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发现西部》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69946
颗粒名称:
分类号: I267;G633;F426
页数: 6
页码: 386-391
摘要: 即便今天,伊犁也并非尽人皆知。但乾嘉时期,伊犁是每个即将定罪的犯人最怕听到的“紧箍咒”。
关键词: 伊犁河谷 流放犯 伊犁将军 乾隆帝 乌鲁木齐

内容

即便今天,伊犁也并非尽人皆知。但乾嘉时期,伊犁是每个即将定罪的犯人最怕听到的“紧箍咒”。
  打破前朝阻塞嘉峪关的闭关自守,向西部拓展,是康熙、雍正、乾隆的三朝“接力”。乾隆二十四年(1759),清军统一天山南北,西进告一段落。乾隆二十七年(1762)设立伊犁将军,并驻节丰饶的伊犁河谷,一个新的地理概念——新疆——便应时而生。
  从一开始,伊犁就是个要塞,是中国西进的终点——或是起点,这要看你是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伊犁河谷一共修建了九座城池,而伊犁将军驻节的惠远城和总兵驻节的绥定城是地区的中心。此后,伊犁、乌鲁木齐成为接纳流放犯的主要基地。这样,新疆也就成为中国的西伯利亚。
  自清初就以经营西域为国策,并以伊犁将军——全称总统伊犁等处将军——总管西域军政,在广袤、敏感的边陲惟一有不受掣肘的权限,麾下那支随时处于战备状态的精兵无人敢轻视。乾隆帝曾一再重申“伊犁地方紧要”,“伊犁将军员缺紧要”①!“伊犁将军系极边要职,总理一切”②。从设置起,伊犁将军职衔就高于陕甘总督。伊犁军府制,是清代新疆的基本政治格局。而历任伊犁将军往往是皇亲贵戚,其中不乏确有出将入相才具的精英。
  乾隆四十五年(1780)正月,伊犁驻军再加各色百姓(不包括土著),就已经达到10万余人③。那时伊犁九城仅有十几年历史,所以这个数字相当可观。而伊犁未释还原籍的遣犯,则总保持在3000~4000人,占当地总人口的百分之五以上。这是个让人吃惊的比例。可以说,除首都北京,能够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人同处一个社交圈的,就是伊犁和乌鲁木齐这两地。所以乾隆四十八年(1783)的“实录”有这样的记载④:
  伊犁将军伊勒图奏称:伊犁遣犯,积有三千数百余名,类多顽梗不安本分之徒,最易滋事。将来日积日多,必致遣犯多于防兵,似非慎重边防之意。请将拟发新疆二十二条内,除情节尚非凶恶棍徒,易于约束者六条,仍照例发往,其积匪猾贼,窃盗拒捕等犯,酌量改发内地。
  这个建议经刑部复议后被接纳。
  然而就在三个月后,乾隆帝便为流放伊犁问题,在上谕中申斥了当值的主管大臣雅德①:
  谕军机大臣曰:雅德奏“台湾械斗焚杀案内各犯,应从重改发伊犁、乌鲁木齐者,共二百八十九名口。现准部咨:伊犁遣犯过多,酌拟改发。请将此案人犯,发极边烟瘴充军”等语,所办太属拘泥!已于折内批示矣。前伊勒图因该地遣犯过多,酌请分别停遣。原指积匪及盗窃等犯而言。今此案人犯,均属械斗焚杀,犷悍不逞之徒,岂可容留内地!况该犯等犯事系在例前,又何得援新定之例,率拟改发?其案犯不过二百八十余名,伊犁等处亦何至难于安插,不能容留耶?雅德所奏,实属太不晓事!著传旨严行申饬。所有此案人犯,仍照原拟遣发。
  这段上谕颇耐寻味。对于理解伊犁的地位,极有参照价值。
  此后,五十四年六月甲申、五十五年四月己卯,乾隆帝两次披阅了“发往伊犁遣犯过多,不便管理”的奏折,明令“嗣后应将拟发遣各要犯,分往吉林打牲乌拉及黑龙江之索伦、达呼尔、珲春等处”①。但伊犁始终是接纳内地遣犯的主要地点之一,是乾隆帝处理最敏感犯人的首选。
  阅读《清实录》的一个收获,就是对乾隆帝的心机、才具印象深刻。他无疑是当时最有眼力的战略家,其能力无人能匹,其视野无人能及。比如他对伊犁的特殊重视,就是满朝文武所难于理解的。照我看,难保乾隆帝没有等时机成熟继续西进开拓国土的雄心,这,便需要保留一条西行通道,他就不能不抢先占据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而惟一符合理想的地点,便是伊犁河谷了!
  乾隆后期,正是所谓海宴河清的盛世。但乾隆帝却特别关注有关伊犁的一切。从遣犯的管理、分配,进而具体到某犯刑期已满时是“赐环”,还是“再留”若干年,事必亲躬。甚至预先从刑部调来遣犯底档,查阅流放事由。乾隆要求在遣犯潜逃时,将每个逃跑者具名上奏。他会为了不时发生的潜逃事件严责疆臣,并推究不能及时捕获逃犯的原因。这都有助于说明伊犁将军府与流放伊犁在其整个政治沙盘中的位置。
  王大枢《西征录》卷四“杂撰”各节,如“塞外阳气郁勃”、“风虐于雪”、“痘役”、“鉴远楼”、“绥园·听荷书屋”、“幻市”,都是流放生活的实录,为我们描述了另一个伊犁——流放犯的伊犁。读了“绥园·听荷书屋”和《绥园宴集碑》(《西征录》卷六),不免为王大枢华丽煽情的描述所迷惑,弄不明白流放与不流放的区别何在?不都是坐馆教书吗?
  ——但区别判若泾渭:请别忘记,请别忽略,在伊犁他是生活在一张强权的大网中!
  伊犁包容了各色各样的人群,有出关的殖民者、不甘心蝇头小利的商贾、戍守者的家属……就在“遣犯”这概念下,也含有刑徒、发给披甲为奴、“自备资斧效力边关”的谪官,和形形色色皇帝不想再见到的人。
  伊犁无奇不有。伊犁无所不包。应该说只要你不企图逃脱——事实上逃脱的余地并不大,流放犯还是有一定自由活动的空间的。流放犯死亡,大多发生在刚刚抵戍的一两年间。适应了,活下去并不难。自杀很少发生,因为自杀本身颇理性,它一般是深思熟虑的“成果”。潜逃则是非理性的另一个极端。在伊犁,流放犯的压力主要来自感情世界,而谋生并非难事。正是这个反差,刑徒精神崩溃时有发生。但究其实,流放伊犁在很大程度上说只是中国传统的放逐。与奥斯维辛集中营、“古拉格群岛”,甚至与今天西方国家的难民营都有根本区别。我们无须暗示或影射什么,但事实上流放伊犁确实使我联想到“文化大革命”知青“接受再教育”。知青也是一种放逐,尽管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遣犯最大愿望就是“赐环”。而最折磨人的,也正是有家难还。文人,尤其在内地有名气的诗文家,在伊犁能受到大致可以保全自尊的待遇。由于自己与身俱来的“流放感”,管理流放犯的官员反倒很容易对犯人产生认同。每有遣犯还乡都是大事,伊犁社会生活中抢眼的亮点首推送别。
  就是在伊犁,王大枢度过了十余年流放生涯!回到故乡,他只剩下一个愿望:勉力将自己与伊犁有关的文字编成《西征录》八卷。伊犁的流放生涯成了他一生惟一值得回忆、思索的内容;作为受乡里器重,但从不被诗坛接受的诗人,是伊犁提供了表现其情思的仅有机会!王大枢祖辈生活在大别山区穷乡僻壤,伊犁,是一生中所能够抵达的最遥远的彼岸。正是离家万里流放边陲,才给了他另一副眼界,另一种心境!
  当诗不只是身边随带的“物品”、应付人际交往的“工具”,而升华为对命运遭际的思考时,一个诗人就诞生了!而正是这《西征录》,带我们来到乾嘉之际的边陲流放地……

附注

 前见《清高宗实录》卷一二九三,乾隆五十二年(1787)十一月乙酉纪事;后见《清高宗实录》同卷,乾隆五十二年十一月丙戌纪事。; 《清高宗实录》卷一四〇五,乾隆五十七年五月戊午纪事。; 《清高宗实录》卷一一〇〇:乾隆四十五年正月辛亥,“伊犁将军伊勒图、喀什噶尔领队大臣惠龄奏:伊犁兵民户口,渐增至十万余人,事物繁多……”卷一一一五:乾隆四十五年九月丁酉,“伊犁将军伊勒图奏称:伊犁十数年来,兵民商贾较前数倍,兼以移驻绿营兵丁,其随带子弟,具归民籍,户口益多……”; 《清高宗实录》卷一一九五,乾隆四十八年十二月壬午纪事。; 《清高宗实录》卷一一九九,乾隆四十九年二月甲戌纪事。; 《清高宗实录》卷一三三三。

知识出处

发现西部

《发现西部》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00

本书收录的是作者在近十年间写的有关中国西部探险与发现的部分纪实之作,包括世纪之迷、秘境寻真、走向地平线三部分。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