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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786
颗粒名称: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15
页码: 74-88
摘要: 自从刘少贤走了以后,胡慧慧下了课也不想太早回这个家。因为这个家给她留下太多的凄凉。按照约定今天应该是给贾老板家孩子上课的时间,胡慧慧简单梳理打扮就匆匆上了路。
关键词: 老太太 女军人 为什么 不知道 白毛女

内容

自从刘少贤走了以后,胡慧慧下了课也不想太早回这个家。因为这个家给她留下太多的凄凉。按照约定今天应该是给贾老板家孩子上课的时间,胡慧慧简单梳理打扮就匆匆上了路。
  此时已是黄昏,晚霞像火焰一样在天空燃烧,午间的热气还没散去,吹来的风就裹在了胡慧慧的身上。她看着街道上匆匆来往的行人,就有些冷清的感觉。
  胡慧慧来到贾老板家的门前时,看了看手表,才发现自己提前到了半个时辰。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想要进去,还是等到了时间再进去?她第一次去贾老板家里的那一幕展现在她的眼前……
  贾老板请家教是想请个全通的,当然最好全都是一流的。这样可以便宜些,两个孩子都能学到手艺,也不会产生纷争。贾太太表示了反对,她认为一个老师懂得太多,专业就不会太精。对教好孩子表示了怀疑。贾太太提出要找就找最好的,虽然费用高一点,但孩子能够学到东西。
  两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还是贾老板说了算。因为这个家里的钱都是贾老板挣来的,所以他有了最后的决断权——贾老板挑来挑去,挑了个最漂亮的,这让贾太太有些不舒服起来。
  胡慧慧的到来使贾太太有些不自信起来,原本那张秀气的脸上挂满了“醋”的味道。贾老板的好客,在胡慧慧身上表演得淋漓尽致。这就更加刺伤了贾太太的自尊,她越是冷淡胡慧慧,贾老板越是过分热情,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太傻,不该这样做。应该把她变成自己的朋友,才能有效地对付贾老板贪色的灵魂。
  贾太太改变策略,由冷淡面孔换成热情笑脸。凭她的聪明,胡慧慧每次到来,她又是倒茶、又是旁听。休息时间陪着胡慧慧聊会天,两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让贾老板偷腥的猫无从下口,他也很识趣地慢慢疏远了胡慧慧。
  胡慧慧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等时间到了再进去,她到附近的地方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就敲响了贾老板家的门……
  胡慧慧尊旨进门,看见屋子里乌烟瘴气。一张麻将桌摆在屋子的中央,桌子的上方坐着一位中年军人,头顶上不多的几根长毛梳理得贼亮,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点的军人,笔挺的军服套在他瘦小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同那位中年军人形成鲜明对照:一个是油水过多,养得肥头大耳;一个是瘦小如柴,有些营养不良。
  贾老板看见胡慧慧进门,立马堆起满脸笑容站起身来说:“胡老师来了!”胡慧慧站在门口扫了眼屋子里的人说:“家里有客人?我还是改日再来吧!”贾太太不会给贾老板机会,也站起身来说:“不用!都是熟人,没什么好客气的,慧慧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韩守义团长!”贾太太指了指身边的胖军人——韩团长像个贵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不失礼貌朝她点了点头。贾太太又指了指瘦军人说:“这位是邵良驹副官!”邵良驹扭动椅子上的屁股,也朝胡慧慧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胡慧慧看了很不舒服,因为邵良驹眼睛里奸淫的东西太多。心想怪不得反差这么大,原来一个是团长,一个是副官。
  “这是我们婷婷的老师,你们先等等,我去安排就来。”贾太太说完领着胡慧慧到一边的屋子里去。看样子韩团长、邵副官同贾老板一家是挚友,甘为贾老板家的小花朵牺牲点时间,便停下手里的牌,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胡慧慧看见贾太太今天打扮得还是夺目光彩,丰满的身子套上一件粉红色的旗袍便展现出极美的曲线。旗袍的叉口处一直延长到雪白的大腿根部,没有邪念的男人只要路过她身边也不得不回头瞅上一眼。
  贾太太把胡慧慧领进小屋里,两个孩子看见她便高兴地拥了上来,窒息的气息释放出来,给了胡慧慧一个亲热的吻……
  贾太太给胡慧慧沏上一杯热茶,便拉起她的手聊了起来:“慧慧,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也不过来看我?”喋喋的女人味儿让胡慧慧都感到肉嘛。
  “看你说的?我不是按时间过来的吗!”
  “是吗!是不是我把时间给弄错了?”
  “当然是你弄错了!贾太太你快过去吧,他们都还在等你呢!”
  “不急,我还有好些话要对你说!”胡慧慧见贾太太没话找话说,心想可能是在麻将桌上磨的时间太久有些烦了吧!“白艳姿,怎么还不过来,在那里磨蹭啥呢?”客厅里传来贾老板的喊叫声,贾太太赶紧说:“好了,我就过来了!”说完起身向胡慧慧告辞,又回到麻将桌上去了。
  胡慧慧才知道贾太太名字叫“白艳姿”。贾太太离开后,胡慧慧就把心收了回来,对婷婷、黑旦说:“老师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做了吗?”婷婷、黑旦抢着回答:“都做了。”
  “那好,你们两个谁先给老师演奏?”姐弟俩一翻争执后,婷婷就让给了弟弟黑旦先演奏。他拿起小提琴给胡慧慧演奏起来——优美的音乐从屋里传到屋外,搓麻将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黑旦、婷婷汇报演出完后,胡慧慧又给他们教了一段新的练习曲。两个孩子就自己练习去了,她自己坐在一旁休息,这时就从客厅传来了一阵小声细语:“贾老板,共军已到兰州城下,兰州你是跑不成了,那边的货怎么办呢?”
  “我已经通知让他们尽快脱手。”
  “你算过没有,这一次是亏还是盈?”
  “能保个本就不错了,你也知道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不好做也得做,要不吃什么?”
  “这我知道。”
  “现在手上这批货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买主把它脱手算了。我看这形势是越来越不好啦!”
  胡慧慧听见,不由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一道细小的门缝朝外偷看,只见麻将桌已经散去,贾老板和韩团长坐在一起聊生意上的事。邵良驹坐在屋子一角,好像生意上的事与他没有关系,霸占一块新天地,手里翻着一本带彩的杂志,封面上一张半裸外国女人画像让人看了脸红。邵良驹两只贼眼漫过杂志的上沿在贾太太身上扫来扫去——胡慧慧吃了一惊,心想尽然还有这样的杂志!
  邵良驹不但用杂志上的画面来满足自己性饥渴,而且还勾引别人家的小媳妇,准确率有百分之九十。此时他不停地摆弄手里的杂志吸引贾太太注意力,果然有了效果,贾太太眼球很快被吸引过去,不由脸红了起来,赶紧低下头装着什么都没看见。这一切都没能逃过邵良驹这个老猎手的眼睛,得意的笑容浮在了脸上。
  有一种东西在贾太太心中骚动起来,沉默、躲避、慌张、好奇,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使她放弃那种渴望的目光,时不时偷偷瞅一眼邵良驹手中的杂志。他半漏不漏挑逗她的目光。乘她过来倒茶的机会,邵良驹按耐不住骚动的手在她浑圆的屁股上捏一把——贾太太就觉得屁股上热辣辣的,红着脸躲开了。
  贾太太这种反应满足邵良驹的“意淫”,目光安详自若,内心觉得快乐。坐在那里自得地点上一支骆驼牌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后从嘴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圆来,吹到贾太太的脸上才弥散开。
  胡慧慧看完这一幕,屏着呼吸退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眼前就闪现出贾太太那张眉目泛活、生动而多情的模样。
  聂子龙一大早起来就被姑父余化阳安排了许多活,把赵教导员他们住过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往回般,这时彭雅莹跑来伸着个脑袋往院子里瞧,看见聂子龙在院子里忙乎,朝他招招手说:“子龙,你在干啥呢?我找了你好半天!”聂子龙赶紧吁了声问:“有事吗?”她朝院子里扫了眼说:“邱老师还等着我们排节目呢!”
  “不行啊!我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呢?再说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
  她见他嘴上这么说,还是渴望他能去,就说:“你还有多少活,我来帮你干!”聂子龙赶紧说:“这哪能行,要不你先去吧,等我干完活就过去。”彭雅莹不管他愿不愿意,还是坚持说:“走吧!邱老师还等着呢。”聂子龙有些为难起来。
  姑妈透过小屋窗户上玻璃纸看见这一切,便笑呵呵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这不是彭老板家大姑娘吗?找我们家子龙有事吗?”她的脸刹时红了起来,笑容凝结在脸上,变得毫无光彩。她想跑,可是两只脚不听她使唤。
  聂子龙看见彭雅莹脸上复杂的表情赶紧说:“姑妈,她是找我去学校,邱老师还在学校等着我们呢!”姑妈笑起来说:“那你就快些去吧,还让人家彭姑娘等着!”突然使她觉得自己像个可怜虫,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深深吐了口气,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她很腼腆地对聂子龙笑笑,在这柔和的笑容里,无疑他把她当成朱丽叶了。
  聂子龙:
  哦,幸福,幸福的夜晚!我怕,
  因为是夜晚,一切都是个梦,
  太顺意,太甜蜜,不像是真的……
  彭雅莹:
  只两句话,罗密欧,那就真的再见。
  如果你的爱是可靠的,
  你的心思是结婚,明天就给我一个信,
  我会叫一个人去找你,你告诉我,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婚礼可以举行。
  我就把一切都交给你
  …………
  邱玉峰拍了下手说:“好!今天表现不错,现在休息。”这时就听见台下有人拍起巴掌。聂子龙朝台下望去,刚才还坐在下面的邱玉洁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而在那里坐着的却换成一位女军人——当邱玉峰喊停时,她不由激动地站了起来,把热情送给了他们。
  聂子龙一看,原来就是在彭雅莹家饭馆里看见过的那位女军人。这时就听她说:“你们排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吧!”彭雅莹吃惊地问:“你也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女军人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啦!我在学校的时候也演过,你们演得真好!”女军人的褒奖使彭雅莹高兴起来。
  她俏皮的神情又表现出来,靠着女军人坐下来说:“你也演过?那有时间你能给我们指导一下行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邱玉峰的存在。女军人略微迟疑地说:“当然可以,但谈不上指导,我们可以互相学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彭雅莹,他叫聂子龙,这位是我们指导老师邱玉峰先生。”彭雅莹热情介绍。女军人主动和他们打起招呼:“邱老师你好!我叫林雪梅,我们算认识了!”她对先生还是敬重的,首先同邱玉峰打了招呼并伸出了手,邱玉峰也赶紧伸出手,他有些激动,紧紧盯着平生难遇的这双手。
  聂子龙坐在一旁,倾听她们说话,心神似乎被她给震住了。尤其那双眼睛,毫不掩饰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始终用亲切、温和的目光看人。一身发白的黄军服穿在她合体的身上显得丰满而庄重。爽朗的笑语传出朴素的亲和,内心却有火一般的热情。聂子龙就被这样的女性所迷倒。
  林雪梅伸出来的手完全占去了他的注意力,把他身上的热血全部给激活了,这是一双能传达表情的手,聂子龙多么想去握!不知什么缘故她把手收了回去,只是微笑着对他自我介绍:“我叫林雪梅,今后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他迟疑地呆木,脸红了起来,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彭雅莹却在一旁偷着乐不可支。
  剩下的时间留给了聂子龙与林雪梅,他们演了一台对手戏,说是示范,倒也满足了他那缺失的心灵。站在舞台上,他心花怒放,满心的喜悦逗留在了嘴上。
  林雪梅:
  天快亮了,我是要你走,
  可没有走多远,就像调皮的女孩,
  用线拴着鸟儿的脚,
  还没等鸟儿离开手、跳了两步,
  真是可怜的囚犯戴上了脚镣,
  她又把丝线一扯,把鸟儿又拉转,
  真的爱得这样厚。
  聂子龙:……
  邱玉峰在下面喊道:“子龙,该你了!”林雪梅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他已经忘了这是在拍戏,好像成了一位欣赏的观众。
  聂子龙:
  我希望我是你的鸟,
  林雪梅:我也愿意我是你的,
  但是如果再这样缠绵,我会害了你。
  明天,明天,离别是这样甜蜜得忧愁,
  我们也只好暂时地分一分手。
  聂子龙:睡意留在你的眼里,
  平静停在你的心底,
  我就是那平静和睡意,
  得到这样甜美的地方去安息。
  …………
  “好!”邱玉峰兴奋地对身旁的彭雅莹说:“看到没有,这才叫演戏,多么富有内涵!”彭雅莹不知是看着痴迷还是看了嫉妒,望着林雪梅在那里出神——如果刚才还把她看着是一名军人、确切地说是一名女军人的话,现在彭雅莹发现她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人。她心想林雪梅的表演能让自己这样痴迷,还不把聂子龙给醉倒了。你看聂子龙演得跟真的似的,她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今天的排练是彭雅莹主动提出来的,原本想气气邱玉洁,不知从哪儿冒出林雪梅来,反而把自己装进“醋”坛子里去了。她暗暗地责怪自己的眼光太迟顿了,先前已有的喜悦完全消退,眼球里装满“醋”的泪儿。
  聂子龙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表演太投入,满脸的汗直往外冒。林雪梅过来递给他一块手巾,然后走下舞台坐在彭雅莹的身边笑着说:“怎么样?好长时间没演了,演得一定很差吧!”彭雅莹忙说:“不!演得真好!都和真的一样!”
  林雪梅品出她话中的味道儿来了,只是赧然一笑,瞅了眼聂子龙。他拿着她的手巾放在脸上,不知是在擦汗,还是在寻觅里面的气息。他悄悄瞅了眼林雪梅,她就把目光平行移开了。
  彭雅莹脸上不停转换角色,心想还说演得不好呢,就这样都把聂子龙眼球给吸了出来。觉得自己太傻,为什么会把这样的机会让给这个女人呢?想着想着脸红了起来,觉得自己更傻,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女人都变成自己的情敌呢?应该同她们合作,和她亲近、和她友好地相处,这样她们才不会讨自己喜欢的男人欢心,于是她又对林雪梅热情起来:“我可以叫你雪梅姐吗?”
  “当然可以。”
  “雪梅姐,你在解放军里是干什么的?”
  “我在军政干部学校里工作。”
  “你是老师?”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也是到我们这里招生的吧!”
  “你们都知道了!想参军吗?”
  彭雅莹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没有想好呢!”
  “那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忙吧!有时间我们再聊!”林雪梅说完起身同邱玉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彭雅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聂子龙一眼,然后朝邱玉峰打声招呼说:“邱老师,我家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说完也转身离去。
  “哎!彭雅莹……”聂子龙在她背后喊着。“又有什么事?”她停下脚步转回脑袋硬邦邦地问他。
  “你怎么也走啦?”他用呆木的表情望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走?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罗密欧啦!”她说完快步离去。他的耳朵里像是听到了末日的审判。
  “你什么意思嘛?”聂子龙也有些不高兴了。接着一阵哄然大笑,笑声在礼堂上空互相碰撞,破碎了。邱玉峰对他说:“你刚才和那位女解放军演得太好!她有些不高兴了,你没看出来吗?”
  “她也太小气了!”聂子龙这才知道,彭雅莹还有这个特长。
  张寒冰、李宝林、徐艳秋、姜玉玲也赶来了,可是来晚了,演出结束了……
  林雪梅走了,彭雅莹也走了,热情伴随她们离去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现在给聂子龙留下的是孤伶伶的感觉。走在回家路上他想找一个朋友说说心里话,想了半天也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男同学。心想是不是自己太优秀,男同学都有意躲着他,生怕他把他们的女朋友给抢了去似的。可有些话又不能找女同学去说,说了还不跟打了醋坛子似的自找没趣,想想还是往回走去。
  聂子龙垂头丧气往回走,邱玉洁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问:“子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拦住他的去路。聂子龙有些不舒服起来说:“我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在这里!”
  邱玉洁一震,然后笑着说:“你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谁又惹你生气了?在和谁生气呢?”聂子龙这才缓和口气说:“谁也没惹我生气,是我自己生自己的气。”
  邱玉洁偷着乐,心想一定是彭雅莹,要不谁还会把聂子龙气成这样。她暗笑着说:“好了,自己跟自己有什么气好生,别把身子气坏了。”他这才注意起她的装束,垂在腰际的大辫子盘在头上,弄成这般模样会使人觉得又是一桩奇迹,把整个脑袋装点成精美的艺术品,却带有孩子一样柔美。见了这样的女孩,谁还会有脾气呢?他便问邱玉洁:“你这是去哪里?刚才你怎么自己走了?”
  “听说军政干校在这里招生,我过去看看,你不去看看吗?”
  “我已经看过了,也不知道这所学校在哪里?”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问过了,他们说在解放军的队伍里,这队伍可就多了!我害怕他们是在骗我们去当兵。”
  “不会吧!听说有好多同学都报名了。”
  “你也想报名吗?”
  “我还没想好,子龙我们再过去看看?”
  聂子龙想想觉得应该过去看看,林雪梅说她不是也在那里吗?看看她在干些什么!抱着好奇心,他答应同邱玉洁一起去看看。
  来到学校,招生处的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忙碌着,前来咨询的学生、先生络绎不绝。林雪梅远远就看见聂子龙同邱玉洁走了过来,只是忙就没有同他们打招呼。他那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林雪梅脸上时,立刻变成那种奇异的目光。她正在和一个先生模样的人说着什么。聂子龙迟疑了下,还是走上前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时,才发现她表情是那么平静,虽然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但这种微笑显然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林雪梅看见聂子龙过来热情打了声招呼:“子龙,你也过来了!”他极力掩饰起内心恐慌说道:“我是陪同学过来看看。”回过头看见邱玉洁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他拉了把邱玉洁对林雪梅说道:“这是我同学邱玉洁。”
  林雪梅友好地朝邱玉洁点下头说:“你们先等等,我给这位先生介绍完就和你们谈。”她说完又转过脸同那位先生继续交谈起来。聂子龙有些失望,他一路上想象中的林雪梅和他所见到的林雪梅完全不同,这才醒悟过来,演出结束了……心理有了莫大的空虚。
  邱玉洁好生奇怪,聂子龙怎么什么人都认识?不由瞅了瞅林雪梅,心想这位女军人还真漂亮,只要是漂亮的女人聂子龙都不会放过认识的机会,怪不得他把自己领到这个位置上来!她看见有那么多咨询地,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等呢?就扯了扯聂子龙胳膊,他跟没有感觉似的,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很绅士,也很有等待耐心——她明白了,漂亮女人总能吸引男孩子眼球,无非是贪点色罢了,她也只好在一旁等了起来。
  林雪梅很有耐心地作介绍,几次都把先生的目光逼到裤裆里去了。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把目光放得更柔和些,似乎已经忘记聂子龙他们的存在。这位先生总算是问完了,掏出手巾擦着脑门上的汗连声道谢,看样子是比学生懂礼貌多了。林雪梅热情地送走先生才回过头来问:“子龙,你们俩想了解什么?”
  聂子龙心想你还知道有我们俩人的存在,没有等他开口说话,邱玉洁就把话抢了过去说:“我们想了解军政干部学校的事!”林雪梅又把刚才同先生说过的话重新给她们说了一遍。他已经听得非常耳熟,可是邱玉洁还是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聂子龙像个局外人被丢在了一边。她们俩的那点热情,让他心里不舒服。但还是保持他原有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很有耐心在这里继续听她把话讲下去……
  邱玉洁总算是问完了,林雪梅这才想起聂子龙来:“子龙,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聂子龙这才回过神来说:“我?没什么可问的。”林雪梅笑笑说:“那好,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过来找我。”她给聂子龙留下句话,就和对别人语气是一样那么平淡。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心想,就不应该答应邱玉洁来学校,来到学校也不应该来找林雪梅。
  聂子龙思想的起伏、感情变化都没有逃过林雪梅的眼睛,她把聂子龙这份情感作了最淡化的处理。话已经说到这,聂子龙也只好准备走人了。这时有几个女兵过来看见林雪梅就把她给围了起来问:“林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招生呀!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政治部让我们来配合你们招生,今晚让我们在这里演一场白毛女。”热闹的人们围在一起,林雪梅已经把邱玉洁、聂子龙忘在一边。聂子龙同邱玉洁准备离开时就听背后传来林雪梅的声音:“子龙,你们慢走!”他有种被赶走的感觉。
  但是他还是回过头朝林雪梅打声招呼:“林老师你忙吧!我们走了。”说完和邱玉洁匆匆离去。他们一起往回走去。聂子龙问邱玉洁:“今晚好像有演出?”
  “你没听她们说要演白毛女吗!”
  “什么是白毛女?”
  “我也不知道。”
  “你要去看吗?”
  “当然了,今晚我早些过去占位子,你也来吧!”
  “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你还是早点来吧!”
  “好吧!”
  …………
  “雪梅,你这婚结得一去就没有影子呢!我们可都在等吃你的喜糖呢!”协理员笑着走上前来握着林雪梅手说。
  “这不,接完婚就接到兵团政治部的命令,调我到军政干部学校来报到,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林雪梅说。女文工团员说:“协理员,正好小梁脚扭了,今晚白毛女就让雪梅姐来演吧!”林雪梅赶紧说:“这哪能行,好长时间都没演了,台词早忘了。”
  “你就帮这个忙吧!不要离开了文工团就把娘家人给忘了。”协理员在一旁笑着说。“雪梅姐你能行,等会我们和你走一下台,多背几遍台词不就行了。”女孩子们在一起唧唧喳喳说了起来。
  “那好吧!我就试一试!如果不行,就不要强迫我,行吗?”
  “行!”文工团员们看见林雪梅答应就高兴地拉着她一起过场子去了。
  聂子龙吃过晚饭同姑妈、姑父打过招呼就赶到学校操场上去了。他来到学校操场看见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附近乡下的人也都赶来了。
  占位子的人早早把自家小凳子摆在操场上,拉起了一道防线,告诉人们这块领地为我所有。乡下来的人没有带凳子的,也不知从哪里搬来几块砖头和石头,同样也占有自己的位子,就像立起的界碑告诉人们这里不可侵犯!
  聂子龙看见满操场上被霸占去的土地,树立在那里的界碑,心想原本是学校的操场,因为有了利益的需求,谁先来到这里抢先一步摆个凳子、放几块石头,就成了他们家的领地——原来土地就是这样被占去的。这种行为也得到大多数人认可。后面来的人绕过凳子、跨过石头找别的空地去了。聂子龙觉得可笑,守卫在领地上的孩子个个像保卫边防线的哨兵,只要旁边稍有人侵犯,立刻遭到他们猛烈攻击,直到逼迫他们回到自己的边境线上去。
  终于来了三个强盗在四周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适合的位子,就把目光投向守卫领土的孩子们身上。找一个合适他们攻击的目标就走了过去,叫孩子让出一块领土来,遭到了守卫者的拒绝。他们就自己动起手,把放在地上的石头、砖块扔到一边去,然后就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守卫者做了无奈反抗之后,只能站在强盗们身旁抹起了眼泪——领土就这样被掠夺去了。
  虽然小孩子得到旁人的同情,强盗们遭到人们白眼,但他们仍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好像小孩的哭声同人们投送过来的白眼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子龙,我在这里!”人群中传来了邱玉洁的声音,聂子龙抬眼望去看见邱玉洁朝他不停招手。聂子龙同她打个招呼后就开始抬起腿,越过木凳、跨过石头、挤过人群朝邱玉洁跟前挪去。他的脚不时弄倒别人凳子,帮着扶起来;蹭脏别人的裤子立刻遭白眼,忙说声对不起;继续跨高山、越黄河终于来到邱玉洁身边,她也已经占领一块土地。
  聂子龙终于来到邱玉洁的国土,她就把他安排在凳子另一头,自己守在这一头,就像两个哨兵守卫在边防线上。聂子龙自嘲起来,自己就这样也被邱玉洁送往国境线上。
  演出还没开始,只见舞台上的人们都忙碌起来,有搬动道具的,还有调式乐器的声音,就好像演出已经开始……吸引人们眼球。
  这么多人往一起挤,聂子龙觉得太闷、太热。又舍不得丢弃这块土地,只好不时站起身来透透上面空气。这时他看见彭雅莹弟弟占领的土地在被人侵犯,他犹豫是否应该上去帮忙……正在掂量双方力量对比,就看见张寒冰跨长江、越黄河的气势奔了过来,迅速从侵略者手里夺回了领土。在这关键时刻,彭雅莹出现了……她来得正是时候,张寒冰的勇敢全在她的眼眸里。聂子龙赶紧低下头,把自己遮蔽起来,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为了明天不再尴尬。
  他偷偷瞅见彭雅莹走到张寒冰的跟前,俩人说了些什么,她就给他让出了一块地盘。张寒冰的勇敢得到回报,心安理得坐了下来,俩人亲切得像好朋友、好邻居聊了起来,让聂子龙眼睛自卑死去。
  邱玉洁看见聂子龙慌张的样子问:“子龙你在看什么呢?”望着邱玉洁满脸笑容,聂子龙自卑的眼睛又泛起活来:“没看什么!”
  演出终于开始了——
  先是一阵呼风唤雨的声音,一间破草屋立在舞台上,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大爷在悲怜的乐器声中走上舞台,嘴里唱着:
  满天风雪一片白,大年三十我回家来,
  …………
  聂子龙心想,这么闷热的天气穿着一件破棉衣在舞台上还不闷出病来。虽然舞台上寒风凛冽,台下却闷热难忍,聂子龙几次想站起身来都被身后的喊叫声给按了回去。台上的人是活受罪,台下的人是受死罪。正当聂子龙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女孩子跑上舞台,唱了起来: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呀扎起来,
  哎咳吆……
  多么熟悉的一张面孔,立刻吸引住了他的眼球,他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邱玉峰把他长长的脖子伸了过来,脑袋爬过邱玉洁胸前的高山、凹地来到聂子龙跟前说:“子龙,你看!那不是女解放军林雪梅吗?”
  聂子龙耳目一新射出极速光线,一切痛苦转眼化为乌有,思想感情的潮水都涌向了舞台。邱玉峰不知道邱玉洁也认识林雪梅,还想对聂子龙说些什么,被邱玉洁给捅了回去:“哥!怎么这么多事?”邱玉峰想解释点什么:“你!你不知道……”被邱玉洁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杨白劳卖喜儿,聂子龙眼睛里不是喜儿,而是活生生的林雪梅——黄世仁奸淫喜儿时,聂子龙看见的不是喜儿,依旧是活生生的林雪梅——愤怒的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握紧的拳头不知要向谁砸去,在悲痛与愤怒之间,第一场帷幕落了下来。望着舞台上搬动道具的人们,聂子龙才回过神来这是在演戏。
  “子龙,你怎么了?”邱玉洁问。
  “我?没什么,可能是热得吧!”
  “咋热成这样了?衣服都湿透了!”
  “是吗?有水吗?”
  邱玉洁给聂子龙递过来一块毛巾说:“没有水你就擦一下吧!”聂子龙这才感觉全身都湿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被热闷出来的汗水,还是被激出来的汗水,沿着脊背骨直往下淌。
  第二幕又开场了。
  聂子龙跟着剧情一会进去,一会又出来,把他折腾得够呛!听见身边一片哭声他不由得也抹起几滴悲伤的眼泪,虽然只有几滴,确实是他真实感情的泪水。
  聂子龙理解赵子健给他所讲过的什么是压迫——黄世仁对“林雪梅”的残忍就是压迫,什么是解放——大春把“林雪梅”救出深山老林就是解放。聂子龙更加深刻理解了赵子键还有小号兵他们为什么去解放兰州城时那种自豪与坚定的神情。
  聂子龙瞅了眼身旁的邱玉洁,她已经是满脸泪哗哗,就像自己受了压迫还在痛苦,她丝毫没有查觉出聂子龙面部表情的变化。
  演出终于结束,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痛苦的记忆——
  聂子龙同邱玉洁往回走,她还在痛苦之中。他本来想劝她几句,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口,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老太太声音:“喜儿这丫头命也够苦的,大春为什么要把她从深山里找回来呢?来到人间不是活受罪吗?老头子你说谁家还会取这样的儿媳妇?”老太太是想把白毛女最后命运做了衍生推断。
  聂子龙、邱玉洁听了大吃一惊!老太太的话也太可恶,把你家闺女仍到深山老林去,你会愿意吗?但反过来想老太太的话也不无道理,谁家会娶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呢?这种封建传统思想留给老人们的教育只是一种惋惜。
  邱玉洁抹了把脸上的泪对聂子龙说:“这老太太也真是的,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聂子龙说:“哪会呢?刚才我还回过头去看了,老太太也是泪流满面,老人家只是对白毛女回到人间最后的命运作了个想象而已!”邱玉洁看着聂子龙说:“我看你怎么也没什么感觉?”聂子龙赶紧解释:“怎么会呢!我不是也掉眼泪了吗!我总不能跟个女孩子似的,哭得满脸泪哗哗吧!”
  “子龙,你说白毛女的事是真的吗?”
  “这我哪里知道,可能有这样的事吧!”
  “他们演得真好!太让人感动了!子龙,你们家会是地主吗?”她的思想跳跃得太快,聂子龙提满了精神都赶不上趟。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说:“不会吧!我们家只有四亩水田、十亩旱地,只够自己家吃的,怎么会是地主呢?”邱玉洁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人默默朝前走去……
  邱玉洁的话还是在聂子龙的脑袋里掀起小小的波澜,他盘算自己家的那点财产,算不算是个地主?邱玉洁那点心事他不猜也知道,她不愿把地主和自己家联系起来,因为她们家有三十亩水田,在乡里还有商铺,聂子龙家要是地主,她们家就是大地主了。聂子龙偷偷看眼邱玉洁,正好与她投过来的目光相碰撞,两人都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此时他们心是相通的。
  “子龙,你想参军吗?”
  “我?还没想好!”
  “我哥说他想去参军!”
  “那你嫂子同意吗?”
  “我也不知道,我哥要是参军走了,我嫂子怎么办?”邱玉洁叹着气说。聂子龙这时不知说什么好。她又说:“子龙,我也想去参军。”
  “你想好了吗?”
  “我已经想好了!”
  “你要想好了就去吧!”
  “我就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两人说着来到了邱玉峰家门前,聂子龙把手里的木凳递给她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一句谢的话都没说,让她感到失望。忙了一大截的事,得到的回报是这么平淡。邱玉洁接过凳子转身去推房门,不由又回过头来看了眼聂子龙,他依旧站在原地,眼睛里多了一种鲜亮的东西,对邱玉洁说:“谢谢今晚你给我占个位子。”她脸有些发烫。这句话她好像已经等了好长时间。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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