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在天津市党委的領导下,部分工厂开始了工厂史展覧会的筹备工作。五月,这些厂的工厂史就以連环画的形式陆續展出来了。作为一个本地的文学刊物,对于这样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的发生,是非常激动的。我們曾仔細閱讀了高尔基的“工厂史”及“論工厂史的工作”两篇文章,认为工厂史不仅应該以連环画的形式画出来,还应該在这个基础上,更广泛更深入地搜集材料,把工人阶級的历史写得更詳細更系統些,文学刊物尤其应該通过組織和編輯工厂史的工作,有意识地培养与扩大工人阶級的写作队伍和繁荣社会主义的文艺事业。但如何作到更詳細更系統些?专刊一个工厂的史料还是选輯各厂最生动最具有深刻意义的文章?当时在我們的編輯思想上还不十分明确。
在市委負責文艺工作同志的領导下,我們决定先到各厂去参覌,以便考虑如何促进这一工作的实現。我們首先来到国棉三厂。当我們刚刚走进这个工厂的工厂史展覽会时,立刻便被那些激动人心的历史故事,那些豪迈的工人阶級的活生生的形象吸引住了。这些較系統的、有章节的連环画启发了我們。我們相信,其他各厂可能展出更丰富更生动的內容,然而首先重点地搞一个工厂的历史,无論对将来更系統更完整的工厂更編驾工作上,还是通过工厂史的編写培养工人阶級的文艺队伍上,不是都可以更好地从中摸索經驗嗎?因此,編輯部决定集中力量派几个同志住在这个工厂,深入发动群众編写比較詳細比較系統的工厂史。
經过工厂史展覽会的参覌及工厂党委宣传部的介紹,我們知道,这个工厂的創作小組虽然幷不健全,但是在全厂范围內却拥有不少創作力量。这些人的写作热情都很高,特别是听到文学刊物的編輯到自己的工厂来搞工厂史,大家都兴致百倍,跃跃欲試;我們也深信,只要在工厂党委宣传部的协助下,作好发动与輔导工作,职工群众完全有力量編写出光輝的历史来。
首先,我們把工厂史展覽会的內容排了队,拟出几个麦題:“一九二五年的凤暴”、“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屠刀面前”、“八間房”、“母女两代”等。然后又仔細地分析了这些創作力量,看他們适于編写哪些专題。“一九二五年的风暴”的作者王子經同志,現在是党委宣传部的干部,日伪統治时期他就在这个工厂織布,有比較丰富的工人生活經驗,解放后由于勤学苦練,巳經具有一定的写作能力;更有利的条件是,他从始至終参加了工厂史連环画的編写工作,为了搜集一九二五年大罢工的史料,王子經同志曾多次訪問过参加实际斗爭的老工人,反复硏究和对証过这些从許多人口中得来的資料。因此,这个內容比較复杂的专題就請王子經同志执笔了。其他几个专題我們也都根据每个写作者的具体情况(包括他們对专題的感受与兴趣),在大家的共同硏究下,請他們分头編写。
可是我們下厂仅仅两天,专題就不止几个了。由于工厂全体职工参覌工厂史、开座談会、談感想,許多老工人不仅就原有专題提供大量的材料和綫索,还补充了許多工厂史尙未包括的內容,給我們的工厂史专輯增添了不少编的題材,这点使我們又惊又喜。例如粗紗工人姜汝为热情洋溢地向我們講述了他在日寇統治时期参加的一次罢工斗爭。虽然那是一次挺而走險的自发式的斗爭,然而从这个老工人的口述中,可以充分看出工人阶級由于敌伪的压迫和剝削所产生的团結力量,以及他們对共产党眞誠的追随与响住。这段史实非常眞实地反映了当时工人阶級的生活与精神壯态。听完他的叙述,我們立刻就了解他的文化程度,虽然这是一个向来沒有提笔写过文章的人,估計他可以拿起笔来把这段史实如实地写出来,我們也立刻請他以“我們二十六个粗紗工人”为題,写了这段他亲身經历过的故事。这次下厂我們决定尽量发現这样的老工人,写他本身經历的生活斗爭,絕不由別人越俎代庖。
这样我們便广泛地与一些爱好写作,或有一定生活經驗的工人們建立了联系。因为采取談心方式毫无拘束,我們就从这些談話中听到很多聞所未聞的値得記載下来的史料,例如刘德和同志講的他当童工时一些生活小故事啦,姜汝为同志讲的偸紗、布的饒有趣味的經济斗爭啦……本来都是些受剝削受压迫的辛酸往事,但是工人同志們那富有风趣的語言,那幽默輕松的乐覌主义精神,常使听者流着眼泪捧腹大笑,使人感到工人中間蘊藏着无限丰富的历史材料如海洋,如无底的宝庫,只要深入挖掘,使能够講述的人都能参加写作,力量是无穷尽的。
不到一个星期,“一九二五年的风暴”及“我們二十六个粗紗工人”脫稿了。由于这两位同志都有长期的工人生活經驗,两篇文章写得都很好。这两篇稿子写出后,我們更加坚定了最初的信心。但是我們也发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現象:編写工厂史的主要力量,是一些爱好写作的但沒有什么工人生活經驗的靑年职工,其中有人对編写工厂史的意义认识不足,不肯耐心地全面地搜集材料,他們还不大懂得怎样去記录伟大斗爭的史实,却在那兒自己凭着“想当然”或是“张冠李戴”地拚凑,这样作的結果,由于他們生活經历和认识水平的限制,反而把史料中最精华最有典型意义的东西丢掉了;也有些同志不願意按照老工人质朴无华的原話記录下来,却搬用一些知识分子腔,句子写得很长,扭扭揑揑,不口語化;另外还有些同志不喜欢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不管材料多少,硬要象写小說那样,用第三人的口气写,认为只有这样大事渲染、描写,才带劲些。根据以上情况,我們在工厂党委宣传部的支持下,及时地召开了一个工厂史編写小組座談会,向大家指出:編写工厂史的目的,是为了便工人阶級在了解父輩一代苦难历史的过程中,提高其阶級覚悟,以便更好地鼓足干劲,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会主义。工厂史是工人阶級斗爭的历史,編写工厂史的工作是一項严肃的政治任务。因此对于史料的眞实性一点不能含糊。每一个编写者在编写过程中就是一个接受阶級教育的过程,一定要以认眞負責的态度全面地深入地搜集材料。同时我們也着重說明:大量占有材料对写作是有好处的,幷以“一九二五年的风暴”的作者王子經同志为例,說明王子經同志由于掌握了大量有关二五年大罢工的史料,幷作了訊眞硏究与分析,构思时就能决定材料的取舍,写起来也得心应手,能够把一些复杂的史料有机地联系起来,确切地生动地写出党对当时工人运动的領导。相反地,“八間房”的事情由于相隔年限較久,当时留下来的老工人寥寥无几,給編写者的采訪造成很大困难,由于作者掌握具体材料少,这篇文章就显得內容空洞,讀起来只听見屡次出現的“媽呀,媽呀”的哭叫声,但这哭叫声是缺乏感染力的。随之我們也提到作者的感受問題,說明編写者的情感必須渗透到他所要写的題材中去,如写“八間房”,作者必須对当时董工的非人生活产生強烈的阶級感情,以一种控訴者的身分执笔,才能如实地写出这一段沉痛的工人阶級的血泪史。在語言方面,我們提醒大家,工人同志写东西一定要保持自己阶級原有的质朴豪迈的风格。因此,尽量保存与运用口述者的語言是十分必要的。結合这个問題,我們在会上朗讀了姜汝为同志的“我們二十六个粗紗工人”,向大家說明,这篇文章的語言尽管粗糙些,但因为是工人自己的話,就充滿了工人阶級的粗獷豪迈的气魄,有一股子工人的沖劲兒。关于人称的写法,我們特別強調采用第一人称,因为这样可以更好地保存口述者的原話,更亲切动人,也容易写得精煉。当然,如果材料掌握得丰富充足,用第三人称写更生动更具体时也絕不強求一致。
这个創作硏究性的会对編写小組的同志們帮助很大,他們表示一定要再接再厉,克服上述缺点,爭取把工厂史写好。例如“八間房”的作者就是在这次会議以后,又費尽周折,找了两个老工人談話,然后补充了一些人物形象及抬埋死孩子等生动細节;靑年工人許宗旺接受了我們的建議,把許多欠通俗、不甚确切的形容詞都从初稿上刪掉了;王霖林同志把写好的第三人称的初稿完全放弃,重新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写成了感人泪下的“小妮子”。編写小組这种孜孜不倦地写作精神深深地感劫着我們。
还有一条經驗是:参加輔导的編輯同志也应有具体的分工,每人負責帮助几个編写者。輔导者和編写者同样从正面側面訪問老工人,听取他們的口述,忠实地記录他們的語言。甚至每个輔导者占有的材料要多于每个专題的編写者。我們认为必須这样,才能眞正起到輔导作用。大多数文章都是写出初稿之后,由我們找几个职工同志一块兒座談,然后提出意見,請他們修改、补充。我們选輯的十四篇文章,有三分之二是經过提意見修改两次以上才定稿的。有的在必要时也需編輯亲自动手修改。如“母女两代”的作者在工厂中是个領导干部,他的写作热情很高,但工作很忙,就是这样,他还是尽可能地占有不少材料。然而时間的倉促,使他不能把这些材料深思熟虑,写起来就忽略了主要的东西:如老工人王佩玉拒絕参加反动会道門的行为最初就沒有写进文章里去,然而这在刻划一个倔强的、威武不屈的工人形象时,是何等重要的細节啊!又如王佩玉的女兒李惠云在双反运动中是工厂的先进工作者,写进这个事实是很重要的,因为从这个事实中可以充分看出,在旧社会險些被布围腰勒掉了的孩子,到新社会却成了生产中的先进人物,这也正足以反映母女两代截然不同的命运,这又是多么鮮明的对比啊!由于作者沒有意识到这些,还不善于通过对比的手法去突出地刻划人物,所以在女兒这方面写得就比較簡略,这样也就比較缺乏力量了……这些由于缺乏写作經驗和缺乏足夠时間所产生的缺点,編輯部的領导就决定由輔导的人員再作比較深入的訪問,然后帮助工人們进行补充和修改。
工厂史的材料眞是多得浩如烟海,題材更是包罗万象。我們很惊奇这个工厂文娛活动搞得这样活跃:晚上离得很远,你就可以听見从俱乐部传来的載歌載舞的音乐声、歌唱声,很多工人在生产上是能手,在舞台上又是个好演員,好琴师,而他們在旧社会是沒有娛乐的权利的。靑年工人許宗旺根据这些材料又写了“工人文娛生活今昔”这篇文章。因为他和这些“老演員”“老琴师”非常熟,他自己也是現在棉紡三厂京剧团最活跃的編剧、导演兼琴师,对文娛生活体会根深,写起来很有感情,也不吃力,这篇稿子是一写就成功了的。
我們覚得,組織和編輯工厂史的过程,也是我們全体下厂編輯接受深刻的阶級教育的过程。工人阶級在反动統治时期的苦难經历,以及在党的領导下对敌人所进行的不屈不撓的阶級斗爭,都使我們深深地激动着,进而认识到工厂史“在本质上,这就是无产阶級先鋒队的历史”(高尔基:“論工厂史的工作”),尤其使我們兴奋的是,許多在旧社会受苦受难一字不识的工人同志,在今天能夠拿起笔来写出自己过去的苦难生活和亲身参加的阶級斗爭,这确是可喜的現象!另外,一些根据老工人口述記录下来的史料又是何等的生动感人啊!我們深信,通过工厂史的編写,工人阶級的文学队伍会不断地成长、壯大,他們的手不仅能夠写出过去工人阶級身受的苦难,还将写出光輝燦烂的建設社会主义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