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沙陀与朱梁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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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沙陀简史》 图书
唯一号: 320920020210000807
颗粒名称: 第四章 沙陀与朱梁之争
分类号: K289
页数: 35
页码: 89-123
摘要: 本文记述了沙陀与朱梁之争的情况,包含了沙陀以河东为基础拓展势力,沙陀与朱梁初期交锋等。
关键词: 沙陀 朱梁 战争

内容

沙陀与朱梁①之争(884—923年),前后凡四十年,双方均历经父子两代,相持时间之长,地域跨度之广,牵扯人物与事件之多,为史之罕见。沙陀与朱梁之争是沙陀发展的转折点,沙陀由此定鼎中原,步入巅峰。
  沙陀与朱梁之争,以908年为界,大致可分为前后两个大的时期。前期,从884年上源驿事件开始,直到908年李克用去世结束。这一阶段沙陀处于劣势,朱梁处于优势;后期,从908年李存勖继位,直到灭梁。这一阶段沙陀处于优势,朱梁则每况愈下。
  第一节 沙陀以河东为基础拓展势力
  上源驿事变之后,李克用率军北返太原,朱全忠以汴梁为中心向外拓展。双方都立足于先巩固自己的根据地,短时期内并未发生直接的大规模冲突。
  李克用自上源驿返回河东之后不久,很快就在东线介入河朔军阀镇、定、幽之争;在西线介入河中藩镇王重荣与宦官田令孜之争,这为李克用向外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机遇。
  一、介入河朔军阀之争,与义武结盟
  返回太原之后,李克用首先应王处存之请,进军太行山以东,介入河朔军阀之间的纷争。黄巢起义虽然未波及河北地区,然这一地区自安史之乱后,实际上已经处于割据状态。黄巢起义失败之后,河北北部藩镇主要有: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定州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镇州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以及退居邢洛磁的昭义节度使孟方立。其中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地处河东、幽州、成德之间,仅有易定二州,力量最为弱小。在朱全忠和李克用两大势力之间,魏博和成德最初都倾向于河东沙陀集团。唯有卢龙镇同沙陀集团自始至终处于对抗状态。如李克用弑段文楚事件发生之后,卢龙即与河东一道出兵,数次打败沙陀军队。李克用出任河东节度使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以太原李克用兵势方盛,与定州王处存密相缔结。可举虑其窥伺山东,终为己患,遂遣使构云中赫连铎乘其背,则与镇州合谋举兵,兼言易、定是燕、赵之余,云得其地则正其疆理而分之”①。于是有了光启元年(885年)义武、河东与卢龙、成德之间的战争。
  光启元年三月,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可举、镇州成德节度使王镕联兵,南北夹攻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欲一举灭之,瓜分其地。李克用派大将康君立等率兵赴援。随后李克用又亲自率军增援,击败成德军于无极。与此同时,王处存也率本部兵败幽州军于易州(治今河北易县),使义武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义武虽仅辖两镇,地狭势弱,但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裴行俭曾云:“欲固河北之藩垣,先绝云、蔚之窥伺;欲绝云、蔚之窥伺,先壮定州之扃鈀”;顾祖禹云:定州“据燕代恒冀之交,控临雄关,诚自古必争之地”,“建中以后,易定一隅常足以离范阳、成德之交而为河东之卫,虽强邻角力,以二州兵力拒之而有余”②。通过此役,河东与义武之间初步缔结了军事联盟,这不仅有利于沙陀东部太行门户特别是飞狐陉(太行八陉之一,位于今河北蔚县和山西灵丘之间,是代北地区进入河北的重要通道)的巩固,也为其东出河北,并由此北上幽州,南下成德、魏博,进而增援徐、充、郓等地区提供了便利。
  二、争夺河中
  河中设置于肃宗至德元年(756年),初为防御使,领有河中府、晋(治今山西临汾)、绛(治今山西新绛)、慈(治今山西吉县)、隰(治今山西隰县)等州,治所在河中(治今山西永济)。河中地区毗邻河东的西南部,位居关中、河东,以及泽潞与河阳之间,“黄河北来,太华南倚,有羊肠、底柱之险,浊河、孟门之限,以轘辕为襟带,与关中为表里”①。河中历来是自河东西入关中的捷径,也是南下河阳及其他中原地区的重要门户,在沙陀集团的扩张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军事战略地位,所以沙陀集团投入了很大的精力经营河中地区。
  沙陀集团争夺河中,自光启元年(885年)一直到光化四年(901年)河中被朱全忠攻陷,其间几经反复,历时十余年,双方共计进行了四次较大规模的战事。
  河中自广明元年(880年)起为王重荣所占据,黄巢起义时,王重荣曾与杨复光一道,建议朝廷招李克用出山镇压起义军,史称“其倡义启导之功,实重荣居首”②。从此王重荣与沙陀集团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李克用为巩固与王重荣的关系,还将女儿许配王重荣的养子王珂,双方结成儿女亲家,关系更加密切。
  唐朝中后期,国家实行盐铁专卖,盐利成了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一度占至国库收入的半壁江山。安邑、解县两盐池是唐朝最重要的产盐基地,唐先后设置河中院、两盐池榷盐使等进行管理。王重荣入河中节帅时,“兼领榷务,岁出课盐三千车以献朝廷”③。其余皆留作军用。时值战乱之后,国库空虚,军费匮乏。宦官田令孜欲收河中盐利以供神策军。同时,河中、河东接壤,两镇关系密切,恐日后难以制伏,遂于光启元年五月建议朝廷移王重荣出镇泰宁(治今山东兖州),以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出镇义武,而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拒不奉诏,田令孜遂以邠宁、凤翔兵连神策军共讨之,王重荣向李克用求援。
  李克用感到这是一个插手河中的难得机会,另,李克用从王重荣处获悉邠宁朱玫、凤翔李昌符早就暗结朱全忠以图河东。于是李克用上书朝廷称:“玫、昌符与全忠相表里,欲共灭臣,臣不得不自救,已集蕃、汉兵十五万,决以来年济河,自谓北讨二镇;不近京城,保无掠扰。既诛二镇,乃旋师灭全忠以雪仇耻。”①随后即亲领军队渡过黄河,与朱玫决战于同州沙苑(今陕西大荔县南),击败了邠州、凤翔联军,保住了王重荣河中节度使的地位,并从此确立了河东与河中的战略同盟关系。
  光启三年(887年)六月,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为部将常行儒所杀,王重荣无子,李克用又推荐王重荣之兄重盈接替。乾宁二年(895年)正月,王重盈死后,李克用又支持王重荣养子王珂继任河中节度使,并击败支持王重盈之长子王珙的关中军阀集团,从而巩固了与河中的战略同盟关系。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光化四年(901年)二月,河中为朱全忠攻陷为止。
  李克用与王重荣结盟,成功地击溃了由宦官田令孜发起,由关中军阀集团参加的军事进攻,巩固了与河中的关系。但是节外生枝,光启元年(885年)十二月田令孜挟持唐宗逃离长安,避难兴元(治今陕西汉中)。光启二年(886年)四月,朱玫拥立襄王李煴(唐肃宗之玄孙)在长安监国,遥尊僖宗为太上皇,一时之间出现了两皇并立的混乱局面。时人皆归罪于沙陀集团,李克用因此背上犯上作乱之恶名。面对这种复杂的政治形势,李克用的心腹谋士盖寓进谏:“銮舆播迁,天下皆归咎于我,今不诛玫,黜李煴,无以自湔洗。”②李克用采纳其建议,故当李煴派遣使者抵达河东宣谕诏书之时,李克用果断燔诏书,囚使者,“移檄邻道③”,并遣子存贞奉表行在,请车驾还京”①,表示仍推尊僖宗,并号召各藩镇讨逆勤王,以此表达自己对唐僖宗的忠诚。李克用此举挽回了一些负面影响。
  其后,朱玫、李昌符慑于李克用军力强大,主动与河东讲和。田令孜为关中军阀抛弃,遂自请去职,避难于其弟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田令孜本姓陈,字仲则。懿宗时,令孜随养父入内侍省。因养父姓田,故改姓田)处,宦官杨复恭接替田令孜。杨复恭乃杨复光之兄,杨复光在镇压黄巢起义时,对李克用有赦免荐举之功,并曾与王重荣共同举义勤王。故当杨复恭遣使宣谕僖宗之诏时,王重荣、李克用欣然听命,旋遣使贡奉,献缣十万匹,愿杀朱玫以赎罪。之后,朱玫部将王行瑜袭杀朱玫,献首于僖宗行在,被授静难节度使(治邠州);襄王李煴则为王重荣所杀。僖宗结束流亡返回京师长安,李克用则回师太原。沙陀插足河中,及其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政治混乱,至此告一段落。
  乾宁二年(895年)正月,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死,军中推举王重荣养子王珂继位。此举引起王重盈之子陕州(治今河南三门峡市)节度使王珙、绛州(治今山西新绛)刺史王瑶之不满,遂发兵进攻王珂,并致书朱全忠求援。朱全忠因羁绊于兖、郓一线与朱瑾、朱瑄兄弟之战事,爱莫能助。他们遂又求援于凤翔李茂贞、邠宁王行瑜和镇国韩建等关中军阀。此三大军阀亦不愿看到沙陀集团将势力扩张至河中,故站在王珙一边。于是,王行瑜等奏请昭宗立王珙为河中节度使。昭宗几经权衡,以业已答应李克用要求,覆水难收为由予以拒绝。王行瑜等未达目的,输了面子,恼羞成怒,遂兴师问罪,进犯长安,并与王珙、王瑶连兵进攻河中。于是沙陀再度西征,对抗关中三镇之师。河中节度使的人选之冲突,演变为河东与关中军阀之争。
  此前,静难节度使王行瑜谋求尚书令未遂,对朝廷也已心存不满。此次与李茂贞、韩建为王珙争取节度之位又遭失利,心中愤恨剧增。于是,王行瑜就派其弟王行约攻打河中,王珂遂向李克用求救。是年五月,王行瑜、李茂贞、韩建各率精骑数千进入长安,逼迫昭宗改诏。昭宗被迫下诏改王珙为河中节度使。王行瑜等人并不罢休,意欲废掉昭宗,另立新君。
  李克用闻听三人入京逼君之事后,立刻上奏,称王行瑜、李茂贞、韩建进犯京师,欺君犯上罪不可恕,请求讨伐他们。不久,李克用发表征讨檄文,起兵“勤王”。此时,李茂贞、王行瑜均欲劫昭宗到自己的藩镇,挟天子以令诸侯,于是两人产生矛盾。昭宗则趁乱逃离长安,驻跸于终南山。
  李克用率领沙陀军队进至渭桥,派遣军队护迎昭宗回京城长安。同时,发兵进攻李茂贞与王行瑜。李茂贞作战失利,内心恐惧,上表请罪。昭宗于是传谕李克用,命其赦免茂贞,全力讨伐王行瑜。十一月,沙陀军队攻占邠州,诛杀了王行瑜。
  李克用本欲一鼓作气,攻灭李茂贞。但是昭宗恐李茂贞被灭后,李克用的势力过大,危及朝廷。于是赐予李克用“忠贞平难功臣”①,拜为晋王②,督促其回军晋阳。李克用不得已,率军撤回河东。
  此役沙陀不但使王珂稳坐河中节度使的位置,还以勤王之功,被赐予“忠贞平难功臣,”拜为晋王,名利皆收。
  三、兼并昭义地区
  昭义节度使又称泽潞节度使,于唐德宗至德元年(756年)设置。昭义节度使原辖泽、潞二州,大历八年(773年)瓜分相卫节度使所辖邢(治今河北邢台)、洺(治今河北永年县)、磁(治今河北磁县)三州,从而拥有五州。昭义地理位置亦十分重要,时人杜牧云:“上党(即昭义)之地,肘京、洛而履蒲津,倚太原而跨河朔,战国时张仪以为天下之脊;建中日,田悦名曰腹中之眼。带甲十万,籍土五州,太行、夷仪为其扃关,健马强弓为其羽翼。”③
  黄巢起义之后,昭义节度使高浔部将孟方立篡夺帅位。孟方立为邢州人,他知潞州地势险要,民风强悍,军士屡屡篡夺主帅权,因此恐下属仿效其武力篡权,遂于中和三年(883年),将节度使治所由潞州迁至邢州,并欲将军中大将及富家豪族一并迁往山东,引起潞人强烈不满。监军使祁审诲恐由此引起动乱,密令武乡镇使昭武九姓胡人安居受用蜡丸装信件,向沙陀集团乞师,企图借沙陀之力复军府于潞州。
  李克用原就有夺取泽潞之意,只是苦于师出无名。祁审诲、安居受的乞师,正好为李克用兼并昭义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和可乘之机。于是,李克用当即派遣部将贺公雅及李筠、安金俊等率兵攻打潞州。结果初战失利,李克用又派其堂弟李克修率兵讨伐,最终拿下潞州。李克用即上表荐李克修为昭义节度使。昭义从此一分为二:泽、潞为一镇,由沙陀集团占据(其中李克修占据潞州,而泽州则由河阳大将张全义占据);邢、洺、磁为一镇,仍由孟方立所据。
  沙陀集团驱逐昭义节度使孟方立,夺取泽潞地区,迫使孟方立移镇邢州,坚守邢、洺、磁,而沙陀集团随即便开始了对此三州的争夺。光启二年(886年)九月,李克用派遣昭义节度使李克修对邢州进行试探性进攻,曾一度拔下故镇、武安、临洺、邯郸、沙河等外围据点,但在进攻邢州时失利,进攻暂停。
  龙纪元年(889年)六月,李克用遣李存孝、李罕之攻克洺、磁二州,重创敌军,并包围邢州,孟方立服毒自杀,军中拥立其弟孟迁为留后,继续组织抵抗,并先后向镇州王镕和汴梁朱全忠求援。朱全忠遣将领王虔裕率精兵数百,抄小道进入邢州,协助固守。到大顺元年(890年)正月,孟迁终弹尽粮绝,遂执梁将王虔裕向沙陀军队投降。河朔南部的邢、铭、磁三州终为沙陀集团获得。由此,沙陀集团取得了东出河北、南下徐、兖、郓的另一个前进基地,并且以此为中心,与两翼的泽潞和易定两大重镇互为策应,从而进一步巩固了东南防线。
  沙陀集团夺取三州不久,于景福元年(892年)八月发生了邢州节度使李存孝叛乱事件。是年八月,邢州节度使李存孝因不满李克用赏罚不均,又与李存信、康君立等有矛盾,乃举邢、洺、磁三州叛乱,并求援于朱全忠和成德王镕等。李克用派兵征伐邢州,多次大破王镕和幽州李匡威援军。最终,沙陀军队于乾宁元年(894年)三月攻下邢州,俘获李存孝,重新控制了邢、洺、磁地区,东南太行一线再次得到巩固。然李存孝被杀之后,与其关系密切的另一晋军骁将薛阿檀亦畏惧自杀,李克用痛失两员虎将,又杀掉康君立以解恨,李存信也因此逐渐失宠于李克用。这场严重的内耗,使得沙陀军队元气大伤。
  至乾宁五年(898年)五月,这一地区终为朱全忠夺取。其后,镇定、河中尽收朱全忠囊中。朱全忠构筑起一条从河中—河阳—邢、洺、磁—定的对河东的战略封锁线,形势开始变得对沙陀不利。
  四、化解朝廷讨伐危机
  在上源驿之变之后,沙陀集团东结易定、西连河中、南定泽州、东南拔邢、洺、磁,所向披靡,拓展速度之快,令周围藩镇深感不安。大顺元年(890年),李匡威、赫连铎、朱全忠上表云:“请因沙陀败之,臣与河北三镇及臣所镇、汴、滑、河阳之兵平定太原,愿朝廷命重臣一人总戎事。”①其时刚即位的唐昭宗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年轻皇帝,他鉴于“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之志,尊礼大臣,梦想贤豪,践阼之始,中外忻忻焉”②。他以张浚为宰相,试图通过张浚对内抑制宦官专权,对外削弱藩镇势力,以重树中央权威。
  收到朱全忠等人请求讨伐李克用的奏章之后,昭宗便命群臣共同商议这件事,结果认为不能兴兵讨伐的人占十之六七。但是张浚试图凭借藩镇的势力来排挤杨复恭,便说:“先帝第二次巡幸山南,是李克用带着沙陀人马逼迫的。臣常常忧虑担心李克用与黄河以北的藩镇内外勾结,致使朝廷不能控制,现在河南的朱全忠,河北的李匡威等共同请求讨伐李克用,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只请求陛下授予臣统领军队的大权,一个月就可以消灭李克用,倘若错失良机后悔莫及。”③
  张浚极力主张讨伐沙陀集团还挟有个人恩怨:大顺元年四月:“克用之讨黄巢屯河中也,浚为都统判官。克用薄其为人,闻其作相,私谓诏使曰:‘张公好虚谈而无实用,倾覆之士也。主上采其名而用之,他日交乱天下,必是人也。’浚闻而衔。”①同时“浚恳论用兵之利害,盖欲示外势而挤复恭也”张浚用心皆出于私心,②。由此可见,丝毫没有雄识远略。
  最终,在张浚等人的坚持下,昭宗下诏削夺李克用一切官爵封号,授予张浚为太原四面行营兵马都统,以京兆尹孙揆为副都统,以华州节度使韩建为北面行营招讨都虞侯,以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为太原东南面招讨使,成德军节度使王铭为太原东面招讨使,幽州节度使李匡威、云州防御使赫连铎为太原北面正副招讨使,向沙陀集团兴师问罪③。
  但王师尚未北进,潞州发生叛乱。是年五月,牙将安居受利用潞州军民对昭义节度使李克恭的不满情绪,杀之而自立留后,并与朱全忠结好。不久安居受被杀,潞州小将冯霸率三千叛军占据了潞州,并自任留后。李克用派遣大将康君立、李存孝等进攻潞州。朱全忠则命朱崇节为潞州留后,率兵入驻潞州。之后,李克用亲帅蕃汉步骑数万围攻潞州。朱全忠则派重兵增援。而此时征讨沙陀的诸藩镇军队乘机对李克用南北夹击。
  李克用在四面受敌的严峻形势下,临危不乱,沉着应战。他分别派骁将四面御敌,同时在东南战线继续围困潞州,最终重新夺回潞州,以梁军为主力的东南战线的威胁率先解除。在其他战线,沙陀军队亦捷报频传:北线,沙陀军队在李存信、李嗣源大将率领下,击败幽州李匡威和云州赫连铎联军;南线,李存孝、薛阿檀、李承嗣等率沙陀军队拒王师于阴地关,三战三捷,取得决定性胜利。然而李克用在收复潞州之后,并没有重用在收复潞州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骁将李存孝,却任命康君立为泽潞兵马留后,这为日后李存孝的叛乱埋下了伏笔。
  在获得军事上全面胜利后,李克用发起了政治攻势。他释放先前扣留的朝廷中使韩归范回归朝廷,并附带表章向昭宗诉冤,曰:“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庞勋,剪黄巢,黜襄王,存易定,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玺,未必非臣之力也。若以攻云州为臣罪,则拓跋思恭之鄜延,朱全忠之侵徐、郓,何独不讨?赏彼诛此,臣岂无辞!”①由于王师大败,昭宗被迫于大顺二年(891年)正月下诏贬谪力主对沙陀用兵的宰相张浚和孔纬,并恢复李克用姓氏和官爵以示恩宠,沙陀集团的一场政治和军事危机成功化解。
  这场战争沙陀集团之所以能取得胜利,取决于多种因素。《资治通鉴》对此进行了专门分析:“是役也,朝廷倚朱全忠及河朔三镇;及浚至晋州,全忠方连兵徐、郓,虽遣将攻泽州而身不至。行营乃求兵粮于镇、魏,镇、魏倚河东为扦蔽,皆不出兵;惟华、邠、凤翔、鄄、夏之兵会之。兵未交而孙揆被擒,幽、云俱败,杨复恭复从中沮之,故浚军望风自溃。”②
  五、收复代北
  代北地区是沙陀人发迹之地,沙陀人在此经营近百年,是其根据地。但广明元年(880年),李国昌、李克用父子被朝廷军队打败逃入鞑靼之后,代北地区遂落入他人之手。朝廷以吐谷浑首领赫连铎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白义诚为蔚州刺史,契苾璋则任振武节度使。
  对于苦心经营近百年的代北根据地,沙陀自然不会拱手相让。中和三年(883年),李克用出任河东节度使后,于次年八月奏请将原隶属于振武节度使的麟州割属河东;又奏请罢废云蔚防御使,依旧隶河东,企图通过中央政令,将代北重新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然而,契苾和吐谷浑也绝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统治地盘拱手让出。赫连铎与卢龙结盟,同李克用对抗,李克用收复代北之愿一直未能实现。
  大顺元年(890年)二月,李克用遣大将安金俊率军攻云州,拔其东郛。赫连铎求救于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李匡威率军三万救云州,杀安金俊,沙陀兵败。之后,赫连铎和李匡威以及朱全忠建议朝廷乘李克用新败,集诸镇兵讨伐沙陀,结果为沙陀集团挫败。之后,李克用全力以赴进攻赫连铎。大顺二年四月,李克用挥师北攻云州,以大将薛阿檀为前锋。首战即败赫连铎军队。随后,沙陀军队围攻云州城,城内食尽,赫连铎弃城投奔幽州李匡威,李克用奏请部将石善友为云州刺史。其后,赫连铎于景福元年(892年)八月与李匡威合军八万进攻李克用,沙陀军队再败。乾宁元年(894年)六月,李克用在云州附近彻底击败了吐谷浑,杀赫连铎,擒白义诚①,以石善友任振武节帅。由此,沙陀基本上实现了对代北地区的占有。其后,天复三年(903年),振武都将契苾让逐石善友,据城叛,李克用派大将李嗣昭进攻,契芯让自燔而死,复取振武城,“杀吐谷浑叛者二千余人②,”沙陀基本巩固了对代北的统治。
  六、征服成德、幽州
  沙陀集团与成德和幽州素有积怨。早在僖宗光启元年(885年),卢龙、成德入侵义武之时,沙陀集团就曾与之兵戎相见。昭宗大顺元年(890年),幽州节度使李匡威又联合云州节度使赫连铎、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共同联名上奏朝廷,请求朝廷对沙陀集团进行军事讨伐。其后李克用进攻云州赫连铎、镇州王镕及讨伐李存孝叛乱等的一系列军事行动中,成德王镕和幽州李匡威均与李克用唱对台戏。其次,成德、幽州二镇地理十分重要。顾祖禹云:“(成德)府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西顾则太行动摇,北出则范阳震慑”关山险峻,其境内的燕③;幽州则位于河东与河北的大后方,形势冲要,山等山脉历来为阻遏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华北平原的天然屏障,以此为根据地俯瞰河北,更有高屋建瓴之势。顾祖禹云:“(幽州)关山险峻,川泽流通,据天下之脊,控夷夏之防,巨势强形,号称天府。”④沙陀集团如能控制成德和幽州地区,不仅可以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原有的河东、义武军事同盟,解除东出太行、南下河北的后顾之忧,而且可以斩断中原军阀与塞外契丹等游牧民族的联系,防止其插手中原事务。
  沙陀集团对此河朔二镇的军事行动始于大顺二年(891年)。是年十月,李克用发兵首攻成德军,在龙尾冈(今河北临城西北)大破镇州王镕的军队,斩获万人,并顺势进攻元氏、柏乡一带。李匡威率领幽州的士兵前来救援,李克用的军队大肆掳掠了一番后还师邢州。
  景福元年(892年)正月,王镕、李匡威合兵十余万,反攻邢州尧山(在今河北隆尧西),李克用遣将领李嗣勋大破幽州、成德的军队,斩杀、俘获三万人。
  是年三月,李克用又与王处存联兵攻打成德王镕,不久沙陀军队便攻下了天长镇。但是,在镇州外围的新市(在今河北正定东北)的战斗中,成德军队大破沙陀军队,斩杀、俘获三万余人。之后,沙陀军队退兵驻扎在栾城。
  李克用对成德用兵之时,集团内部发生了李存孝叛乱事件。李存孝为李克用手下第一骁勇。张俊进攻李克用之时,李存孝收复泽、潞,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事后李克用以康君立为昭义留后,镇守潞州,而以存孝为汾州刺史。存孝自认为本次作战功劳最大,当由其本人镇昭义,但是未能遂愿,内心不平,愤愠不食数日。大顺二年(891年)三月,李存孝得邢、洺二州,李克用授李存孝为二州节度使。后来,李克用又命李存孝侵入镇州、赵州南郊,又令李存信、李存审与之会合,一起进攻临城、柏乡。李匡威带救兵赶到之后,在李存孝主张下,沙陀军队班师回河东。当时李存信与李存孝不和,便在李克用面前诬陷李存孝,说他望风退却,恐有私盟。李存孝知道后,“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朱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①。朝廷授予李存孝邢、洺、磁节度使。
  李克用对此暴怒,出师讨伐李存孝。王镕惊惧,遣使乞和,并请以兵三万助击李存孝。在王镕军队佐助下,沙陀军队不久便包围邢州。不久李存孝坐困孤城,城中食尽。乾宁元年(894年)三月,李存孝兵败归降。
  不久,李克用利用幽州内部变乱对其发起进攻。
  唐昭宗景福二年(893年)二月,李克用大败成德留后王镕的军队。二月二十五日,卢龙节度使李匡威率军援助王镕,在元氏打败李克用的沙陀军队。然而李匡威率兵援助王镕时,其弟李匡筹占据军府自称留后。李匡威人马进退无路,被迫投靠王镕,不久后因阴谋篡夺王镕之位被杀。
  当时刘仁恭戍幽州安塞军(在今河北蔚县),戍期已过,没有来兵更替,戍卒思归,恰逢李匡筹夺位,于是戍卒推举刘仁恭为帅,回师攻打幽州城,至居庸关被镇州军队击败。于是,刘仁恭率众逃往晋阳,投降李克用。
  李克用正欲夺取幽州,得刘仁恭后,十分高兴,“遇之(刘仁恭)甚厚,赐田宅以处之”。乾宁元年(894年),李克用亲率大军进攻幽州,李匡筹兵败,仓皇逃往沧州,为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所杀。李克用取得幽州后,奏请朝廷以刘仁恭为幽州留后,留心腹十余人分典军政,租赋除了供应军队之外,全部输往晋阳。幽州完全处于沙陀的控制之下。
  第二节 沙陀与朱梁初期交锋
  一、沙陀介入朱梁与徐、兖、郓之战
  时溥,彭城(今江苏徐州)人,为徐州之牙将。黄巢起义军攻占长安,朝廷招天下兵讨伐。武宁军节度使支详遣时溥等赴长安平乱,时溥乘军乱,杀支详而自立。后昭宗授之以节钺,正式任命其为节度使。黄巢兵败之后,其将尚让率数千人投降了时溥,后来黄巢外甥林言斩黄巢首,献给时溥。因此,灭黄巢,时溥功居第一,诏受检校太尉、中书令,封巨鹿郡王。在平定秦宗权之乱时,朱温与时溥争功,于是互相嫌恶。
  光启三年(887年),朝廷因朱温部将孙儒与杨行密争雄,淮南长期无主,于是任命朱温兼任淮南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朱温因秦宗权势力尚未完全平定,遂派部将李璠为淮南留后,代为赴任。时溥原以为以自己的资历,此职非己莫属,未想到为朱温所夺,遂半路袭击李璠等人。朱温大怒,出师攻徐州。
  僖宗文德元年(888年)九月,朱全忠派遣将领朱珍、庞师古进攻徐州外围,从而正式拉开夺取徐州的序幕。梁军迅速攻取沛、滕,于丰县之南击败时溥亲自统率的七万军队,并攻取徐州之南的宿州。自昭宗龙纪元年(889年)初开始,朱全忠又陆续攻克徐州外围的宿迁、萧县等地,基本完成对徐州的战略包围,并亲自坐镇萧县督战。在朱全忠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大顺元年(890年)二月,时溥首次向沙陀集团求援。
  此时沙陀集团业已夺取河北邢、洺、磁三州,南下无阻,于是派遣牙将石君和率领沙陀兵五百骑由兖、郓前往救援。四月,宿州守将张筠驱逐刺史张绍光,投降时溥。朱全忠亲自率军讨伐,夺取了宿州。时溥派军队进攻砀山,朱全忠派遣牙内都指挥使朱友裕击之,杀三千余人,生擒石君和,沙陀的第一次援助作战遭受挫折。
  其后,朱全忠参与了朝廷组织的讨伐沙陀集团及潞州叛乱的行动,稍后又征服倾向于沙陀的魏博镇,击垮秦宗权。大顺二年(891年)八月,朱全忠重新展开徐州之战,历时五载(888—893年)的艰苦争夺,攻拔徐州,取得全面胜利。拿下徐州之后,朱全忠的兵锋直指兖、郓的朱瑄、朱瑾兄弟。
  景福二年(893年)八月,朱全忠发起对朱瑄、朱瑾兄弟的进攻。朱氏兄弟不敌,遂向沙陀求援。李克用派遣安福顺、安福庆、安福迁三兄弟,率领精骑五百取道魏博渡河赴援郓州。乾宁二年(895年)正月,朱全忠派遣朱友恭进攻兖州朱瑾,朱瑄自郓州运送兵粮赴援,结果中途遇伏,粮草尽失,沙陀将领安福顺、安福庆被生擒。二月朱全忠亲自督军单州(治今山东单县),配合朱友恭的进攻,兖州、郓州形势双双告急,朱氏兄弟再度向沙陀集团求援。之后,沙陀又两度派援军援助朱氏兄弟。
  乾宁三年(896年)正月,李克用又增派李存信“将步骑三万,与李承嗣、史俨会军,以拒汴人”①。然而在取道魏博时,因李存信御军无方,兵士四处放马,将当地牧草毁坏殆尽,引起魏博军民反感。朱全忠乘机派人至魏博反间,游说罗弘信曰:“克用志吞河朔,师还之日,贵道可忧。”②于是罗弘信乘李存信不备,引兵突袭,大获全胜。沙陀军队损失惨重,粮草尽失,被迫退回洺州(治今河北永年县广府镇),增援失败。从此沙陀与魏博交恶,沙陀交通兖、郓的道路被拦腰斩断,给后来沙陀增援兖、郓的军事行动增加了困难。而且,大将李承嗣、史俨一行为朱梁军队所扼不得归,遂奔淮南。后来李克用遣使诣杨行密请之,杨行密惜其才,竟不得归。
  在沙陀与魏博交恶,通往兖、郓之路受阻之后,兖、郓形势迅速恶化。乾宁四年(897年)正月,庞师古攻陷了郓州,朱瑄藏匿于百姓家,为民所擒,献于朱梁,郓州失陷。之后,庞师古乘胜攻兖州,朱瑾次子,以及大将康怀英、判官辛绾、小校阎宝等皆降庞师古。朱瑾无路可退,被迫与史俨、李承嗣渡淮河投靠了杨行密。此后,地处兖、郓之东的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亦慑于朱全忠的兵锋,与朱全忠乞盟通好。至此,持续十年之久的徐、兖、郓之战,最终以朱全忠的胜利告终。
  徐、兖、郓的失陷,使沙陀集团失去了东部最重要的战略盟友。之后,朱梁开始主动出击,并屡屡逼近太原,直接威胁沙陀的根据地,沙陀在军事上开始走向被动。
  二、幽州叛离,沙陀开始走入低谷
  乾宁四年(897年)八月,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兵逼京师,昭宗欲往河东投奔沙陀李克用,行至华州为韩建截留。于是,“克用征兵于仁恭,又遣成德节度使王洺、义武节度使王郜书,欲与之共定关中,奉天子还长安。仁恭辞以契丹入寇,须兵扦御,请俟虏退,然后承命。克用屡趣之,使者相继,数月,兵不出。克用移书责之,仁恭抵书于地,谩骂,囚其使者,欲杀河东戍将,戍将遁逃获免”①。刘仁恭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举令李克用怒发冲冠,他亲自统兵讨伐幽州,结果因醉酒轻敌,在木瓜涧(今河北蔚县西)遭刘仁恭伏击,惨败而归。《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对此次战役有详细记载,云:
  丁丑,李克用至安塞军,辛巳,攻之。幽州将单可及引骑兵至,克用方饮酒,前锋曰:“贼至矣。”克用醉,曰:“仁恭何在?”对曰:“但见可及辈。”克用瞋目曰:“可及辈何足为敌!”亟命击之。是日大雾,不辨人物,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河东兵大败,失亡太半。会大风雨震电,幽州兵解去。克用醒而后知败,责大将李存信等曰:“吾以醉废事,汝曹何不力争!”①
  木瓜涧之役大捷后,刘仁恭随即向朱全忠报捷,归附于朱梁。与此同时,刘仁恭亦“遣使谢罪于武皇,武皇亦以书报之,自此有檄十余返”。刘仁恭摇摆于两强藩之间,欲攫取最大利益。后来,刘仁恭攻占义昌节度使(治今河北沧州)卢彦威之地盘,势力大增。羽毛丰满之后的刘仁恭遂有吞噬河朔之志,这就与沙陀、朱梁两大强藩发生了尖锐冲突。
  乾宁五年(898年)八月,昭宗摆脱韩建的控制,从华州返回长安,大赦天下,改元光化。随后,昭宗“欲藩镇相与辑睦,以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赐李克用、朱全忠诏,又令宰相与之书,使之和解。克用欲奉诏,而耻于先自屈,乃致书王铭,使通于全忠。全忠不从”②。其时,沙陀援助徐、兖、郓失利,幽州刘仁恭亦叛离沙陀,在军事上处于被动,故有意与朱梁讲和,但处于上升时期的朱全忠断然拒绝。
  三、邢、洺、磁、潞诸州之争
  邢、洺、磁地区地处太行山东南麓,是沙陀东出南下的基地。昭宗大顺元年(890年)李克用夺取邢、洺、磁地区之后,对朱全忠进取河北诸镇构成严重威胁。
  光化元年(898年)四月,朱梁大将葛从周率领大军攻占山东地区之后,开始向沙陀军队发起攻势。当时沙陀大军驻扎在邢州、洺州。朱梁大军首先在钜鹿与沙陀军队交战,沙陀军队大败,李克用被迫逃往青山口。五月,朱梁大将葛从周率众进攻沙陀军队,接连攻下邢、洺、磁等州,杀敌两万人,俘虏将帅军官一百五十人。战后,朱全忠命葛从周任三州兵马留后。
  潞州所在的泽潞地区位于今山西东南部,古称上党,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顾祖禹谓“上党之地,据天下之肩脊,当河朔之咽喉”③。光化元年(898年)十二月,昭义节度使薛志勤死,泽州(治今山西晋城)李罕之乘其丧,自泽州率众攻占潞州,自称节度留后,并派人对李克用说:“志勤且死,新帅未至,所以然者,备佗盗耳!”①李克用大怒,命李嗣昭带兵讨伐李罕之。李罕之则派其子李颢将潞州守将伊铎、何万友等人押送给朱全忠,以求得其支持。李嗣昭受命之后,领兵从太原南下,绕过潞州,直赴泽州。泽州无防,很快被攻下。李嗣昭抓获李罕之家属并送往晋阳。
  光化二年(899年)三月,朱温乘李罕之与李克用相攻之机,命大将葛从周、氏叔琮分别两路偷袭河东。李克用闻知后,命大将周德威率军抵御,大败朱梁军队。之后,朱温命丁会攻打泽州,泽州无备,失陷。是年五月,李克用命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率兵攻打李罕之。李君庆作战无方,不久失利。随后,李克用又任命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率兵攻打潞州。六月,李罕之病重,朱温表请朝廷封李罕之为河阳节度使(李罕之死于潞州赴河阳途中),先后以丁会、贺德伦镇守潞州。八月,李嗣昭率兵至潞州城下,并分兵攻打泽州,泽州守将弃城而逃,沙陀轻而易举获得泽州。此时的贺德伦在潞州闭城不出,潞州城粮援断绝,潞州复归沙陀。事后,李克用表请以孟迁为昭义留后。李克用虽复得潞州,但与朱全忠相较,仍处于劣势。不久,在朱全忠对太原发起的第一次进攻中,氏叔琮率军先后夺取泽州、沁州,接着进攻潞州,守将孟迁以城降。不久,朱全忠任命丁会为昭义留后,驻守潞州。
  四、沙陀痛失河中
  河中地处太原西南,为太原联系关中唐室的门户,李克用通过姻亲,与河中结成了稳固的战略同盟。其时沙陀出入关中联系朝廷皆取道河中。朱全忠夺取河中,既可伺机控制关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可切断沙陀与关中的联系,形成对河东的战略包围。胡三省在评论朱全忠夺取河中的战略意义时云:“全忠所以领河中者,上以制朝廷,下以制李克用也。”②故,天复元年(901年)正月,朱全忠进军河中前对诸将说:“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①
  昭宗天复元年二月,朱全忠派遣张存敬率军三万,自汜水(今河南荥阳西北汜水镇)渡过黄河,出含山路(今山西闻喜县东南)奇袭河中,朱全忠则以中军继其后。张存敬出其不意出现在绛州,晋(治今山西临汾)、绛(治今山西新绛)二州皆不设防,很快投降。王珂闻朱全忠军队袭取晋、绛,向李克用告急,使者相望于路。无奈,晋、绛一线被朱梁控制,援救之路受阻,沙陀爱莫能助。王珂又转而求助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然李茂贞向来没有远虑,竟拒绝出兵。王珂在求援无望的情况下被迫降于朱全忠。河中失陷之后,沙陀“自是不复能援京师,霸业由是中否”②。
  五、朱梁两度围攻晋阳
  在成功夺取河中之后,朱全忠基本完成了对河东的战略包围,遂对太原发起总攻。
  天复元年(901年)三月下旬,朱全忠令六路大军分路出击,相互策应,会攻晋阳:氏叔琮等率兵5万从太行进攻;张文恭自磁州新口进攻;葛从周率兖、郓兵会成德兵自土门进攻;张归厚自马岭进攻;王处直自飞狐进攻;侯言率慈、隰、晋、绛之兵自阴地关(今山西灵石西南汾河东岸南关)进攻。
  朱梁军队声势浩大,沿途沙陀守将或望风而降或弃城而逃,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取泽州、潞州、沁州(治今山西沁源)等地。一时“太原四面,汴军云合,武皇忧迫,计无所出”③。朱梁大将氏叔琮率兵数度直抵太原城下,城中一片恐慌。所幸太原经过历代经营,城墙高大坚固,城内粮草储备充足,易守难攻。与此同时,李克用派出李嗣昭、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进等频频采取游击战术,骚扰氏叔琮军后勤,断其粮道。由于补给线过于漫长,又不时遭到沙陀军队的侵扰,朱梁军队的后勤补给逐渐出现问题。史称“汴军既众,刍粮不给”。恰在此时,天公作美,当时“久雨,士卒瘧利”④,朱梁军中爆发疟疾等瘟疫,战斗力急剧下降。朱全忠感到攻克晋阳一时恐难以得手,遂命氏叔琮退兵。之后,各路军队全线撤退。沙陀军队乘机出击,出阴地关,收复隰州、慈州等部分失地。这样朱全忠的第一次太原合围战,功败于垂成。
  天复二年(902年)三月,朱全忠坐镇河中,再度派遣大军进攻太原。朱梁军队在氏叔琮和朱友宁的率领之下,首先击败沙陀大将周德威、李嗣昭及李存信援军,夺取了河东外围慈、隰、汾三州,进逼晋阳。当时太原城中兵力很少,李克用昼夜指挥守城,寝食不安,他甚至产生了放弃太原退保云州的想法。于是,李克用召集诸将讨论去就之策。在太原城的弃守问题上,沙陀主要将领发生了严重分歧: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等主张坚守城池;少数将领对当时形势悲观绝望,甚至主张弃城再度逃往阴山鞑靼部。如,李存信认为:“关中、河北皆受制于朱温,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筑垒穿堑环之,以积久制我,我飞走无路,坐待困毙耳,今事势已急,不若且入北虏,徐图进取。”①李克用进退无计,后在刘夫人的支持下,遂坚定了坚守太原城的决心。随后,沙陀各路军队纷纷回到城中集结,忻州刺史李克宁也率军入城,协守太原。李嗣昭、周德威、李嗣源等诸将继续采取灵活的游击战术,四处侵扰朱梁军队。李嗣昭、李嗣源数次率敢死队侵入氏叔琮军营,朱梁军队受到惊扰,防御不暇。在此关键时刻,朱全忠被迫抽调朱友宁率部分军队西进关中,以支援征讨李茂贞的军队。由此,朱梁进攻太原方面的力量大大削弱。同时,朱梁军队中再次暴发瘟疫,再度被迫撤军。沙陀军队则乘机反攻,再度夺取了慈、隰、汾三州。朱全忠第二次围攻太原的计划再度失败。
  第二次围攻太原,朱梁虽然没有一举消灭沙陀军队,攻克其河东根据地,但却严挫沙陀军队士气。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沙陀主力慑于梁军兵威,龟缩于太原一带,“克用不敢与全忠争者累年”②。其后,天复三年(903年)四月,东迁洛阳的昭宗密诏各路勤王,以及次年唐昭宗被朱全忠弑杀等关键时刻,均未见沙陀集团有任何实质性的军事行动。这充分说明沙陀已经走入低谷。
  二度围攻太原失利之后,朱全忠转而集中兵力围攻凤翔。其间困难重重,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诸将议引兵归河中”。但是高季昌、刘知俊等大将坚持进攻,曰:“天下英雄,窥此举一岁矣。今茂贞已困,奈何舍之去?”①最终,朱全忠坚持到底,迫使李茂贞求和。而且,朱全忠还乘机将被宦官韩全诲等挟持到此的唐昭宗迎回长安。
  这次进军关中,朱全忠不仅成功制伏李茂贞,夺取了关中许多辖地,扩大了势力,而且还成功迎唐昭宗回长安,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取得政治上的优势。
  六、沙陀复得潞州
  天复三年(903年)四月,朱全忠挟持昭宗到洛阳,篡位之心路人皆知。天祐三年(906年)正月,朱全忠借女(嫁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之子)病故,以会葬为名,进入魏博,彻底控制魏博,河北地区仅剩幽州刘仁恭父子尚未服梁。
  天祐三年(906年)十月,朱梁军队对刘仁恭统治地区发起了进攻,大军兵锋首抵沧州。面对梁军声势浩大的进攻,刘仁恭急救沧州,下令境内:“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悉自备兵粮诣行营,军发之后,有一人在闾里,刑无赦!”②然而沧州之围仍不可解,城中粮草告罄,危在旦夕。无奈之下,刘仁恭厚颜向沙陀李克用求救。李克用在接受李存勖的建议,以大局为重,派将领周德威、李嗣昭将兵会合三万幽州兵,共击潞州,以缓解沧州压力。
  而此时的潞州守将、昭义节度使丁会,因天复四年(904年)朱全忠弑昭宗,痛恨朱全忠叛逆之举,内心产生反叛之念。故李嗣昭前来攻城时,乃举城不战而降,使晋军唾手复得潞州重镇。朱全忠在沧州前线闻潞州失守,急忙解围,烧营而退。自天复元年、二年晋阳两次被围之后,沙陀一直处于军事劣势,偃旗息鼓,无甚举动。而这次成功解救沧州之围并意外复取潞州重镇,对沙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转机。
  七、朱全忠称帝,沙陀揭橥复唐大旗
  朱全忠成功控制魏博之后,“以河北诸镇皆服,唯幽、沧未下,故大举伐之,欲以坚诸镇之心,既而潞州内叛,王烧营而还,威望大沮。恐中外因此离心,欲速受禅以镇之”①。不久,朱全忠进入魏州,因病躺在节度使府中。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担心朱全忠袭击自己,于是向朱全忠建言:“今四方称兵为王患者,皆以翼戴唐室为名,王不如早灭唐以绝人望。”②朱全忠虽表面不许,然内心以为是,便急忙启程回归。
  此后,朱全忠加紧了禅代的步伐。天祐四年(907年)二月,在朱全忠的授意下,唐诸大臣共同奏请昭宣帝逊位,尚未成年且孤家寡人的昭宣帝岂敢不从。于是,他命宰相向朱全忠劝进,昭宣帝亦致书朱全忠表示愿意禅位。四月,朱全忠正式废昭宣帝,登基称帝,建国号梁,改元开平,改汴州为开封府,定为东都,以唐故东都洛阳为西都,封昭宣帝为济阴王,幽禁于曹州,唐朝就此灭亡。
  朱全忠篡唐自立,严重违背中国传统的正统伦理观念,引起天下人之反感。其兄朱全昱痛斥朱全忠灭亡唐朝,绝不会有好下场。与此同时,其所利用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资源亦丧失殆尽。此举亦为敌对势力进攻提供了新的口实与契机。其后的事态发展表明,朱全忠登上帝位之日,就是他的政治军事形势开始走向逆转之时,转折点就是随后爆发的潞州争夺战。
  朱全忠篡唐之后,凤翔李茂贞无力反抗,于是致书李克用、王建、杨渥等,以复唐为旗帜,声言讨伐,并推李克用为盟主。王建派遣使者前往李克用处,劝李克用自称王于一方,俟破贼之后,再嗣帝位,然后各归藩守。李克用婉言回绝,以书报之曰:
  窃念本朝屯否,巨业沦胥,攀鼎驾以长违,抚彤弓而自咎,默默终占,悠悠彼苍,生此厉阶,永为痛毒,视横流而莫救,徒誓楫以兴言。别捧函题,过垂奖谕,省览周既,骇惕异常。泪下沾衿,倍郁申胥之素;汗流浃背,如闻蒋济之言。
  仆经事两朝,受恩三代,位叨将相,籍系宗枝,赐鈇钺以专征,征苞茅而问罪。鏖兵校战,二十余年,竟未能斩新莽之头颅,断蚩尤之肩髀,以至庙朝颠覆,豺虎纵横。且授任分忧,叨荣冒宠,龟玉毁椟,谁之咎欤!俯阅指陈,不胜惭恧。然则君臣无常位,陵谷有变迁,或箠塞长河,泥封函谷,时移事改,理有万殊。即如周末虎争,魏初鼎据。孙权父子,不显授于汉恩,刘备君臣,自微兴于涿郡。得之不谢于家世,失之无损于功名,适当逐鹿之秋,何惜华虫之服。惟仆累朝席宠,奕世输忠,忝佩训词,粗存家法。善博奕者惟先守道,治蹊田者不可夺牛。誓于此生,靡敢失节,仰凭庙胜,早殄寇雠。如其事与愿违,则共臧洪游于地下,亦无恨矣。
  惟公社稷元勋,嵩、衡降祉,镇九州之上地,负一代之鸿才,合于此时,自求多福。所承良讯,非仆深心,天下其谓我何,有国非吾节也。凄凄孤恳,此不尽陈①。
  臧洪,字子源,是广陵射阳(今江苏保应东北)人,身材魁梧,不同于常人,后来臧洪被举为孝廉并成为郎。汉灵帝末年,臧洪辞官不做回到家中。后来,董卓作乱,威胁到汉家的社稷,引起一些豪杰之士的不满。张超、张邈等设立盟坛,发誓共诛乱臣董卓,并共同推举臧洪做盟主。臧洪并不推辞,登上盟坛,拿起盘子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伯、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琩、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
  凡我同盟,齐心勠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①臧洪慷慨陈词,声泪俱下,令人无不斗志激昂。
  这封致王建的信,李克用以臧洪为楷模,充分表达了其誓死忠于唐室的决心。嗣后,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以复唐为己任,团结反对朱梁的各路军事势力,终于在与朱梁斗争中逐渐走向辉煌。
  第三节 沙陀全面转入战略反攻
  一、三垂岗之役
  朱全忠称帝之后愈加陷入困境,原先唐朝末年存在的许多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基本公开化和表面化:一、盘踞各地的割据势力,公开表示反对朱梁新王朝;朱梁与唐王朝一些旧臣遗老,矛盾也急遽加深,如当时洛阳名士杨凝式,公开表示与新朝不合作的态度,“即日佯狂,时谓之风子”。朱梁立国之时,其势力已达到顶峰,同时亦开始走下坡路,而此时的沙陀集团却利用机会进行内部整顿。沙陀在极端困难的岁月里,采取了与民休息、训兵务农的方针,有效地化解了内部各种矛盾,生产也因此得到恢复发展,从而为日后打败朱梁、取得天下奠定了基础。王夫之曾对此评价说:“训兵劝农以立国建家之本,则不但李茂贞、韩建辈之所弗逮,朱温亦远出其下矣。训兵务农者,图王之资也,修城治堑者,保国之本也。”②
  朱全忠篡位称帝之后,沙陀与朱梁之间先后展开了潞州之争、柏乡大战、幽州之争、魏博之争等几场大战。其中三垂岗战役(又称夹寨之役或潞州争夺战)是沙陀走出战略低谷,扭转被动局面的转折点。柏乡大战,则成为沙陀战略反攻的转折点,晋军由此展开大规模进攻。
  三垂岗战役,乃沙陀与朱梁的第五次潞州争夺战,也是沙陀转守为攻、扭转战局的象征和标志。潞州位于太行山和中条山接合部的上党地区,历来为山西的东南锁钥、太原南部的天然屏障,交通与战略地位极为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唐代将其分为南北两州:北为泽州,南为潞州。此前,沙陀已与朱梁围绕潞州展开过数次争夺:大顺元年(890年)昭宗在宰相张浚协助下讨伐李克用,占领潞州,之后晋军又夺回潞州;光化元年(898年)沙陀泽州将李罕之占据潞州归降于朱全忠,双方再次展开争夺,沙陀第二次夺回潞州;天复元年(901年)梁军首次合围太原,沙陀昭义节度使孟迁不战而降,朱梁夺取泽、潞;天祐四年(906年)朱全忠进攻刘仁恭,刘仁恭求援于沙陀,李克用派遣将领李嗣昭、周德威等会同幽州军三万进攻潞州,围魏救赵,潞州守将丁会因不满于朱全忠弑昭宗,举城而降沙陀。
  开平元年(907年)四月,朱全忠篡唐称帝建立后梁之后,于次月发兵十万再攻潞州,此乃第五次潞州大战,又叫三垂岗战役或夹城之役(夹寨之役)。
  梁开平元年(907年)六月,朱全忠任命康怀英为招讨使,率十万大军进攻潞州。康怀英作长远打算,率领士众,环城筑垒,围困沙陀守军。潞州城中音信断绝。李克用闻讯后,命周德威率兵前往救援。周德威在高河(今长治市西高河村)驻军,每日率先锋前往朱梁军营挑战,常有所斩获。康怀英慑于周德威的勇武,不敢轻易向他发起进攻。
  朱全忠以康怀英久战不克,乃以李思安代为潞州行营都统。李思安在潞州城下,再筑一重城垣,内以防潞州守军奔突,同时抵御外来援兵,名曰“夹寨”。为了防止沙陀军队的袭击,李思安又修筑甬道,把各夹寨连接起来。周德威轮流对各处夹寨发动进攻,推倒寨墙,填平壕沟。朱梁军队防不胜防,疲于奔命。同时,夹寨中出外放牧者,也常遭到沙陀军队的袭击,很多人被沙陀军队抓获。朱梁军队最后只好紧闭营垒,坚守夹寨。两军如此相持半年有余,战事陷入胶着状态。
  开平二年(908年)正月,李克用因“疽发于首,病笃”,撒手人寰。弥留之际,李克用命其弟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李克宁,监军张承业,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卢质共立其子李存勖为嗣,曰:“吾常爱此子志气远大,可付后事,唯卿等所教。”①又谓李存勖曰:“嗣昭厄于重围,吾不及见矣。俟葬毕,汝与德威辈速竭力救之。”②李存勖在河东危难之际,继承了河东节度使及晋王之位。
  李存勖继位之时,身边尚有许多李克用之养子,他们骁勇善战,功勋卓著,深得李克用的宠爱。史载:“晋王克用多养军中壮士为子,宠遇如真子。及晋王存勖立,诸假子皆年长握兵,心怏怏不服,或托疾不出,或见新王不拜。李克宁权位既重,人情多向之。”③
  李克宁本无反意,后在李克用的养子李存颢及李克宁妻孟氏蛊惑下,遂产生取李存勖而代之之念,并与李存颢密谋执李存勖及其母曹太后降梁。李存勖得其亲信告发,在张承业、李存璋等支持下,“伏兵于府,置酒大会,克宁既至,执而杀之”④。此外,李存勖以李存璋为河东军城使、马步都虞侯,斩杀了那些严重侵扰市肆之胡人及军士,由此,“旬月间城中肃然”史载:晋王克用⑤。随后又得到拥重兵在外的沙陀主帅周德威的支持,“卒,周德威握重兵在外,国人皆疑之。晋王存勖召德威使引兵还。夏,四月、辛丑朔,德威至晋阳,留兵城外,独徒步而入,伏先王柩,哭极哀;退,谒嗣王,礼甚恭。众心由是释然。”⑥李存勖地位由此得以巩固。
  李存勖地位巩固之后即在张承业、周德威等人支持下,果断出兵解除潞州之围,扭转军事上的不利局面。李存勖亲率大军,疾驰六日,直抵潞州西北的三垂岗附近。而此时朱全忠闻李克用已死,又侦知潞州城内沙陀军队粮食殆尽,周德威所率援军亦回师太原奔丧,料潞州不日可取,遂命参与围攻潞州的刘知俊军队回师河中晋州,防范关中李茂贞等,自己则从泽州前线返回大梁。围城之梁军见外围沙陀军队已经全部退去,遂放松警惕,不再作任何戒备。前线梁军这种普遍的麻痹轻敌思想,为沙陀偷袭成功提供了良机。恰好次日凌晨,天起大雾,李存勖借大雾掩护,挥师直捣梁军“夹寨”。毫无防备的梁军仓促应战,遂大败。朱梁新任潞州行营招讨使符道昭被杀,将官三百余人被俘。唯有康怀英等百余骑经天井关(又名太行关,今山西晋城之南)逃归。朱全忠闻讯,惊叹曰:“生子当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诸子乃豚犬尔!”①
  三垂岗之役,是一个以少胜多的杰出战役,历来为兵家和文人所赞颂。清代雍正年间进士、诗人严燧成作七律《三垂岗》咏其事曰:
  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且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岗畔路,至今人唱百年歌②。
  三垂岗战役的胜利,是沙陀集团的重要转折,它既巩固了河东根据地,又巩固了沙陀新主李存勖的统治基础,同时还鼓舞了沙陀军队的士气。
  晋王李存勖返回晋阳之后,休整军队,论功行赏,任命周德威为振武节度使同平章事。他诏令州县推举贤才,贬退贪婪凶残的官员,减轻百姓税赋,抚恤孤寡贫困,昭雪冤假错案,禁止奸诈偷盗,一时境内太平。由于河东地窄兵少,李存勖就训练士卒,命令骑兵不见敌人不准骑马;军队的部署及职分一经定下,不得超越,也不得由于避险而停止、中断其执行;军队分道并进,约定的会合时间不得相差片刻,有违犯者斩。这一切都为沙陀集团日后灭后梁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二、沙陀夺取河朔
  沙陀三垂岗战役大捷之后,原来慑于梁威而归附朱全忠的各路藩镇开始蠢蠢欲动。
  开平二年(908年)六月,蜀主王建派遣将领率领军队会合凤翔李茂贞的军队五万人攻打雍州,沙陀集团监军张承业亦率兵出阴地关(位于今山西灵石)响应他们。六月初三,朱全忠任命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进行抵抗。十七日,刘知俊和佑国节度使王重师在幕谷大破李茂贞的军队,沙陀和蜀国的军队也因此而撤退回去,反梁联军战事失利。
  九月,周德威、李嗣昭等率领沙陀军队三万出阴地关,进攻晋州,晋州刺史徐怀玉据城抵抗。朱全忠亲自率兵前往救援。初九,梁军由大梁出发,十七日到达陕州。二十日,李茂贞所任命的延州节度使胡敬璋入侵上平关,被刘知俊打败。周德威等闻听朱全忠率兵亲征,于二十七日撤退到隰州驻防。
  此时朱梁集团内部发生了朱全忠错杀王重师的内乱。
  王重师,颍州长社人,才力过人,沉默而大度,遇事能应变,刀剑长矛技法之妙,冠绝一时。唐中和末年,王重师投奔朱全忠后,久战沙场屡立奇功,且厚遇百姓,素有威望。镇守长安多年,因为未按时进贡,朱全忠十分恼火,就召他入朝。王重师心有郁结很不痛快,接替他的左龙虎统军刘捍来到长安以后,王重师对他态度冷淡,举止傲慢。于是,刘捍派人在朱全忠面前诬陷王重师暗中勾结李茂贞,图谋造反。朱全忠不辨清白,马上赐王重师自杀并且将他灭族。镇守同州的刘知俊见王重师无罪被杀恐其祸不远,心不自安,遂以同州附于李茂贞。这两件事严重动摇了朱全忠的根基。
  朱全忠刚平定了反梁联军发动的对关中的进攻,旋又发生河朔诸镇归附沙陀,对抗朱梁之事,朱全忠被迫将战略重心从关中转移到河朔地区。
  三垂岗战役后,成德节度使王镕首先与朱全忠交恶。光化三年(900年)朱全忠将吞河朔,亲征镇、定之时,王镕派善辩的判官周式去见朱全忠,劝其以礼义而成霸业,不应穷兵黩武,博得朱全忠欢心。朱全忠还将女儿嫁给了王。然开平四年(910年)八月,王镕母何氏病故,朱梁遣使吊唁,晋王李存勖亦派遣使者吊唁。朱梁使者返回后对朱全忠说,王镕如果暗通沙陀,镇、定势力增强,恐怕难以制伏。朱全忠遂起疑心,欲寻找机会消灭王镕。
  同年十一月,燕王刘守光屯兵涞水,欲侵定州。朱全忠遣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监督魏博兵三千分别驻扎深州、冀州,声称担心燕兵南寇,前来帮助王镕守御。王镕不设防,魏博兵入深州后尽杀王镕兵。王镕只得遣使求救于燕、晋。此时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死去,朱全忠趁机任命杨师厚为魏博节度使,改任罗绍威之子罗周翰为义武节度使,以取代王处直。此举遭到王处直的断然拒绝,并向沙陀求援。王处直亦与朱全忠交恶。
  王镕、王处直使者并至晋阳,欲共推李存勖为盟主,合兵攻梁。由此,成德王镕、易定王处直坚定地站在了沙陀一边。
  朱全忠得知王镕与王处直联沙陀抗梁的消息后,遂将主力转向河北战场,集中精力对付河朔二镇。十一月,朱全忠以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王景仁为北面行营都指挥招讨使,以潞州副招讨使韩勃为他的副帅,又任命李思安为先锋将,直奔上党。不久,又派遣王景仁驻扎魏州。十二月,后梁大军在王景仁等率领下渡过黄河,会合罗周翰的军队,进驻镇州以南的柏乡。朱全忠对镇州志在必取,对统军主帅曰:“镇州反复,终为子孙之患,今悉以精兵付汝,镇州虽以铁为城,必为我取之。”①
  王镕闻梁军进驻柏乡,告急于沙陀。晋王李存勖命蕃汉副总管李存审镇守晋阳,自己亲率李嗣源、李存璋、史建瑭东出太行,王处直派将领率领五千人随从。大军到达赵州后与先期进驻赵州的周德威军会合。
  梁乾化二年(911年)正月丁亥,周德威、李嗣源、史建瑭等率精骑挑战,梁将王景仁、韩勃率军出战,晋军边战边退引诱梁军进入晋军伏击圈,于梁军人困马乏之际挥师进攻,大败梁军,斩首二万级,自野河至柏乡,横尸遍野,王景仁、韩勃、李思安仅率数十骑逃还。
  柏乡大战之后,李存勖以复唐为旗帜,向河朔民众发起强大的政治宣传攻势。李存勖在向周边地区进军时发布的《晋王谕邢、洺、魏、博、卫、滑诸郡县檄》云:
  王室遇屯,七庙被陵夷之酷;昊天不吊,万民罹涂炭之灾。必有英主奋庸,忠臣仗顺,斩长鲸而清四海,靖袄祲以泰三灵。予位忝维城,任当分阃,念兹颠覆,讵可宴安。故仗桓、文辅合之规,问羿、浞凶狂之罪。逆温砀山庸隶,巢孽余凶,当僖宗奔播之初,我太祖扫平之际,束身泥首,请命牙门,苞藏奸诈之心,惟示妇人之态。我太祖俯怜穷鸟,曲为开怀,特发表章,请帅梁汴,才出萑蒲之泽,便居茅社之尊,殊不感恩,遽行猜忍。我国家祚隆周、汉,迹盛伊、唐,二十圣之基,三百年之文物。外则五侯九伯,内则百辟千官,或代袭簪缨,或门传忠孝,皆遭陷害,永抱沉冤。且镇、定两籓,国家巨镇,冀安民而保族,咸屈节以称籓。逆温唯伏阴谋,专行不义,欲全吞噬,先据属州。赵州特发使车,来求援助。予情惟荡寇,义切亲仁,躬率赋舆,赴兹盟约。贼将王景仁将兵十万,屯据柏乡,遂驱三镇之师,授以七擒之略。鹳鹅才列,枭獍大奔,易如走坂之丸,势若燎原之火。僵尸仆地,流血成川。组甲雕戈,皆投草莽,谋夫猛将,尽作俘囚。群凶既快于天诛,大憝须垂于鬼录。今则选搜兵甲,简练车徒,乘胜长驱,翦除元恶。凡尔魏、博、邢、洺之众,感恩怀义之人,乃祖乃孙,为圣唐赤子,岂徇虎狼之党,遂忘覆载之恩。盖以封豕长蛇,凭陵荐食,无方逃难,遂被胁从。空尝胆以衔冤,竟无门而雪愤,既闻告捷,想所慰怀。今义旅徂征,止于招抚。昔耿纯焚庐而向顺,萧何举族以从军,皆审料兴亡,能图富贵,殊勋茂业,翼子贻孙,转祸见机,决在今日。若能诣辕门而效顺,开城堡以迎降,长官则改补官资,百姓则优加赏赐,所经诖误,更不推穷。三镇诸军,已申严令,不得焚烧庐舍,剽掠马牛,但仰所在生灵,各安耕织。予恭行天罚,罪止元凶,已外归明,一切不问,凡尔士众,咸谅予怀①。
  该檄文以复唐为旗帜,对于收买人心,瓦解梁军士气具有重要作用。柏乡大战进一步奠定了沙陀集团的优势。柏乡大战之前,梁太祖曾对
  诸将下令:“我把全部精兵交给你们。镇州城即使是铁打成的,也要攻克。”
  为此,他调动“龙骧、神威、拱宸等军,皆武勇之士也,每一人铠仗,费数十万,装以组绣,饰以金银,人望而畏之”①。由此足见,柏乡大战对于沙陀与朱梁是何等的重要。事实证明,经过这次大战,沙陀集团的优势进一步奠定。
  柏乡大战之后不久,沙陀又发动了攻灭幽州刘守光之战。幽州刘仁恭原为李克用于乾宁元年(894年)扶持而立,然刘仁恭占据幽州后,羽翼日渐丰满,遂不听李克用摆布。后来,李克用在亲自征讨刘仁恭时,在蔚州木瓜涧惨遭失败,李克用本人几乎被俘。此后,刘仁恭利用沙陀、朱梁的矛盾,朝秦暮楚,保全自身,并乘隙扩张渔利。
  后梁开平元年(907年),刘仁恭之子刘守光囚禁了刘仁恭,占据幽州,自称节度使。刘仁恭长子沧州节度使刘守文率兵讨逆,兵败被杀。刘守光篡位后妄自尊大,欲自立为帝。
  对于幽州,沙陀集团早有攻取之意:“云、代与燕接境,彼若扰我城戍,动摇人情,吾千里出征,缓急难应,此亦心腹之患也。不若先取守光,然后可以专意南征。”②对妄自尊大的刘守光,沙陀集团采取了麻痹的战术,以放松其警惕。乾化元年(911年)六月,李存勖与镇州节度使王镕、易定节度使王处直、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天德军节度使宋瑶共同遣使奉册,推举刘守光为尚父,以加重其罪恶。刘守光欲壑难填,于同年八月在幽州称帝,国号燕。李存勖遣使致贺,以骄其志并候其衅隙。
  后梁乾化元年(911年)十一月,燕王刘守光将兵二万进攻易定,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向沙陀告急。次年正月,李存勖遣周德威率军三万东出飞狐陉(太行八陉之一,位于今河北蔚县东南。)会合易定、成德之兵,直抵幽州城下。燕王则求救于朱梁,朱全忠御驾亲征,试图采取“击赵以牵晋”的战略。双方在蓨县(今河北景县南)展开大战。沙陀大将史建瑭率领轻兵夜袭梁军,梁军受到严重侵扰,太祖与大将杨师厚放弃辎重返回洛阳。
  此后,周德威、李嗣源等会合镇州、定州的军队讨伐刘守光。沙陀军队围攻了一年,幽州节度使所属的各州都被攻占。刘守光坚守幽州,向后梁求援,还引诱北方的契丹前来,可救兵始终没来。
  后梁乾化三年(913年)十月,刘守光派使臣带着钱币马匹面见周德威祈求投降,又登上城墙呼喊道:“我等晋王来到就出城。”十一月,李存勖亲自征讨。二十三日,沙陀军队抵达幽州,李存勖只身骑马来到城下,召见刘守光问道:“大丈夫或成或败,要下决心决定去向,你将怎么办?”刘守光说:“我已是摆在案板上的肉了!”庄宗怜悯他,就折弓发誓,答应保全他的性命。刘守光推辞说再等别日,李存勖于是下令各路军队攻城,不久,拿下幽州,擒获刘仁恭、刘守光父子,执送晋阳杀之,以其首告武皇李克用之庙,幽州之地为沙陀所有。至此,河朔地区除魏博之外全部归附沙陀集团。
  蓨县之战后,朱梁集团内部发生了朱友珪弑父篡位的人伦悲剧。乾化二年(912年)六月,朱全忠因夹寨、柏乡、蓨县三战皆败,加之重疾缠身,生命垂危,其子朱友珪乘机弑父篡位。均王朱友贞意欲夺取皇位,苦无支援。杨师厚功高威重,不仅掌握禁军,而且雄踞魏博。于是,朱友贞派心腹游说杨师厚,许以高官厚赏,并答应事成之日赐犒军钱五十万缗。乾化三年二月,均王朱友贞在天雄节度使(驻魏州)杨师厚支持下诛杀朱友珪,在大梁即位,这就是梁末帝。
  贞明元年(915年)三月,占据魏博的朱梁重臣杨师厚病死,为控制魏博地区,梁末帝接受赵岩建议,趁杨师厚新死,军中无主,将魏博镇一分为二,以削弱其势力,彻底控制魏博。梁末帝下诏将魏博六镇(魏、博、洺、相、澶、卫)分为天雄、昭德两镇,天雄仍治魏州,下辖魏、博、洺三州,昭德治相州,下辖相、澶、卫三州。分魏将士与府库之半给予相州。以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以张筠为昭德节度使,两人同时赴镇。然魏博将士父子相承,族姻联结,在当地根深蒂固,安土重迁,不愿背井离乡迁往他处。在新任节度使贺德伦一再催促下,劫持贺德伦求援于沙陀。李存勖闻讯,亲率大军直扑魏州。沙陀军队在魏博地区发动了一系列战役,先后攻取德州、澶州、卫州、磁州、洺州、相州、邢州、沧州、贝州等河北诸州镇。到贞明二年(916年)八月,除了黎阳(即白马津)仍为刘鄩坚守之外,沙陀已尽有河北之地。
  河北诸镇在沙陀与朱梁之争中对双方具有生死攸关的重要性,王夫之云:“汴晋雌雄之势力,决于河北。”①魏博易手,河北大部落入沙陀集团之手,由此初步确立了沙陀在日后对梁作战中的战略优势地位。
  三、沙陀灭梁
  沙陀集团占领河北大部之后,自贞明三年(917年)开始兵锋直抵黄河沿岸,主动进攻朱梁。双方在黄河沿线重要渡口展开反复的拉锯战,战事长期处于胶着状态,打得难解难分。与此同时,漠北契丹的入侵及双方各自内部的叛乱事件与双方的沿河之战交织在一起,使战事呈现错综复杂的局面。最终,沙陀大军奇袭朱梁都城汴梁,成功灭梁,沙陀与朱梁的长期争夺最终以沙陀的最后胜利而完结。
  契丹对中原地区觊觎已久,早在沙陀与朱梁争夺河朔地区时,漠北契丹族就在阿保机率领下寻机南侵。916年八月,契丹在阿保机率领下“拔朔州..十一月,攻蔚、新、武、妫、儒五州..自代北至河曲踰阴山,尽有其地。遂改武州为归化州,妫州为可汗州,置西南面招讨司,选有功者领之。其围蔚州,敌楼无故自坏,众军大噪乘之,不逾时而破”②。
  贞明三年(917年)二月,李存勖与朱梁刘鄩对垒作战时,命其弟李存矩在当地招募劲兵,又令当地居民出战马兵器,遂引起民怨。李存矩集结五百骑兵,让卢文进率领行军。军队行至祁沟关时,众军士因不愿离家,于是杀死李存矩,推举卢文进为首领。卢文进率众军士进攻新州(今河北涿鹿)、武州(今河北宣化),皆不克,遂投奔契丹。卢文进投契丹后,引契丹军攻破新州,以卢文进部将刘殷镇守。李存勖派遣周德威进击刘殷,而卢文进引契丹数十万大军救援,周德威惧怕,引军撤退,被契丹大军追上,惨遭失败。周德威逃到幽州之后,契丹围攻幽州。李存勖派遣李嗣源、阎宝、李存审等进行救援。契丹多次被李嗣源等击败,于是撤军,长达二百日的幽州之围结束。
  在沙陀主力北上救援幽州期间,沙陀与朱梁军队仍对峙于黄河两岸。
  而此时梁军未能抓住战机乘机反攻,使得沙陀主力在结束幽州之战后,迅速回移。贞明三年(917年)十二月,沙陀主力展开杨刘(今东阿县被杨柳村)争夺战。
  杨刘地处当时黄河南岸,为黄河下游重要津渡,是梁军黄河防线的薄弱环节,因此沙陀军队选择了杨刘作为突破点。十二月戊辰,李存勖趁黄河结冰渡河,对黄河南岸的杨刘城发兵急攻,杨刘城陷落。次年二月,朱梁河阳节度使谢彦章率军数万反攻杨刘,晋王李存勖率军驰援,双方涉河交战,梁军再度大败。
  之后,朱梁内部发生贺瑰与谢彦章自相鱼肉事件。当时,贺瑰因与谢彦章用兵意见不合,怀疑他与沙陀集团通谋,同时嫉妒谢彦章与己齐名,便以谋叛的罪名,杀掉谢彦章及濮州刺史孟审澄、别将侯温裕等。李存勖认为这是破梁绝佳时机,决定发动强攻。但大将周德威认为此时朱梁兵锋尚锐,不能轻易出兵,李存勖执意不听。贞明三年(917年)十二月,李存勖亲率大军毁营而进,决心一举灭梁。沙陀军队至胡柳陂,立栅为营;翌日凌晨,贺瑰率朱梁军队尾追而至,结阵数十里。当时,周德威认为沙陀军队悬军深入,应以营栅之固以逸待劳,先吸引梁军进攻,然后乘其疲惫而攻之。但李存勖急于取胜,一意孤行,向朱梁军队发起进攻。李存勖左冲右突,陷在敌阵中难以拔足。朱梁军队趁机袭取了晋军辎重粮草,沙陀军队乱成一团,周德威父子战死,沙陀军队伤亡惨重。胡柳陂一战,沙陀军队虽然损失惨重,但是朱梁军队亦元气大伤。李存勖率残军从德胜渡河(在濮州之北)返回河北。
  胡柳陂之战结束后,沙陀大将李存审认为德胜战略地位重要,于是在黄河两岸筑德胜南北两城,以抗击梁军。这样,沙陀军队掌握了杨刘、德胜这两个黄河咽喉要津,取得了战略进攻的主动权。朱梁知道此二津的战略重要性,所以不断调兵遣将,千方百计想攻取这两个要塞。梁军先后数次向德胜城发起猛烈进攻,但是均未奏效。
  就在沙陀集团节节胜利,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叛乱事件。首先是成德兵变。后梁龙德元年(921年)二月,成德发生兵变,亲军杀掉王镕,拥立张文礼(张文礼,燕人,最初为幽州刘仁恭裨将,后投奔王镕,被收养为义男,改名王德明)为留后。兵变之后,张文礼尽杀王氏家族,北结契丹,南通后梁。李存勖派符习等率兵讨伐。大军自邢、洺而北,攻占赵州。张文礼病死之后,其子张处瑾继位,继续进行抵抗,沙陀军队进围镇州。
  同年十月,沙陀集团统治下的易定地区也发生兵变,王处直为其养子王都所囚,尽杀王氏子孙。契丹乘机南侵,进围幽州,攻陷涿州,直抵定州,王都告急于李存勖。李存勖率军救援,大败契丹。
  与此同时,沙陀军队继续围镇州,历经两任招讨使李嗣昭、李存进阵亡之后,镇州城中粮尽,同时得到城内将领李再丰的内应,沙陀军队最终破城。由此,河北三大藩镇——卢龙、成德、魏博尽在李存勖直接统治之下。
  沙陀甫克镇州,又发生了潞州留后、李嗣昭之子李继韬叛降朱梁事件。龙德二年(922年),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在平镇州之乱中阵亡,诸子为争夺昭义节度使之位发生内讧。次子李继韬先发制人,囚禁长子李继俦,自立为昭义留后。李存勖当时正忙于筹备登基大典,加之两军对峙形势紧张,遂暂时委曲求全,任命其为昭义留后,但却采取措施削弱李继韬的力量,李继韬遂降于朱梁。
  当沙陀与朱梁大战正酣之时,李存勖为鼓舞士气,同时争取各方支持,于龙德二年(922年)末和龙德三年(923年)初,开始了建号登基的紧张筹备工作。在臣僚和藩镇大吏劝进下,龙德三年四月己巳日,李存勖在魏州即皇帝位,建国号大唐(史称后唐),改元同光,以魏州为兴唐府,置东京,以太原府为西京,以镇州为真定府置北都。
  就在沙陀集团忙于平定河北成德、易定之乱时,朱梁军队乘机在黄河沿岸发起了反击。龙德二年(922年)一月,梁将戴思远率军急攻德胜北城,因李存勖自幽州南下相救而解围。次年八月,梁将段凝、戴思远先后攻取卫州(治今河南卫辉)、相州以南及澶州以西地区,梁军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而此时,朱梁集团内部亦出现严重危机,首先是朱友谦之乱。
  朱友珪弑其父朱全忠自立为帝之后,朱友谦极为不满,投降了李存勖。朱友珪派韩勃率兵马进攻朱友谦,在解县被沙陀军队打败。梁末帝即位后,朱友谦又臣服于后梁,但他仍然和李存勖保持关系。贞明六年(920年),朱友谦背叛朱梁,投降沙陀集团。朱友谦的归降,使得沙陀重新取得河中,进而切断了朱梁与关中诸部之联系,朱梁的战略形势变得愈加不利。
  此后,在黄河前线,又发生了朱梁重镇郓州守将卢顺密因与同僚不和投奔沙陀集团之事。卢顺密归附后唐之后向李存勖汇报了郓州防守的实情,曰:“郓州守兵不满千人,遂严、颙皆失众心,可袭取也。”郭崇韬等皆以为,孤军远袭,万一不利,白白浪费数千人,不能听从卢顺密的话。李存勖又密召李嗣源于帐中谋划,曰:“梁人志在吞泽潞,不备东方,若得东乎,则溃其心腹。东平果可取乎?”李嗣源想建立奇功以弥补过错,于是回答说:“今用兵岁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胜,大功何由可成!臣愿独当此役,必有以报。”①李存勖大悦,于后唐同光元年(923年)四月登基大典举行之后不久,派遣李嗣源率领所部精兵五千顺利夺取郓州。
  郓州失掉之后,梁末帝解除了郓州节度使、梁军主将戴思远职务,任命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企图为挽救危局做最后尝试。十月初二,李存勖亲率沙陀精锐自杨刘过河南下,与王彦章所部相遇,大获全胜,顺利攻克后梁中都(今山东汶上),王彦章及都监张汉杰等皆被俘。
  此时,朱梁主力段凝所部屯驻黄河北岸,都城大梁空虚。李存勖采取了李嗣源奇袭大梁的策略,命令部队迅速向大梁进发。此时,沙陀军队士气高涨,踊跃前行。李嗣源率领前军直奔大梁,李存勖率后军从中都出发继进,兵锋抵达汴梁城下。十月戊寅,末帝朱友贞与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同登建国楼,曰:“吾与晋人世仇,不可候彼刀锯。卿可尽我命,无令落仇人之手。”②皇甫麟遂杀末帝朱友贞,之后自杀殉主。己卯,李嗣源与李存勖进入大梁,朱梁王朝寿终正寝,退出历史舞台。

附注

①本文所谓“朱梁”指唐末梁王朱全忠势力及其建立的后梁政权。 ①《旧唐书》卷一百八十《李可举传》,第4681页。 ②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十四,中华书局,2005年,第61—617页。 ①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一,中华书局,2005年,第1889页。 ②《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二《王重荣传》,第4696页。 ③《旧唐书》卷十九下《僖宗纪》,第721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六《唐纪七十二》,第8327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六《唐纪七十二》,第8336—8337页。 ③《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六《唐纪七十二》,第8337页。 ①《旧唐书》卷二十上《昭宗纪》上,第755页。 ①《旧五代史》卷二十六《武皇纪》下,第363页。 ②《册太原节度使守太师兼中书令晋王制》,《全唐文》,第八百三十一卷,中华书局,1983年,第8760页。 ③杜牧:《樊川文集》卷十六《贺中书门下平泽潞启》,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34页。 ①《旧唐书》卷二十上《昭宗纪》第740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七《唐纪七十三》,第8376页。 ③《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八《唐纪七十四》,第8396—8397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八《唐纪七十四》,第8396页。 ②《旧唐书》卷一百七十九《张浚传》,第4657页。 ③《旧唐书》卷二十上《昭宗纪》,第740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八《唐纪七十四》,第8407—8409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八《唐纪第七十四》,第8409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九《唐纪七十五》,第8456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四《唐纪八十》,第8608页。 ③《读史方舆纪要》卷十四,第589页。 ④《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一,第440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九《唐纪七十五》,第8436页。 ①《旧五代史》卷二十六《武皇纪》下,第353页。 ②《新唐书》卷二百一十《罗弘信传》,第5940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唐纪七十七》,第8506一8507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唐纪七十七》,第8508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唐纪七十七》,第8517页。 ③《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二,第1957页。 ①《新五代史》卷四十二《杂传第三十·李罕之》,第456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二《唐纪七十八》,第8553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二《唐纪七十八》,第8547页。 ②《旧五代史》卷二十六《武皇纪》下,第357页。 ③《旧五代史》卷五十二《李嗣昭传》,第702页。 ④《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二《唐纪七十八》,第8552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三《唐纪七十九》,第8570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三《唐纪七十九》,第8570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三《唐纪七十九》,第8581—8582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五《唐纪八十一》,第8662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68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68页。 ①《旧五代史》卷二十六《武皇纪》下,第360—361页。 ①《三国志》卷七《魏书·吕布臧洪传第七》,中华书局,1964年,第231—232页。 ②《读通鉴论》,卷二十七,中华书局,1975年,第2279页。 ①《旧五代史》卷二十七《庄宗纪一》,第367页;《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88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88—8689页。 ③《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90页。 ④《新五代史》卷十四《唐家人传》第二,第150页。 ⑤《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89页。 ⑥《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第8693页。 ①《旧五代史》卷二十七《庄宗纪一》,第369页。 ②《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分类集成》(五)《诗歌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94年,第325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七《后梁纪二》,第8731页。 ①《册府元龟》卷八《帝王部八·创业四》,第78—79页。 ①《旧五代史》卷二十七《庄宗纪一》,第372—373页。 ②《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七,《后梁纪二》,第8738—8739页。 ①《读通鉴论》卷二十八《五代上》六,第2331页。 ②《辽史》卷一《太祖纪上》,第11—12页。 ①《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二《后唐纪一》,第8884页。 ②《旧五代史》卷十《梁末帝纪》下,第151页。

知识出处

沙陀简史

《沙陀简史》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本书是由赵荣织提出撰写思路和方案,设计出章节框架,王旭送承担撰写工作,内容共六章,按照时间顺序讲述沙陀的历史,包括沙陀的早期历史、沙陀发迹代北、沙陀在河东崛起、沙陀与朱梁的争斗、沙陀建立的四个政权、沙陀的汉化及分布区域,沙陀传及沙陀人物传志,碑刻及出土文献中的沙陀资料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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