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我在裕大紗厂做工,晚上还得到新中山鉄厂去抬煤,賺来的錢还是养活不了一家人。
我那大閏女叫小妮子,生来就叫人喜爱,天眞活泼,又知道过日子,說話做事和大人一样。生下来就和我挨餓,八九岁就到漫窪拾野菜子磨面子吃。十二岁那年,她在裕大紗厂驗上工了。到了家高兴的和她媽說:“媽!我驗上工了,明天就給您賺錢来!”她媽看到小妮子这么喜欢,眼泪都落了下来,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干活,作媽的誰忍心呀!我下工回家听說小妮子驗上工了,心里說不出的难过,一个作爹的連孩子都养不起,孩子的身子骨又不結实,进了紗厂可夠嗆,不叫日本人打坏,也得累坏了。第二天小娓子就和我一起进了厂。
孩子很聪明,到了細紗学接头,不到三个月完全学会了看車。这么小的孩子,一天要干上十二个鐘头的活,吃不飽,又累,上夜班睏的抬不起头来,当时的机器又不好用,总是开大花要让当头兒的看見,就是一頓毒打,孩子連厠所都不敢去。日子长了,小妮子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瘦得光剩了一身骨头架子,也不爱說話了,积累下一身病。治病吧又沒錢,小妮子終于病倒在炕上起不来了。
我只好去找当头的大老崔要包工活作,好多賺两个錢,給孩子治病。大老崔橫眉瞪眼的說:“要干有利的,你家里去干吧!”我急得心里怒火管不住了,咬了咬牙說:“好,不干了!”轉身就出厂了。
到了家,坐在炕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小妮子看出我的臉色有点不对,就問我:“爸爸!您怎么啦!”我說:“不干了!”她一听就急了,費劲地从炕上爬起来,抱住了我說:“爸!您能看着亲生的閏女病死,全家人餓死嗎?”这时好像誰抓住了我的五脏,眼泪嘩嘩地流下来。小妮子費力地提了口气,含着眼泪叫了一声:“爸爸!忍着干吧!”我听了孩子的話,全身直打哆嗦,扶着她說:“孩子躺下吧,我干去!”
孩子被折磨的昏迷不醒了,臉色难看得像香灰。我回家看着她媽正守着她发楞,孩子像要断气似的。我叫了一声:“小妮子!”她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把眼又閉上了,我把她抱在怀里,搖她喊她,她嗓子呼嚕呼嚕地喘气都很废力了,她强打精神抓了媽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挤出了几个字說:“爸——媽--我不好受!你們救救我……爸——您要把弟弟妹妹拉扯大……我……”說着慢慢閉上了眼睛,眼角上流出了最后两滴眼泪,紧抓着媽的小手也慢慢松开了……。
唉,我再也說不下去了,小掘子要是能活到今天該多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