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沟人社会文化生活中的几个问题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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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丝绸之路考古研究》 图书
唯一号: 320920020210001078
颗粒名称: 古墓沟人社会文化生活中的几个问题
分类号: C912.4
页数: 6
页码: 148-153
摘要: 一九七九年底,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罗布淖尔地区孔雀河下游的古墓沟地区,发掘了一处新石器时代的公共墓地。墓葬可分为两大类型。其中第一类型的墓葬,据出土之文化遗物及碳14年代测定资料,绝对年代可能在距今三千八百年前后。第二类型的墓葬年代则较此稍晚。它们可以算得是这片地区内原始氏族社会墓地的一个代表。罗布淖尔地区气候干燥,墓地文物大都不朽,少数尸体因特别干燥的沙漠气候环境也成了干尸。这一特殊的地理气候条件,使三千八百年前古墓沟人营构墓葬时的种种习俗,得以完好的在今天重现。我们依凭这些实物资料,对古墓沟人的社会经济生活、社会组织情况、文化艺术、宗教信仰、生态环境等,可以得到形象的概念。这对我们研究罗布淖尔地区古代土著居民的历史和文化,研究新疆古代少数民族的文化习俗,明显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本文主要就此进行分析探讨。
关键词: 古墓沟 社会文化 生活

内容

1979年底,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罗布淖尔地区孔雀河下游的古墓沟地区,发掘了一处青铜器时代的公共墓地。墓葬可分为两大类型。其中第一类型的墓葬,据出土之文化遗物及碳14年代测定资料,绝对年代可能在距今3800年前后。第二类型的墓葬年代则较此稍晚①。它们可以算得是这片地区内原始氏族社会墓地的一个代表。
  罗布淖尔地区气候干燥,墓地文物大都不朽,少数尸体因特别干燥的沙漠气候环境也成了干尸。这一特殊的地理气候条件,使3800年前的古墓沟人构墓时的种种习俗,得以完好的保存至今。我们依凭这些实物资料,对古墓沟人的社会经济生活、社会组织情况、文化艺术、宗教信仰、生态环境等,可以得到初步的概念。这对我们研究罗布淖尔地区古代土著居民的历史和文化,研究新疆古代少数民族的文化习俗,明显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一、古墓沟人的社会经济生活
  从发掘资料可以明确无误地作结论,古墓沟人的社会经济生活是以畜牧业为主。他们饲养的牲畜主要是羊(包括山羊和绵羊)和牛。墓内殉葬的牛、羊角,最多可达26支,说明已有一定的牲畜积累;人们头戴毡帽、身裹毛布或毛毯、穿牛皮鞋;木质葬具上或盖羊皮;这一切,都说明日常吃穿的主要生活资料,都是取自于畜牧业。这种以畜牧业为主体的经济,与罗布荒原的自然地理条件是完全适应的。
  在罗布淖尔荒漠、半荒漠地带,经营农业是很困难的,但这并没有影响人们在河谷台地可得灌溉之便的极少处所,经营少量农业。有几座墓葬中随殉的草编小篓内见到了小麦粒。麦粒呈深褐色,形态完整,胚保持完好,麦粒顶端的毛簇尚清楚可见,为典型的普通小麦籽粒标本。从所殉麦粒不过十多粒至一百多粒的情况,极可见小麦的珍贵。它既明确无误地表明了小范围农业经济的存在,也说明了农业经济比重是微不足道的。
  狩猎经济,从马鹿角磨制成的骨锥,大量禽骨骨珠做成的项链、手镯看,也是生活中一种必要的补充。
  家庭手工业,在古墓沟人的经济生活中,是一个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部门。人人必备的挡风御寒的裹身毛毯、毡帽,在戈壁荒漠中奔逐所不能或缺的皮“鞋”,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各种用器,草编小篓,木制盆、杓、角杯、玉、石、骨质装饰物等,都是家庭手工制品。这些用器,都取用本地材料,造型、装饰,都富有地区、民族的特色。值得在这里强调一笔的是,无论毛纺、制毡、木器加工,在新疆地区不仅有悠久传统,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是这里有地方特色的手工业部门。
  通过古墓沟发掘资料,我们得到的概念是:以所在地自然地理条件为基础,古墓沟人发展起了有自身特点的各种生产经济,保证了自身的生活需要。这是古墓沟人社会经济生活中一个很显目的特色。
  二、古墓沟人的社会关系透视
  对古墓沟墓地,我们进行了全面发掘。共发掘墓葬42座,可以说是清理了一片完整的墓地。因此,有可能据而分析寄托在这一墓地内的当时的现实社会关系。
  墓地发掘资料表明,属于第一类型的36座墓葬,墓内随葬物品主要就是随身的衣物、装饰,彼此差别不大。这一类墓葬中,除两座墓葬内分别葬二男性、三男性外,不论男女老少均单人葬。婴幼儿墓葬主要集中在墓地西南部;这里女性墓也比较多。给人的印象是:他们并不存在个体小家庭,婴幼儿只能在母亲身边。从占有的社会生活资料看,基本是平等的。这是墓地的一个基本特色。但另一方面,可以看到,在一些女性墓中,尤其是一些老年女性墓中,除随身衣物、饰物外,还有较其他墓葬稍多一点的随葬品: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木盆、木碗、锯齿形刻木、木雕女性像等。墓内随葬的羊、牛角也较多,前述26支牛、羊角就出土于一座老年女性墓葬的上部。
  这些资料,可以说明古墓沟人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生产力比较低下的原始社会时期,个体小家庭是不存在的,全体社会成员都是社会上具有平等身份的一员。女性,由于她们在生产及组织社会生活中的贡献,在社会上受到更多的尊重。这些基本特点,表明古墓沟人生活的这一阶段,还是处在原始氏族社会前期,即母系氏族社会的发展阶段。
  如果这一逻辑的推论大概不错,则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现象:即使是在原始氏族社会前期的母系氏族制阶段,由于女性在氏族大家庭、社会上受到更多的尊重,她们在实际生活中也占有着较其他一般成员稍多一点的生活资料。这些稍多一点的生活资料如一般的日常生活用器(木盆、碗),标志当时信仰情况的艺术品(如木雕女性像)等,但总是一种新的不平等的因素。随生产力提高,社会财富增加,这些因素会逐步扩大、增长,而自然就会逐步导致一切社会成员平等地位的被缓慢侵蚀,被缓慢破坏。原始社会被瓦解而走向自身的反面,第一步大概是这样迈出的。
  对原始氏族社会阶段的社会生活、社会关系,据有限的这点考古资料,作这样的估价,是否恰当?是否正确?希望在今后的考古学、民族学研究中去验证。
  三、古墓沟人的思想文化生活
  古墓沟人,明显已经有了原始的精灵崇拜。
  罗布荒原的自然环境是十分严酷的,古墓沟人的社会生产力水平还很低下,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要求得到自身的生存、发展,须要凭藉集体力量进行非常艰苦的斗争。他们面对的各种异己力量是很强大有力的,只从自然环境这个角度看,干旱少水,暴风沙流,冬日的严寒,种种可以想见的疾病、伤痛..在所掘42座墓葬中,婴幼儿、未成年人的墓葬即占13座,占四分之一。这些未成年人的墓葬都属第一类型,占第一类型的36座墓葬的三分之一。未成年人的死亡率是很高的。这十分深刻地说明了他们在与自然、社会的对抗中软弱无力。
  这种原始的精灵崇拜,正是他们处在这种软弱地位上寻求解脱、支持的一种精神表现。
  他们的这一信仰,明显表现在一个事实中:每件包裹尸体的毛毯或毛布,在胸前部位都可以发现一个包着麻黄碎枝的小包,小包的直径从数厘米至十数厘米不等。个别麻黄枝包中,还见到苇箭的末端一小段。这应当是他们流行的精灵崇拜的一种物质表现形式。
  为什么古墓沟人会赋予麻黄枝以一种神奇的力量?我们分析,其原因是:麻黄,是一种在罗布荒原、孔雀河谷随处可见的药用植物。古墓沟人平日随便尝食麻黄枝是并不奇怪的。而麻黄的化学成分中含生物碱,如麻黄碱、甲基麻黄碱、伪麻黄碱等,这种生物碱对人体可以发汗退热、止咳喘,对治疗风寒感冒、支气管炎、肺炎、哮喘均有一定功效,而且生食即可发挥作用。古墓沟人对麻黄的这种药用原理自然是根本不了解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长期实践中已感觉到了麻黄枝表现了一种他们还不能理解的神奇的魔力。他们在罗布荒原上众多的植物中,所以赋予麻黄枝以特殊的意义,甚至成了他们信仰的神灵的体现,物质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
  古墓沟墓地共出土了6件人雕形象,其中5件明显为女性特征:夸张地表现了肥硕的臀部、丰满的乳房。6件木雕像,1件为石质,5件为木质。雕像比例正确、女性特征明显。从艺术史研究看,这些雕像无疑是我国美术史第一章中值得大书一笔的佳作,是我国文化艺术宝库中值得珍重的藏品。
  我们从这些木雕女性像中得到的宝贵启示是,社会信仰是决定当时艺术创作方向的主要根据。女性在社会上受到尊崇的地位,自然决定了艺术创作的基本主题。这些女性雕像是表现信仰的艺术,也是用艺术手段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当时的社会信仰。艺术也是历史,历史寄情于艺术之中。
  在古墓沟人又一类型的墓葬中,地表显示了很不寻常的设置安排。这是我们可以探讨的第三个问题。
  这类墓葬,从出土文物分析,与第一类墓葬应属一类考古文化。但时代较晚。②这类墓葬,地表有七圈圆形环列木桩。木桩粗细有序,最中心部分是直径只有二三厘米的幼树杆,最外围有直径达十多厘米的小树材。彼此排列有序、井然不乱。这七圈圆形环列木桩外,是放射性展开的木柱,四向散射,达五六米远。墓穴,正当环列木圈之中。其中,均葬男性,俯视这一组列木图案,宛若一个放射着光芒的太阳形象。
  这种木桩设置,其直接作用,是可以固沙。没有这样的设置,在沙地上,要挖掘、营构深在两米以下的竖穴墓室,是不可能的。我们在清理这类墓葬中,只要圆形列木稍有破坏的处所,沙土随清随泻,使墓室无法显露,就是一个证明。但是,固沙的装置何以采取这样的形象,显示这样的图案?它标示着什么意义?也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笔者的分析是:这种环列成圆圈形,并有四向散射的直线图案的木桩,木桩粗细有序,是经过严格选材,精心安排、施工的,古墓沟人在完成这一工程时是很认真、严肃,甚至是含着虔诚感情的。而构图形象又确实是一个写实的太阳形图案。为什么表现这样的图案,只能理解为,古墓沟人发展到这个历史阶段,已经萌发、产生了对太阳的特殊的崇拜。在他们的意识中,已赋予了太阳以神圣的概念。
  在我国的历史上,北方、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中,对太阳神的崇拜,曾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这里,稍举数例:
  匈奴“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史记·匈奴列传》)。
  “匈奴俗,岁有三龙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子祭天神”(《后汉书·南匈奴传》)。
  大月氏,“与匈奴同俗”(《史记·大宛列传》)。
  乌孙,国王自称为“昆弥”、“昆莫”。从突厥语义去解析,“昆”为“太阳”、“天”,“弥”、“莫”为“千,”意译就是“一千个太阳”、“神圣的天”、“威力无穷的天”。
  渴盘陀,“自称云是至那提婆瞿坦罗”。唐言“汉日天种”。“以其先祖之山,母则汉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神,故其自称汉日天种”(玄奘《大唐西域记》)。
  突厥,“可汗处于都斤山,牙帐东开,盖敬日之所出也。每岁率诸贵人祭其先窟,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周书·突厥传》)。
  党项,“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三年一聚会,杀牛羊以祭天(《北史·党项传》)。
  从这些摘引很不完整的资料中,可以看到,在我国西北地区少数民族中,古代流行对天、太阳的崇拜,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古墓沟人在男性墓地上用木桩设置太阳图案,应该正是对太阳崇拜的一种表现形式。这一推论如果不错,则西北古代少数民族对太阳神的崇拜,其发生是很早的。
  太阳,与人类的生产、生活关系至为密切。一切生活活动的进行,皆得藉太阳之恩泽。在茫茫大漠之中,太阳也是人们辨别方位的根据。在遥远的古代,在人们对宇宙、对太阳还不可能有科学了解的情况下,根据大量的感性资料,产生对太阳的崇拜,是十分自然的。
  四、罗布荒原生态环境的变化
  从古墓沟人的墓葬资料中,我们可以对当时当地人们的生活环境、自然地理条件得到一个初步的概念。
  墓内出土文物中,经过鉴定,有胡杨、芨芨、红柳、麻、红花、麻黄、芦苇等,这些都是耐干旱、耐盐碱的荒漠、半荒漠地带的植物。它们直到目前为止,仍然是罗布荒原上最常见的植物品种。这一基本事实,应该可以说明:早在距今3800年前后,罗布淖尔地区的生态环境与今天相比较,并没有很大的、基本上的变化。
  古墓沟人营构墓地时,这里就是一片小沙丘。在浅埋的墓穴中,出土了干尸。大部分墓葬中,随葬的毡、毛织物、草编织物、木器等,也都保存完好。这十分有力地说明了当时这片地区气候条件极度干燥,它使入葬的尸体迅速、大量失水,才得有可能形成干尸。这同样是目前这片地区内自然地理条件的基本特征。
  由于孔雀河有水,可以想见,河道两岸,树木是繁茂的。第一类墓葬中都是木质葬具;第二类墓葬地表列木构成的太阳形图案,更需要使用大量木材,幼树直径才只3厘米,一般也就七八厘米,最粗的树干不过30厘米左右。营构一座墓葬,必须用树材数百棵。而古墓沟墓地只不过一处,类同的墓地在这片地区内不是一见。从整个地区分析,这样滥施砍伐,尤其是对幼树的破坏,对本地区生态环境的破坏、影响是至深且巨的。一旦失去树的屏障,罗布荒原上的暴风、季风、流沙对水土的侵蚀、破坏是非常严重的,它肯定会迅速导致小地区内生态环境的严重恶化。
  古墓沟人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却并不知道保护自身存在、发展的自然条件。大量砍伐树木就是一个很深刻的说明。这肯定曾使他们遭受到过大自然的严重惩罚。很有意思的是:在距古墓沟人生活时代大约2000年后,亦即公元3世纪前后,这片地区内建立的鄯善国,在其使用的佉卢文中,曾经保留下来一条有关森林保护的法律条文,内容包括“禁止随便砍伐树木”,“连根砍树者,不管是谁都罚马一匹”,“在树木的生长期,应防止砍伐。如果砍伐树木则罚牝牛一头”①。这一具体规定,可能是我国最早的森林保护法,它首先出现在新疆塔里木盆地,出土在包括了现在罗布淖尔地区的古鄯善国,是并不偶然的。有了树木,就有绿洲,就有生命,就有人类生存活动的环境;相反,则会使人们失掉自己生活的基本保障。新疆古代民族兄弟人民,首先取得比较深刻的保护森林的科学知识,是付出过深重的代价的。从古墓沟人3800年前的大量砍伐林木到2000年后采取有利手段保护林木,就是在经历深重教训后才取得的宝贵经验的总结。

附注

①有关古墓沟发掘的资料及其年代分析,可参见拙文《古墓沟发掘及其初步研究》,载《新疆社会科学》,1983(1) ①有关古墓沟发掘的资料及其年代分析,可参见拙文《古墓沟发掘及其初步研究》,载《新疆社会科学》,1983(1)。 ①[日]长泽和俊:《楼兰王国》

知识出处

丝绸之路考古研究

《丝绸之路考古研究》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新疆人民出版社在20世纪90年代帷幕初揭时,就策划、设计并组织出版了《丝绸之路研究丛书》。应该说,它在当年,是紧密呼应时代要求而出版的一套好书。在这套丛书中,我应命承担了《丝绸之路考古研究》。当年交出的,其实并不是一本专著,而只是将手边积淀了丝路文化痕迹的部分论文,编集在一起,交了卷。本书内容包括:丝绸之路新疆段考古研究;孔雀河古墓沟发掘及其初步研究;唐西州白水镇初考;尼雅考古与精绝文明;天山东部的石雕人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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