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今晨六时，告别唐山，经天津南郊，到达白洋淀所在县河北安新县城［注］。我们一行十余人，乘船自城郊淀口出发，一会儿，便驶入一洼苇塘。塘水初浑。愈前行，水愈清，河汊愈多。苇墙夹水，水道蜿蜒，小船穿行，视野狭窄。倾刻，船绕过苇岛，豁然开朗，淀淀清水，眼不见边。渔船游艇，星星点点，悠然飘荡其间。“这，就是白洋淀哪？”或问。答曰：“这才是淀边。真正游白洋淀，得从九龙潭起步。”
  九龙潭实是一大片芦苇夹生的荷塘。我们从塘边一座小岛旁下船，穿过架在荷塘中的木板铺成的长廊，在荷塘中央的形似蒙古包的水上餐厅里用过午餐，下榻于一间小巧别致的水上客舍。出舍门，倚回廊扶栏，观四面荷塘：荷叶密密，莲兜点点，苇身依依。塘中九条五彩龙雕，龙口喷水，集中射向中心柱顶的红色圆球。在这“九龙戏珠”人工景观的右侧，回廊的一端，可见大门上“九龙潭”三个红色大字。
  我们一行分乘三艘小船游淀。我坐的船摇浆者是一位看来年过半百的老船工。船在苇荡中穿行，常有小渔船、篷船从我们跟前划过。船工有长者、有少年，且多是一船一人。有的看来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也双手操双浆，像老水手似的驾轻就熟。我们的老船工不时同近前的船工打招呼，开玩笑。有的渔船故意靠拢来，吆喝我们买鱼买虾买菱角。我们这三艘小船在开阔的湖面上转了一个来回，便先后钻进一条狭窄的芦苇荡。一侧是密密扎扎的苇墙，一侧是林木葱茏的长岛。岛上矗立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带院墙的砖木平房。老船工指着其中一幢房屋道，那就是他的家。改革开放十来年，淀上百姓告别了家在船的水上生活，享受到陆地人能享受的种种生活乐趣。这，可是淀上几代人用血汗换来的！伴着老船工深沉而开朗的话声和缓慢而有节奏的浆声，小船已游到长岛尽头的芦苇荡。岛上林间有一幢看似历史遗迹的小屋，对面苇墙，格外茂密。老船工指着两岸告诉我们，抗日战争时期，白洋淀民兵组成的雁翎队，在这芦苇荡里神出鬼没，痛打过盘踞淀岛、横行水路的日本鬼子。配合八路军，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白洋淀。
  老船工的深情诉说，驶过了可歌可泣的白洋淀斗争历史的长河；老船工的光洁木桨，摇过了白洋淀一个又一个碧森森的芦苇荡。午后，我们上岸回到九龙潭水上客舍，对客舍主人说，今日白洋淀泛舟，实在令人陶醉。可主人说，最能陶醉游客的，还是月下泛舟白洋淀。
  今夜恰是中秋前夕，浩月当空，风轻，云淡，水秀，苇青，难得的夜间泛舟时光。我们一行，除了几位迷恋湖边露天舞会的同事，相约夜游，分乘两船。缆绳解，木桨摇，嗳乃一声，水动月移，小船载着我们，飘然入湖。但闻两岸虫声唧唧，桨声哗哗。放眼四望，苇墙黑森森，天水迷濛濛。那点点渔火，同湖岸舞场、客舍的灯光，交相辉映。好一派水淀天然夜色同陆地现代夜生活融汇的胜景！
  小船驶近湖心。此刻，桨声更轻了，远岸虫声更细了。湖上显得特别寂静空旷。“新四军来到沙家浜”——从我身后爆发的一声高亢的京剧唱腔，划破了静谧的湖上夜空，也激起了两船游人的亢奋情绪。两船善歌者放声比唱，你一段，我一曲，或高亢，或悠扬，或激越，或轻柔。歌声、笑声、水声、虫声，融汇交响，震得月下白洋淀沸沸扬扬。
  赛歌热潮过后，我们任小船自由漂荡。摇桨的小伙子握桨放平，移坐船头。我们下午已同这位年轻人见过面。他并非普通船工，而是九龙潭旅游服务公司的副经理，为我们几个报社老总安全计，他才亲自驾船夜游的。在我们的诱导下，他侃侃而谈，谈旅游公司的经营，谈白洋淀的今昔。他说，白洋淀，方圆三百余平方公里，大小有140多处淀泊，被誉为“华北明珠”。这颗明珠，“文革”后曾失去光彩，水源枯竭，干涸多年，引发华北一些地方干旱，河北省大片地区气候也受到影响。三年前，党中央和省委下决心重振白洋淀，经年累月的艰苦奋斗结出硕果。河北九大水系汇合白洋淀，淀子终于重现一片汪洋，苇荡终于重显一派生机。白洋淀的复活，避免了平原沙化的灾难，有利于华北的抗旱，改善了河北省特别是保定地区的气候。不仅如此，而且为繁荣白洋淀经济，发展水上旅游业创造了条件。正是看中了白洋淀旅游市场的美好前景，这位现任九龙潭旅游公司——集体企业的副经理，这位据称毕业于大学工程系的年轻人，毅然抛掉“铁饭碗”，辞去公职，“下海”创业，跟其他志同道合者一起，投资七十万元，建设起“九龙潭”这个白洋淀旅游基地，吸纳了淀区上百名劳动力，拓宽了淀区农民发展多种经营、勤劳致富的路子——说着聊着，小船已离湖心，漂入苇荡。忽然，从岛上传出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小伙子说，这是农家在办喜事。这里盛行：中秋前后，月圆气爽，举办寿庆、婚礼，夜宴宾朋。当然，农民富裕起来了，才会有这个兴致，才能得这番乐趣。
  月过中天，水静人困，渔火隐去，游船归来。我们一行告别船主，上岸回到客舍，已是午夜时分了。

1992年9月上旬，我赴河北秦皇岛市参加全国省级政府机关报总编辑座谈会。会后，东道主《河北经济日报》社组织我们先后参观、游览了唐山和白洋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