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内容
天一亮彭老板就早早起了床，来到鱼缸前给里面丢了一点鱼食，就听见树上有只喜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他抬头望去，这喜鹊还算长得漂亮，粉红的舌头、圆圆的黑眼睛，蓝黑色的翅膀上插着几根白色的羽毛，肚皮雪白，长长的尾巴上长着深紫色的羽毛。
彭老板学喜鹊叫了几声，心想这年头还会有什么好事！这时彭雅莹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呢。他忙问道：“丫头，你这是去哪里去？”
“去学校一趟。”
“这么早去学校去干啥？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彭雅莹说完朝小院门口跑去。她是找聂子龙一起去学校看林雪梅。白毛女的演出到现在还使她激动不已，雪梅姐的表演太精彩了，如果昨晚她能和聂子龙在一起，他们就能很好交流，那些不愉快的事早已经忘掉。但她不知道聂子龙跑到哪里去了。
彭雅莹打开院子门，看见门外站着三位军人正准备敲门。他们看见门被打开，站在最前面的年轻军人问：“这里是彭老板家吗？”彭雅莹吃惊地问：“是，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这家的彭老板，他在家吗？”
站在院子里的彭老板听说有人找他，忙迎上来说：“我就是，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年轻军人笑笑说：“我们是军管会的。”然后指着身边的军人说：“你还认不认得他？”
彭老板睁大了眼睛，眶子里的珠子不停飞转，好像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中年军人不由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在院子里、街道互相碰撞，引得家里面人、街道上行走的人都围拢过来，中年军人说：“彭老板，你不认识我了？”多么熟悉的乡音，越看越觉得眼熟：“你是？”
“我是余三呀！”中年军人显得格外激动。彭老板一听“余三”两个字差点晕了过去，半张开的嘴不停颤动，好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还是彭雅莹妈反应得快，忙迎上来说：“是余三回来了！站在门口干啥，快进屋里来坐！”
余三他们被迎进屋子里，彭雅莹妈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装着热情的样子问：“余三呀，这几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你可让我们好找！”彭老板跟在余三后面也进屋里，心里开始恐慌，他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余三这次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昨晚上刚看过的白毛女演出又在他眼前重现。心想余三不会是带解放军回来找他算账吧？
“彭老板你也坐！”余三倒像主人请彭老板坐下，然后又介绍身边两位军人说：“彭老板，这是咱们县军管会的王副主任，这位女同志是军管会的工作人员，就叫她小郑吧！”
彭老板屁股还没坐热又赶紧站了起来朝两位军人说：“欢迎王副主任到来！欢迎小郑同志到来！”极其虔诚样子让人可笑。余三见怪不怪，他来老彭家就已经看惯他这个动作。余三扫了眼老屋，听见彭老板致完欢迎词后又接着说：“彭老板，快十年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还是祖上留下的几间老屋啊！”
“那是、那是，你走以后生意就不好做了，能维持住就不错了。”彭老板心想，你没搞得我倾家荡产就不错了！王副主任坐在一边听出彭老板话里的意思，笑着说：“十年前我们西路军路过你们洮县时，余三同志跟着西路军走了，当然也赶走了你们家十几只羊。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感谢彭老板的，你们家的羊可救了我们不少同志的命！”
“那是应该的！”彭老板心想“赶走了？”说得轻巧，这和偷、抢有什么区别？你们知道我家这几年是怎么过得吗？彭雅莹站在一旁听大人们谈话，看着余三……余三赶走她们家羊的那一年，她才六七岁，家里当时悲惨情景她还记得，余三长得什么样子她已经记不清了，看着眼前这位军人，怎么也把他和当年家里的羊倌联系不在一起。
余三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小巷里传开，小院门外围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大伙都在议论，想知道彭老板与余三这段恩怨怎么了解。
“老太爷身体还好吧？”余三始终把话扯不到主题上，问了句不该问的话，在场的人都沉静下来。彭老板想起老太爷的事，不由地滴下两滴悲伤的泪说：“你走不久，他老人家就过逝了！”余三没有觉得老太爷的死和他有多少关系，只是表露下惋惜说：“老太爷可是一个好人啊！”王副主任劝道：“彭老板不要太难过了，余三同志回来是件好事，他能证明十几只羊是你们家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这次我们军管会决定补偿给你们家十块大洋，表示我们一点谦意！”
王副主任说完把十块大洋放在了桌子上，白花花银子使彭老板悲哀的脸上立刻显现出鲜亮东西来，会转的眼球直呆呆地停在银子上不走了。还没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彭老板又听王副主任说：“我们张副军长就是吃了你们家羊肉走回延安的，他让我和余三同志代表西路军的同志们向你表示感谢！”说完从小郑同志手上拿过一面旌旗，打开看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支援红军，情深似海！”又一次让老彭家的人昏眩过去……
围在屋子外面的人又是一片惊叹！小声议论起来：“这几个字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那还用说！军长送的东西还会有假的吗！”
“这一下彭老板可发财了！”
彭老板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一次次惊喜就和做梦似的，用手拧巴了下大腿，才从梦中醒了过来，盯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眼睛里流出几滴高尚的热泪。
彭雅莹妈脸上活泛起来说：“谢谢了！谢谢军管会同志！余三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这就给你们去弄，谁也不许走！一定要在家里吃个饭！”嘴上说着，身子不动，眼睛里舍不得丢下桌子上那十块银子。
王副主任笑着站起身说：“大妈！我们不吃了，县里还有很多的事，我们还得回去，余三同志今后留在县里工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和我都行。”王副主任说完同彭老板家里的人告辞后，打道回府了。
送走余三他们，彭雅莹妈就忙收起桌子上的银元躲到内屋藏银子去了。彭老板转回身看见桌子上银子没了，本想发火，可是小旗还放在桌子上，几个大字金光闪闪，暖暖的热流从他眼睛一直流淌到胸膛，便开怀大笑起来。
彭雅莹过来问：“爸！你的饭馆还开不开门了？伙计都还在那等着呢？”彭老板这才清醒过来，忙说道：“开！快去开门！”
饭馆门口已经围起许多人来，大门打开，人们立刻涌了进来。抢到个合适位子就坐下来，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只要围坐在一起都跟熟人似的聊了起来：“彭老板今天得了十块大洋！”
“那算什么！你们还没看旗上那几个字，可是用金子镶上去的！”
“你看见那几个字是用金子做成的？”
“那当然啦！我亲眼看见的。”
“听说是一个军长送的，这下彭老板可有靠山了。”
“你们没看彭老板眼睛盯在旗上都拔不下来了？”
店里的小伙计们也有了精神，满脸笑容和食客们打起招呼，就和他们得了银子似的，腿脚也比平时勤快了许多，走起路来如一阵清风，在饭馆里忙个不停。来的人多了，彭雅莹也不得不过来帮忙，甜甜的笑容、勤快的嘴巴着实让人们喜欢。认识她的人都用热情同她打招呼，不认识的人当作一道风景，知道她是彭老板的女儿，又投来羡慕的眼光。
“你看着这丫头长得和仙女似的！”
“谁说不是！比貂蝉还长得美呢！”
她心里明白，谁见过貂蝉？都是叫银子给弄的。她平时长得就这样，也没见有人夸？今天怎么就有这么多人赞美她的美貌来呢？她开始还觉得脸红，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得了。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但没有向这些人吹得那样，就把这些话当作一种示好的表示吧！这时她已经把找聂子龙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彭老板发财的消息很快在小城里传开。城里人虽然知道彭老板得了十块大洋也不足为奇。但旗子上面用金子镶成的几个字，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心。凡来老彭家牛肉面馆的人都想亲眼目睹，他就和这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们玩起了神秘。
牛肉面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都是小旗招来的财。彭老板数着滚滚而来的钱财，他那喜形于色的神态好有一比，牛肉面馆是一只小船，小旗就是船上的帆，他以愉快的心情扯起帆，小船就乘风破浪前进了。
“彭老板，那小旗上的字真是用黄金做的吗？”彭老板笑而不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给人们一个猜想的空间。
“彭老板，你就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眼！”
“谁会让你看呢？丢个金疙瘩你能赔得起吗？”
这几天小城里有事的没事的人都喜欢来老彭家牛肉面馆坐坐，生怕有一天彭老板高兴把小旗拿出来给人看，自己失去这样的机会。赶脚的人听小城里人们议论，别家的饭馆也不去了，都到老彭家的牛肉面馆坐一坐。虽然没有看见那面小旗，但在人们闲言碎语中感受到的东西也觉得值。
“还是彭老板看得远，当时我怎么就没有赶几只羊出城呢！”
“你哪会有那种眼光？”
“听说彭老板是有意让余三赶去送给西路军的。”
“别吹了，彭家老爷子不就是让那几只羊给气死的吗？”人们坐在一起猜测、议论，有时也觉得无聊。他们好像渴望看见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就在他们眼前，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看不到它。
彭老板就喜欢这样。
彭雅莹这几天累得昏了头，她爸、她妈把她当伙计使了，恨不得把所有人的钱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在彭老板满脸笑容里，她的腰快累断了，回到小屋倒在炕上就不想动了。
聂子龙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学校，与往日不同的是校园里早已经热闹起来。有家长替孩子报名的，学生自己结伴前来报名的，也有不少先生来这里咨询，旧政府里的专家也在这里打探消息。姜玉玲第一个看见到聂子龙走进校园，便朝他喊了起来：“聂子龙，你也来报名了？”
聂子龙看见李宝林、张寒冰、徐艳秋、姜玉玲他们都在这里便问：“你们也都过来了？”李宝林说：“我们几个已经报过名了，你也是来报名的吗？”聂子龙惊讶：“我还没有报名，只是过来看看。”
“你不打算报名吗？”
“你们都报了吗？”
“当然了，刚才邱先生也来报名了！”
“他妹妹来了吗？”
“不知道，你没见有这么多的同学都在报名吗？”李宝林完全像个学长的样子在说。“我看见了！”聂子龙乖得像个学生。“聂子龙，你也赶快报名吧！我们大家在一起多好！”姜玉玲说。“我总要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吧！”聂子龙有些犹豫。
姜玉玲又接着说：“同学们都走了，先生们也都走了，我看这个学期的课是开不成了，你好好想想吧？”张寒冰在一旁得意地说：“我看学校怕是要关门了！”徐艳秋在一旁说：“子龙，不要听他胡说！”
聂子龙有点不舒服起来接着说：“我倒没什么，大不了也报名参军，学校关不关门与我没什么关系吧！”姜玉玲说：“就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她说完就觉得自己用词不当，便不好意思起来。
“子龙，同学们都走了，还不如同大家在一起，一个人留在城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徐艳秋笑着说。
“就是，再说先生们也走了，谁还教书？”姜玉玲还在劝聂子龙。“我还是回家商量后再说，你们没见到彭雅莹吗？”他一面说着，显出不安、腻烦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和他们说话。
姜玉玲快言快语地说：“你还不知道吗？彭雅莹这两天在家里忙着数钱呢！哪还有这心事？”
聂子龙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她家可发财了！十年前他家的羊倌把羊送给了解放军，现在军管会给她家送来大洋不说，听说还送了不少黄金呢！”姜玉玲说完不由看看站在对面的张寒冰，生怕得罪他似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聂子龙又问：“那你们没有去问问她吗？”
张寒冰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像是在告诫姜玉玲，你的话也太多了吧！徐艳秋说：“我们还没有过去呢！”
这时校园里进来两个青年到报名处寻问：“我们也能报名吗？”招生处的军人热情起来说：“当然可以了，请问你们是几年级的学生？”
“我们？没有念过书。”
“那就不行了，我们这里是军政干部学校，要招有文化的人。”
“哦？是这样，没有念过书你们不要？”
“我们这里不行，如果你们想参军，看看别的队伍上要不要！”两个青年人在人们的嘲笑声中退了出来，红着脸走了。
李宝林回过头来对聂子龙说：“子龙，我们都是同学，我想大家还是在一起得好！”他讲话的时候，好像他有这样的权利、责任和义务。聂子龙说：“我知道了。”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你也好好想想！”李宝林说完他们就一起就离开了校园。聂子龙在学校里转了一圈也离开了。
聂子龙在回去的路上专程绕道彭雅莹家牛肉面馆，看见里面没有几个人，彭老板站在柜台里数钱，彭雅莹坐在一旁记账，两人和睦的样子，他心里在想可能是发财了，要不彭老板脸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光彩，彭雅莹脸上哪来那么多甜蜜笑容。
小伙计们在忙碌的同时，眼睛不停瞅彭老板手里的钱，心想在收获的季节里，带着收获的喜悦，也期盼着有个好的收成。
聂子龙转身离开老彭家的牛肉面馆，回到姑妈家，就听见余化阳同姑妈说起余三的事来：“这个余三，一天到晚兄弟长兄弟短的，回来了也不先到家里看看，就直接跑到彭老板家里去了，搞得彭老板一家人好风光！”余化阳坐在炕上气呼呼地说。
“余三，不是给彭老板家赔羊钱去了吗？”
“就几只破羊能值那些钱吗？”
“说的也是！可能是余三在外面发了财吧！”
“就是发了财，也不是这么个给法，我看是烧得荒。”
“别人家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不是我兄弟吗！有几个钱将来还不娶媳妇用吗？”
“说的也是，说不定大钱自己留着呢？给彭老板只不过是个小钱，你还是省点心吧！”姑妈说完看见聂子龙回来就走出屋子问道：“子龙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到学校去了一趟，姑妈，我们好多同学都报名参军了！”
“你是不是也想去？”
“我还没想好，姑妈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这事得跟你爸妈商量！”
“这我知道，我不是给你们先打个招呼吗！家里离这么远，姑妈你看我是不是先报个名，然后再回去说一声？”
“这不行，你还是先回家一趟再说吧！”姑妈表示坚决反对。聂子龙又说：“姑妈，我今天去学校，同学们都说下学期的课开不成了！”
“为什么？”姑妈吃惊地问。“先生们都报名参军去了，谁还来教书？再说了，同学们都走了还有谁来念书？”
“说的也是，子龙你还是先回家一趟，跟你爸你妈打声招呼！”
“那好吧！”聂子龙和姑妈正说着，余三提着两瓶酒摇摇晃晃走了进来说：“化阳兄弟在家吗？”姑妈赶忙迎上前来说：“是余三兄弟呀！快进屋里坐！刚才我还和你兄弟说你来着呢，回来了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
“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位兄弟是谁？”余三看见聂子龙问。“这是我二哥家的老大。”姑妈说着余化阳急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刚才还是满腹怨气的脸，现在已经变得柔和许多，看见余三两个黑眸一闪，显得非常快活，脸上的笑容舒展起来说：“二哥，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啦？”
“弟妹你听到了没有，兄弟对我有意见了？”余三说着嘴角往上翘，完全是愉快的样子。姑妈笑着说：“哪会呢？十年没见了，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
“弟妹去搞两个菜，我今天和兄弟好好喝点酒，唠叨、唠叨！”余三说完进屋里去。姑妈听着没有插嘴，仿佛他整个人神气起来，雄赳赳地像个彻底的男人。余化阳看了姑妈一眼，眼珠子又转到余三的口袋里去，希望从里面能掉出几粒金子来，像一只讨好的小狗跟着余三进到屋里面去了。
姑妈站在院子里愣了会，然后对聂子龙说：“看样子他二叔是财大气粗了！”说完拍拍身上的灰尘去厨房弄菜去了。
炎炎烈日照射在戈壁滩上，空气中飞扬起一片灰沙，散发干燥的热气，裹在人们的脸上、肩上、背上，汗淫淫的，满头满脸腻了出来，豆大的一颗汗珠摔在了地上。
刘少贤带着队伍终于到了柳原，在摆脱一切困境之后的喜悦油然而生，抬眼望去四周是荒凉的原野，数平方公里之内却出现了一个无比茂盛的芦苇丛。有一条小河从这里流过，干旱时节它又变成一条小溪，分割成数个水沼，无论干旱多么严重，多么持久，它都不至于完全干枯。
士兵们像脱缰野马褪去身上累赘跳到水沼池里去了，搅起池底污泥和水藻，散发出来的气味又苦又甜。战马也打着喷嚏直往水边去，在挣脱士兵手里的缰绳后就跑到小河边用嘴唇寻觅清新的流水。一路的劳心之苦，劳身之累，全在水中化解了。
在没有行动自由的土地上，精神的自由是他们唯一的快乐。刘少贤却没有和士兵们一起去享受水的欢乐，而是在水沼池旁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用心去感受这种快乐！
范海涛冲洗完后甩去头上一颗一颗晶莹的大水珠，提着衣裤来到刘少贤的身边坐下：“支队长，你怎么不去洗洗？”沉思中的他说：“我好像有一种念头，在有水的地方就应该有生命，而有生命的地方必将会产生活力。我要让这片土地充满活力。”范海涛笑笑说：“没想到少贤兄还是位诗人。”
“我不是什么诗人，我只有感觉、感触，好像这个地方和我们有缘。”范海涛朝四周看看说：“我看是有缘，要不我们千辛万苦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两人说完不由笑了起来……
夜的黑暗控制不住篝火的燃烧，照耀在士兵们脸上，马匹身上。宿营地整晚的夜，充满了喧嚣、话语、叫喊声和马匹鼻息声，远远近近忽起忽落。坐在石头后面的老兵吹起口琴，抒发心里的忧伤——在夜幕笼罩下，不可克服黎明前困倦的士兵、工匠们的思潮都跑到音乐里面去了……
指挥官们围坐在刘少贤跟前，研究下一部工作方案，这时勤务兵跑来报告：“支队长，马队长他们回来了！”指挥官们脸上立刻涌起惊喜目光，特别是三大队士兵们都站起身，朝马友富走过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坐在营火旁的士兵们也用火一样热情给他们送去欢呼。
马友富也乐意接受这样的热情，不停地和士兵们打着招呼。像胜利者一样朝刘少贤他们走了过来。刘少贤对身边指挥官们说：“走，我们去迎迎马队长。”指挥官们起身朝他们走过来的方向迎去。在士兵和指挥官们的簇拥下，马友富一路来到刘少贤跟前，行军礼并激动地说：“支队长，我们回来了！”
刘少贤紧紧握住马友富手说：“一路辛苦了吧！”马友富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放射出来的光芒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得意：“还好！这地方可不好找，让我们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在这里找到你们。”
“我们刚才还在一起谈你呢！就怕你找不到这里。”
“我马友富是谁，还有找不到的地方吗！”由于激动说出来的话让刘少贤听了有些不舒服。范海涛站在一旁看了看刘少贤，只见他平静的脸上有些泛红。他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但他也知道，马友富回到柳原的意义，在精神上给士兵们鼓励，原比他本人回来更为重要。
“马队长，走，我们到那边去说。”刘少贤送给马友富热情。“对了支队长，这一路上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吃过一口热饭，有吃的吗？”他笑着说：“到了这里还能饿着马队长吗？卢晨希去给你老连长搞些热的吃！”
“知道了！”卢晨希高兴地跑去给马友富他们弄饭吃去了。刘少贤和马友富一起来到指挥部营火旁坐了下来，他问马友富道：“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我听说民族军南调，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
“这可是个好消息！我们这里的压力可就减轻了。”
“师长有什么指示吗？”
“还没有，我们已经把电报发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话。”
“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急，你刚回来先休息下再说，谈谈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马友富听了立马来精神：“你们一过封锁线，我们就和民族军骑兵队交上火，我想你们还没走多远，就吸引民族军一路往回退去，把他们引开后，甩掉他们追击，就掉回过头找你们来了……”
马友富赋于煽情的讲话，把自己的功绩尽可能扩大化，给在座的指挥官、士兵一种敬仰。几个钟头瞎扯，尽说些无聊的话。坐在一旁的刘少贤，面部表情是平静的。马友富口沫子乱飞搅得他胃胀、恶心。而马友富却能抓住士兵们的灵魂，把自己故事同那些听故事的士兵们胃口完全合拍在一起，使他们个个热泪盈眶。
范海涛听见马友富在吹牛，刚才的热情已经消退。想说什么被坐在一旁的刘少贤捅了回去。他明白刘少贤的意思，对马友富讲话，表现出极其讨厌。这时卢晨希过来说：“马队长，吃饭了！”
“那好，你们先聊，我吃了饭就过来！”他的激情没有减退，说完同卢晨希一道离开。还没听完故事的士兵们坐在篝火旁议论起来，还在等马友富回来继续讲他的故事。范海涛一看就火了起来说：“你们还坐在这干什么？没看见马队长都走了吗？还不快回去休息。”
“海涛你这是何必呢？”刘少贤有点埋怨他。范海涛知道这不是刘少贤的风格。但为了全支队能融合在一起，他的心胸就要好比一座高山，能容纳一切河流，包括浮在河面上的一切杂物，但范海涛不想给马友富这样表演的机会。
马友富回来使刘少贤把原先的计划作了调整。因为马友富提供一个非常可靠消息，离柳原不到四十里的地方有个伐木场，他建议去那里打一下，可以得到许多木材、工具和物资，用来保证队伍需要。这个意见得到大多数指挥官们赞同。刘少贤决定先派侦察兵出去侦察，有了结果再做决定……
彭老板学喜鹊叫了几声，心想这年头还会有什么好事！这时彭雅莹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呢。他忙问道：“丫头，你这是去哪里去？”
“去学校一趟。”
“这么早去学校去干啥？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彭雅莹说完朝小院门口跑去。她是找聂子龙一起去学校看林雪梅。白毛女的演出到现在还使她激动不已，雪梅姐的表演太精彩了，如果昨晚她能和聂子龙在一起，他们就能很好交流，那些不愉快的事早已经忘掉。但她不知道聂子龙跑到哪里去了。
彭雅莹打开院子门，看见门外站着三位军人正准备敲门。他们看见门被打开，站在最前面的年轻军人问：“这里是彭老板家吗？”彭雅莹吃惊地问：“是，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这家的彭老板，他在家吗？”
站在院子里的彭老板听说有人找他，忙迎上来说：“我就是，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年轻军人笑笑说：“我们是军管会的。”然后指着身边的军人说：“你还认不认得他？”
彭老板睁大了眼睛，眶子里的珠子不停飞转，好像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中年军人不由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在院子里、街道互相碰撞，引得家里面人、街道上行走的人都围拢过来，中年军人说：“彭老板，你不认识我了？”多么熟悉的乡音，越看越觉得眼熟：“你是？”
“我是余三呀！”中年军人显得格外激动。彭老板一听“余三”两个字差点晕了过去，半张开的嘴不停颤动，好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还是彭雅莹妈反应得快，忙迎上来说：“是余三回来了！站在门口干啥，快进屋里来坐！”
余三他们被迎进屋子里，彭雅莹妈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装着热情的样子问：“余三呀，这几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你可让我们好找！”彭老板跟在余三后面也进屋里，心里开始恐慌，他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余三这次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昨晚上刚看过的白毛女演出又在他眼前重现。心想余三不会是带解放军回来找他算账吧？
“彭老板你也坐！”余三倒像主人请彭老板坐下，然后又介绍身边两位军人说：“彭老板，这是咱们县军管会的王副主任，这位女同志是军管会的工作人员，就叫她小郑吧！”
彭老板屁股还没坐热又赶紧站了起来朝两位军人说：“欢迎王副主任到来！欢迎小郑同志到来！”极其虔诚样子让人可笑。余三见怪不怪，他来老彭家就已经看惯他这个动作。余三扫了眼老屋，听见彭老板致完欢迎词后又接着说：“彭老板，快十年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还是祖上留下的几间老屋啊！”
“那是、那是，你走以后生意就不好做了，能维持住就不错了。”彭老板心想，你没搞得我倾家荡产就不错了！王副主任坐在一边听出彭老板话里的意思，笑着说：“十年前我们西路军路过你们洮县时，余三同志跟着西路军走了，当然也赶走了你们家十几只羊。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感谢彭老板的，你们家的羊可救了我们不少同志的命！”
“那是应该的！”彭老板心想“赶走了？”说得轻巧，这和偷、抢有什么区别？你们知道我家这几年是怎么过得吗？彭雅莹站在一旁听大人们谈话，看着余三……余三赶走她们家羊的那一年，她才六七岁，家里当时悲惨情景她还记得，余三长得什么样子她已经记不清了，看着眼前这位军人，怎么也把他和当年家里的羊倌联系不在一起。
余三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小巷里传开，小院门外围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大伙都在议论，想知道彭老板与余三这段恩怨怎么了解。
“老太爷身体还好吧？”余三始终把话扯不到主题上，问了句不该问的话，在场的人都沉静下来。彭老板想起老太爷的事，不由地滴下两滴悲伤的泪说：“你走不久，他老人家就过逝了！”余三没有觉得老太爷的死和他有多少关系，只是表露下惋惜说：“老太爷可是一个好人啊！”王副主任劝道：“彭老板不要太难过了，余三同志回来是件好事，他能证明十几只羊是你们家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这次我们军管会决定补偿给你们家十块大洋，表示我们一点谦意！”
王副主任说完把十块大洋放在了桌子上，白花花银子使彭老板悲哀的脸上立刻显现出鲜亮东西来，会转的眼球直呆呆地停在银子上不走了。还没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彭老板又听王副主任说：“我们张副军长就是吃了你们家羊肉走回延安的，他让我和余三同志代表西路军的同志们向你表示感谢！”说完从小郑同志手上拿过一面旌旗，打开看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支援红军，情深似海！”又一次让老彭家的人昏眩过去……
围在屋子外面的人又是一片惊叹！小声议论起来：“这几个字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那还用说！军长送的东西还会有假的吗！”
“这一下彭老板可发财了！”
彭老板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一次次惊喜就和做梦似的，用手拧巴了下大腿，才从梦中醒了过来，盯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眼睛里流出几滴高尚的热泪。
彭雅莹妈脸上活泛起来说：“谢谢了！谢谢军管会同志！余三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这就给你们去弄，谁也不许走！一定要在家里吃个饭！”嘴上说着，身子不动，眼睛里舍不得丢下桌子上那十块银子。
王副主任笑着站起身说：“大妈！我们不吃了，县里还有很多的事，我们还得回去，余三同志今后留在县里工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和我都行。”王副主任说完同彭老板家里的人告辞后，打道回府了。
送走余三他们，彭雅莹妈就忙收起桌子上的银元躲到内屋藏银子去了。彭老板转回身看见桌子上银子没了，本想发火，可是小旗还放在桌子上，几个大字金光闪闪，暖暖的热流从他眼睛一直流淌到胸膛，便开怀大笑起来。
彭雅莹过来问：“爸！你的饭馆还开不开门了？伙计都还在那等着呢？”彭老板这才清醒过来，忙说道：“开！快去开门！”
饭馆门口已经围起许多人来，大门打开，人们立刻涌了进来。抢到个合适位子就坐下来，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只要围坐在一起都跟熟人似的聊了起来：“彭老板今天得了十块大洋！”
“那算什么！你们还没看旗上那几个字，可是用金子镶上去的！”
“你看见那几个字是用金子做成的？”
“那当然啦！我亲眼看见的。”
“听说是一个军长送的，这下彭老板可有靠山了。”
“你们没看彭老板眼睛盯在旗上都拔不下来了？”
店里的小伙计们也有了精神，满脸笑容和食客们打起招呼，就和他们得了银子似的，腿脚也比平时勤快了许多，走起路来如一阵清风，在饭馆里忙个不停。来的人多了，彭雅莹也不得不过来帮忙，甜甜的笑容、勤快的嘴巴着实让人们喜欢。认识她的人都用热情同她打招呼，不认识的人当作一道风景，知道她是彭老板的女儿，又投来羡慕的眼光。
“你看着这丫头长得和仙女似的！”
“谁说不是！比貂蝉还长得美呢！”
她心里明白，谁见过貂蝉？都是叫银子给弄的。她平时长得就这样，也没见有人夸？今天怎么就有这么多人赞美她的美貌来呢？她开始还觉得脸红，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得了。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但没有向这些人吹得那样，就把这些话当作一种示好的表示吧！这时她已经把找聂子龙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彭老板发财的消息很快在小城里传开。城里人虽然知道彭老板得了十块大洋也不足为奇。但旗子上面用金子镶成的几个字，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心。凡来老彭家牛肉面馆的人都想亲眼目睹，他就和这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们玩起了神秘。
牛肉面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都是小旗招来的财。彭老板数着滚滚而来的钱财，他那喜形于色的神态好有一比，牛肉面馆是一只小船，小旗就是船上的帆，他以愉快的心情扯起帆，小船就乘风破浪前进了。
“彭老板，那小旗上的字真是用黄金做的吗？”彭老板笑而不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给人们一个猜想的空间。
“彭老板，你就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眼！”
“谁会让你看呢？丢个金疙瘩你能赔得起吗？”
这几天小城里有事的没事的人都喜欢来老彭家牛肉面馆坐坐，生怕有一天彭老板高兴把小旗拿出来给人看，自己失去这样的机会。赶脚的人听小城里人们议论，别家的饭馆也不去了，都到老彭家的牛肉面馆坐一坐。虽然没有看见那面小旗，但在人们闲言碎语中感受到的东西也觉得值。
“还是彭老板看得远，当时我怎么就没有赶几只羊出城呢！”
“你哪会有那种眼光？”
“听说彭老板是有意让余三赶去送给西路军的。”
“别吹了，彭家老爷子不就是让那几只羊给气死的吗？”人们坐在一起猜测、议论，有时也觉得无聊。他们好像渴望看见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就在他们眼前，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看不到它。
彭老板就喜欢这样。
彭雅莹这几天累得昏了头，她爸、她妈把她当伙计使了，恨不得把所有人的钱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在彭老板满脸笑容里，她的腰快累断了，回到小屋倒在炕上就不想动了。
聂子龙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学校，与往日不同的是校园里早已经热闹起来。有家长替孩子报名的，学生自己结伴前来报名的，也有不少先生来这里咨询，旧政府里的专家也在这里打探消息。姜玉玲第一个看见到聂子龙走进校园，便朝他喊了起来：“聂子龙，你也来报名了？”
聂子龙看见李宝林、张寒冰、徐艳秋、姜玉玲他们都在这里便问：“你们也都过来了？”李宝林说：“我们几个已经报过名了，你也是来报名的吗？”聂子龙惊讶：“我还没有报名，只是过来看看。”
“你不打算报名吗？”
“你们都报了吗？”
“当然了，刚才邱先生也来报名了！”
“他妹妹来了吗？”
“不知道，你没见有这么多的同学都在报名吗？”李宝林完全像个学长的样子在说。“我看见了！”聂子龙乖得像个学生。“聂子龙，你也赶快报名吧！我们大家在一起多好！”姜玉玲说。“我总要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吧！”聂子龙有些犹豫。
姜玉玲又接着说：“同学们都走了，先生们也都走了，我看这个学期的课是开不成了，你好好想想吧？”张寒冰在一旁得意地说：“我看学校怕是要关门了！”徐艳秋在一旁说：“子龙，不要听他胡说！”
聂子龙有点不舒服起来接着说：“我倒没什么，大不了也报名参军，学校关不关门与我没什么关系吧！”姜玉玲说：“就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她说完就觉得自己用词不当，便不好意思起来。
“子龙，同学们都走了，还不如同大家在一起，一个人留在城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徐艳秋笑着说。
“就是，再说先生们也走了，谁还教书？”姜玉玲还在劝聂子龙。“我还是回家商量后再说，你们没见到彭雅莹吗？”他一面说着，显出不安、腻烦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和他们说话。
姜玉玲快言快语地说：“你还不知道吗？彭雅莹这两天在家里忙着数钱呢！哪还有这心事？”
聂子龙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她家可发财了！十年前他家的羊倌把羊送给了解放军，现在军管会给她家送来大洋不说，听说还送了不少黄金呢！”姜玉玲说完不由看看站在对面的张寒冰，生怕得罪他似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聂子龙又问：“那你们没有去问问她吗？”
张寒冰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像是在告诫姜玉玲，你的话也太多了吧！徐艳秋说：“我们还没有过去呢！”
这时校园里进来两个青年到报名处寻问：“我们也能报名吗？”招生处的军人热情起来说：“当然可以了，请问你们是几年级的学生？”
“我们？没有念过书。”
“那就不行了，我们这里是军政干部学校，要招有文化的人。”
“哦？是这样，没有念过书你们不要？”
“我们这里不行，如果你们想参军，看看别的队伍上要不要！”两个青年人在人们的嘲笑声中退了出来，红着脸走了。
李宝林回过头来对聂子龙说：“子龙，我们都是同学，我想大家还是在一起得好！”他讲话的时候，好像他有这样的权利、责任和义务。聂子龙说：“我知道了。”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你也好好想想！”李宝林说完他们就一起就离开了校园。聂子龙在学校里转了一圈也离开了。
聂子龙在回去的路上专程绕道彭雅莹家牛肉面馆，看见里面没有几个人，彭老板站在柜台里数钱，彭雅莹坐在一旁记账，两人和睦的样子，他心里在想可能是发财了，要不彭老板脸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光彩，彭雅莹脸上哪来那么多甜蜜笑容。
小伙计们在忙碌的同时，眼睛不停瞅彭老板手里的钱，心想在收获的季节里，带着收获的喜悦，也期盼着有个好的收成。
聂子龙转身离开老彭家的牛肉面馆，回到姑妈家，就听见余化阳同姑妈说起余三的事来：“这个余三，一天到晚兄弟长兄弟短的，回来了也不先到家里看看，就直接跑到彭老板家里去了，搞得彭老板一家人好风光！”余化阳坐在炕上气呼呼地说。
“余三，不是给彭老板家赔羊钱去了吗？”
“就几只破羊能值那些钱吗？”
“说的也是！可能是余三在外面发了财吧！”
“就是发了财，也不是这么个给法，我看是烧得荒。”
“别人家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不是我兄弟吗！有几个钱将来还不娶媳妇用吗？”
“说的也是，说不定大钱自己留着呢？给彭老板只不过是个小钱，你还是省点心吧！”姑妈说完看见聂子龙回来就走出屋子问道：“子龙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到学校去了一趟，姑妈，我们好多同学都报名参军了！”
“你是不是也想去？”
“我还没想好，姑妈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这事得跟你爸妈商量！”
“这我知道，我不是给你们先打个招呼吗！家里离这么远，姑妈你看我是不是先报个名，然后再回去说一声？”
“这不行，你还是先回家一趟再说吧！”姑妈表示坚决反对。聂子龙又说：“姑妈，我今天去学校，同学们都说下学期的课开不成了！”
“为什么？”姑妈吃惊地问。“先生们都报名参军去了，谁还来教书？再说了，同学们都走了还有谁来念书？”
“说的也是，子龙你还是先回家一趟，跟你爸你妈打声招呼！”
“那好吧！”聂子龙和姑妈正说着，余三提着两瓶酒摇摇晃晃走了进来说：“化阳兄弟在家吗？”姑妈赶忙迎上前来说：“是余三兄弟呀！快进屋里坐！刚才我还和你兄弟说你来着呢，回来了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
“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位兄弟是谁？”余三看见聂子龙问。“这是我二哥家的老大。”姑妈说着余化阳急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刚才还是满腹怨气的脸，现在已经变得柔和许多，看见余三两个黑眸一闪，显得非常快活，脸上的笑容舒展起来说：“二哥，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啦？”
“弟妹你听到了没有，兄弟对我有意见了？”余三说着嘴角往上翘，完全是愉快的样子。姑妈笑着说：“哪会呢？十年没见了，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
“弟妹去搞两个菜，我今天和兄弟好好喝点酒，唠叨、唠叨！”余三说完进屋里去。姑妈听着没有插嘴，仿佛他整个人神气起来，雄赳赳地像个彻底的男人。余化阳看了姑妈一眼，眼珠子又转到余三的口袋里去，希望从里面能掉出几粒金子来，像一只讨好的小狗跟着余三进到屋里面去了。
姑妈站在院子里愣了会，然后对聂子龙说：“看样子他二叔是财大气粗了！”说完拍拍身上的灰尘去厨房弄菜去了。
炎炎烈日照射在戈壁滩上，空气中飞扬起一片灰沙，散发干燥的热气，裹在人们的脸上、肩上、背上，汗淫淫的，满头满脸腻了出来，豆大的一颗汗珠摔在了地上。
刘少贤带着队伍终于到了柳原，在摆脱一切困境之后的喜悦油然而生，抬眼望去四周是荒凉的原野，数平方公里之内却出现了一个无比茂盛的芦苇丛。有一条小河从这里流过，干旱时节它又变成一条小溪，分割成数个水沼，无论干旱多么严重，多么持久，它都不至于完全干枯。
士兵们像脱缰野马褪去身上累赘跳到水沼池里去了，搅起池底污泥和水藻，散发出来的气味又苦又甜。战马也打着喷嚏直往水边去，在挣脱士兵手里的缰绳后就跑到小河边用嘴唇寻觅清新的流水。一路的劳心之苦，劳身之累，全在水中化解了。
在没有行动自由的土地上，精神的自由是他们唯一的快乐。刘少贤却没有和士兵们一起去享受水的欢乐，而是在水沼池旁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用心去感受这种快乐！
范海涛冲洗完后甩去头上一颗一颗晶莹的大水珠，提着衣裤来到刘少贤的身边坐下：“支队长，你怎么不去洗洗？”沉思中的他说：“我好像有一种念头，在有水的地方就应该有生命，而有生命的地方必将会产生活力。我要让这片土地充满活力。”范海涛笑笑说：“没想到少贤兄还是位诗人。”
“我不是什么诗人，我只有感觉、感触，好像这个地方和我们有缘。”范海涛朝四周看看说：“我看是有缘，要不我们千辛万苦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两人说完不由笑了起来……
夜的黑暗控制不住篝火的燃烧，照耀在士兵们脸上，马匹身上。宿营地整晚的夜，充满了喧嚣、话语、叫喊声和马匹鼻息声，远远近近忽起忽落。坐在石头后面的老兵吹起口琴，抒发心里的忧伤——在夜幕笼罩下，不可克服黎明前困倦的士兵、工匠们的思潮都跑到音乐里面去了……
指挥官们围坐在刘少贤跟前，研究下一部工作方案，这时勤务兵跑来报告：“支队长，马队长他们回来了！”指挥官们脸上立刻涌起惊喜目光，特别是三大队士兵们都站起身，朝马友富走过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坐在营火旁的士兵们也用火一样热情给他们送去欢呼。
马友富也乐意接受这样的热情，不停地和士兵们打着招呼。像胜利者一样朝刘少贤他们走了过来。刘少贤对身边指挥官们说：“走，我们去迎迎马队长。”指挥官们起身朝他们走过来的方向迎去。在士兵和指挥官们的簇拥下，马友富一路来到刘少贤跟前，行军礼并激动地说：“支队长，我们回来了！”
刘少贤紧紧握住马友富手说：“一路辛苦了吧！”马友富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放射出来的光芒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得意：“还好！这地方可不好找，让我们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在这里找到你们。”
“我们刚才还在一起谈你呢！就怕你找不到这里。”
“我马友富是谁，还有找不到的地方吗！”由于激动说出来的话让刘少贤听了有些不舒服。范海涛站在一旁看了看刘少贤，只见他平静的脸上有些泛红。他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但他也知道，马友富回到柳原的意义，在精神上给士兵们鼓励，原比他本人回来更为重要。
“马队长，走，我们到那边去说。”刘少贤送给马友富热情。“对了支队长，这一路上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吃过一口热饭，有吃的吗？”他笑着说：“到了这里还能饿着马队长吗？卢晨希去给你老连长搞些热的吃！”
“知道了！”卢晨希高兴地跑去给马友富他们弄饭吃去了。刘少贤和马友富一起来到指挥部营火旁坐了下来，他问马友富道：“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我听说民族军南调，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
“这可是个好消息！我们这里的压力可就减轻了。”
“师长有什么指示吗？”
“还没有，我们已经把电报发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话。”
“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急，你刚回来先休息下再说，谈谈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马友富听了立马来精神：“你们一过封锁线，我们就和民族军骑兵队交上火，我想你们还没走多远，就吸引民族军一路往回退去，把他们引开后，甩掉他们追击，就掉回过头找你们来了……”
马友富赋于煽情的讲话，把自己的功绩尽可能扩大化，给在座的指挥官、士兵一种敬仰。几个钟头瞎扯，尽说些无聊的话。坐在一旁的刘少贤，面部表情是平静的。马友富口沫子乱飞搅得他胃胀、恶心。而马友富却能抓住士兵们的灵魂，把自己故事同那些听故事的士兵们胃口完全合拍在一起，使他们个个热泪盈眶。
范海涛听见马友富在吹牛，刚才的热情已经消退。想说什么被坐在一旁的刘少贤捅了回去。他明白刘少贤的意思，对马友富讲话，表现出极其讨厌。这时卢晨希过来说：“马队长，吃饭了！”
“那好，你们先聊，我吃了饭就过来！”他的激情没有减退，说完同卢晨希一道离开。还没听完故事的士兵们坐在篝火旁议论起来，还在等马友富回来继续讲他的故事。范海涛一看就火了起来说：“你们还坐在这干什么？没看见马队长都走了吗？还不快回去休息。”
“海涛你这是何必呢？”刘少贤有点埋怨他。范海涛知道这不是刘少贤的风格。但为了全支队能融合在一起，他的心胸就要好比一座高山，能容纳一切河流，包括浮在河面上的一切杂物，但范海涛不想给马友富这样表演的机会。
马友富回来使刘少贤把原先的计划作了调整。因为马友富提供一个非常可靠消息，离柳原不到四十里的地方有个伐木场，他建议去那里打一下，可以得到许多木材、工具和物资，用来保证队伍需要。这个意见得到大多数指挥官们赞同。刘少贤决定先派侦察兵出去侦察，有了结果再做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