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我的父亲白毓昆，字雅雨，一八六八年生于江苏南通，于一九一二年滦州起义时牺牲。
  我家素贫，世代以教读为生。闻诸父老，我父生而颖异，髫龄能文，读史喜豪杰独特之行。年十八中秀才，即入江阴南菁书院学习，结业后授课于上海南洋公学及澄衷学堂，交游多志士。手编地理教科书经震东书局出版，学者珍之。一九〇八年应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北洋法政学堂之聘，携眷来津，庽河北三经路居易里。我父专攻舆地学，与泗阳张蔚西氏创立中国地学会，编辑《地学杂志》月刊，通过介绍祖国地理山川揭露帝国主义的侵略，激励士气。
  我父对清末各界吁请清廷召开国会运动，认为无异于与虎谋皮，拒不参与，决意组织武装起义，推翻帝制。乃网罗青年，策动革命。时我在南开中学读书，每逢假日回家，常见女师及法政两校同学纷来我家，同我父密谈。天津地接京畿，信息较多，师生议论时局，往往言词激昂，声溢户外。
  一九一一年十月武汉起义，我父力图响应，以组织红十字会为掩护，公开活动，集众演说，听者动容。不久，即与南军取得联系，进展益见具体。我家来客日益增多，此来彼去，深夜不止。某日晨起，忽见门上被人画有粉笔白圈，我父于此察觉到自己已受人注意，便说：“我正组设共和会，将在近畿响应南军，今警察已注意我家，应速迁避。”随即移居侯家后某处。旋又令我侍母南归。我母夙知我父行径，不忍挫其志，欣然就道。临行我父将一密函缝入我内衣，嘱到上海后妥投军政府钮永建氏。我遵命完成了这一任务。我们返乡不久，即与我父音信不通，年底得我父壮烈牺牲噩耗。次年遗骸还南通，葬于狼山，我父同学江谦氏为文铭其墓。解放后，人民政府复加修葺之。
  我父奔走革命时，我才十九岁，未令与闻大事，后又南归，因此，关于我父革命事迹，所知不详。不过，我父同志冯善徵氏（字子久）曾为我父写过传略，叙述较详，现在我摘录冯氏原文，并据江谦氏所写之墓铭，略有补充如下：
  ……时汉阳战事方殷，烈士（指我父）披广氅携短铳，与女生数人奔走于北京张家口之间，设联络站于天津梨栈生昌酒店，设弹药制造所于河东大王庄，屡输送炸弹至新保安（任其役者有黄守璟、汪芸、冯世俊诸女士，守璟后与一震结婚，承告当时为了逃避检查，她们把炸弹捆在身上，伪装身孕），并遣同志赴西北联络民团。后事机泄漏，张家口、大同诸志士相继被捕。烈士志不少挫，亟遣汤、段二同志分赴曹州、任邱、沧州、静海联络民团；己则与同志数人赴滦州联合军队。先是滦州二十镇军人，数谋举事不果，是时仅余步兵三营，烈士欲得之以与冀鲁民团同时发动占领天津，遣其友张蔚西氏南下约民军由海道北上，袭据山海关，绝京奉路，意旬日之间，北京可举也。滦州军闻策大忻，群推烈士为参谋长。清廷派淮军王怀庆宣抚至滦，滦军领导人王金铭、施从云等愿拥怀庆为首，以资号召。怀庆佯许，而于巡阅营地时乘隙潜逃。众知事急，乃于夏历十一月十六日率军直趋天津。时清军方破娘子关，乘胜调回一协驻雷庄，而古冶、开平间淮军又设防御，滦军既至，剧战四小时，清军伪示停战议和，同志被诱杀数十人，王、施与焉，烈士知事不济，脱身走，思回津再谋大举，伏匿古刹竟日，旋易服潜行至古冶，卒被逮。怀庆严讯之，烈士瞋目叱曰：“我为革命，自当为国死，今被逮，何问为？”又笑谓诸军士曰：“我死不足惜，惟诸君为满奴，异日将为外人牛马，痛何如之！”王驱之跪，烈士斥曰：“此身可裂，此膝不可屈，杀则杀耳，何辱为？”遂于夏历十一月十九日遇害。死状甚惨，先刖其足，后丧其元。时年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