,在一片欢庆胜利的鑼鼓声中,于十二月一日奉命入关,向华北挺进。在这个有历史意义的胜利进軍中,指战員們个个精神百倍,斗志昂揚,人人都下定决心,要在解放华北最大的工业城市——天津的伟大战役里,为人民立功。
  十二月三十日,部队到达天津西郊。我同师政委李少元同志奉命一同到刘亞楼将軍的前綫司令部去。司令部駐在楊柳靑,这个以年画聞名全国的小鎭,刚刚解放,滿街碎砖乱瓦,潰敌留下来的交通壕和单人掩体残缺不全,到处都显出十分狼籍的景象。可是,所有的居民,却个个滿面紅光,見着我們的同志,便围上来亲切地問:
  “解放軍同志,什么时候打天津呵?”
  我們的同志回答說:
  “老乡,不要急,你等着听咱們的胜利炮声吧!大炮要一开口說話,离解放天津的时候就不远了。”
  天津前綫司令部的临时会議室里很朴素,屋中間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墙上面挂着一张軍用地图。这时,屋里早已坐滿了各参战部队的指揮員。我軍的刘軍长和吳政委也在座。刘亞楼司令員亲切地和我們握手,道辛苦,接着又問部队的行軍情况。我們报吿說:
  “指战員的情緖都很高漲,班排連营都互相挑了战,大家都表示要在解放华北的战斗中,爭取第一功!”
  司令員滿意地笑了。
  会議开始,刘亞楼司令員向我們介紹了天津守敌和市区的情况。从他有条有理的談話中,我們对天津的敌情更加淸晰了。
  天津的地形是复亲的,它被永定河、子牙河、白河和运河切成許多片段,形成一个广闊綿亘的沿海洼地,多兵种的大兵团不易活动,本来就是一个天然易守难攻的水网地带,加上敌人一年多大兴土木,修筑城防,更增加了我們的困难。在这里有守敌十三万人,有三百八十座巨型永久性的坚固堡垒和不計其数的地堡群,有环城新挖的护城河;护城河外还有数道鉄絲网和数以万計的地雷。伪天津城防司令陈长捷吹噓說:“大天津堡垒化,共軍是无法攻破的”。
  根据这种种情况,刘亞楼司令員指示我們要充分作好战术、器材、政治动員三方面的准备工作。战斗发起后,通过护城河要采取“打敌反冲击,先分割、后包围;先吃肉、后啃骨头”的战术,各个歼灭敌人,一举解放天津。会后,我軍刘軍长又对我师的作战布署和准备工作作了指示;吳政委特別强調这次战斗是“瓮中捉鳖”,不准放走一个敌人。首长的話,給我們增加了无比的信心和勇气。
  攻打天津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陈匪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大軍矛头伸进他的防区,把城周围数里以内的房屋、树木全部焚毁,造成一片无人区。一月三日,我师不惜一切化价,不顾一切疲劳,集中了十一个营的兵力和机关人員,进行紧张的土工作业。在一昼夜的时問里,挖了兩条长达六华里的干綫交通壕,一直伸到敌人和平門外围据点三元村几十公尺处。这一切,都是在絕对秘密和又好又快的严格要求下进行的,所有的战壕、交通壕都設了伪装,因此敌人始終沒能发覚。战士們高兴地說:
  “現在多流汗,战时就可以少流血。只等上級一声令下,陈长捷有你好瞧的!”
  三元村这个据点,正好看住了西营門,而西营門則是我师預选的突破口,因此必須首先打下三元村,若不拔掉这个釘子,便无法从和平門突破城防。我們把这个扫淸敌人外围据点的任务交給了×团。他們为了以小代价全歼敌人,先采取了近迫土工作业,直逼敌十余公尺处,幷迂迴到敌側后;尖刀連的同志們还准备了各种破坏敌人障碍物的器材。一月八日下午三点半鐘发起冲击,只用了十五分鐘即冲入三元村,一个半小时全部解决战斗,歼敌六十七师兩个加强連,俘敌九十六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师左右翼的兄弟部队也全部肃淸了城防外围据点。下一步就是突破城防,进入总攻了。
  一月十四日黎明前,所有的参战人員和各种火器,都靜悄悄地进入陣地。虽然全师和各加强兵种只离敌人几十米、几百米,最远也不过千余米,但外面却鴉雀无声,不見一人,不見一件火器。伟大的时刻終于来到了!上午十时正,我軍发起了总攻信号,千百門大炮一齐轟鳴。頓时,敌人陣地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炮弹的出口声和爆炸声,震耳欲聋。我軍經过四十分鐘的炮火轟击,几乎把敌人的第一綫工事全部摧毁。接着,突击队的勇士們,在我軍炮火和坦克.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他們像疾風驟雨,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鎖,不等架桥队把桥架好,便从冰冻的地方,涉过护城河,冲上了天津城头。走在最前面的紅旗,从一个人手里,轉到另一个人手里。它像永不熄灭的火炬,照亮了前进的道路,燃起了胜利的火花。
  突破口撕开了,我軍的后續部队,像排山倒海一样涌进城内。敌人遺尸遍野,弃械如麻。我軍来不及收拾这些殘敌,便向敌人縱深狠狠插去。垂死的敌人,不甘心死亡,企图繼續依托市内各街道、巷口、楼房等的防御工事,与我軍进行頑抗。他們組織了一批又一批的殘兵敗将,向我們一次又一次的进行反扑,企图阻挡我軍的前进,幷妄想借着他們的有利設防,把我們一个一个地吃掉。但是,在鋼鉄般的人民解放軍面前,敌人的一切企图都休想得逞。眼看着,敌人縱深的防御工事,一个一个地倒塌起火,一群一群的敌人,不是被消灭,就是成了俘虏。我軍节节进攻,势如破竹,奋战至第二天拂晓,部队已挺进到官立中学(現改为市立第三中学)、中国銀行和靑年会大楼,活捉了八百多俘虏。最后,又在耀华中学(現改为市立第十六中学)把三千多頑抗的敌人,团团围住,生俘了兩千六百六十九名。这时,槍声已逐漸稀疏,我各路大軍已胜利会师。至此,蔣匪的十三万一人馬,全部被歼,曾經吹噓“大天津堡垒化”的陈长捷本人,也进了兄弟部队的俘虏英。
  天津解放了!多年来受尽压榨、受尽欺侮的劳动人民,从四面八方涌向街头,敲鑼打鼓,欢庆解放。他們兩眼含着激动的泪水,感謝共产党和毛主席給他們带来了幸福的生活,使他們成了国家的主人;感謝解放軍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把他們从苦海中拯救出来。天津市里一片欢乐,人人喜气洋洋。解放的紅旗,随着歌声,到处飞舞、飄蕩。
  (鍵羽整理)
  民权門外
  大校 韓师智
  我东北野战軍,在胜利完成对天津守敌的包围后,随即展开紧张地攻坚准备。当时我軍的战斗任务是:从市区以东的民权門实施突破,直插市中心海河之金湯桥,与从市区以西突破的兄弟部队会师,以完成分割围歼、各个击破守敌的作战任务。不过,要从民权門突破,必須先拔掉民权門的屏障——敌人妄称为“模范工事”的范家堡窑地核心据点,以扫淸前进道路。于是,領导上便把这个光荣的战斗任务;交由我团完成。
  范家堡窑地仅距民权門二百余米,是天津通往东郊公路的必經之地。敌人为了确保这个軍事要地,企图阻挡我軍从这里突破,以繼續維持他們对天津人民的罪恶統治和剝削,早在我軍开始进关时,就忙派其所謂“善于守备”的第二十六师七十六团二营、附机关炮排五百余人,昼夜不停地构筑工事。他們在这个小小的陣地上,修了許多大小不同的地堡群,每个地堡群内均构筑有坚固的地下掩蔽部作为屯兵之用。每个地堡群和每小地堡之間,为了便于相互調动和支援,都筑有很深很寬的交通壕,上面全部用一米多厚的土木結构掩蔽着。所有地堡均設有明和暗的槍眼,組成了环形的防御体系,旣能扼守前沿,又有縱深配置,射击旣开闊,火力又交叉,从整个前沿构成了一个綿密的火熾地带。敌人的全部活动都轉入地下,地表面上只能看到数不清的像坟包一样的大大小小的地堡。陣地四周,是用鋼軌和带刺鉄絲构筑的层层防坦克和防步兵的障碍物,最寬的地方达到八十米以上,最窄的地方也有五十多米。在障碍物中和障碍物之外,又埋設了密密麻麻的地雷。这里旣能得到城内炮兵群的炮火支援,又能得到民权門地区迫击炮、重机槍以及歩槍火力的直接援助。所以敌人把它吹噓为“天津的模范工事”,认为是“固若金湯”、“万无一失”。
  我团全体指战員,听說接受了这个光荣的攻坚任务后,个个信心百倍,斗志昂揚。尤其当他們听到守备这个“模范工事”的是曾經在东北新立屯战斗中較最过的手下敗将,更是兴奋异常,一致坚决表示:如果敌人胆敢頑抗不悟,就叫它跟它的“模范工事”一齐复沒!
  一九四九年一月八日,部队逼近敌人。团营兩級干部进行了周詳的偵察后,选定敌人不甚注意的东南方向作为主攻,而把敌人防守較严的东北方向作为助攻。不过,要从这里突破,也有很多困难,因为这里靠近民权門,又是开闊地,沒有妥善的准备,是难以完成任务的。經过研究,决定利用夜間,进行敌前土工作业,构筑进攻陣地,把交通壕挖到距敌鉄絲网三十米以内的地方,以利爆破組实施爆破,尖刀連实施突击。
  这时正是严冬季节,地面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完成这个战备任务,的确也是一場艰苦的战斗,何况又是黑夜和在敌人的眼皮下面进行。但是,在人民战士面前,是任何困难也阻挡不住的。就在这天夜里,由三营、炮兵部队和团部直屬队抽組的人員,秘密进入指定地区,揭开了在敌前构筑工事的战斗。一夜之間,便在敌人陣地前的开闊地上,挖了許多条縱横交錯的交通壕和各种火器陣地。第二天拂晓,守敌出乎意料地发現了情况,惶恐万状,便昼夜不停地用炮火封鎖着这一地区。这么一来,給我軍繼績构筑工事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为了在九日二十四时以前,按期完成这一任务,三营八連的同志們經过討論,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全連按着标記,秘密散开,首先进行近迫作业,挖好个人掩体,然后再在掩体里构筑工事,把各个掩休挖通,結成交通壕。由于他們采取了这一办法,在敌人炮火的严密封鎖之下,大大地减少了伤亡,加快了构筑速度,提早在二十三时前,就把接敌交通壕挖到了距敌鉄絲网二十余米的地方。
  十日四时前,扫雷組便将鉄絲网外爆破通路上的地雷彻底淸除,設好了标記;与此同时,步兵和炮兵也都靜肃而隐蔽地进入攻击陣地。当一切进攻前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緖后,笨头笨脑的敌人还在城里盲目的向我方打炮,藏在地堡里的敌人也一直在盲目的跟着射击。他們眞是作梦也沒想到,我軍会在这样短的时間内,神速地作好了切攻击准备。
  在預定的时間八时正,我强大的百发百中的神炮兵,发出了第一声巨响,敌人的耳目——高窑頂上的覌察所,随着炮弹的爆炸声被粉碎了。紧接着破坏射击开始了,所有的大炮都按着事先标定好的編号,向着指定的目标怒吼起来。在震耳欲聋的轟鳴中,故人的地堡一个一个地被毁灭了,躱在地堡里的敌人,遭到猛烈地射击后,吓得魂飞魄散,龟縮在掩蔽部里,連头也不敢抬。他們哪里知道,这些大炮都是“运輸大队长蔣介石”在东北战場上运給我們的;更沒想到,这些大炮今天会用来轟击他們自己。待命出发的尖刀連英雄們,看到我神炮兵准确地射击,不断鼓掌欢呼:“向炮兵同志們致敬!”“让美帝国主义的走狗,尝一尝美国炮弹的滋味吧!”
  市内敌人看我們发起向窑地的轟击,便連忙集中炮火进行反击。炮弹带着嘶哑的声响,不断落在我軍前沿陣地。但是尖刀連連长牛海泉同志,仍然鉴定地佇立在指揮崗位上,聚精会神地覌察着我炮火摧毁敌人陣地的情况,选择着爆破时机。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个志向:“迅速爆破,勇猛突击,坚决完成尖刀連的光荣任务!”
  二十分鐘过去了,实施爆破的时刻来到了。牛連长揮动一下有力的手臂,向爆破組发出了投入战斗的命令:“开始爆破!”命令刚一落音,英雄的爆破組长李九龙,就已叫第一名爆破手王克佳迅速出击。送时只見王克佳像一只离弦的神箭,忽地飞出战壕,紧握着威力臣大的爆破筒,迅猛地冲向敌人的鉄絲网。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敌人第一道鉄絲网被拦腰切断了。接着,其他爆破手們在爆破組长的指揮下,进行了連續爆破。在短短的十多分鐘里,他們进行了二十二次爆破,仅輕伤一人,就把敌人五十多米縱深的层层障碍物,炸开了一条三米寬的通路,为尖刀班勇士們扫淸了前进的障碍。
  正当大家向爆破英雄們祝賀胜利的时候,突然在通路兩側发現敌人兩个暗堡。这是因为喑堡的死角过大,炮火无法摧毁。牛連长看了一下时間,見距上級規定发起冲鋒的时間已經很近了,这时要不把它們炸毁,不仅会給突击部队带来重大伤亡,且有可能影响整个战斗的胜利完成。在这万分紧急的情况下,靑年爆破手手九維和孔宪章,主动挺身而出,向連长請求任务道:“連长,把这任务交給我們吧,我們保証完成!”連长兴奋地走到他們跟前,紧紧握住他們手說:“好,祝你們胜利!”
  兩位爆破英雄,在六挺机槍掩护下,每人抱着一个炸葯包,縱身一跳,跃出交通壕,通过障碍通路,直向各自爆炸的暗堡扑去。敌人发現他們,忙集中各种火力,拚命射击。我們的英雄王九維,不幸中弹負伤。但他毫不犹疑,繼續飞跑前进。刹时,只听兩声猛烈的爆响,暗堡同頑抗的敌人,結果都同归于尽了。
  由于兩位爆破英雄,在千鈞一髮的紧急情况下,英勇无畏,挺身而出,拔除了冲击通路上的兩把暗刀,保証部队按时完成了冲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因此經上級批准,当場授予最高的奖励——毛澤东奖章。英雄的事迹馬上傳遍全团每一个角落,大大鼓舞了同志們的战斗积极性。他們紛紛提由向英雄学习、向英雄看齐的口号,突击队的同志們說:“爆破組已給我們打开了通向胜利的道路,我們一定要发揚英勇果敢的战斗精神,猛插深钻,胜利完成突击任务,用实际行动向爆破組学习。”
  突然,三顆耀眼的照明弹在突破口上空高高悬起,我軍所有炮火立即轉入短促而猛烈的压制射击。与此同时,团指揮所发出了尖刀連开始冲锋的命令。在紅旗的引导下,尖刀班的勇士們首先跳出交通壕,乘炮火刚刚延伸的瞬間,飞快地冲进了突破口。但是瘋狂的敌人,还企图着垂死前的掙扎,进行頑抗,机关槍、冲鋒槍、步槍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向勇士們射来。他們有的壮烈牺牲,有的光荣負伤,冲鋒暫时停頓下来。正这紧要的关头,連长亲自带領着尖刀排冲了上来,他一面指揮着部队,一面大声鼓励着战士們:“同志們!跟我来,冲过去就是胜利!”战士們听見連长的喊声,斗志奋发,勇气倍增,一个个加快脚步,冒着弹雨,冲了上去,迅速消灭了附近的敌人,巩固住了突破口。紧接着,后續分队像浪潮一般从突破口涌了进去。
  冲在分队最前面的,是英雄的旗手王后陛同志,他虽在冲锋中負了伤,但仍高举着鮮艳的紅旗向前奔跑。当我炮火向敌人高窑頂实施最后一次轟击,炮弹在窑頂炸响时,他已冲到窑下,乘着爆炸的烟雾,拚出最大的力气,勇敢地爬上高窑頂端。他一面高声欢呼:“同志們!我們胜利了!快抓俘虏啊!”一面把紅旗牢固地插到高窑頂上。紅旗在烟火中迎風炤展。突击队在紅旗的鼓舞下,猛插向縱深。英雄們用他們的实际行动,实現了战前的豪言壮語:“突击队跟着炮弾走!”
  在主攻方向突破的同时,助攻方向也胜利地完成了突破。敌人狂妄吹噓的“模范工事”,在我一、二营勇猛神速地夹击下,只經过短短的五十余分鐘的激烈战斗,就全部摧毁了;五百余名守敌也无一漏网,全部被歼。
  打开前进的道路
  少校 馬振华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三日,总攻天津的战斗部署已經完成。
  民权門外,我英勇的步兵,前兩天攻下了敌人的重要外围据点“大窑”,十二日又夺下了城外最后一个火力支撑点——护城壕外的地堡群,迫使敌人像烏龟脑袋一样,一个个地往回縮,最后,全部縮回城里去了。
  敌人沿城的防御工事,修筑得非常坚固。鋼骨水泥碉堡一个挨一个,鉄絲网一层又一层,还有摸不淸数目的暗火力点、地堡群,以及那条又深又寬的护城壕,把天津紧紧地围在中間。因此,他們吹牛說,这道防綫是“确保天津的銅墙鉄壁”。这虽然是吹牛,但这些現代化的防御工事,确实是我們突击部队的巨大障碍。
  扫淸这些障碍,为步兵打开解放天津的道路,这是我們炮兵的任务。我們連的任务是:首先摧毁民权門正面的洋灰碉堡群,然后配合步兵,攻占中紡七厂(現紡織机械厂)。
  我們連是个年靑的炮兵連队。在裝备上,只有四門从日本人手里夺来的“老得沒有牙”的山炮,弾葯也不多,而敌人却有比我們多得多的反击炮火。因此,任务是光荣的,也是十分艰巨的。但是,困难在人民战士面前从来就沒有占过上風。接受任务后,同志們紛紛表示决心:“沒有牙的大炮”也要啃碎敌人的“銅墙鉄壁”。
  十三日晚上,月亮已經偏西,我們連队踏着地上潔白的雪霜,迎着刺骨的寒風,沿着弯弯曲曲的交通沟,向預先挖好的炮兵陣地进发。炮手們拾着炮身,扛着大架和其它部件,以快速的步伐奔向各自的崗位。他們嘴里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衬衣,湿透了棉衣,胶皮鞋和大鼻子布鞋,踩在交通沟底的冻土上,发出喳喳的响声。
  大炮被悄悄地搬进掩体,炮口瞄向敌人的碉堡。
  我們連的陣地,就在昨天刚从敌人手里夺回的地堡群的中間。这儿离民权門只有二、三百米,說話声音大一点,敌人都可以听到。那时候,敌人还瞧不起我們的炮乓,欺侮我們炮少、炮弹少。我們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揮炮火的威力,狠狠地敎訓敌人,完全出乎敌人意料地、巧妙地把炮陣地选择在这个离敌人很近,但又比較隐蔽的地方。战士們兴奋地說:
  “炮口戳到敌入鼻子上了,还愁打不碎他的脑瓜!”
  敌人不断地从城里向外面打冷炮,炮弹在我們远远的后方爆炸着,企图封鎖住那里的公路交通碉堡里的敌人,时而盲目地用机槍和槍榴弹射击,时而发射一兩顆照明弹,把护城壕外的开闊地,照得雪亮。可是,他們作梦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早已給他們准备好了“干粮站”,明天,准解他們吃頓飽飯!
  我和指导員李鴻濱同志,到各炮位检查进入陣地的情况。在我們走到一排一班吋,他們已經迅速地架好了炮,而且伪裝得很严实。年靑的炮手們正凑在掩体里小声地談笑着,不知是在嘲笑敌人的愚蠢,还是在討論立功計划。看到我們,馬上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問:
  “連长!什么时候开始干?”
  “着急了嗎?有你們干的!你們准备好了沒有?”我反問了一句:
  “全都准备好啦!連长,你下命令吧!”大个子班长李臣的嗓門格外高。
  “命令?上級还沒有給我下呢……”我的話音还沒有落,陣地对面响起了一串机槍声,一顆槍榴弹落在掩体前几十米远的地方,逬发出一束火花,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注意隐蔽!”指导員說道。
  大家弯了弯腰,仍旧站着。
  瞄准手李永頑皮地笑道:
  “沒有关系!打不着咱們,看!咱們都穿上‘鉄甲’了,还怕什么?”說着,用槍尖把被汗浸湿,現在又冻得梆梆硬的棉衣敲得当当直响,引得大家嘿嘿地、小声地笑了起来。
  大家被冻得上牙打下牙,袖着手,兩脚不停地跺着地。这时,我忽然想到,部队已經一天多沒有吃上飯了。最到战士們这样的艰苦还如此乐覌,心里十分感动,很想安慰鼓励大家一下,但一时又不知說什么好。指导員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亲切地說道:“同志們,都跺跺脚吧,小心把脚冻坏了;大家已經一天多沒看吃飯了,不过还得坚持……”
  “沒有問題,指导員!喂飽敌人炮弹我們再吃飯也不晚。”沒等指导員說完,大个子班长便开口了,“指导員!我們解放你的家乡来了,餓着肚子打仗也有劲,不过,明天进了城你可得叫大嫂子好好招待招待咱們啊!”忽然他想起指导員是天津人,又补充了这一句。
  “好!好!請你們吃燒鴨子怎么样?”指导員滿口答应。
  “好得很!好得很!”大家都活跃起来,只有李永故意撅起嘴嘟噥道:
  “哼,燒鴨子!在我們热河省钻山沟,好歹还有山葯蛋塞肚子,到你們大地方来了可好,叫我們餓着肚子打仗!明天吃不着燒鴨子,我可不干!”
  指导員笑着說:
  “李永同志,吃你們热河的山葯蛋也是不容易的呀!为了解放那里的人民,同志們流了多少血汗!你认为燒鴨子就那么好吃嗎?我們天津老乡說:打开天津,要嘛有嘛!打不开天津嗎,对不起,要嘛沒嘛!”
  說得同志們都笑了。
  李臣、李永是热河省新惠县一对叔伯兄弟,家乡解放后,双双地参了軍,幷且編在一个班里。哥哥李臣,工作积极,打仗勇取,很快提升为班长。弟弟李永,机巧灵活,爱說爱逗,当了班里一名瞄准手。今天,因为是解放指导員的家乡,又听說天津解放以后,华北的敌人就完蛋了,部队就可长驅直入,打到江南去,解放全中国,所以心里特別高兴。
  其他同志听說指导員是天津人,情緖也更加高漲起来,一致要求指导員講講天津的情况。指导員談到天津的工业、人口、街道,談到資本家、洋人剝削压迫工人的情景,又談到解放天津的意义和我們的具体任务,最后他說:
  “今天,我們就是要把祖国的这个工业城市,从国民党反动派手里夺回来,交給人民;幷且为解放北平創造条件。因此,这就首先要看咱們的了,看咱們能不能轟开解放天津的大門!”
  同志們听了都紧握拳头,爭着向指导員表示决心。
  天,漸漸地亮了。太阳从东方升起,又慢慢地移到了东南方。
  同志們挤在防空洞里,焦急地等待着射击命令。一班长李臣不时地从洞里探出半个身子,覌望着天空,希望那兩顆明光閃亮的信号弹,突然地在空中出現。李永一次又一次地弯着腰跃到炮位上,仔細地检查瞄准綫的精度,好像怕那个早已对准在瞄准鏡十字綫中央的敌人的大洋灰碉堡搬了家似的。
  李臣对待他这位弟弟,一向都很严肃。現在他看到李永一次又一次地跃近炮位,便命令道:
  “回来,李永!暴露目标怎么办?”李永撅了撅嘴,走了回来。
  擦得溜光淨亮的炮弹,在揭了盖的弹葯箱里整齐地躺着。
  同志們只覚得心眼里如飢似渴,早已忘記了肚子里的飢餓,虽然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
  战斗的訊信終于升起了。頃刻,沉寂的陣地怒吼起来。
  民权門一带頓时烟火騰空,敌人的洋灰碉堡一个接一个地开了花,碉堡里的守敌来不及辨別情况,就稀里糊涂的丧了狗命。战斗非常紧张,連爱說爱笑的李永也顾不上說話了。他眼睛紧貼在瞄准鏡上,耳朵听着班长的口令,双手灵活的搖动着高低、方向机,捕捉着新的目标。
  “一号目标消灭,二号,三号……”消灭目标的报告不断傳到連指揮部,我用鉛笔不停地在“敌人防御陣地图”上划着×,标示出被消灭的目标。这时,师参謀长刘江亭同志兴致勃勃地跑来,連連地对我夸奖道:
  “振华同志,你們干得眞漂亮!眞漂亮!”前沿的步兵兄弟,也为我們的胜利而欢呼。
  仅仅十多分鐘,我們連負責的目标,即全部摧毁。紧鎖着天津二百万人民的国民党匪帮的鎖鏈,現在被我們打断了一个环节。
  冲鋒开始了。英勇的步兵在急促的冲鋒号声中,飞燕般的越过护城壕,趁着炮弹炸起的浓烟,迅速地突破了民权門,杀向敌人的縱深陣地。
  为了掩护步兵进攻,决定二排的炮留在原地延伸射击,我带領一排跟随步兵推进。当我們到达突破口时,被我們猛烈轟击惊呆了的敌人,此刻好像已經淸醒过来,他們調集四面八方的炮火,一齐轟将过来,整个民权門籠罩在浓烟烈火之中。敌人拚命掙扎着,想把已經穿进他們心窩的鋼刀推出去,但这是妄想。
  一排的伤亡很大,瞄准手李永也負了伤,但同志們个个奋不顾身,繼續将炮向前推进。人数越来越少了,兩个人抬的現在一个人扛,扛一件的現在扛兩件。一班长李臣看到自己的兄弟負伤了,班里几个同志倒下了,伤心化为憤怒,憤怒化为力量,一个人扛起二百来斤重的炮身猛跑,嘴里大声咒駡着敌人:
  “他媽的!看你还能瘋狂几时!”
  正在困难的时候,指导員領着二排支援上来了。干部們一面指揮,一面扛着炮件前进。我和指导員扛起了大架和用具箱。我一次又一次地把打乱了的队伍重新組織起来,指揮搶救伤員和繼續运炮前进。指导員和同志們一起,高呼着战斗的口号:
  “前进就是胜利!”
  “坚决消灭敌人,为牺牲的烈士报仇!”
  我們連共有六十四个同志,在从民权門通往中紡七厂的攻击道路上洒下了鮮血,但是,炮,按时到达了指定地点。最后的十发炮弹,带着同志們复仇的怒火,带着敌人复灭的信号,带着天津人民解放的福音,炸毁了敌人縱深的火力点,支援步兵同志順利地占領了中紡七厂。
  这时,各路兄弟部队也处四面八方攻进了城里。天津,这个工业城市,从此归还了人民。
  (陈紹良整理)
  杀开民权門
  大尉 王春田
  一九四八年冬,反攻的炮声震撼着华北平原。天津守敌不顾我軍警吿,妄想凭借坚固的城防和十几万軍队来挽救它垂死的命运。
  民权門位于天津市东面,是我重天津战役的突破口之一。敌人在这一地段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有所謂“模范工程”之称。敌人在城墙下挖了护城河,在河外边又設置了各种障碍物达十一道之多,其中包括各种类型的鉄絲网、电网、鋼軌樁柴、布雷場等;围墙上筑有数百个鋼筋水泥的地堡和喑堡;縱深内設置了环形支撑点;市内街道上也筑有大地堡,埋設了地雷,甚至在有些平頂楼上也修了防御工事。看陣势是怪吓人的。敌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天津保住。
  一九四九年一月上旬,我軍完成了战斗准备。我們一連接受了突破民权門的尖刀連的光荣任务。十三日下午,举行了出征宣誓大会。师首长講話后,将一面“杀开民权門”的大紅旗授予我們連,要求我們“把它插上民权門,起到火車头作用,把全軍像牵引列車似的,沿着軌道——突破口順利地拉进城里”。全連勇士們异口同声地喊道:“請首长放心,我們坚决完成任务。”日落之后,我們便进入了冲击出发陣地。
  十四日上午十点鐘,天空突然出現了三顆白光信号弹,总攻开始了。数百門大炮一齐发出了吼声,成排的炮弹泻到敌人陣地上,爆炸声震撼着四野。
  在我軍强大炮火的轟击下,敌人一切火器都沉默下来了。蹲在战壕里的战士們高兴得站起来,一面覌察着炮兵的射击效果,一面津津有味地談論着。九班鍾銀根同志兴奋地說:“咱們炮兵的弹丸可眞灵,敌人一吃就不‘咳嗆'了。”副班长李澤山同志指着正在由城墙上往下翻滾的地堡說:“哈!同志們快看!敌人鋼骨水泥的碉堡,在陣地上跳起舞来了。”爆破手鍾如标同志看到十三号母地堡内燃燒的烈火,对我說:“排长同志,你看敌人多浪費呀,白天地堡里还点汽灯呢!”他的話引起了同志們一陣大笑。
  上午十一点鐘,高空中出現了兩个紅色信号弹,成群的炮弹飞过前沿,在敌人縱深爆炸着。連指揮所立即傳来了开始爆破的命令。五、六班的爆破英雄們,迅速地抓起了三米长的兩节爆破筒,在暴風雨般地机槍火力掩护下,跳出了塹壕,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爆破目标。爆破手鍾如标在冲到距第一道鉄絲网三、四米时,便将导火綫拉下,猛地往前跃了兩步,把嗤嗤燃燒的爆破筒插逃蛇腹形鉄絲网的下面,立即轉身打了兩个滾,跟着一声巨响,把这条弹簧似的家伙,送上了天空。爆炸的烟雾还未消散,第二名爆破手便将爆破筒挂上了电网的木樁。又是一声巨响,把这高压馬力的电网炸开了一个缺口。唐胜得同志未等第二名爆破手发出完成爆破的信号,便沿着炸开的缺口冲到了第三道障碍物的跟前,敏捷地把爆破筒置入屋頂形鉄絲网的腹下。不料,导火索失效了,爆破筒变成了哑巴。这一下可把他急坏了,他跑到我跟前請求道:“排长同志,快再給我一根爆破筒。”我看到他那种焦急和紧张的表情,知道他在为这件事难受。但这不能怪他啊!便安慰他說:“不要去了,到縱深再派你去完成更艰巨的任务。”正說話間,楊景友同志发現鉄絲网上的爆破筒沒有响,就自动地把第四根爆破筒送了上去,放在未爆炸的爆破筒上面,轟的一声,把原来未爆炸的爆破筒也震响了,把这道障碍炸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勇敢的爆破手們,以他們慣用的車輪战术,仅仅用了兩分多鐘的时間,就全部破坏了敌人十一道人工障碍物,給我軍冲击鋪平了道路。
  在最后一根爆破筒爆炸的烟雾还未消散以前,四班的勇士們便架起了輕便的浮桥,箭一样地飞往外壕。当他們进到距架桥点还有五、六十米远的时候,民权門左側八号暗堡的槍眼里,突然出現了兩条猛烈的火蛇,像一把亮光閃閃的剪刀一样,把同志們的去路紧紧地卡住了。垂死的野兽,梦想頑抗到底。
  “让你們也尝尝这根火棍的味道吧!”六班副班长张錦富同志紧紧地咬着嘴唇說,“排长同志,用火力掩护,我去把它拔掉,免得它在那儿碍事。”
  在四挺机槍的掩护下,他像离开了滑軌的火箭一般冲向目标。在距暗堡还有三十米时,他先向正在噴着火苗的机槍眼投了一顆手榴弹,然后借爆炸的烟幕,像俯冲的飞机,扑向暗堡,把正在冒烟的爆破筒插进了喑堡的心臟,随即轉身打了几个滾,隐蔽在一旁。接着,只見火光一閃,轟的一声巨响,暗堡里的敌人全部消灭。
  連指揮所发出了冲击的信号,全連勇士們像决口的急流一样,喊着雄壮的杀声冲进敌陣。我刚越过围墙,看到跟前散兵坑内有一个敌兵,正要将手榴弹投向我五、六班的散兵群。我猛地扑过去抓住了这个匪兵的右手腕,用手槍对准他的头說:“再頑抗,要你的脑袋,快放下武器!”
  这个蠢东西像說梦話一样,連声喊道:“长官,敌人上来了还不打嗎?”
  “混蛋!你被俘啦!”我話刚一落音,他把慣用的动作表演出来了:跪下举起双手,連声哀求道:“請老爷饒命。”
  “滾开!”我話刚出口,突然背后有人猛地抱住了我的腰,我急忙反轉右手用手槍对敌兵的腹部射去,不料只是机头响了一声,子弹不响了。这下子,敌人覚得抓住了把柄,就放大胆量与我摔起跤来了。由于敌人从背后死抱住我,使我有力也使不上。他猛地往下一甩,而我也反抱住他不放,于是兩个人便从围墻上滾到内沿半坡上的塹道里去了。原来繳了械的敌兵,看我被另一个敌兵抱住,便重新拿起武器,端起刺刀冲过来了。这个沒有人性的坏蛋,好像忘記了前一分鐘发生的事情。他端着明亮亮的刺刀,刚要刺到我的头部时,我拚命向旁边一閃,就听見呯的一声,仔細一瞧,刺我的这个野兽却躺在地上,头被打得稀烂。原来是七班长楊得礼同志赶上来了,这时他正站在我的身旁,高举起爆破筒,又向我身后的敌人打去。我听敌人“媽呀”一声,松开双手,滾到一旁去了。
  标志着杀开民权門的大旗,在城头上聳立起来了。这面迎風飄揚的紅旗,像一把雪亮的利劍,直插在敌人心上,攪乱了敌人的心窩。刹那間,敌人打来了一群泡弹,在旗子附近爆炸了。一陣爆炸声过去后,在旗子下面和硝烟之中,出現了一个不朽的战士——光荣的旗手鍾銀根同志。他被炮弹炸断了双腿,伏在旗子下面,用尽全身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竪起了被炸倒了的这面紅旗。当这面紅旗第三次竪起来的时候,又飞来一批炮弹,把旗杆炸成兩截,他也又一次負了重伤,昏迷过去了。当他淸醒过来,看到旗子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忍着难熬的痛苦,咬着牙,爬到旗子旁边,双手抓住旗杆,兩肘撑在地上,又把紅旗竪了起来,幷用自己的臉頰紧紧地保护着这面紅旗。
  紅旗虽比刚才低了,但仍然飄揚在民权門的围墙上。我們的英雄战士鍾銀根,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为了保卫竪立起来的紅旗,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曾經和我生活在一个班里,平常是个說話也要紅臉的同志,但是,在战斗中,他表現了这样惊人的勇敢。我心里非常难受,但同时又为他的崇高品质而感到无限驕傲!他虽然牺牲了,但双手仍紧握着旗杆,兩肘和險頰像个三角架一样,把旗杆支住,使这面大旗照常在炮火中随風瓢揚。同志們被他的英勇行为感动得流下眼泪,复仇的火焰,燃燒在每个同志的心里。李澤山同志,高呼着为鍾銀根同志报仇的口号,把这面胜利的紅旗,随着突击部队插上了四十一号母地堡。尖刀連的勇士們,也乘胜楔入了敌人的縱深。
  太阳正当头,硝烟四处弥漫,后續部队还沒有上来。不甘心死亡的敌人,糾集了数十倍于我們的兵力,从三面向我突入部队实施了猛烈的反冲击。他們首先用炮火拦阻住我后績部队的前进道路,幷用兩側的火力拚命地封鎖住突破口,企图用这种手段,来重新捏合上已被突破的缺口,全歼我突入部队。敌人的企图是毒辣的。而我們尖刀連,又由于迅速勇猛的动作,拉长了冲击的队形,被敌人切断成了三段。这样就給敌人造成了更加有利的反击条件,使我們陷于重围。
  当时,我們爆破排刚冲到围墙根,除負伤牺牲的同志外,还剩下二十七、八个人。最糟糕的是,由于我們是爆破排,所以全排除我有一支駁壳槍外,其他同志不是爆破筒,就是手榴弹,連一挺机槍或一支步槍都沒有。正在这时,隐蔽在我們右前方的三、四个地堡里的敌人,突然向我們开火了,子弹像暴雨似的,向我們飞来,把大家压得抬不起头。其他排因离我們較远,也无法用火力支援。为了解脫这种困难的情况,充实火力,变被动为主动,以便更好地应付反扑的敌人,我叫七班副带兩个同志,順交通壕溜过去,用爆破筒首先把我們右前方正中間的一个地堡解决了;然后分左右兩路,把附近地堡里的敌人,全部消灭了,并繳获一挺机槍,一支步槍和許多整箱的手榴弹。
  当我們刚进入地堡附近的交通壕,把伤員安放在地堡里时,一个营的匪軍从我們左前方冲上来了。他們一面拥挤着,一面嚎叫着,好像一群恶狼,向我們扑来。我們靜靜地蹲在交通壕里,看着他們一步步走来: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眼看到了距我們仅有三十多米的时候,我向同志們喊了一声:“打!”于是一排排的手榴弹,和密如雨点的子弹,向敌人飞去,在敌群中爆炸着、扫蕩着。在浓烟烈火中,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一些幸免未死的家伙,忙轉头跑了回去。
  經过一場激战,陣地上慢慢沉寂下来。我抓紧这个机会,把剩下来的二十多人,按原来班的建制,組成几个战斗小組,准备以組为单位和敌人輪番作战。一切准备就緖,大家的战斗信心更加高漲,个个摩拳擦掌,等待狠狠地敎訓一下再敢反扑的敌人。大約过了七、八分鐘,敌人又向我們发起了第二次冲击。看样子兵力比上次还要大一倍,幷且是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的。我决定給敌人一个更沉重的打击,命令五班負責对付右前方的敌人,六班負責对付左翼的敌人,七班負責对付正面的敌人,幷且鼓励大家沉住气,狠狠地揍。这一回,敌人不像上次那样瘋狂了,他們拥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願走在前面,有的看样已“哆嗦”起来,每向前走一步,回头看一下后面的軍官。終于,敌人漸漸地靠近了我們的前沿,距我們只有三、四十米了。早为他們准备好的干狼——手榴弹和爆破筒,这时都全部搬了出来。頓时,陣地上成了火的海洋,硝烟弥漫着天空,敌人被打得懵头轉向,到处翻滾。在我軍陣地上,战士們愈打情緖愈高,七班副李金耀同志,虽身負重伤,仍坚持战斗,我几次叫他到地堡中去休息,他都拒絕了,幷說:“我只要有一口气,坚决战斗到底!”最后我只好命令一个战士背着他下去,可是他馬上說:“排长,我服从命令,但我不用背,我还能爬,让好人留在陣地上打敌人吧。”說完后,他吃力地爬到地堡中去了。我衷心地感激李金耀同志,因为多一个人在外面,就是多一份杀敌的力量。他这种坚强的意志和对战斗負責的精神,大大地鼓励了我們的斗志。經过一番殘酷的厮杀,敌人留下了百多具死尸,又狼狽地跑了回去。就这样,我們一直坚持了整整一个小时,連續打退了敌人五次反击,击斃了敌人三百多名,牢牢地巩固住了突破口。
  十二点零分,我們的炮兵开始向敌人縱深进行猛烈的炮火压制。这时天空飞起三顆明亮的信号弹,光彩夺目。紧接着,我們的后續部队,在强大的炮火支援下,像潮水一般涌进了天津城里。十五日下午四点鐘左右,我軍向全国和全世界发出捷报:天津解放了!
  冲向敌人心臟
  上尉 林春和
  突破刘家仓房
  部队密密层层地包围了天津城。
  战斗开始前,我們突击連的同志們,靜悄悄地伏臥在一道不很高的段坎背后,紧紧地盯着前方。从这里越过一百多米的开闊地,就是冲鋒的突破口——刘家仓房。刘家仓房是兩座孤零零的小瓦房,房子前面的鹿寨、鉄絲网,早已被我軍的炮火摧毁了。可是左边的地堡群,却仍像恶狗似的站在那里,围护着敌人。
  突然,炮弹带着刺耳的嘯声,从房子背后的大土垻的背后飞过来,在近处爆炸。硝烟弥漫在上空,使得将要西落的太阳暗淡无光。
  掩护我們突击的机槍、小炮,猛烈地吼叫起来。
  爆破班的同志們,一个跟着一个地冲了上去。但冲出不到三十米,就被敌人右方的机槍打倒了好几个。而敌人机槍的位置,怎么也看不見。該死的开闊地,一点也沒有隐蔽的地方,从这到小河沟,还有三、四十米!怎么办呢?我急得心都要跳出来。
  忽然,我看見冲在前面的一班副,右手拉了一下炸葯的导火索,把抱着的炸葯拉响了。他一边跑一边喊:
  “同志們!冲啊!我掩护你們!”
  他沒跑上几步,炸葯就爆炸了,开闊地上立刻騰起一团黑烟,遮住了敌人的視綫。
  我覚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头上,眼泪充滿了眼眶。是他,是这位待人亲切而又和善的老战友,为了掩护后面冲上来的同志,而牺牲了自己。我端起机槍,跳上堎坎,向前冲去。在我前边、后边,好几个同志抱着炸葯向前冲鋒。
  “冲啊!”
  “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前面,不知是誰踏响了一顆地雷,“轟隆”一声,又是一陣黑烟。我趁着黑烟,想一下冲过开闊地。可是刚跑出去三十米,浓烟給風吹散了,前面仍然是赤裸裸的开闊地。
  又有几个同志倒了下去。子弹落在地上,发出“咄、咄”的声音,我覚得右腿好像給什么絆了一下;又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左胸上,我踉蹌了一下,差一点摔倒在地上。我急忙轉头向右看去,啊!是几个暗堡,不高的堡頂上撒着干枯了的野草,像个坟堆,一陣陣美式轉盘机槍的声音,从里面傳出来。我心里燃着复仇的怒火,猛地收住了脚。
  “啊——是你!就是你?!”机槍在我手里颤动起来,我的憤怒随着子弹傾泻进槍眼:“現在該让你尝尝我們的了!”
  敌人机槍不响了,我抓紧机会,猛跑了几步,搶到前面护城河边。河已經封冻了,在河沿上,扫雷組已留下标有地雷的标志——包着石头的紅紙包,我避开地雷,朝着前面猛烈射击。
  忽然,从陣地右边,跃起一个人来,他勇敢的动作立刻吸引住我。我仔細一看,原来是一班战士佟桂林。他抱着一包炸葯,向右边离得最近的一个暗堡冲去。这时,另一个暗堡的敌人,正向他猛烈射击,子弹嗖嗖地从他身旁飞过。我急忙調过机槍掩护他。看他那不慌不忙的样子,我恨不得跳起来叫他快点跑。快到碉堡了,我招呼弹葯手准备冲上去,可是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敌人的暗堡里噴出来一股紅色的火流,射到了佟桂林的身上,立刻,他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啊!这是火焰喷射器。我的心一下子收縮起来,心想佟桂林一定会丢开炸葯,滾到地上去把火扑灭。可是不,他只顫动了一下,仍然勇猛地向前扑去。他像一团火球,滾上暗堡。只見他把外面已燃着的炸葯,放在暗堡上,然后,栽倒在暗堡的側面。
  “啊——”是誰叫了一声。
  我覚得有什么东西在撕裂我的心,使我喘不过气来。
  一瞬間,霹靂一声,敌人的暗堡塌陷了,燃燒了,暗堡近的敌人,全部埋葬在烈火中。
  前面的敌人还正在瘋狂地射击。我几步窜到被炸毁的碉堡边,架起机槍对准房子里面那挺正在发射的机槍。我的眼睛逬射着仇恨的火花,喉嚨像給什么东西堵着。我覚得开闊地上所有倒下去的同志,和佟桂林同志刚才的牺牲,都是这挺机槍造成的。現在,它仍然叫着,把冲上来的同志,压倒在鉄絲网的旁边,抬不起头来。我瞄准門口就是一梭子,看見机槍后面兩只胳膊一揚,槍不响了。我繼續向里面射击。这时,有兩个同志跳起来,越过几个弹坑,朝着房子揚了几下胳臂,接着房子里悶悶地响了几声。跟着后面十几个同志便一下子冲进了房子里。
  忽然,房子后面槍声又响起来,我留神一看,原来在房子后面有一个刚才沒有被发現的大掩体。于是,战斗便在掩体与房子之間开始了。但我的机槍,怎么也支援不上,我眞想跳出地堡到房子那里去,可是敌人却压住了我。正在这时,小炮班(擲弹筒)班长薛明白貼着墙挪到墙角,蹲下来从腰里解下小炮弹。他的手脚眞利索,把小炮弹往墙上一磕,就扔到房子后面去了。这大槪是擲弹筒坏了,不得不采取这个冒险的办法。
  “站住脚了。”弹葯手王玉林在我身后說。
  敌人极力想封鎖我这挺机槍。我心里想,我們連只突进来一个排,还伤亡了大半;机槍也只剩下我这一挺。我們一定要坚持住,掩护后續部队上来。我覌察了一下地形,发現我所占的地堡非常有利:左前方,可以射击房子右边的地堡和房子后面的掩体;右前方,可以射击刚才沒有发現的暗堡;前面,土围子离我不到二百米,围子上面的三个大碉堡,被我們的炮火穿了几个窟窿,可以看見敌人爬在围子上射击。围子上有个缺口正对着我,从缺口那里有交通沟伸出来通向各处,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敌人兵力运动必經之地。立刻,一个念头涌上心来;“要掐住敌人的脖子,使敌人退不回去也增援不上来!”
  我咬住嘴唇,朝着敌人的掩体和土围子上面露头的敌人猛扫过去,頃刻,有三挺机槍給我打哑巴了。这一下可把敌人激怒了,我覚得好像所有的机槍都对准了我,子弹落在地堡上像蹦豆一样。但是暗堡保护了我。
  我不停地射击,射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間。突然,一件最令人耽心的事情发生了。
  “班长,子弹快完了!”大槪是怕敌人听見,副射手說話的声音很低。
  “快去找!”我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往哪里去找呢?因为后續部队現在还沒有上来呀!
  “跟我来!”这是排长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紧接着是衣服擦着地皮的响声向后面传去。不一会,听到伤員同志們和排长的說話声,这大概是排长在从他們那里收集子弹。
  这时,敌人的炮火更猛了。子弹从耳边嘶哑地飞过来,槍榴弹在头上爆炸,震得耳朵吱吱直叫,一顆燃燒弹落在附近,“朴”地一下炸开了,熾热的火焰濺在我的左臂上,我急忙用手去扑,把手燙的生痛,火反而愈扑愈大。我将手縮回来,脱掉棉衣,把火熄灭。
  看样子在里面呆不住了,我爬出来,斜躺在暗堡的側面把槍架起,为了不能让敌人发現机槍轉移了,我脫下帽子,給一根鋼軌戴上。立刻,我的帽子成了敌人的目标,几粒子弹打在上面,帽子晃蕩起来,露出了雪白的棉花。
  一梭子又打完了,我伸手过去要子弹,刚抬起头就覚得头頂上狠狠地挨了一下子,嗡的一声,一头栽在地上,于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間,我好像听見远处有人叫我。我猛地想起还在战斗,便使劲地睜开眼睛,覚得天地好像在旋轉。我努力使自己鎭定下来,才慢慢地看見王玉林,含着泪看着我。他已經換上了梭子,要从我手里把机槍夺过去,弾藥手許宝祥在我左边,揭开盖的手榴弹放在面前,右手拿着一个,弦已經套在手指上。我一时弄不淸是怎么回事,仍紧抱着机槍,不給王玉林。
  “繳槍投降!”
  “来吧!給你手榴弹!”
  敌人的叫喊声和同志們的回駡声混合在一起,响成一片。
  我一下子完全淸醒过来,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支持着,我猛地抬起了头,看見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敌人端着刺刀冲上来了!原来敌人趁着我們机槍停止射击,已經从缺口那里钻过来了。敌人离同志們所占領的房子和我們所在的暗堡只有五、六十米了。一个念头涌上我的心間:敌人馬上就要上来,能让許多同志用生命換来的突破口,这样白白地給敌人夺去嗎?不行!后續部队馬上就要来了,我們要坚持住,不能丟掉!
  我像发了瘋似的,一下把王玉林推开,忘記了敌人的机槍仍然封鎖着地堡,忘記了头上的伤,猛地站起来,端起机槍,对准敌人猛扫过去。
  “啊——好——給你子弹头!”我大声吆喝着。
  机槍和手榴弹像割麦子一样,把敌人一排一排地打倒了。
  “打得好!”是排长的声音。他的手槍也在向敌人那里射击。
  換梭子的时候,我覚得左手火辣辣的。这大槪是子弹打的太多,槍筒已經发紅了。可这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只想着一件事:射击!射击!一直到冲上来的敌人全部倒下,我才暫停下来。
  突然,左前方敌人的掩体,轟的一声,塌了半边。随着,掩体里的槍声哑巴了。我們的同志已爆破了掩体,打开了前进的道路。
  就在这时,冲鋒的号角响了!后續部队,像奔騰的潮水,涌进突破口。胜利的紅旗,在勇士們手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上了围墙。它在晚霞和炮火中显得特別鮮紅。
  在敌人纵深里战斗
  部队繼續向縱深发展,我們突击連像一把利劍插入天津市里。
  天已經黑了。我們借着曳光弹的亮光,选择着冲击的道路。我們跃进,臥倒,射击,凿穿墙壁,从一条街打到另一条街。
  我的头給紗布纏起来,渗出的血和泥土紧紧地冻在一起。头頂上好像給什么东西不停的咬着,疼的难忍。我用一根小棍別住兜在下巴上的紗布,擰了几下,繃帶勒紧了伤口,疼好像减輕了一些,可是脖子却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連长几次叫我下去,可是我心里想:連里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目前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战斗力量;况且我是一个共产党員,更不能負点伤就装孬种。我只要有一口气,坚决要实現我战前的决心。連长看我决心很大,就笑着答应了我的要求。于是,我又端起机槍,冲在最前面,奔向我們的战斗目标——法国桥(現改名为解放桥)。
  翌日清晨,我們打到一道“丁”字形的街上。忽然,前面的道路,被一道由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成的街垒挡住了。子弹落在上面,激起了一片片的碎木屑。迎着街道的正面,有一座大楼,楼上有一挺机槍,在不断地叫着,它和附近另一座北楼上的側射火力,正好組成了交叉火力网,严密地封鎖住了我們前进的道路。街道兩边房子一間挨着一間,沒有一条小巷可以繞过去。
  我倚着門框向街垒察看了一下,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我用胳膊捅了一下二班长龔章金同志,指了指街垒那边竪着的一根很粗的电綫杆,和他商量了一会,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我們向后面招呼了一声,就貼着街的左側,弯着腰跑到街垒下面,借着电綫杆的遮影,翻过街垒,想趁敌人不防,猛地窜过去。誰知我們刚跳到街心就被敌人发覚了,子弹打在洋灰馬路上,像黄豆撒在地上一样,一蹦老高,发出刺耳的叫声。这里距前面的横街还有三、四十米,再跑就会出危险。于是我們攤开兩只胳膊,晃了兩下栽倒下去,不动了。我的机槍也被扔在一旁。敌人又打了几槍,不再理我們了,大槪以为我們被打死了。
  我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用兩眼偸偸地看着周围的情况,以便选择跃进的时机。
  停了一会,我小声的对二班长喊了一声:“跑!”連忙抓起槍向前奔去。等敌人淸醒过来,我和二班长已到了横街,躱在围墙下面了。
  我們兩个倚在墙下,喘着粗气,心好像要跳出来。突然一陣机槍声从我們右边不几步的大門里傳出来,对面墙上立刻留下一堆白麻子。我心里想,大槪是敌人发現我們来的人不多,想冲出来消灭我們吧?好像印証我的預料似的,立刻从大楼右边的弄口里钻出一队人来,賊头賊脑地朝我們走来。我們不等他們靠近,端起槍就是一陣猛打。子弹显然比他們长官的命令好使,前面几个人倒下了,后面几个人馬上夹着尾巴跑了回去。
  我們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沒有了,現在貝剩下兩支空槍了。敌人的机槍仍封鎖着街口,把同志們拦阻在那边,院子里的敌人馬上又会冲出来,現在是沒有时間让我們再来考虑其他办法了。
  我把心一橫,和二班长商量了几句,馬上跳起来,向旁边大門里冲去。刚把身子往門里一探,只听嘩的就是一梭子。机槍声刚一停,我立即往里一跳,一閃到西廂房的墙边。
  “不要动!”二班长在大門外大吼了一声。
  兩支槍的槍口同时指向楼房前面的敌人。那里是用棉被和鞍具构成的机槍工事。敌人的机槍射手,首先把手里的一匣子弹,高高举起。我們来的这样猛,这样快,使他連梭子都換不过来。这时,廂房南北角側射大門的机槍,已打不着我們了。
  “別打!別打!”
  “我們繳槍!”
  院子里的敌人,已經乱了。可是楼上的敌人,仍然在繼續頑抗。我沒有犹豫,立即冲进了楼房,趁着楼下的敌人惊愕未定,蹬、蹬、蹬上了楼。
  “快繳槍!”我窜到敌人背后喊道。
  敌人像是听到口令似的,一齐轉过头来,看到黑洞洞的槍口,正对着胸膛,馬上像触了电似的,顫萎萎地举起了手,苦苦地哀求道:
  “八老爷!別打,別打!”
  “怕死鬼!”我压抑着憤怒,在心里暗暗地駡道。我把他們赶到一边,上去一脚踢倒了机槍。这时从窗口向下看去,下面的敌人已繳了槍。二班长端着沙鋒槍站在那里,严肃而又鎭靜,眞像后面有許多部队馬上就跟上来似的。我出了一身冷汗。
  俘虏被赶下楼来,他們和院子里的俘虏汇合在一起,站了半个院子。这么多的俘虏,眞出乎我們意外。我忽然耽心起来,万一敌人发現我們是兩支空槍怎么办?我正在着急,我們的部队上来了。
  我和二班长把俘虏交过去,带上一些子弹,又向右边二百多来远的大楼跑去。这个楼上有四挺重机槍,不停地在发射,封鎖着远处的街道。
  刚才打出了經驗:要猛插猛打。虽然这个楼比刚才那个太多了,可是我們仍然順利地跳进了院子,闖到了楼上。我們跳进一間很大的房子,房子里滿是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还有的正向外面射击。我們滿以为可以像刚才一样順利地解决战斗,誰知法宝不灵了!我刚喊“繳槍”,就听右边有人厉声叫道:
  “上刺刀!”
  随着他的喊叫,响起了一陣“乞乞卡卡”地上刺刀声。我轉眼一看,只見里面房子的門口,站着一个敌軍官,黑紫色的臉皮,配着一副凶恶的眼睛。他手里握着一支短槍,把槍口正对着我,但他却沒有勾火。这可能是欺侮我們人少,想捉活的。
  他举着槍,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屋子里的匪軍也跟着围了上来。楼上停止了射击。远处,傅来了机槍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巷战还在各处激烈地进行着。
  “你們怕不怕死!”他又逼过来几步。
  “怕死不到这里来!”
  我眞想給他一梭子,但是,不行!我們兩条命,虽可以換回几十条命,但是大楼仍然拿不下来,旣終匪軍都看他的眼色,估計他可能是个不小的“官”,我得想法制服他才对。我向左边瞟了一眼,看見窗台上放着几个鴨嘴手榴弹。我上去一把抓了过来。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动作有多快,反正是沒等敌人淸醒,插門已給拔了出来,握在手里,机槍扔到脚下。
  “我——和——你——拚了!”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說出来的。
  这一次是我向前逼他了。我把手榴弹在他鼻子前面晃了几下。他知道,只要我把手一张,手榴弹就要爆炸,头一个倒楣的就是他。他的臉一下子变白了,嘴唇更瘪了,眼珠子瞪着手榴弹,握槍的手打起颤顫,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而我却不放松,紧跟着逼上去。原来已上好刺刀准备上来的匪軍,馬上閃开来向后挤去,都想挤到別人后面,让別人来替他拦弹皮子。于是,房子里的敌兵乱了起来。
  “繳槍不杀!寬待俘虏!”二班长的口号喊得眞及时。
  突然,敌軍官的槍,被后面伸过来的一只胳膊,按了下去。一个敌兵高声叫道:
  “投降吧,副团长!”
  敌軍官好像一下泄了气!立刻萎縮成一团,刚才的威風,不知道哪里去了。
  由于敌副团长的带头,这座大楼的敌兵,很快的全部繳了槍。这次,俘虏又滿滿施站了大半个院子。
  我把手榴弹的插門插好,端着槍监視着俘虏。这时,就覚着头脑发昏,天旋地轉,我使劲地坚持,坚持……,等部队上来时,一下子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津已經解放了。同志們吿訴我,光兩个大楼,就有五百多俘虏和兩門小炮。这个胜利的战果,使我感到了极大的幸福与快乐。
  (謝秀普記)
  金湯桥边的战斗
  大尉 赵芳玉
  突破口打开了,部队像汹涌的潮水,涌进了天津市内。我带着八連紧跟在突击队后,首先解决了突破口附近的敌人,然后越大街穿小巷,边打边向东猛插。我們像一把利劍,把敌人分割成了无数小块。
  打啊!插啊!向东猛插!
  因为我們打得太猛,插得太快,早已同营里失掉了联系。天已經黑下来了,四处槍声激烈地响着,我們还沒同营里取得联系,怎么办呢?难道我們能停下,或者后退嗎?!我和指导員盧錫勤同志研究了一下,决定繼續猛插,按首长在作战前的布置:打到金湯桥,和从东向西插的兄弟部队会师。
  “是否有点孤軍深入?”指导員愼重地考虑着。
  是的,这点很値得考虑。全連只剩下七十多个人了;不管敌人的縱深怎样薄弱,但終究是縱深啊!最値得考虑的是整个战斗发展得是否快。考虑的結果,我們相信战斗的发展一定是挺快的。如果我們預先插到天津的由心,虽然是一支小队伍,将給敌軍一个很大的威胁,打乱敌人的布署。
  战士找来了一位老乡。这位老乡很热情地吿訴我們通往金湯桥的路,幷吿訴了我們,哪个街口有碉堡等等。
  于是,我便带着連队經僻靜的小巷,越矮墙,穿过敌陣間隙,一股劲插到了东馬路。激烈的槍声,已远远地撇在身后了。馬路上空蕩蕩的,显得异常平靜。远处炮弹的呼嘯和轟鳴,不时打破这里的宁靜。我們来到金湯桥边,恰是深夜十一点。这时夜空中突然閃亮着几顆照明弹。借助它的光亮,我們望見了橫跨海河的寬长的金湯桥。桥边有兩个小碉堡,里面有火光閃亮。等我随着尖兵組攆过去肘,他們已經俘虏了碉堡里的敌人。这是兩个看碉堡的警察。他們听槍炮声还很远,以为打上十天八夜,也不会打到这儿。寒夜霜重,因此他們就守着炭火盆睡着了。
  这兩个警察的話,証明了敌人相当麻痹。我們应当抓住这点,来消灭金湯桥附近的敌人。
  从警察嘴里,我們还了解到附近就是天津市警察局。当时留下一排守桥,我和指导員带着三排打进了警察局。我带着七班,一直冲进了局长李汉元的臥室。室内散发着浓郁的烟气。他一看进去的是我們,吓得直哆嗦,我扔給他一份“約法八章”。他惊慌地看了几眼,得到我的口头保証后,臉色才显得鎭靜些。顫抖的手捧着“約法八章”,坐在办公桌旁边:
  “貴軍神速。我——我下令全局投誠。”
  在我們的几个地下党員的帮助下,很順利地解决了这个警察局。
  李汉无刚撂下槍,桌上的电話鈴又响了。但他望了望,好像不敢去触动它,我使了个眼色,他才颤顫栗栗地抓起听筒:
  “噢……我們……这这……”
  我担心他走露了消息,不得不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手槍。他一看我的臉色,不想說的話,一下就滾出来了:
  “沒事,沒事!平安,平安!……噢……噢……”
  这个“电話員”很有点作用。不过鈴声响得頻繁,实在有点麻煩他了。
  指导員带兩个班留下,同李汉元打着交道,我們仍返回桥边。到桥头,正碰上一排长赵相林从桥上押来三十多个俘虏。他一看到我,就指手划脚地报吿开了。說他們怎么摸过了大桥,听到碉堡里有鼾声。他是个挺机灵的小伙子,便想了个絕招,在碉堡間吹起哨子,喊着:
  “集合!”
  那帮小子以为来了紧急情况,从梦中稀哩嘩啦地爬起来,慌慌张张地钻出碉堡,一看面前摆着一挺机槍,就乖乖地当了俘虏。只有那个小排长繳槍时,嘟囔了几句。說什么“沒想到,沒想到……”,眞有意思,他們沒想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把俘虏押到警察局大院。从东馬路傳来噪杂的人声,夹杂着馬蹄踏在柏油路上的响声。战士們警惕地掉过槍口,准备应付新的情况。模糊的人馬越来越近了,趴在交通沟的于志福,忍不住地吆喝起来:
  “誰?”
  “二十六师的。”
  从对方較安祥地回答里,明白地吿訴我他們还不了解金湯桥的情况。旣然礼物送到了門上,当然就得“笑納”了。我拉着腔問对方說:
  “好吧!你們先过来一个人联系。”
  来人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規規矩矩地向我报吿說:
  “报吿长官,我們是二十六师炮兵連,現奉命調到河东去作战……”他那官样的报吿詞,险些逗得我噗哧的笑了。
  “好,你先到这来暖和一下,我們去人叫他們过桥。”
  他听我这么一說,倒很識抬举地走过来了。当走到调堡門口,大槪他看到有点不对头,迟疑了一下,但被一排副一下就拉进去了。
  我們的兵力布置好了,便大声招呼开了:
  “喂!弟兄們过来吧!”
  这伙敌人搖搖摆摆地走近了桥头,突然在敌队四周,响起--片喊声:
  “站住!繳槍不杀!”
  敌人慌乱成一团,有的呆若木鷄,有的跪伏在地上,就这样沒响一槍,活捉了五十三个敌人。
  但由于粗了点心,沒弄淸敌人来的竟是兩个連。因此“繳槍不杀”的吼声被他們听見了。一陣激烈的槍声,立即冲破了金湯桥边的宁靜。敌人打了一陣槍就往回跑了。
  接着,桥东边馬上响起了裝甲車和坦克量的馬达声。敌人开始向我們反扑了,它企图夺回这座大桥,以保証他們的东西交通的命脉。
  噠噠噠……
  槍声、机槍声、手榴弹声一齐响了起来,敌人开始了猛烈地反击。四处的槍声也越来越近了。我們这顆安在敌人心臟里的炸弹,爆发了!
  金湯桥上,曳光弾像火花一样在飞濺着。
  敌装甲車被勇士們打着了,橫在桥上,敌步兵又冲上来了。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負伤倒下了……
  当我醒来时,发覚自己已躺在野战医院了。护士同志吿訴我,市内的战斗快結束了。我紧紧地握住护士的手:
  “謝謝你吿訴我的好消息。啊!我們胜利了!”
  红旗插上金湯桥
  陈兴旺 李全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我們駐扎在天津东北面二十余里的欢坨庄,待命解放天津。
  垂死的敌人,想尽一切卑鄙的手段,妄图进行絕望的掙扎。他們把天津外围的村庄全部燒光,害得群众无家可归,逃难的人群,哭叫着向北拥来。敌人的暴行,激起了战士們无比的憤怒。这种憤怒,馬上就变成了为解放天津而积极練兵的热潮。
  一天夜里,指导員馬文海同志来查宿舍。他总像老媽媽一样,战士們都睡了,他还不放心,看見誰把被子蹬掉了,就給輕輕地盖好。但今天,宿舍里連一个人影也沒有,只是地鋪的稻草上,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排背包。指导員笑了笑,走了出来。
  他来到練兵場上,見到了二班长,說:
  “赵文成同志,你怎么还不叫同志們休息呀?”
  还沒等班长答話,战士們就搶着說:
  “指导員同志,这是我們自己要練的……”指导員假裝生气的样子說:
  “噢!你們自己要練的,那么說你們是集体违犯制度了?”
  战士张有林馬上接着說:
  “这有啥办法呢,練一練总比躺在炕上睜着眼睡不着舒服啊!”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
  我們怎能不加紧練兵呢?团首长的話,深深地激动着我們的心:“解放天津,就是切断敌人北援南逃的喉嚨,孤立北平;也是解放整个华北最后战斗的关鍵……我們团的任务,就是在兄弟团的配合下,插入敌人的心臟,直达三桥——金鋼桥、金湯桥和‘法国桥',与从西向东突破的兄弟部队会师……”况且我們七連,已爭得了全团的尖刀連,这样就要求我們把“金湯桥連”的紅旗,首先插上敌人的咽喉——金湯桥。而敌人的最高指揮部,就設在金湯桥左边的大楼上,桥的右边是敌人的警备队。这里是敌人兵力最雄厚的地方。上級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給我們連队,是給我們連队的荣誉和信任。每个同志都爭着要在这解放华北的最后战斗中,为人民立功。广大的劳苦群众都在焦急地吩望着我們的大炮快点“发言”。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我們的大炮終于响了、这是解放天津的信号。无数門大炮的轟击,震得山搖地动。敌人的碉堡工事,頓时摧成平地。敌人的城防要地民权門被打开了;我軍数十个連队,汇合成一股巨流,向民权門奔去,然后又分成数十把“鋼刃”,插向金湯桥。
  下午五点,天就黑了。战斗向天津市的縱深发展。处处是槍声、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整个天津市籠罩在火光和硝烟里。同志們端着槍,一路走一路打。碰到敌人的暗堡,就炸毁它。碰到敌人,就一陣手榴弹消灭它。誰挡住去路,誰就粉身碎骨。
  天津,这个全国有名的大城市,許多街道兩旁的楼房,都是鋼骨水泥的建筑。敌人就凭借这点,在楼上掏了槍眼,当作碉堡頑抗。一串串的火光,从楼上泄下来,打得洋灰馬路,逬发出火花。但槍林弾雨,挡不住勇士們解放天津的决心。前边的倒下了,后边的跟上来。战士們用槍封鎖着敌人的火力点,互相掩护前进。敌人的手榴弹打过来,勇士們一脚踢开,繼續前进,有的干脆拾起来还給敌人。有的同志虽然倒卞了,但当他还有着最后一口气,仍然鼓励战友們繼續前进,消灭敌人,坚决要把紅旗插上金湯桥。
  在敌人的心臟里前进,人多目标大,不容易甩开敌人,影响前进速度。为了尽快地把紅旗插上金湯桥,由連长带着二、三排打掩护,兼护理伤員,指导員率領我們一排快速前进。
  我們紧握着槍,沿着墙根前进。忽然,在一个拐弯处,傳出了口令:
  “哪一个?干什么的?”
  “自己人!咋呼什么!”机警的指导員,裝着匪官的腔調,唬住了敌兵。我們迅速地跑过去,用槍对准匪兵的胸膛,压低声音威严地說:
  “要脸袋的別作声,我們是人民解放軍,“繳槍不杀!”
  四个匪兵乖乖地把槍举起来。一問,原来这是个暗堡,随金湯桥只有一百多米了。
  同志們那种紧张和兴奋的劲儿就別提了。我們就要把紅旗插上金湯桥了。这就等于在敌人的心臟里,插上了一把尖刀。我們扛起爆破筒,悄悄地向桥附近的地堡摸过去。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也許敌人被从未間断的大炮隆隆声震昏了,麻痹了。我們已經摸到了他們的鼻梁下,这些怕死鬼們还沒发覚。
  “轟!轟……”随着爆破筒的爆炸声,一道道火光,卷着碎砖烂瓦,夹杂着敌人的尸体騰空而起。爆炸声还沒落,二班长孙敬喜就举着紅旗向桥上跑去。刚跑到桥上,对面打来一陣机槍,孙敬喜同志倒下了。仔細一看,在敌人指揮部和街中間,横着一个大地堡。里面有一挺机槍封鎖着金湯桥,另一挺机槍封鎖着我們刚刚过来的街面。必須赶快拔掉它,不然,后續部队上来就会遭受重大伤亡。可是地堡不住地向外噴吐着火舌,沒法接近。时間迫切,来不及考虑,只見新战士李全順把胳膊一甩,打出去一个手榴弹。手榴弹在地堡的发射口爆炸了。趁着敌人机槍刚刚停息的一霎那,他拿起兩根爆破筒,一个箭步窜到地堡的死角,兩手狠劲儿把爆破筒塞进了地堡的槍眼里,只听轟的一声,地堡塌了。
  誰知地堡太大,里面又分开了間,所以只炸掉了向桥的一間,而另一間里的机槍,仍然瘋狂地叫着,封鎖着街面。不能让后續部队受阻,必須吃掉它。李全順又拿起另一根爆破筒,猛丢进另一間地堡里。可是还沒等他回过头来,咚地一声,敌人把爆破筒推出来了。
  爆破筒在他脚下噝噝冒着烟,他不顾一切,抓起爆破筒,把牙一咬,狠狠地捅进敌人的地堡。可恶的敌人这次早有了准备,他們抓住爆破筒的另一端,也使劲儿往外推。这样推进推出三次,时間好宝貴啊,假若稍一松劲,爆破筒就会在地堡外面爆炸。这时他想:我牺牲了倒沒关系,可是要,是自己一松劲,便会給战斗带来很大的損失,給革命带来洗不淨的罪过。革命战士的責任感,給他带来了无比的力量。他用尽全身力气,使爆破筒抵住胸膛,猛地往里一頂,随着敌人的倒退,爆破筒在地堡里轟隆一声开了花,季全順同志头部也受了重伤。但他仍爬回班长的身边,繼續投入了战斗。
  就在爆破筒爆炸声的同时,指导員带着副班长王靑山和张門革向金湯桥奔去。他拾起孙班长手里的紅旗,高高地插在金湯桥上。这时,大楼上的敌人見失了金湯桥,瘋狂地向桥上扫射,指导員不幸中弹倒下了。
  当我們把指导員搶救下来,只見他已失去了知覚,臉上沒有一点血色,呼吸短促而吃力,微閉着的嘴唇上留着一絲笑意。猛然,他睜开眼睛,臉色异常严肃,嘴唇一张一张,微弱而清晰地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同志們,保住紅旗!”說完,就和我們永別了。
  同志們在敬爱的指导員面前,默默地脱下了帽子,心里万分悲痛。我們的眼里不是流着泪,而是噴着火,要燒死敌人的噴怒的火。时間不充許我們对敬爱的指导員过多的哀悼,五十多个敌人,在重机槍的掩护下哇哇地叫着冲过来了,而我們只剩下十八个人了。排长李成同志負了重伤,但他仍有力地号召着大家:
  “同志們!沉住气,听我指揮。为了胜利,剩下一个人,也要保住紅旗!記住指导員的話,給指导員报仇!”
  “給指导員报仇!”
  同志們的喊声,盖过了机槍的嚎叫。
  敌人为了給自己壮胆,虛张声势的大喊大叫着:“冲呀,杀呀!”可是沒有一个敢过来。后来,听着沒动靜了,才像狗熊一样慢慢蹭过来。同志們心里都燃燒着怒火,等待排长下命令。当敌人走到冒着烟的碉堡跟前,排长把手一揮,成排的手榴弹飞过去,在敌群里开了花。敌人吃了一頓“鉄元宵”,丢下大批尸体,哭叫着逃回去了。
  敌人越到垂死的时候,就越瘋狂。他們不甘心就这样失敗,重新組織了反扑。但在排长的指揮下,和同志們沉着,勇敢地打击下,使敌人始終不能前进一步。
  敌人已經第五次反扑了,我們的人更少了,子弹也快完了。而敌人却增加到了一个連。同志們都抱定了守住陣地的决心,等敌人靠近一些,打个痛快。这时,街上的机槍响了,正扫着敌人的屁股。啊!是我們的兄弟部队冲上来了,連长带着二、三排冲过来了。
  “冲啊!”同志們再也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跳起来,扑向潰乱肉敌群。敌人在紅旗下紛紛跪下投降,我們和連长汇合了。兄弟部队的主力也赶到了。經过了一小时的激战,解决了大楼上的敌人指揮部。事后,听說早在我們以前,曾有一小支兄弟部队,巧妙地插到这里,活捉了敌警察局长。后来,他們与敌人战斗了一陣,便带着大队俘虏轉移了。
  拂晓,槍声停息了。金湯桥上,一面被子弾和弹片撕碎了的紅旗,迎風招展着,比初升的太阳还紅。它宣吿着天津的解放。
  (楊英、王熙懋、崔洪昌执笔整理)
  排万难,歼守敌
  高飞新
  天津战役过去已經十年了,可是当时的情景直到今天我还記得很淸楚。
  那时正是天寒地冻的三九天,我們要攻占的天津城四周又是一片辽闊的平原,再加上蔣匪帮妄图进行垂死的掙扎,将环城的千万間民房全部燒毁,这些都給我們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困难虽然很多,但幷沒有阻挡住人民战士的坚强意志。个人、小組、班、排的請战书紛紛送到連部,大家都要求上級把最艰巨的爆破、突击任务交給自己的班、排。当时摆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如何逼近敌人的前沿,扫淸围墙周围的工事和外围的敌人,进而实行攻坚战,为我軍順利占領天津創造有利条件。上級意图傳到各班、排后,我們馬上召开了“諸葛亮会議”,研究如何在开闊的地形上开辟出隐蔽接敌的道路,最后决定采用挖地道的办法,直通敌人前沿陣地。于是密如蛛网的地道(交通壕),日夜向前延伸着。
  一月八号夜間,我們的地道(交通壕)已向前推进了数千米,距敌人前沿不到二百米了。虽然是在夜間,但只要伏在地上靜瞅一会儿,敌人的地堡群,鉄絲网都可以看得清淸楚楚。
  我們一鍬一鍬地挖着,鎬落在土上就像打在石头上一样,嘣嘣直响。睡得像死猪似的敌人,听到了响声,开始沿着各个战壕蠕动,机关槍、迫击炮盲目地向我們发射,槍榴弹不时在我們后边一、二百米的地方爆炸,嗖嗖的弹丸不停地从我們头頂飞过,只要站得稍高一点,就有被打中的危险。对于蒋匪軍这种惶恐的、盲目的射击,我們早已习以为常。至于不断升起的照明弹,正好可以做校正結合部时照明用。
  敌人一兩个小时的紧张射击过去了,每个战士的立射掩体也已构成,現在正把它連接起来。前面一个战士的掩体,土冻得很深,鎬一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敌人恼羞成怒,一切火器又都沿着战壕向我們开火了。我們幷沒有被敌人这种虚张声势的蠢动所吓倒,机槍組的每小射手,托肩板早已压在右肩上,随时沿着敌人的运动方向移动着槍口,监視着敌人可能采取的一切行动。敌人发覚我們已經挖到他們鼻子上,而又一弹未发,更加怒火中燒,暴跳如雷,在战壕边集中了四、五个槍榴弹手,他們把槍竪成直角,露着半个身子,跪着向我們射击。炮弹爆炸的火花,不时的在我們前后左右閃現,炸葯味不断地钻进鼻孔,熏得嗓子又苦又辣,十分难受。我們每个人虽然相距不到三米,却被这浓密的硝烟挡住了彼此的視綫,这时只有借着炮弹炸裂时的一瞬間火光,才能看見邻近的战友。負伤的同志逐漸增多,我們的地道也越挖越快。七班长下去了,战士們就主动到我們六班前面来向我报吿情况,幷表示决心听我指揮。連长下去了,一排长就匍匐到每个战士跟前进行检查,及时指示各班調整組織。敌人的猖狂激怒了每个战士,四班一个战士气憤地說:“揍掉壕边跪着的几个家伙!”另一个同志接着低声而又坚决地說:“不能暴露自己,他們早晚也跑不了!”于是,大家挖得更有劲、更紧张了。
  东方漸漸发白,寬一米八、深一米六的地道指标,經过一夜奋战終于达到了。当我检查到原七班的地段上时,只見几个負了伤的战士正在非常吃力地一下一下地揮动着鍬,鎬,他們的任务也快完成了,只剩下不到五十屋米寬的一条小径。小径虽然不大,却橫在中央,把我們的交通壕分成了兩段。小径的地位較高,敌人地堡内的机槍对这个地段封鎖很严,曳光弹一串一串擦地而过。我把这几位負伤的战友劝慰下去,和我班的两名战士拿起他們的鍬、镐繼續往前挖。挖了不到三分鐘的时間,突然几朵火花同时在我們跟前閃現,兩名战友不幸牺牲了,我的身体也覚着像触了电一样,手里鎬好像有几百斤那么重,試了好几次都沒法再抬起来。卫生員很快上来了,他用剪子把我的棉褲截破,解开上衣扣子进行检查,发現身上負了兩处伤。正当他給我进行包扎时,十班长彭石林同志带了几个战士上来了,他們都爭先恐后的要第一个去挖这条小径。彭石林同志一馬当先跑过去,不大工夫,小径便挖了个缺口,地道完全暢通了。我亲爱的战友彭石林同志,也就在这快完工的时候,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光荣地献出了自己宝貴的生命。战士們无不为彭石林同志的牺牲而悲痛,十班的同志們异口同声地說:
  “我們的班长为了革命,奋不顾身,眞不愧是一个共产党員。我們一定要以更大的勇气打击敌人,給他报仇!血,一定要用血来还!”
  第三天拂晓,我們鋼鉄四連,就沿着这条同志們用鮮血筑成的交通壕进入了敌人的鉄絲网,以神速的动作把敌人一个連堵在地堡里,迫使敌人不得不在我們面前举手投降。
  陈長捷的最后一道命令
  中尉 傅澤国
  巷战正在紧张进行。
  我們接受了前进的命令。交通壕里拥挤不通,有位扛着笨重的炮筒的同志被压得滿头大汗,看样子是拉下了几步,挤得气喘吁吁:“同志,借光,我們有任务!”
  “他有任务,我們是溜大街的!”我有些不高兴地嘟噥起来。我的步子稍微慢了点,走在我后边的王义鳳就喊开了:“快点跟上!”他那副神气好像就他一个人着急似的。
  我們在苦涩的硝烟和爆豆般的槍声里磨蹭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才挤进天津市内,可是前进到敌軍警备司令部附近时,还沒有接受战斗任务,眞叫人着急!
  拂晓,連长終于傳达了攻打敌警备司令部的命令。
  在昏暗的朝雾里,滿布在中原公司周围的地雷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但敌人的机关槍严密地封鎖着我們前进的道路。看来,垂死的敌人,还妄图进行掙扎!
  我們同敌人逐街逐巷地进行着激烈的拚杀战。我听說連部通信員也抓了不少俘虏,就更加着急了。我一看用不着爆破了,撂下炸葯包,揀了一支三八槍,上好刺刀,跟着副連长徐恒吉往警备司令部的西北角冲去。敌人的机槍封鎗得很严,副連长負伤倒下了,副排长邢春福喊了声:“跟我冲!”就带着我和王义鳳冲进院里。敌人頑强地向我們射击、抛手榴弹、拚刺刃,我們利用院里的墙角、沙袋……同敌人逐房爭夺,从院内打到屋内,从楼、下打到楼上,逼着五十多个敌人繳了槍。我正打得起劲,副排长却叫我看管俘虏;我眞是老大的不高兴,干么要我看俘虏呢?幸好排长跑来了,他看出了我的心情,指着庙堂对我說:“不用看俘虏啦!快和王义鳳到地下室抓司令官去!”我高兴得敬了个礼:“是!”一手抓住槍,一手抓住手榴弹,跟副排长和王义鳳冲进“忠烈祠”。刚打到庙門口,迎面飞来一陣弹雨,打在垒在門口的沙袋上。我抬头一看,是从斜对角大楼上飞来的,楼的頂盖已經塌了,木板、瓦片零乱不堪,我佩服我們的炮兵,他們打得多准!
  副排长守住門口,让我和王义鳳打进去。我們同敌人拚了一陣手榴弹,穿过一条小走廊,打到了地下室。那是个二十米見方的大厅,里面摆有几十张办公桌,那些軍官一看我們闖进去,早吓得縮成一团。我們高举手榴弹,大声喊道:
  “放下武器,解放軍寬待俘虏!”
  有个家伙吓得直哆嗦,先举起手,哀嚎起来:
  “別打啦!我們投……投降!”
  等他們解除了武裝,我問他們:“誰是司令?”問了几声也沒有人吱声。在他們举着手走出地下室时,我注意看着那些軍官的明晃晃的肩章。一个副官模样的家伙走到我身边时,向我递了个眼色,輕声地說:“司令在里面。”
  待这群俘虏走完了,我們踅入左側地下室。地下室門口挂有一个很漂亮的門帘,我掀开門帘往里看,走廊很黑,不知有多深,但隐隠地听到嘈杂的声音。我請副排长用槍掩护我进去,話沒說完,王义鳳一个箭步,冲进去了,我赶紧跟着他冲进去。那些家伙正在忙忙乱乱,吵嚷着,撕毁文件,王义鳳一看急眼了,几步躥到他們面前,厉声大喝:
  “別动!举起手来!”
  我一面跟着跑过去,一面喊:“繳槍不杀!”
  在微弱的灯光下,七个軍官颤抖着举起手来,手里旳文件散落在地上。他們的动作虽然不够熟練,也还算整齐。里面有三四个“将軍”呢!其中一个肥胖的中等个子,死眉死眼,从一架大沙发土慢呑吞地站起来,看样子很吃力似的,我料定他就是陈长捷。我气憤地端着雪亮的刺刀对着他們,王义鳳就上去搜他們的手槍。这些家伙看到他們再无路可走,只得說:“弟兄們,我們繳槍。最好請一位軍官来,我們交代一下,通知部队不打了。”王义鳳把他們的手槍都繳了后,才让我去报吿。
  我往外走时,才看見大厅里乱七八糟,零乱不堪,满地撒着文件、紙张、手槍皮套、軍官帽、軍毯……;墙上挂着天津市作战地图和蔣介石的像,桌子上还堆着罐头、燒酒什么的……。我顾不得去細看它,很快地就走到庙門,找到了排长。排长向副营长請示,副营长兴奋地瞅着我說:
  “好吧!让我同你去!”
  我和副营长来到了地下室。这伙国民党軍的大官們,还是規規矩矩地站着——沒有我們的命令,我料他們是不敢动一动的。副营长命令他們坐下来,和他們談了几句話,便叫我去叫他們的无綫电員和有綫电員。我跑出大門口,我們連长正在淸点俘虏。我向連长报吿后,他向站好了队的俘虏招呼了兩声:
  “电話員站出来!电报員站出来!”
  等了好久,沒有人吭声。于是我大声的喊道:
  “你們的‘司令'要下命令了,要人用,誰要不出来,誰就不是眞心投降。”
  俘虏里嗡嗡了一陣,走出来一帮无精打采的士兵,他們臉上滿是烟尘,衬得兩眼格外发紅。連长只准我带去四个人。
  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当着我們面下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投降。这道命令总結了他所“英明”指揮的天津守备战。他是那么吃力的下着命令,然而那兩个电話員却把“投降”兩字喊得特別响亮,好像故意給司令难堪似的。在电話呼叫的同时,室内也响起了滴答滴答的电报声。
  要把这些大官送走了,我們逐个的登記了他們的名字。登記到陈长捷的时候,他刚說了个陈字,我就打断了他的話:
  “知道,你是警备司令官先生!”
  “副司令”的感叹
  上尉 迟景太
  一月十四日十时正,总攻开始了。几百門大炮轟隆隆地响个不停,脚下的土地在顫栗,浓烟籠罩着天津的上空。
  “打得好,让兎崽子們尝尝炮弹吧!”人們兴奋地議論着。守敌自吹天津城“固若金湯”,拒絕和平談判,現在,让我們的大炮和机槍去同他們談談吧。
  傍晚,我因担任战地报导工作,紧跟二梯队团前进。冲击部队早在地雷区扫开了一个走廊,护城河上也搭起了长长的板桥。我們沿着警戒綫,从炮弹轟开的缺口进入城内。一路上,首先欣賞了炮兵同志們的輝煌战績:坍塌的碉堡、地堡,破烂的槍枝,模糊的敌尸……。借着余燼未熄的光亮,可以看到无数頂綴着靑天白日星徽的破軍帽,已被踩得稀烂。
  咣的一声,我們险些被一顆敌人的炮弹打中。可是还沒等敌人打出第二炮,我們的炮兵即迅速而准确地对敌人进行了制压一下子把敌炮打成了哑巴。部队仍然安全地急速地前进着。
  第二天淸晨,战斗已进入最后阶段,部队沿海河兩岸向敌孤立据点猛攻。識趣的敌人在窗口挑出了白旗。汚秽蒼白,无精打采的俘虏們,一批又一批的被带到城外去。
  十时許,我們听說三四〇团五連占領了法租界,活捉了敌城防副司令——八十六軍軍长刘云翰。我們急忙赶到那里。一个战士引我們到一个地下室里去看他們的战績。他一面走着,一面情不自禁地說:
  “我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司令官哩!喝,我們把槍一举,喝了一声:‘繳槍留命’,他就乖乖地举起手来了。唉喲,你沒看見他那个样,像发瘧子似的,抖的可厉害哩!”他把我們都逗笑了。
  一进地下室就聞到了一股噴鼻的辣味,室内烟雾沉沉,那些所謂参謀們,垂着头,狠命地抽烟,在发泄着他們的郁悶。我想,在这以前他們是很“辛苦”的。此刻他們定很奇怪,“运筹帷幄”一年多,苦心經营的深沟高垒竟会这样无济于事!内室坐着个圓臉禿头的胖子,那便是“副司令”刘云翰了。他看見我們走进来,有些战战兢兢地欠了欠身,臉色十分蒼白,兩眼充滿了血絲。一望而知,这位“副司令”曾为守备天津熬过了很多个夜晚。
  我覌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室内很髒,阴暗潮湿,有一股发霉的霉臭味。看来不是什么作战室,而是一个堆破烂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們的炮弹、冲鋒槍請他到这儿来,这位“副司令”先生該要大发雷霆了。不过現在他却很安靜地坐着,而且还覚得挺保险的呢。接着,我同他进行了簡短的談話。
  “你个人的东西有沒有損失?”我問。
  “謝謝。貴軍紀律严明,兄弟不胜感佩之至。”
  “这次战斗很出乎你的意料吧?!”
  “是是,完全出乎意料。”他略微欠了欠身,晃动一下光亮的脑袋,向我微鞠一躬,不胜感慨地說,“本以为靠我們的工事,至少也能打上十天半月。不想貴軍力量如此强大,連美式榴炮也……”他大槪感到了难堪和羞愧,竟沒勇气說下去了。
  当我問他对国民党前途怎样看法时,他不自然地搔了搔禿头,苦着臉,异常凄楚地长叹了一声:
  “完了!完了!貴軍深得民心,我們只有失敗!”
  他这副神色很使我覚得可笑,当他們拒絕和平解放时,何尝想到这点呢?这些穷兵黷武的家伙,只有当其屈膝就俘时,才变得聪明些。

知识出处

天津城上红旗飘

《天津城上红旗飘》

出版者:天津人民出版社

本书涉及了人民解放军天津战役的各个方面,包括回忆、战斗细节、英雄事迹等。这些文章描写了天津战役的战斗过程和参与其中的个人经历,旨在回顾历史、传承战斗精神,并学习毛泽东的军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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