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岩画与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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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丝绸之路艺术研究》 图书
唯一号: 320920020210000424
颗粒名称: 第四节 岩画与巫术
分类号: K879.42;B992.5
页数: 10
页码: 94-103
摘要: 本节记述的是正当丝绸之路上的西域东部、南部绿洲发生农耕民的彩陶文化时,其北部、西部沿天山、阿尔泰山地带则开始兴起猎牧民的岩画文化。
关键词: 丝绸之路 岩画 巫术

内容

正当丝绸之路上的西域东部、南部绿洲发生农耕民的彩陶文化时,其北部、西部沿天山、阿尔泰山地带则开始兴起猎牧民的岩画文化。发生在距今4000年左右的这一幕绝不是偶然的。在史前,先民在这些造型、绘刻形象中蕴涵的是精神指向,岩画和彩陶一样,是一种精神象征,而不只是一些物化形态。要探究这些岩画的奥秘,仍然要像索解彩陶一样,进行一番精神寻根。
  尽管诸如岩画等原始图像在我们眼中有形式分类的意义,但在史前先民眼中则具有功能分类的意义。我们曾先入为主,对岩画进行着违背史前先民意愿的纯形式分类,于是仅仅根据图像,简单、率直地把它们分为舞蹈图、狩猎图、放牧图、杂技图、车辆图、动物图、印记图等,甚至还认为某些岩画是裸体艺术、人体艺术等。这种形式分类或许可以走一条捷径,但望图生义的结果离岩画刻绘者的初衷则相差十万八千里,就会更加远离岩画的文化情境。
  在众多的西域岩画中,的确存在一些有史时代,甚至近现代的创作,但剔除那些有意无意的仿作外,其贯穿的巫术信仰是一脉相承的,它们几乎都是巫术思维的产物。其实在古代,巫术思维并不是史前先民的专利,它的精神嫡传一直泽被于后世。英国学者基思·托马斯在《巫术的兴衰》一书中分析的就是16、17世纪英国盛兴的妖术、占星术、占卜术及形形色色的大众巫术,以求对这种现象作出正确的解释。迄今在新疆一些偏远地区还存有治疗、求子、取名、祈雨、防厄等巫术的遗迹。在一个充满巫术思维的史前社会中,人的一切活动,包括制陶、农耕、狩猎、生殖、雕刻女性像、人体装饰、绘刻岩画又怎能离开巫术思维呢!这些制作、劳作、绘刻的过程就是巫术操作的过程,都与生殖(人口的繁衍、动植物的丰产)有关。因此,西域史前和有史以来的绝大多数岩画都与生殖巫术或狩猎巫术有关,其中不少还渗透着萨满教的信仰。只是由于西域众多岩画无法像出土文物那样易于断代,其中的一些难解之谜还有待时日进一步破译,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岩画精神实质的剖解和诠释。
  考察西域岩画就会发现,它是沿西域南北草原带分布的,这个草原带是欧亚草原的中间地带。在这样一个广袤的草原地带,东起大兴安岭,西至里海,北起西伯利亚,南至昆仑,又形成若干岩画区域,如阴山岩画、贺兰山岩画、阿尔泰山岩画、天山岩画、昆仑山岩画、西伯利亚岩画等。这个岩画带虽然只是世界性岩画(世界各大洲150多个国家和地区均发现岩画)的一个单元,但它在世界岩画和中国岩画系列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包括新疆、西藏、青海、宁夏、内蒙古在内的草原地区诞生了中国最早的狩猎、畜牧文化,要研究史前狩猎、畜牧文化,非在这些地区寻觅踪迹不可。新疆境内沿阿尔泰山系、天山山系和昆仑山系发现的岩画多达150多处,且这还不是最终的数字。如果要在欧亚草原带选若干代表性的岩画点进行研究,新疆提供了最理想的场所。因为猎牧先民的游移性,新疆的天山岩画、阿尔泰山岩画、昆仑山岩画与阴山岩画、西伯利亚岩画、中亚岩画、西藏岩画之间都有一种天然联系,这为对这些不同地区的岩画进行跨文化研究提供了最好的范例。对岩画的微观透视和宏观把握并不相悖,在微观剖析中把握宏观意义,或以宏观神野对一系列岩画图像进行精道的缕分条析,两者的旨向是相通的:进入猎牧先民绘刻的真实世界。但是一些研究者往往误认为微观分析就是按现成思路对岩画的类型、图像、分布地点等作简单的陈述,却极少进入岩画绘刻者的精神世界作深度探索;而一些宏大理论也因为大而无当,或干脆照搬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留下了无可挽回的硬伤。如果我们旨在通过岩画“复原”或“重构”史前先民的文化情境,那么宏观与微观结合就有了方法论的意义,一种正确、合理的方法往往成了打开岩画之谜大门的一把钥匙,我们在研究中就会游刃有余,否则不是浅陋就是误入歧途。
  什么是岩画,迄今并无公认的定论,也没有周密的界定,有些学者侧重于艺术角度,认为岩画是一种在洞窟、崖壁、岩床、巨石上绘、刻、雕刻的艺术品;①也有学者认为是刻或画在岩石表面的图画;②还有学者从原始社会的社会形态、经济形态、婚姻形态界定岩画,认为是部落先民在岩石上记录原始意识的遗存。③如果从凸现岩画的本质特征而言,第三种界定较为合理,尽管并非十全十美。岩画可以分为洞穴岩画、崖壁岩画和单个大石岩画,制作图像的方法有涂绘、刻画、凿刻等手法。从性质上看,岩画应界定为在岩石上记录原始意识的遗存,无论因岩画空间分布和时间跨度有多么悬殊,只要符合这个标准,就可以认定它是岩画,这可以排除一些人为因素,使岩画研究走上健康发展的轨道。那么西域有哪些岩画是属于“在岩石上记录原始意识的遗存”呢?据已经发现的岩画,除某些个别为后人的游戏之作外,绝大部分都在这个范畴内,无论是史前的还是有史以来的。阿尔泰山系岩画分布于阿勒泰、青河、富蕴、布尔津、福海、哈巴河、吉木乃一市六县辖区内,④90%以上画面反映有动物形体。⑤这些岩画中刻绘的动物形象有洞角类、鹿科类、犬科类、豹类、马科类、骆驼科类、野猪科类、象科类等,多达数十种,其中如亚洲象、麋鹿、野牛等动物早已灭绝。阿尔泰山系岩画中最常见的动物形象是洞角类的盘羊、北山羊、岩羊、羚羊以及鹿科的梅花鹿、马鹿、驼鹿、驯鹿、麋鹿等。阿尔泰山系岩画中还见有洞窟岩画,富蕴县唐巴勒塔斯洞窟彩绘岩画被认为是男女交媾生育和萨满教信仰岩画。阿勒泰市阿克塔斯洞窟彩绘岩画亦属此类型,不过是增添了动物形象而已。其他还有别列泽克河上游的洞窟彩绘岩画,均用赭石绘制。天山岩画按分布区域大致可分为东部岩画、北部岩画和南部岩画。天山东部岩画分布在巴里坤、伊吾、哈密等市县境内。巴里坤以兰州湾子、李家湾子、大小夹山、卡墙子、塔斯托贝、小柳沟、阿希哈赖山等处的动物(北山羊)岩画、狩猎巫术岩画以及刻绘符号居多。伊吾也是东天山岩画分布较集中的地区,现发现的岩画点有乌勒盖、白杨沟、科托果勒、卡塔布齐、白芨等地。这些地方岩画中的动物图像有北山羊、盘羊、鹿、骆驼、马等,还有反映狩猎巫术的岩画以及一些刻绘符号。哈密市的岩画主要分布在其东北沁城区白山上,属凿刻型岩画。在不足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有数百幅岩羊、大角羊、鹿、骆驼、牛等动物图像岩画和狩猎巫术的岩画。天山北部岩画自东向西沿天山北麓分布,岩画主要分布在昌吉州的木垒县水磨沟、芦塘沟、奇台县北塔山、米泉市白杨河、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等地,塔城地区的裕民县巴尔达库尔山、托里县的玛依山喀拉曲克牧场,博尔塔拉地区的温泉县苏鲁北津,伊犁地区伊宁县的卡约鲁克沟、巩留县的萨尔布津、昭苏县的阿克牙孜沟、特克斯县的唐姆洛克塔什、库克苏河水电站、科克苏、阿克塔什和尼勒克县的塔特郎、却米克拜、新源县的喀拉汉德沟、克孜勒塔斯等处。天山北部岩画除与阿尔泰山和天山东部岩画常见的动物岩画、狩猎巫术岩画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些被学者们称为生殖崇拜的岩画,如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大型生殖崇拜岩画、裕民县巴尔达库尔生殖崇拜岩画、木垒县博斯坦牧场狩猎巫术岩画等。天山以南的岩画有托克逊县科普加衣岩画、温宿县岩画等,均以动物图像和符号为主。昆仑山系岩画发现不多,主要有和田地区的桑株岩画、克依刻图孜岩画、康阿孜岩画和且末县莫勒恰河山口岩画等,也以动物图像,如北山羊、黄羊、盘羊、野牛、骆驼、牦牛、鹿、羚羊、野驴、马等为主,同时也伴有刻绘的人物形象和符号标记。有些人物形象被似是而非的命名为舞蹈图和杂技图等,这是完全不了解猎牧民刻绘这些图像的意图所致。那么,这些史前猎牧民究竟通过刻绘岩画要表达什么意图呢?或者说,这些史前猎牧民为什么要绘刻这些岩画呢?
  从天山、阿尔泰山、昆仑山的这些岩画我们不难发现,绝大多数动物形象都是野生动物形象,只有极少数如马、狗等为家养动物形象,而且出现的人形图像或与动物间有某种关系,或是象征人类生殖的组合图像。这表明在一个以狩猎为主的社会(后期伴有少量畜牧业,即使在游牧社会,也不完全排除狩猎活动),人们最关注的是氏族人口的繁衍和猎取动物的成功。从一定意义上说,猎牧社会的文化也是一种产食文化,但是天灾人祸并不能完全保证人口的高存活率和每次都能猎获动物。在这样一个前科学时代,巫术思维的产生直接导致人们借助于运用错误推理而产生的种种办法来控制自然。“原始人的世界是一个巫术的世界。开始,原始人认为存在着一种‘力’。奇妙的‘力’是无所不在的,它的存在和石头的坚硬、水的湿润一样的确定无疑,和现代物理学上‘以太’一样的普遍。这种‘力’仅仅对于现代人来说是超自然的,而对于原始人来说则是真实的和自然的”①。人们在信奉神灵之前,是普遍相信这种超自然的“力”的。正如弗雷泽所言:“在人类发展进步过程中巫术的出现早于宗教的产生,人在努力通过祈祷、献祭等温和谄媚手段以求哄诱安抚顽固暴躁、变幻莫测的神灵之前,曾试图凭借符咒魔法的力量来使自然界符合人的愿望。”②巫术思维导致的是巫术操作。岩画正是施法者实施巫术操作仪式的工具。这种巫术思维和巫术操作一直从旧石器时代起,经过新石器时代延续至有史时代。西域的狩猎文化、游牧文化都充满着这种巫术仪式。
  弗雷泽认为,巫术赖以建立的思想原则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和物体相互接触后中断接触可相互作用,他把前者称为“相似律”,后者称为“接触律”。由此,基于相似律的巫术叫作“顺势巫术”或“模拟巫术”;基于接触律的巫术叫作“接触巫术”。而这两种巫术都归于“交感巫术”。“因为两者都认为物体通过某种神秘的交感可以远距离地相互作用,通过一种我们看不见的‘以太’把一物体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物体”③。猎牧社会的狩猎巫术、生殖巫术都是一种交感巫术。岩画作为实施巫术的工具,其制作的图像有自足图像和非自足图像之分。所谓自足图像是“施法者(人)在图像中并未出现,但是,只要动物图像和施法工具同时出现在同一画面上,也可以将这种图像称为自足型图像,因为画面本身中出现的因素已经足以构成一个施法动作和巫术事件了”④。自足图像是把施法者的施法动作(绘刻)保留在图像画面上。有些岩画图像有动物叠压、覆盖的痕迹,反映的正是自足图像制作的过程,其本身就是一种巫术操作过程,即造型过程与巫术过程合一。这种过程已无法复原,人们只能根据图像本身残存的痕迹进行观察分析了。一般来说,一次巫术仪式要使用一次图像。所谓非自足图像是指“施法动作要由现实中的人来完成,..一般来讲,非自足图像的巫术事件要由图像中的要素和现实中人的动作要素一起才能实现”⑤。非自足图像是施法者在已完成的图像上施动作于图像,才构成一个巫术操作过程,于是,发现一些岩画中有重刻(绘)或多次刻画的痕迹,表明施法动作在原已绘刻好的图像上进行。从已发现的天山、阿尔泰山、昆仑山岩画中不难得知,人与动物生殖“力”的传递形式有四种:一是感应式;二是接触式;三是相交式;四是距离交合式,都属于交感巫术范畴。已完成的岩画图像既可能是自足图像,又可能是非自足图像。
  西域岩画中有一类在我国其他地方绝少有的洞窟彩绘岩画。它们主要分布在伊犁和阿勒泰地区。其一是在伊犁地区特克斯县乌孙山发现的阿克塔斯洞窟彩绘岩画。岩画绘于阿克塔斯山高1850米处的岩洞内,洞高2.5~3米,洞口宽5米。岩画绘于洞口右面岩画上,均用赭石绘制。画面由七只北山羊、两匹马和两组大小圆圈和一个“〉”形及“◎”形、“工”、“)”符号组成。其二是阿勒泰地区富蕴县的唐巴勒塔斯洞窟彩绘岩画。第一个岩洞在半山腰离地面25米处,洞窟高11.5米,宽20米,深11.8米。岩画绘于洞顶和正面、侧面岩壁上。画面由一组四个里外两层、中间为圆圈的椭圆形图案和两个圆圈、手印以及被认为萨满帽、铜镜的图形组成,此外还有一组表意符号和所谓的人面像。唐巴勒塔斯二洞距离第一洞约60米,位于海拔1000米处,洞宽4.9米,高3.2米,深4米。画面由拿弓箭欲射的两人、脚印、两只野兽和叉腿、手臂平放或上举的四组人形图像组成。其三是阿勒泰市西北25公里处的阿克塔斯洞窟彩绘岩画。洞窟在海拔1000米处,高1.3~1.5米,深浅不一,从一米多到四米左右。在三组五十余道竖短杠组成的类似围栏内分别绘有一椭圆形图案和双腿叉开、高举双手的人物图像。此外还赭绘有牛、马、大角羊的图像。其四是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沙尔布拉克乡的洞窟彩绘岩画,为两处,一处在杜阿特沟,另一处在松哈尔沟。杜阿特沟洞窟彩绘岩画又分5洞。第一洞海拔650米,洞高不过1米,宽也仅1.6米,赭石绘有牛和人物图像,人头部有.“〓”形饰物。第二洞在海拔605米处,洞高1~5米,宽1.7米,深1.3米。画面由一双手下垂、有尾饰的人物图像和牛形象以及一些表意符号组成,其中布满大而有规则的赭石圆形斑点。第三洞只绘有较粗的类似栅栏的竖道。第四洞是两个双腿叉开、双臂伸展的人物图像,有尾巴。第五洞仅有两只牛和一个人物图像。人像头部有两仰角物,尾饰特征显著。松哈尔沟洞窟彩绘岩画在一个高2.5米,宽8米,深4.5米的岩洞内的洞顶。在洞顶十余平方米的岩画上绘有人、动物和其他符号,实为一巨幅岩画。画面中心为一匹有赭石斑点的马,四周绘有羊、虎、牛等动物,人物图像形状与前述洞窟彩绘岩画相同,但与动物图像比较,人形都较小。此外,还绘有六个大手掌印,似栅栏的竖道,赭石实心圆以及虚线组成的不知名图形。从图像看,显然不是一次完成的,有多次使用的痕迹。
  如果我们将伊犁、阿勒泰地区的洞窟彩绘岩画与广泛分布于西伯利亚的岩画比较,就会发现许多共同点。西伯利亚岩画上的主要图像是萨满形象:(1)鸟头(舞蹈的鸟形人);(2)带有阳具的人形;(3)带角的拟人形;(4)带有牛羊角和鹿角面具;(5)带鼓的萨满。①萨满教曾自公元前2000年后广泛分布于包括西伯利亚、阿尔泰等在内的亚洲北部(包括东北亚、北亚、中亚)广大地区。伊犁、阿勒泰洞窟彩绘岩画完全可以根据狩猎文化中的典型动物祭祀仪式和与之有关的萨满教信仰传统来加以解释:
  ..各种抽象的模式和形象、人像以及性象征表明:我们不能仅仅用纯粹的和简单的狩猎巫术来解释岩画。性、生殖以及动物世界的繁殖的观念肯定是这种艺术之意义的组成部分。我认为这与狩猎巫术的观念并不矛盾,相反,这是对它的一个重要补充,这表明创作岩画的动机是复杂的,正是这种复杂的动机推动着石器时代和铜器时代的狩猎者完成了对他们至关重要的一切活动,并且通过使用与之有关的图像、图案和仪式来完成这些活动。②萨满教是在氏族生活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阿尔泰语系的满—通古斯语族中,一般称氏族为“昆”(Mukun),“其含义就是一个共同血缘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男女群团,既是血亲关系的共同体,又是共同经济生活的共同体”①。萨满正是在氏族这一特殊环境中应运而生的,“萨满教神灵观念支配下的北方诸民族各姓氏,都有一座数千年来永无休止地精心筑造着的辉煌圣殿。每一座圣殿都是一个氏族的化身”②。萨满岩画的内容题材是多产多育和祭祀祖先。③于是一些僻静、神秘的山洞成了萨满举行生殖、祭祀仪式最理想的场所。山洞中绘制的各种图像和符号正是萨满为本氏族兴旺祈求生育、多猎获动物举行巫术仪式的遗存。虽然举行萨满仪式的情境已不可复现,但这些图像和符号中仍然保留了远古萨满活动的信息。
  在西域萨满岩画中保留了法力强大的萨满的最早形象。唐巴勒塔斯洞窟岩画中的萨满形象为带角的拟人像,这一形象同样出现在杜阿特沟洞窟岩画中,而这些萨满形象无一例外都附有尾巴。氏族萨满的主要职能之一是媒介者,他的任务就是沟通地上人类与天上神灵。早期的萨满本身就是巫师,装扮的主要特征是“头上长角”。萨满在一种出神状态下,借助神灵的助佑者——鹿或其他动物精灵与神沟通。头上带角萨满岩画正是象征萨满的助佑神灵。羽毛状头饰、放射状头饰的功能也大致如此。不过这些人形身下的尾巴往往被误释为阳具,这是不了解早期萨满的装扮所致。从欧洲奥瑞纳文化时期史前岩画发现,岩画上的巫师(萨满)头上戴着鹿角,身上披着兽皮,臀部安有马尾,全身呈激烈跳动状,这就是原始萨满的典型形象。因此,西域洞窟岩画中萨满也应是头戴鹿角、披兽皮、安兽尾的形象。当然萨满也装扮成鸟的形象,羽毛状头饰即属此种。在阿尔泰山洞窟岩画中还出现戴面具的萨满形象。对萨满的这种形象也有其他解释:“披上兽皮所获得的良好狩猎效果使原始人误以为在兽皮和动物的原型之间可以建立起一种交感关系,于是交感巫术中的模仿律和接触律就自然而然地从中产生出来。..戴上兽冠,披上兽皮被看作是一种保证狩猎成功所不可缺少的祭礼仪式。”④西域这些半人半兽的形象就是头戴兽冠、披着兽皮的萨满的形象。在一个氏族里,萨满既是沟通人神者,也是保证氏族繁衍、狩猎成功的力的源泉。从这点看,萨满头戴象征神灵助佑者的鹿冠,身披兽皮正是在进行狩猎巫术仪式,它并不是出于单纯模仿的动机。萨满面具早期也是狩猎祭祀仪式的狩猎巫术面具。它所遵循的原则是“交感巫术”的“相似律”和“接触律”:“两者都认为物体通过某种神秘的交感可以远距离地相互作用,通过一种我们看不见的‘以太’把物体的推动力转向另一物体。”⑤之后,面具成为萨满的固定道具,又附加了跳神(包括祭祀、治病、追魂、驱邪、求子)、供奉等多种功能。
  阿尔泰山洞窟岩画中出现许多图饰符号,与萨满形象绘在同一岩面上,常见的有圆圈形、圆点形、竖道形、手掌形以及由点组成的各种不知名图形等。长期研究萨满教文化的富育光先生认为:
  萨满身饰、神器以及任何经过萨满亲自创造的独立图饰,不是随意产生出来的。多数是经过萨满祭祀、祈神之后,从梦幻中、迷痴行为后眼前突显出来的清晰或似真非真、似虚非虚的跳动式曲线,而且持续长时间不见变幻,或通过自己意念促其消逝和冲散,仍然原形跳跃不乱不改,或者经过二至三次梦幻、迷痴行为后仍大致展现如前者,便视为神示信息符号。萨满按其型绘制成雕刻出来,其神示信息符号含义惟萨满所知。因为萨满在求得某种神秘符号之先,依据自己的意念做了祝祷。符号依萨满祝愿而孕生。这是萨满教观念中重要的规训:惟萨满心知,绝忌外泄。认为只有如此虔心,形态迥异的符号图形才具有指点迷津、开导众智、逢凶化吉的神力。①
  绘于岩石上的这些表意符号同样是具有巫术效力的,将这种神秘力传递给图符的是萨满。尽管因地域、氏族不同,萨满符号也千差万别,但在成千上万符号中有没有一些同向思维规律的痕迹呢?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不同地区不同民族原始思维中的共性现象证明了这点。如萨满教用菱形或椭圆形象征女性,用粗直线或箭头形象征男性,用若干竖道表示是同一氏族,若干赭石红粗点表示氏族兴旺、力量,倒“U”形表示天,圆点为不受欢迎,菱形头人形表示女萨满,粗线形头人形表示男萨满,群人联手表示友爱、互助、求援。这些符号虽为明末建州女真所发现的东海当地土人刻在树上的象形符号,但一些符号起源很早,对于理解阿尔泰山洞窟岩画中的萨满符号也不无意义。
  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和裕民县巴尔达库尔岩画一直被学者公认为是史前的生殖崇拜岩画。这两地岩画的确有许多共性:(1)男女交媾图像;(2)阳具特征明显的群体对人、单人图像;(3)对马图像(仅见于康家石门子岩画);(4)持弓矢人与动物的组合图像;(5)头上的角状物。当然也有图45康家石门子岩画(局部)差异,康家石门子岩画以人物图像为主,主要形体是上身呈倒三角的人物图像,而巴尔达库尔岩画则是人与动物的组合图像,尤其是成对正面相对人物图像在西域岩画中极为罕见。但是这些岩画是生殖巫术岩画还是生殖崇拜岩画,学者们是有分歧的。不过,像康家石门子岩画中“人物形象有不少互相叠压,即在早期刻像的基础上,稍予处理,又重新刻凿”①,这提醒人们,这类岩画是生殖巫术岩画。图像互相叠压或重刻(绘)都是巫术的一个动作,每次刻(绘)也就成了巫术仪式的一部分,刻绘过程亦即是实现人的生殖“力”与动物的繁殖力的传通和交感了。在狩猎文化中,弓箭具有狩猎工具和性象征物的双重意义。岩画中阳具突出的人持弓射动物阴部或持弓箭射动物,甚至干脆就刻一张待射的弓箭,都象征着一种普遍意义上的生殖力的传递和互渗。弓箭、阳具是一种认同原则,刻绘这些图像的目的是为了用巫术操作增殖动物。对马、对人图像(为雄性和男性)都是雄性或男性的象征,刻绘这些图像本身就是求育的生殖巫术。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的许多人物图像头部有角状物,下身阳具突出,臀后有尾。这与阿尔泰山洞窟岩画中的戴鹿头、有兽尾的萨满形象如出一辙。由此可见,在生殖巫术中萨满是保证巫术成功的主角,史前先民相信,萨满本身有保证氏族和动物多产多育的神秘力量——巫术。但是人们(较为精明者)发现巫术操作并不能每次都达到预期结果,也不能时时处处都能保证生殖巫术应验,人并不能随心所欲左右某些自然力。于是“由巫术向宗教的缓慢过渡开始了,生殖巫术开始演变为生殖崇拜,前者是以人的施法动作直接影响,指令生殖,后者是向超验和超人的神去祈求生殖,人类的巫术操作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人类第一次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控制力让给了异己的、超人的图像、符号或神”②。本来是一些生殖巫术的图像,后又成了生殖崇拜的凝固化的永久安抚人心的偶像,在这个过程中,萨满巫术也逐渐让位于乞求神灵的神职功能,图像也越来越向符号化、程式化、类 型化和凝固化发展了。巫术时代结束了,但巫术远未尽绝。

附注

①陈兆复.中国岩画发现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25. ②李福顺.中国岩画创作的审美追求.文艺研究.1991(3) ③李洪甫.略论“岩画”的定义和名称.文艺理论研究.(3).1992. ④王明哲.新发现的新疆阿勒泰岩刻画考述.丝绸之路岩画艺术.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323. ⑤王博,王一龙.新疆阿尔泰山岩画试探.丝绸之路岩画艺术.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293. ①利普斯著.汪宁生译.事物的起源.敦煌文艺出版社,2000.326. ②弗雷泽.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84. ③弗雷泽.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19~21. ④户晓辉.岩画与生殖巫术.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3.125. ⑤户晓辉.岩画与生殖巫术.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3.133. ①〔匈〕米哈伊·霍珀尔.萨满教的起源与西伯利亚的岩画.西域研究.1996(2). ②埃吉尔·巴卡关于北极岩画的论述,转引自米哈伊·霍珀尔.萨满教的起源与西伯利亚的岩画.西域研究.1996(2). ①富育光.萨满论.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25. ②富育光.萨满论.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24. ③〔苏〕奥克拉德尼科娃.西伯利亚的萨满岩画.孙运来译.萨满教文化研究第二辑. ④朱狄.原始文化研究.三联书店,1988.611~612. ⑤弗雷泽.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21. ①富育光.萨满论.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199. ①王炳华.新疆呼图壁生殖崇拜岩画.北京燕山出版社,1992.6. ②户晓辉.岩画与生殖巫术.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3.147.

知识出处

丝绸之路艺术研究

《丝绸之路艺术研究》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本文记述的是20世纪90年代,新疆人民出版社曾经出版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丝绸之路考察合作项目——《丝绸之路研究丛书》(第一版),共计13卷。这是一项开拓性的工作。在当时出版经费短缺、学术著作出版难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自治区有关部门的支持和主编周菁葆、陈重秋先生的不懈努力,出版社要出版这套丛书是不可能的。实践证明,《丝绸之路研究丛书》(第一版)的出版,不仅为国内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的学者提供了一个平台,而且也推动了国内丝绸之路研究的开展,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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