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丝绸之路路线变迁及其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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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丝绸之路考古研究》 图书
唯一号: 320920020210001052
颗粒名称: 二、丝绸之路路线变迁及其根据
分类号: K875.9
页数: 11
页码: 006-016
摘要: 本文记述了丝绸之路路线变化的汉王朝以前、两汉王朝、魏晋南北朝、隋唐四个时期及根据。
关键词: 丝绸 路线变迁 根据

内容

一条交通路线的产生、发展,都有其内在的根据。具体路线的发展、变迁,既受自然地理因素的制约,更受到社会政治形势的影响。如沟通亚欧,影响及于沿线许多国家、民族的丝绸之路,社会因素的影响更是十分巨大。不少历史事实表明,政治的要求,会引发十分强大的组织力量,恶劣的自然地理环境会受到改造,以保障通路的运行;同样,社会的力量也能使自然条件较为优越的交通线路被阻断、被封闭,形成人为的、却也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新疆南部地区,南有阿尔金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耸峙,地势高达5000米以上,只有高山雪水下泄的几条河道形成的绿洲,才有人类活动。与昆仑山相对,天山绵延起伏,除山前断续分布的绿洲外,还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塔里木河。天山、昆仑山之间,是世界屋脊帕米尔。这形成了相当封闭的塔里木盆地,只是在东部天山与阿尔金山之间,留有一道宽数十公里的天然豁口,东接河西走廊。这一自然地理背景,在人类历史时期内,并没有大的变化,受这一自然地理形势的制约、影响,丝绸之路沙漠道,顺理成章,比较便捷的路线只能是出河西走廊,循路抵达阿尔金山、昆仑山北麓或天山南麓的沙漠绿洲,选择可以取得给养的路线前进,最后,通过天山、帕米尔可以翻越的一些大坂,抵达中亚、南亚地区。
  论及公元10世纪前“丝路”新疆地段沙漠道的具体路线,如果说,塔里木盆地南北缘的“南”、“北”道线路,即使有变化,还不是太大时,那么,在出河西走廊、进入塔里木盆地前,还有一段相当遥远而十分困难的路程,其变化可谓相当的激烈。粗略分析这些变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社会因素在其中的重大影响。
  具体分析其变化发展,可以大概划分为四个时期,各具特点:
  (1)汉王朝以前;
  (2)两汉王朝时期;
  (3)魏晋南北朝时期;
  (4)隋唐时期。
  下面,我们以新疆地区为舞台展开的历史画卷作背景,具体分析有关时期丝路路线的变化并试为总结其不同特点。
  (一)汉王朝以前
  汉王朝以前,中原地区通过新疆与西方交通及经济、文化联系的具体情况,史无明文。前面介绍的考古资料,可以肯定,在公元前1000年的周秦时期或其以前,自陕西通向西方的丝绸之路,已经实际存在。只不过主要还是处于一种自发的、民间的、无组织的状态,因此在官府文档中少见反映。而因为处于西北地区的秦国及后来的秦王朝,在西向交往、联系中居于一个关键的地位,且规模日有进展,因此,“秦人”随这种联系的存在、发展,而广播影响于南亚、中亚、新疆地区。印地文中称中国为“秦”,在阿富汗,至今仍称中国人为“秦人”。《史记·大宛列传》记录,当年的大宛称中国人为“秦人”;新疆拜城县保存至今的东汉时期摩崖刻石中还按传统称“秦人孟伯山”。“秦人”的概念,毫无疑问,和后来的“汉人”、“唐人”一样,是周秦时期秦王国到后来的秦王朝,曾经有相当数量中原地区人民在新疆及中、南亚地区广泛进行活动,并留下深重影响的产物。
  至于当年中国腹地交通西域的具体路线,由于主要是自发的、民间的联系,正史中自然没有留下更多记录,但倒也不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实例之一,见之于《史记·赵世家》中收录的苏厉给赵惠文王的信,信中谈及一旦“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己。踰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于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己”。羊肠,系太行山中径道。句注、常山,在今山西省北部代县、恒山一带,秦据陕西,如东进,一旦控制住句注、常山这些晋北险要处所,燕、赵即无险可守,他们需要的西北地区良马、猎犬、昆仑玉,就将无法到手。这透露着一个历史的信息:战国时期,居于今山西东北部、河北西部地区的赵国,取得昆仑玉、良马,是经过山西北部的上党、句注、常山。这大概是为避开秦国控制、影响的陕西、甘肃地区,至于地处中国西北的秦,它本身与新疆及新疆以西地区的联系,不言而喻,会便捷得多。其实际交通路线,在没有敌对政治势力阻抑的情况下,不论是昆仑山北麓、天山南麓,还是天山北麓的通道,大概也都是随处可行,即使偏僻如阿拉沟这样的天山峡谷,也都网织在丝路交通线上。
  (二)两汉王朝时期
  出于政治、经济等多方面的需要,两汉王朝对开拓丝绸之路十分重视,张骞、班超通西域,李广利征大宛,轮台、伊循等地开屯田,在新疆各地设官置守,使汉朝政令“颁行”于西域,并在丝路沿线设置烽燧、驿馆,以维护丝路交通的正常运行。经过两汉时期坚持不懈的努力,从长安通向西方世界的丝绸之路,成为得到政府经营、沿途给养可以保证的国际交通命脉。
  汉王朝取得如此巨大成就,始终贯穿着与匈奴王国的斗争。
  匈奴王国对“丝路”交通,从种种情况分析,实际怀有与汉王朝同样巨大的热情。早就存在的丝绸之路草原道,与匈奴民族及其祖先的开发、建设,就有很密切的关系。在通达西域的丝绸之路上,“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①。表明西汉以前匈奴在西域大地的影响,远过于汉朝。基于现实的政治、军事、经济利害,匈奴王国当然是决不希望西汉王朝与西部广大世界接触、联系的。在西汉王朝前期历史上,为开通、建设“丝路”沙漠道,西汉王朝与匈奴王朝进行了持续大半个世纪的斗争。其实质,很主要的一个方面,可以说就是西汉王朝开通、建设“丝路”与匈奴王国阻断西汉王朝开通“丝路”的斗争。这一斗争,最后以匈奴王国的失败而告终,汉帝国建设、加强“丝路”交通的努力得到了胜利。
  西汉早期,由于匈奴王国控制着新疆北部草原、哈密绿洲及吐鲁番盆地,在焉耆地区设置着统领西域的“僮仆都尉”。在这一形势下,西汉王朝通向西部世界的道路,主要就只能是出敦煌,自阿尔金山北麓、昆仑山北麓西行,走一条匈奴控制相对较弱的路线,也就是张骞自大月氏东返的路线,西汉时称此为“南出敦煌后,沿疏勒河谷,经过白龙堆、盐泽、楼兰到焉耆盆地,沿天山南麓而西出大宛的路线,也是一条可以伺机而走的道路,西汉时称为“北道”。但沿途匈奴的干扰不小,为了使这条道路可以更顺利地通行,西汉王朝在军事上作过相当艰苦的努力。“公元前121年,匈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①,汉王朝遂自敦煌而西,筑长城、亭燧,稍后并在渠”把握这一形势,犁、轮台置屯田,核心就是巩固对匈奴取得的军事胜利,加强建设通向中亚大地的“北道”路线。目前仍然屹立于地面的玉门关以西,沿疏勒河谷铺展的汉代长城遗迹,黄文弼先生在罗布泊北岸发现的土垠遗址,现在仍可以见到的沿孔雀河谷、库鲁克塔格山南麓铺展的汉代烽燧,都可以算是西汉王朝努力开拓,东汉王朝进一步建设“北道”干线保留至今的历史纪念碑。
  对于西汉王朝极力开拓“丝路”南、北道,匈奴全力进行了抗争。公元前62年,西羌首领狼何勾结匈奴,谋击鄯善、敦煌,其战略目的就在于“绝汉道”。一语道破了问题实质。公元前60年,匈奴日逐王降汉,“僮仆都尉”废罢,西汉王朝在轮台地区乌垒城设置了“西域都护”,西汉王朝通达中亚的南、北道,才算是有了基本保障。至此,西汉王朝对丝绸之路的建设可以算是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班固在《汉书·西域传》中说,出敦煌后,“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循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循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班固总结的南、北道,尤其是北道东半段的路线,只能说是西汉王朝曾力图建设、实现的理想,却并不完全是历史的真实。
  通过伊吾(哈密绿洲)、车师(吐鲁番盆地)进入焉耆,沿天山南麓西行,比较通过罗布淖尔地区的路线,自然地理条件要优良得多。穿行罗布淖尔地区,途中有盐滩、沙漠、风蚀土丘林,交通困难、补给不易。因此,西汉王朝为开拓通过伊吾、车师进入塔里木盆地的路线,曾进行过持续不断的努力。公元前108年,西汉王朝为控制住交通西域的咽喉,曾在对楼兰用兵的同时,派将军赵破奴率数万人之众,进攻车师。而为了把匈奴势力逐出吐鲁番盆地,自公元前99年开始,西汉王朝与匈奴,为取得对车师王国的控制权,曾先后有过五次大的角逐,前后历时40年,就揭示了这一事业的艰难。
  通过伊吾、车师进入焉耆,复延天山南麓西行中亚的路线,汉王朝得以比较稳固的控制,实际只是在取得对匈奴王国的决定性胜利,匈奴基本丧失对新疆的影响以后,才得以实现的。东汉时期,窦固征匈奴,组织伊吾屯田;班勇在公元123年以“西域长史”身份屯驻柳中,都表明东汉王朝还在进行着艰苦努力,力图巩固对伊吾、车师的控制,保证西域稳定,保证“丝路”交通安全。
  因为这一政治形势,两汉时期“丝路”路线在进入塔里木盆地之前,主要是穿行库鲁克塔格山南,阿尔金山北的沙漠、戈壁、盐碱荒漠、风蚀土丘林地带,交通十分艰难。为改善这一交通条件,东汉王朝既在楼兰、伊循组织屯田,同时也不断努力开辟新道。《汉书·西域传》中说:“元始中,车师后王国(应为“前王国”之误——引者)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阸”,西汉时开通这一新道的努力,因为车师前王国的消极,并未奏功。东汉时,开拓经车师到焉耆的通道,除从伊吾入车师一途外,还有一条就是上述经“五船北”人车师前王国的径道,班勇屯田柳中,实际上就意味着开拓“五船北”新道的努力,因为“五船北”新道,关键隘口就是柳中。由此可见,两汉王朝时期,始终没有放弃另觅新道的持续努力。
  (三)魏晋南北朝时期
  与两汉时期比较,魏晋南北朝阶段,“丝路”沙漠道的最大变化,是避开异常艰难的白龙堆,另觅新途的努力得到了成功。这新的通途,一是经伊吾绿洲到吐鲁番的路线更为顺畅,再是经“五船北”的新道已成为现实。古代文献、出土古文书资料都说明了这个结论。
  《魏略·西戎传》称:“从敦煌玉门关入西域,前有二道,今有三道。从玉门关西出,经若羌转西,越葱岭,经悬度,入大月氏,为南道。从玉门关西出,发都护井,回三陇沙北头,经居卢仓,从沙西井转西北,过龙堆,到故楼兰,转西诣龟兹,至葱岭,为中道。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辟三陇沙及龙堆,出五船北,到车师界戊己校尉所治高昌,转西与中道合龟兹,为新道。”①这里所说的“新道”,要“出五船”,没有疑问,就是两汉时期曾经力图开拓的“五船北新道”。
  关于这条“新道”的具体路线,历来是史学界十分关心的一个问题。根据有关古籍记录,参证以近年出土的古文书资料,结合自然地理形势,可以得出结论:这一新道,实际就是从高昌城东出柳中,沿库姆塔格沙漠西、南缘,翻库鲁克塔格山,进抵疏勒河流域,而抵达古玉门关的路线。这样的行程,避开了令人谈虎色变的白龙堆沙漠,而且路程大大缩短,故受到人们的重视,成为古代“丝路”上重要的一条支线。
  为探寻这条径道的具体路线,笔者在吐鲁番考古时曾向鄯善县敢于出没沙海中的猎手调查。并在《吐鲁番古代文明》一书中说明过有关结论。其路线是:“从鄯善县鲁克沁绿洲斜向东南,行经底坎尔、土古满它、比尔阿塔尔布拉克、肖尔布拉克、玉尔兗布拉克、央格布拉克、乌宗布拉克、巴勒兗布拉克、红柳泉,抵库姆塔格沙漠南缘;也可以从底坎尔向南,经和加玉尔兗,穿库鲁克塔格山道,阿里提未什布拉克,经七个泉、布尔兗布拉克,到红柳泉,与前路合。复经库鲁克塔格山脉南麓,缘山东行,经库木库都克、羊塔克库都克、科什库都克、臭水泉、具什托克布拉克等,抵达疏勒河流域,与出玉门关后通楼兰的大道结合在一起,把白龙堆沙漠,无法通行的盐碱滩抛在了身后。”①简单说,这条通道,是从鲁克沁斜向东南,经底坎尔,逐渐进入库姆塔格沙漠,遵循着一些泉水溢出地点,过库鲁克塔格山,到红柳泉,循库鲁克塔格山南麓东行即可抵达敦煌。这条道路,据说1949年前还有人通行。中间最困难的地段,就是要通过渺无人烟的鄯善县沙海。《太平寰宇记》在记述“西州·柳中县”时,揭明“大沙海在县东南九十里”②,这一地理形势,至今依然。十六国时说“守海”,唐《西州图经》称“大海道”,就是因为这一“大沙海”而得名的。
  吐鲁番出土十六国时期文书中,见北凉建平时“守海”文书两件。文书出土于吐鲁番高昌古城北郊哈拉和卓第91号墓。
  其一,《建□□年兵曹下高昌、横截、田地三县符为发骑守海事》:
  □□一人自乘所□自乘□□,
  聩杜福、帛午、任□三人乘所配马。田□
  三骑,通身合七骑,次往守海十日,以休领。
  兵曹□赵苕、史蒪舆□
  罗人□□右,请下县〓□
  东部督邮、横截主者□
  海守十日,□高昌三骑,田□
  七骑,起□□十五日克遣尽
  乃下符□□休诣田地县□
  案奉行。
  校□□薄 詇
  建□□年九 月十二日白
  □ 悦
  典军主薄 莹
  五官 洿
  典军 遗
  其二,《兵曹条次往守海人名文书》:
  兵曹掾赵苕、史翟富白:谨条次往守海人名
  在右,明廿五日催遣。勅抵诣田地县下召受辞。
  事诺 〓勅奉行。
  校□□□ 詇①
  这两纸文书,经过研究,可以结论,是北凉王朝时期的官府文档,表现了北凉王朝对大海道的戍守十分认真。征发百姓,十日一役,或骑、或单人,前往田地县(今鲁克沁)承担“守海”任务,不准稍有懈怠。这说明,通过“大海道”交通往来敦煌,是北凉政权重点建设的路政之一。
  与“大海道”至少处于同等地位或较“大海道”更为重要,是由伊吾经白艻来去高昌的通道。这是一条传统古道,汉代即受重视,但受政治形势影响,时通时阻,并不顺畅。在出土有限的北凉文书中,有六件文书与发人戍守白艻有关。
  (1)北凉玄始十二年(公元423年)兵曹
  (前略)□称:李蒙子近白艻还,求具□
  (2)催遣部伍残文书(前缺)
  □今催所部
  □□ 县 □
  □进〓白 艻
  (3)兵曹条往守白艻人名文书(前略)
  □输租,各谪白艻□十日。高宁
  □横截二人,合卅人,次□艻守十日
  □次往领摄。
  兵曹掾张预白:谨条往白艻守人名在右,事诺班示,催遣奉行。
  (4)兵曹条往守白艻人名文书
  兵曹掾张预、史杜华白:谨条次往白艻守人
  名在右。事诺班示,催遣奉行。
  校曹主簿 彭
  (5)坐阅马逋谪守白艻文书
  (前缺)
  右五人坐阅马逋·有谪白艻□
  (6)冯渊上主将启为马死不能更买事
  (前略)
  买,坐□阅马逋 □
  当往白艻守。遭遇①
  (后略)
  这些文书,有兵曹下文,催遣部队守白艻,有的是谪戍白艻,也有是征发人员去白艻应役。白艻,是高昌东部重镇,控扼伊吾与高昌之间的交通,受到北凉王朝十分的重视。这时,路线畅通是无疑的。
  北凉王朝对“大海道”、伊吾道建设、经营的重视,既表明从高昌通过大沙海前往敦煌、或经过伊吾到敦煌交通路线的畅达;也自然说明出敦煌后过白龙堆,楼兰交通路线地位的降低,一定程度地被取代。楼兰出土古文书表明,楼兰古城在魏晋、前凉时期还是一处屯田基地,西域长史驻节之所,但遗址内绝不见公元330年以后的纪年文字资料。人们一般都同意,此后楼兰即逐步趋于废毁,并沦入荒漠。这当然意味这一交通路线的阻断。与这一重大历史现象密切相关,根据上引吐鲁番出土的北凉时期古文书,可以肯定:在此稍后,与楼兰径道具有同等地位,但条件稍好,路线大大缩短的“大海道”,已是一条受到官方经营、管理的交通路线。这不应是巧合,而应有着内在的联系。因为大量的历史文献反复表明,开拓“五船北新道”亦即“大海道”,一直是改进“丝路”沙漠道这一路段交通情况的希望,开通这一路线,可以回避白龙堆之险,大大缩短运输日程。北凉时期这一路线的畅通(其时间当然会比文书中所显示的时间要早),并为人们所接受,意味着楼兰交通枢纽地位的丧失,楼兰历史地位趋于没落。
  (四)隋唐王朝时期
  进入隋唐,国家统一,经济文化繁荣发展,“丝路”交通发展到一个全新的空前繁荣的历史阶段。不论从昆仑山北麓、天山南麓、天山北麓走,都并无阻障。《隋书·裴矩传》谈及隋代通过西域远及欧洲的交通线路,称:“发自敦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度葱岭,又经钹汗,苏对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其南道从鄯善、于阗、朱俱波、渴盘陀,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这段文字,说的是隋,实际也表现着唐代丝绸之路繁荣的景况,路有多条,条条可通,但结合交通地理条件,通过伊吾进入天山南麓的路线,经过伊吾、北庭进入伊犁河谷的路线,则明显居于一种主体的地位,是唐代最主要的交通干线。
  关于唐代丝路交通,《唐书·地理志》有相当记录。吐鲁番地区曾出土的晋—唐时期文书,对当年丝路沿线的路政建设多有表现,有助于我们对“丝路”情况的深入认识。
  为保证“丝路”交通,加强对丝路的管理,唐朝政府丝路沿线设置驿馆,配置驿马、驿丁,保证往来官员交通、食宿之需。吐鲁番阿斯塔那曾出土安全“”在“”一件纸棺,糊制纸棺的材料是唐天宝十二载至十四载(753~755年)轮台、柳中两县下属郡坊、驿馆的马料账,来往官员住宿、用马耗料均逐日登记、逐日结算,因为是官方账册,其上钤有唐轮台、柳中两县的官印。所见驿馆名称有交河、天山、酸枣、礌石、神泉、达匪、草堆、银山、柳谷、吕光、东碛、石舍、柳中、罗护、赤亭等,当年唐代封疆大吏北庭副都护封常清及边塞诗人岑参来去住宿,用马、消耗马料的细账,也都历历在目。
  为维护社会安定,保证交通安全,“丝路”沿线,唐朝政府设置军镇。从戍、烽、铺到守捉、军、镇,组织严密。仅据吐鲁番出土文书,自甘州到西州途中有悬泉、苦水、常乐、盐池守捉;自西州至庭州,有亦亭烽、酸枣戍、岸头府游弈所;自西州至安西都护府途中有铁门关镇戍守捉。出土文书中所见烽铺,在伊州境内,有阿查勒烽、泥熟烽、故亭烽、青山烽、柽槌烽、高颈烽、速度烽、花泉烽、伊地具烽、柳望烽、明大烽、波色多烽、乙耳烽、乌谷铺、乌骨禄铺;西州境内有赤亭烽、小岭烽、维摩烽、神山烽、柳中上烽、武城上烽、交河上烽;在庭州境内者有耶勒烽、干坑烽、柽林烽等。这当然不是完整的统计,而是仅见于出土的吐鲁番文书中的部分烽铺。在吐鲁番盆地西缘,进入天山的阿拉沟口,笔者曾清理一处唐代戍堡,出土残文书中也见到鸜鹆镇、白水、黑鼻、鸜鹆、臰水、名岸、礓石、阿施等烽铺及不少戍卒的名录①。通过阿拉沟进入焉耆或伊犁,虽有孔道可以翻越,但山高路险,行旅穿行困难。即就是这样的所在,同样有烽、铺,派兵把守,维护交通安全,颇见当年组织的严密。
  为纠察奸宄、保证交通安全,唐朝政府对“丝路”上来去行人颁给“过所”。行人通过关、戍、守捉,必须勘验过所,这是汉代以来就已实行并取得效果的一项制度,在罗布淖尔、尼雅的汉、晋遗址中,就见过所木简。而到唐代,制度更进一步完备,吐鲁番出土的石染典、唐益谦、蒋化明过所等,对了解唐代过所制度及有关交通路线,都是难得资料。石染典是安西商人,到瓜州市易,返程,由瓜州据原安西过所改给过所,途中经过的悬泉、常乐、苦水、盐地守捉,守捉官或守捉押官都勘验,签名放行。石染典到西州后,又要去伊州市易,西州都督府又改给过所,到伊州后,有伊州刺史的签押。唐益谦是安西官吏,要前往福州都督府长史唐循忠的任所,随同有唐循忠妾薛氏及奴、婢、马、驴等,申请文书要说明每人身份、年龄,奴婢、马匹的来路及证件,说明准备通过的路线涉及玉门、金城、大震、乌兰、潼蒲等官隘。由于路程遥远,问题涉及较多,请过所者身份也不是平常百姓,所以最后要经过当年西州都督王斛斯亲自批准签发。蒋化明过所丢失,在由西州返回北庭的途程中,即被酸枣戍检查拘留①。保留至今的这些过所文书,既表现了唐朝政府对人民的严密控制,也表现了在丝绸之路上只要过所在身,即使迢迢千万里,也可以通行无阻。
  为便于交通运输,唐代在西州这类“丝路”要冲上设置有“长行坊”,这是一种专司运输的官办运输机构。运输工具有牛车、长运马、长运驴等,管理这类运输事务的官员称“长行转运史”。不仅在出土文书中见到“转运史”、“车坊”、“北馆坊”、“赤亭坊”,采办“车材”、“具”,贮备备用,也见到有关“长行驴”死后处理肉、皮的文书,而且木制、陶制牛车、马、驴、驼等更是屡见的文物。为保证“丝路”交通所需给养,自汉代以来,一项成功的政策就是实行屯田。唐代屯田更取得巨大成功。伊州、高昌、安西等处,都是当年重要的屯田基地。反映屯田状况的出土文书数量颇多,有关论述不少,这里不赘述。很明显,没有屯田作为后盾,要维持丝路行政管理机构,沿线驻军、驿馆开支等等,都是很困难的。
  应该说,正是得力于唐代这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才保证了唐代“丝路”交通的顺畅,“丝路”贸易的繁荣。
  论及陆上“丝路”交通,一般均止于唐代。实际唐代以后的陆上交通线,虽然因海上交通线的发展而相对降低了它在沟通亚、欧交通方面的地位,实际上它在唐代以后仍然是继续存在并发挥着作用的。即使如五代时的分裂割据,宋王朝实际并不能号令西北,使得“丝路”交通不能如唐朝一样畅达,但宋王朝与于阗回鹘政权,关系就相当密切;高昌回鹘与辽也有相当频繁的往来。元朝,通过陆路与欧洲的交通,又形成过一次高潮。明代,中国的大黄、茶叶,在欧洲、西亚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运输大黄、茶叶的路线就是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这些例子,都可以说明,唐代以后,陆上丝绸之路,并没有完全退出亚欧交通联系的舞台,只是它们随着整个社会政治、经济形势的发展,而带有新的时代特征而已。

知识出处

丝绸之路考古研究

《丝绸之路考古研究》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新疆人民出版社在20世纪90年代帷幕初揭时,就策划、设计并组织出版了《丝绸之路研究丛书》。应该说,它在当年,是紧密呼应时代要求而出版的一套好书。在这套丛书中,我应命承担了《丝绸之路考古研究》。当年交出的,其实并不是一本专著,而只是将手边积淀了丝路文化痕迹的部分论文,编集在一起,交了卷。本书内容包括:丝绸之路新疆段考古研究;孔雀河古墓沟发掘及其初步研究;唐西州白水镇初考;尼雅考古与精绝文明;天山东部的石雕人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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