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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785
颗粒名称: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11
页码: 64-74
摘要: 刘少贤带着队伍一路上朝玛河走去,无数条小道被洪水冲刷过的残壁在太阳的暴射下强烈而又颤动。队伍在这复杂的小路中间绕来绕去,抱着不同目的参加到这支队伍里来的士兵、工匠有人开始胆怯,有人开始恐慌,也有人开始退缩了……在他们毫无目标的行进中,大伙心里都明白,离玛河越近,危险越大,期盼的目光注定变成令人不快的状貌。
关键词: 教导员 通信兵 指挥官 侦察兵 范海涛

内容

刘少贤带着队伍一路上朝玛河走去,无数条小道被洪水冲刷过的残壁在太阳的暴射下强烈而又颤动。队伍在这复杂的小路中间绕来绕去,抱着不同目的参加到这支队伍里来的士兵、工匠有人开始胆怯,有人开始恐慌,也有人开始退缩了……在他们毫无目标的行进中,大伙心里都明白,离玛河越近,危险越大,期盼的目光注定变成令人不快的状貌。
  一天的路程走了两天也没有走完。那条长而走起来的路在他们面前展开,空旷、干燥,到处都是大戈壁,畅通无阻,空气中滚动的热浪都在颤动。
  为避免耽误行军,防止有人逃跑,过玛河前,刘少贤在一个芨芨草的地方重新整编了队伍。把杂乱的工匠们编到各中队去,重新组成四个大队。
  刘少贤集合起队伍,宣布他上任以来的第一道命令:一、升马友富为副支队长;二、一大队长范海涛,二大队长李亚东,三大队长马友富(兼),四大队长卢晨希。
  在现有条件下刘少贤心里明白,没有奖励是调动不了指挥官们积极性的。没有钱什么都办不成,他只有靠师长的一道手令“当断处置”拿过来用,给许多人升了官,卖一个空头支票。将来上面承认不承认他管不了那么多,但是现在只能这么做。
  命令宣布后果然起了效果。指挥官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队伍重新凝聚起战斗力,沿着崎岖的小路又继续前进了!
  队伍悄悄前行,指挥官们知道这次行动是绝对保密的。由行动而保密,为保密而行动。但在队伍出发时,敌方老练的探子还是打听到了一点消息,紧紧地盯上这支朝玛河开去的队伍。
  消息很快传到三区前线指挥部,指挥部立刻调动前线部队在玛河一线设下了陷阱,等待他们的到来。侦察兵不断地把坏消息送了回来,刘少贤心里明白,在已经失去战机的情况下,出征部队如果不改变原先计划,就可能犯极大的错误。
  刘少贤当即召集指挥官们把这一情况告诉他们,让指挥官们明白那条已被选好的行军路线不能用了,现在得选一条新的路线,而且事先得把这条路线了解得十分清楚,才能减少不必要的冒险。
  命令发出以后,侦察兵就出去找新的路线去了。部队在一片灌木丛中隐蔽待命。在这关键时刻,大家感触到一种紧张,工匠们被夹在士兵们的中间跟囚犯似的耷拉着个脑袋,毫无希望哭丧着脸,现在想哭都没有了眼泪。心想为了多挣几个臭钱把自己的生命送往前线。现在只有恐怖的气息,在严肃、灼热、窒息的空气中等待……
  工匠们在危险时刻,有了纪律,听从召唤。他们心里明白现在只能跟着队伍走,才会有安全保障,才能逃出死亡的威胁,此时他们觉得生命更加有了意义。
  士兵、工匠们蹲在地上,坐在杂草丛中,眼球不停地跟着指挥官们的身子转,偷听他们说话,观察他们面部表情,从中找出想要知道的东西并随时准备行动。
  队伍在灌木丛中整整耽误了一天时间,刘少贤焦躁不安的心在那里跳动,不时看着手表。日轮的光彩虽然淡薄了一些,但还在天空中笼罩大地,袭击不可克服困倦的士兵、工匠们,最后支撑的火苗在他们眼球里消失了。士兵、工匠们已经被疲劳给困扰,不论是躺在草丛中,还是坐在石头上的人们,一个个都睡了过去。
  马友富也熬不住地坐在地上不停地瞌着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迷糊过去——耳朵微微颤动就好像传来一个声音:“侦察兵回来了!”马友富像在幻觉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看见指挥官们都朝一个方向跑去,他才感觉到这不是梦。赶紧擦了把嘴里流出来的口水,起身跟着指挥官们跑了过去。
  刘少贤问刚回来的侦察兵:“怎么样了?路找到了吗?”指挥官们都围了过来。“找到了!”侦察兵抹着脸上的汗说。范海涛忙给侦察兵递过来一壶水。侦察兵一口气就灌了大半壶水下肚,然后说道:“离这三十里地有一个大口子,民族军每隔一小时才过来巡逻一次,这段时间我们就有机会。”
  马友富问:“不会是陷阱吧?”侦察兵说:“不会的,我在那里待了四个小时,我敢保证民族军在那里没有设防。”这一消息还是给指挥官们带来喜悦,大伙蹲在地上议论起来。
  刘少贤拿出地图和马友富、范海涛商量了下,决定队伍就从那里越过封锁线,他对指挥官们说:“过两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在天黑前出发。范海涛带一个排先走,如果有什么情况可及时回来报告;马友富带骑兵排断后;其余各队按序列走,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指挥官们回答。
  “好!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小时后准备出发。”刘少贤发出命令,指挥官们散去,大伙回去准备了,此时灌木丛里就骚动起来。
  太阳从地平线上沉落下去,晚霞就象火一般燃烧起来……
  刘少贤带着队伍沿着一个巨大的弧形道路前进——左边是裂着大口的残壁,一有风就会吹倒似的压在人们的头顶上,狭隘的路上坑坑洼洼,横着许多灰色的鹅卵石,在夜色下散发着午时的热气,行进的士兵放缓了脚步屏着气息跟着队伍前行。
  三个小时急行军天已经黑了下来,范海涛他们提前赶到了指定的隘口处,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他带领三名士兵爬上陡坡侦查地形,不一会就发现民族军巡逻队骑兵朝他们这边开了过来。范海涛急忙朝后面摆了摆手,士兵们立刻就隐蔽起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每个士兵都会很好地利用现有的地形,找到最适合的攻击位置,伸出枪口把准星瞄向了走过来的骑兵队。
  骑兵队慢悠悠地走来又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范海涛刚松了一口气,又看见后面开过来大批的民族军队伍。他们赶紧躲了起来。汽车的轰鸣、战马的鼻息、人语的喧闹声从远处传来,范海涛猜想可能是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立刻叫侦察兵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刘少贤。
  刘少贤得到消息命令整个队伍停止了前进,迅速观察周边的地形,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很不利的位子上,一旦民族军发现他们,发起攻击,正和有些预言胜利人们的想法一样合拍,就会易如反掌地把他们消灭在这里。
  指挥官们围在了刘少贤的身边等待他下最后的决心。刘少贤坚定、平稳的表情给指挥官们信心。他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等待——再等待。一是要靠我们的勇气,二是要看我们的运气,回去通知所有士兵、工匠严加纪律,不能发出任何的声响,避免暴露目标,等待命令。”
  整个支队士兵、工匠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阵骚动之后立刻平静下来,连战马也知道危险已经来临,昂起头,机警地竖起耳朵。一切都在等待之中……
  不久传来汽车的马达声、马匹的鼻息声、人们的细语声——从他们头顶上走了过去。崩裂的残壁也发出了轰轰——轰的响声,随时都有朝他们头上压下来的可能,恐怖在这里产生了。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喧器声、响声终于停了下来。空气像死亡一般沉寂。士兵、工匠从死亡的边缘上清醒过来时,有的人裤裆还在往下滴尿。度日如年地熬过了几个时辰。刘少贤感觉到背后湿漉漉的。这时范海涛又传来了消息,队伍可以继续上路了。
  人们马上行动起来快速朝前赶去,脚底下的路也觉得平坦起来。刘少贤很快来到隘口处就看见范海涛站在这里等待他们。他跑上前来问:“怎么样了?”
  “赶紧过!还有半个时辰巡逻队又要过来了。”范海涛说完,刘少贤朝后面的队伍摆了摆手,人们就立刻开始爬上陡坡一路拥来。他们指挥、疏导爬上来的士兵、工匠、马匹。拥上来的人流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之中。
  刘少贤、范海涛跟着最后一批爬上来的士兵正准备离去,范海涛说:“支队长,马友富还没有过来!”刘少贤回头看了眼说:“骑兵快,我们就不等他们了!”范海涛回头看看身后的隘口处转回头跟着刘少贤朝前跑去。不久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枪声——范海涛回过头去说:“马队长他们没有过来!”
  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朝枪响的地方望去,眼睛里期盼着什么——枪声渐渐地越来越远了,刘少贤对士兵门说:“我们走吧!马队长他们会想办法摆脱敌人的。”
  队伍又开始朝前移动起来,胜利的曙光已经照在他们头上……
  这是一个新鲜、清明的早晨,聂子龙今天要去学校看看,街道上带有早潮的露珠,使路边树林更绿、更浓了,小鸟落上枝头也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来到校园,聂子龙看见这里也住满了解放军,还有不少女兵,不知她们在这里都忙些什么。
  聂子龙好奇地站在校园里,像个另类走错了地方,现在不知该往哪里去?正在犹豫时,就看见操场的中央拉起了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军政干部学校欢迎有知识、有文化青年加入到我们革命军行列中来”,聂子龙看见了“干部”两个字。
  横幅下面摆了一长溜桌子,聂子龙心想看样子是把学校里的课桌都搬了出来。这时有两位女军人走了过来,坐在桌子后面,看样子是招生的,聂子龙走上前就问:“大姐,这所学校是干什么的?”女同志看见是一位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就热情地介绍起来:“是为解放军培养干部的学校。”
  “你们这所学校在什么地方?”
  女同志愣了下,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所学校现在哪里,想了想说:“就在我们解放军的队伍里。怎么,你想报名吗?”聂子龙摇摇头说:“我就是问问,有什么条件吗?”
  “当然有了,读过书的年龄在十六岁以上都可以报名。”女军人依旧热情地说。聂子龙心想这是一所什么学校,也不说考试录取,只要是读过书的什么人都要,这还会是一所学校吗?就说声“谢谢了!”他正准备离去,又听女军人说:“小伙子,我看你条件挺不错,来报名参军吧!”她的眼睛里有种热切盼望。“我还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谢谢你们了!”聂子龙找了个托词赶紧开溜了。
  聂子龙前脚进了姑妈家的小院,赵子健教导员就跟着走了进来问:“子龙,今天去哪里了?”聂子龙回头看是赵教导员,就说:“今天去了趟学校,对了赵教导员,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赵子健停下脚步问。聂子龙看看四周没人,神秘地问赵子健:“军政干部学校是干什么的?”他脸上浮出笑容说:“怎么!想报名参军了?”聂子龙赶忙吁了声,生怕姑妈家里的人听见,把赵子健拉进自己住的屋子里。赵子健说:“这是一件好事,你有什么可怕的?”
  “这事还没定,不能让我姑妈家的人知道!”聂子龙小声说,赵子健听他这么说就笑笑说:“军政干部学校,按我理解应该是给部队培养军事干部和政治干部的地方。”
  “培养的干部会有多大?”
  “说不清楚!怎么?为了当官才想去报名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不考试都可以报名参加呢?”
  “这个我还给你解释不清楚,但我想我们需要许许多多有文化的青年,投身到我们革命军队伍中来,一起建设新中国吧!”
  聂子龙又问:“赵教导员,你说学军事好呢?还是学政治好?”
  “都一样,只是分工不同。”
  “哦!你看我适合学什么?”
  “学什么都行,新中国快要建立起来,我们党、我们军队都需要你们这样有文化的青年,子龙去报名吧!听大哥一句话,你的选择是不会错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赵子健离去后聂子龙坐在铺上凝思起来——这时门外传来小号兵的声音,他就跟个娃娃头似的屁股后面围了一群的孩子,在那里嚷嚷着让他教他们唱歌: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共产党他勤劳为民族/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他指引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
  聂子龙听见歌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看见姑妈家的孩子也在里面,张着两片小嘴儿认真地歌唱。他站在一旁听了起来。这时姑妈端着小簸箕来到院子里找个地方坐下来,从簸箕里取出针和线,一边纳鞋底一边听孩子们歌唱……
  聂子龙从小屋窗户的玻璃纸上看见落日,残阳弥漫在天空上划出一道红的彩霞,越来越细,慢慢地在小城上空消失了,姑妈燃起桌上的那盏小油灯,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
  坐在炕头上的余化阳把烟锅放进烟袋里搅了搅,锅里就装满了烟丝,对着火苗咂吧一口,锅里的烟丝就燃了起来。姑妈拿起身边的小箩筐找出针和线,又折腾出纳好的鞋底就把鞋底、鞋邦合在一处缝了起来。一双新布鞋在她手里快要做成了。
  聂子龙坐在炕桌的中央手里翻起了书,嘴里不停地哼着歌曲。姑妈看了眼他问:“子龙你都哼些啥呢?”聂子龙自己都不知哼些啥,不好意思笑着说:“今天新学的歌,我还没有学会呢!”姑妈接着又说:“今天我听娃娃们在唱这歌,歌里面都说些啥?”
  “唱共产党为老百姓的,姐唱得可好了!”聂子龙赞美起姑妈大女儿来了。“她会唱啥?”姑妈说完瞅了眼站在身旁的大女儿。“姐,你给姑妈唱一个,别人都说姐有艺术细胞,像我们老聂家的人了。”
  余化阳听了不高兴了,坐在一旁干咳了两声,姑妈瞅了眼余化阳说:“像我们老聂家有什么不好?跟着你们老余家就知道给人家跑腿了。”姐今儿高兴笑着过来润了下嗓子说:“我就试着唱一个!”说完提了下嗓门便唱了起来: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共产党他勤劳为民族
  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
  …………
  姑妈吃惊地坐在一旁,手里的针也忘记穿过鞋底。余化阳也睁大了眼睛,张着个大嘴巴像是把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又立刻把它接了回去似的,紧张地“哈喇子”顺着嘴角边流了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女儿唱歌,不知是歌词写得好还是女儿唱得好,已经把他们深深吸引住了。
  姐唱完后,聂子龙高兴地对姑妈说:“我说得没错吧!”姑妈高兴地夸奖起女儿来:“这丫头,什么时候把歌唱得这样好?”
  “就是!要不是你们这么早把姐嫁出去,说不定培养培养还能当个歌唱家呢!”
  余化阳听了聂子龙的话,生怕惹出什么麻烦事来,赶紧说:“女孩子当什么歌唱家,我看嫁出去就挺好!”
  “谁唱得这么好听啊!”随着话音进门,赵子健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教导员来了,快进来坐!”姑妈说着忙起身给赵子健让出个座。赵子健拉住姑妈坐下说:“大妈你坐!”余化阳只好爬到炕上去,把炕沿边上的位子让给了赵子健。他看了看姐,笑着说“刚才是这位姑娘唱得吧!”
  “还姑娘呢?都孩子她妈了。”姑妈坐下说,搞得大姐不好意思红了脸,就赶紧躲到一旁小屋里去了。赵子健把目光收回来说:“大妈,明天我们一早就要走了,今天过来给你道个别!”
  姑妈吃惊地问:“走?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兰州了。”
  “去那干啥?没听说兰州城有十几万马家军吗?”余化阳急忙说。
  “正是有十几万马家军在那里,我们才要去解放那座城市,解放那里的人民。”
  “你们能打得过吗?”余化阳担心地问。
  “我们已经打败了几百万国民党的军队,就剩下这点还算得了什么!”赵子健轻松的话语就好像十几万马家军在他们脚下一踢就倒了似的,大伙紧张的心也放了下来。
  姑妈担心地问:“会死人吗?”赵子健笑笑说:“打仗就会有流血牺牲的,但我们不怕!”
  “不去不行吗?”
  “不行!我们是军人,能去打兰州城是我们每个战士的梦想,也是我们每个战士的光荣!”赵子健用他坚定的语气、热情的信念说着——聂子龙虽然还不完全理解赵子健所讲的意义,但他们还是被他的精神所感动。
  聂子龙望见赵子健那双看得很远的眼睛闪动着光芒和严峻的表情、坚定的信念就知道有了这样的指挥员、有这样的战士谁还能阻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呢!
  “大妈、大叔、子龙,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你们忙吧!”赵子健说着起身告辞出来。姑妈、余化阳、聂子龙把赵子健送到门口,当他们转身,再回到屋里时,互相看了眼就坐在炕上默不吱声了,刚才的喜庆全然没了,仿佛沉静的表情也凝固不动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姑妈还是忍不住地问余化阳:“他爸,你说教导员他们会不会?”
  “别说那触霉头的话!”余化阳把姑妈的话给打住了。他拿起烟锅在煤油灯上对了火就坐在一边又抽了起来。姑妈想想就爬到炕上从腰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炕头厢柜上的门,从里面摸出两条烟对余化阳说:“他爸,你给教导员送过去吧!”
  “我就不过去了,还是你去吧。”余化阳说完就吧嗒着嘴里烟,低头沉思,仿佛一切又停止了。姑妈看了眼余化阳就从炕头上爬了下来,拿起香烟出门了。
  赵子健屋子里的灯火还在燃烧,姑妈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赵子健和营长、还有几个背盒子炮的指挥员围坐在炕上说着什么。看见姑妈进来,指挥员们抬起头望着姑妈,赵子健忙说:“大妈来了。”姑妈犹豫了下说:“你们还在忙?”
  “没忙什么,大妈过来坐吧!”指挥员们就热情招呼起姑妈来。“不坐了,明天你们就要走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孩子他爸留了两条烟你们就拿上抽吧!”姑妈说完就把烟放在炕头的桌子上。赵子健赶紧说:“这不行,大妈你这是让我们犯错误呢!”
  “这会犯啥错误?”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们队伍上的纪律。”
  “这又不是拿,是我给你的,就拿着吧!”姑妈找了个理由,指挥员们都笑了起来。“大妈?”赵子健还想解释点什么,姑妈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话,接过赵子健的话说:“要犯错误就让我犯好了,和你们没有关系!”姑妈说完离开了小屋,来到门口想了想又转过身说:“你们可要好好保重啊!”指挥员们看见她的脸上反映出一种忧伤的感情,微微发热的双眼充满了泪水。姑妈走出屋子,背后传来赵子健的声音:“谢谢大妈!也谢谢大叔!”
  聂子龙感受到精神莫大的空虚,他就把小号兵和通信兵召集在他住的小屋里,想今晚和他们睡在一起。他想过他们会离去,不曾想过会这样快地离去,当一切来临时,如同一团迷雾盘旋在脑子里。他这样想着,明天他们就要开去打兰州城了!一种激情忽然掠过他的全身:“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去打兰州城了?”小号兵说:“是的!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你们害怕吗?”
  “不怕!我们都是老兵了。”
  “你们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了!子龙你多大了?”
  “我快十八了。”
  “你和他差不多大,都是属猴的吧?”小号兵指着通信兵说。“我是属猴的。”通信兵腼腆地说。
  “我也是一样,你们当兵几年了?”
  “两年了吧!”小号兵好像在问通信兵。“你好像是保卫延安时参的军,我比你早几天!”通信兵骄傲地说。早几天这几个字从通信兵嘴里崩出来就显得多么光荣。
  “你们保卫过延安?”聂子龙吃惊地问,在他脑海里,在人们的传说中,保卫延安是多么遥远的事。
  “当然了,我们保卫过延安,保卫过党中央和毛主席呢!”小号兵说这话时显得格外激动。
  “那你们也见过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吗?”
  “当然见过!”小号兵说这话的时候处处都有一种不安的兴奋。“在撤离延安时,我们虽然没有看清楚毛主席、朱总司令,但我们都知道他们就走在这只队伍里!”通信兵有些遗憾地说。小号兵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见过毛主席,见过总司令……
  聂子龙知道他们虽然没有看清楚毛主席、朱总司令,但毛主席、朱总司令曾经从他们身边走过,聂子龙还是由衷地显现出羡慕的神情。
  “听说打仗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你们难道没有害怕过吗?”聂子龙想弄明白战场上人们的心态。通信兵不好意思地说:“那也不是,刚当兵的时候打第一仗,心里还是挺害怕的,可仗打起来就什么都不想了,冲锋号吹响,心里头就有一种激动,就想着往敌人堆里冲,多抓几个俘虏,多缴获几只枪!”他的神情凝固在了烽火硝烟的战场上。
  “听说马家军也挺厉害的,兰州城里住了十几万马家军,你们能打得过吗?”聂子龙说这话的时侯,小号兵脸上马上严肃起来说:“上面说了,马家军杀害了我们许多西路军的老战士,我们这次就是来为西路军战士们报仇的,要狠狠地打击马家军!”
  聂子龙有种冲动,这里是思想的火花,于是,他就有种无所不包的渴望在心中燃烧。他对小号兵说:“你能给我吹吹冲锋号吗?”
  “那可不行!听到冲锋号声,我们的战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捅乱子的!教导员会批评的。”通信兵坐在一旁笑着说:“要不你找块毛巾把号口堵上,吹一个让子龙听听!你不是经常这样练吹号吗?”小号兵摸着手里的小铜号想想说:“这也是个办法,子龙,你去把门关紧不要让外面听见了。”
  聂子龙跳下炕去把门关严实了,就见小号兵抽出背包里的毛巾塞在号口里,坐在那里试了试音。聂子龙回到炕上,小号兵看了眼他就吹响了手中冲锋号——号音虽然不大,雄浑的乐声还是给了他同样的震撼,就像通信兵所说的那种冲动、那种兴奋,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了。
  聂子龙两手抱着膝盖,坐在炕头上直到完全疲倦,也不知什么时候迷糊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小屋里已经透进一道白色的亮光。他转过头去看睡在身旁的小号兵和通信兵,已经没有了人影,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还未睡醒的眼睛,再看,人已经不在了。聂子龙赶紧起床,恨自己睡得太死,小号兵他们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来到屋子的门口看见院子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缸里的水也已经挑满。姑妈站在赵教导员住过的屋子门前,手里捏着一块银元在那里抹泪呢!余化阳在一旁默默祝福教导员他们:“都是些好人,愿老天爷保佑他们!”他心里明白教导员他们已经悄悄上路了。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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