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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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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号: G634;I267;I247
页数: 11
页码: 21-31
摘要: 一排排士兵,一匹匹战马,一辆辆兵车、炮车,卷起一浪浪的尘烟,顺着陕甘公路、桥梁,把战士们的热血送往西部前线……
关键词: 同学们 李宝林 先生们 共产党 不知道

内容

一排排士兵,一匹匹战马,一辆辆兵车、炮车,卷起一浪浪的尘烟,顺着陕甘公路、桥梁,把战士们的热血送往西部前线……
  村子里的人都跑到大路上看解放军的队伍去了……
  老班长收拾好东西,又帮着惠莲家整理起残破的篱笆墙来,惠莲嫂坐在一旁纳着鞋底望着老班长干活。身穿灰布军服的老班长看起来像个庄稼汉子,头很大,脸很宽,额头上的邹纹像是火烤焦了似的。两手像钢钳一样有力,不一会就把篱笆墙整好了。他直起了腰,拍拍手上的泥土。惠莲嫂赶紧端盆水走过来说:“大哥洗个手!”老班长过来洗手,惠莲嫂笑着问:“大哥,都收拾好啦?”
  “收拾好了。惠莲嫂,这两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老班长说着洗好了手,把水倒进猪槽里去,老母猪高兴得哼哼起来。老班长蹲在地上掏出烟袋,搅了锅烟丝点上火,吧嗒吧嗒吸了起来。
  惠莲嫂笑着说:“不要吸了!我炒了两个菜,咱俩喝点酒吧!”老班长抬头看看惠莲,发现她眼睛里有一种鲜亮的东西,看起来今天很高兴。他把烟锅朝地上磕磕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说:“惠莲嫂,还这样麻烦你!”
  “看你说的!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就算是我给你送行吧!”说完,她把碗和筷子摆好,又拿出瓶酒来给老班长倒上一碗,给自己也倒一点说:“听说你们这次要走远了?”
  “是啊!我们都习惯了”。老班长接过惠莲嫂递过来的筷子尝一口菜:“不错!”赞美一声就吃了起来。吃了两口看见惠莲嫂没动筷子,便不好意思起来说:“你也吃吧!”她拿起筷子往老班长碗里夹菜问:“史主任、林姑娘是你什么人?”
  老班长边吃边说:“什么人也不是,他们当兵就和我在一起,和自己儿女一样!”惠莲嫂望着老班长,深情地说:“我看比亲儿女还亲!”他脸上流露出愉悦的笑容,接着问惠莲嫂:“兰儿呢?”
  “跑出去玩了!村里的人都到大路上去看解放军队伍去了,来!咱俩喝一碗!”惠莲嫂说着端起了碗,老班长也赶紧端起碗。惠莲嫂有意碰下杯,老班长先是一愣,不自然地把酒喝了下去。惠莲嫂跟着把酒送进嘴里,被呛了口,赶紧用手捂住嘴,望着老班长,脸蛋儿就像小姑娘似的红了起来,老班长的心里也跟着热呼起来。
  多年的军旅生活使老班长对女人有些麻木,打仗、吃饭、睡觉就是他全部的生活。明天这种寻常的日子又要开始了。但这一天除了所要关心的一切外,还有一桩新的关心,就隐藏在他的心里,这种关心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感觉到了……
  老班长这才想起什么来,问惠莲嫂:“你男人呢?我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他?”惠莲嫂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目光里有一种奇怪的神情。她苦笑了一下,好像这个笑是偶然挂在她的嘴上,眼看着又要掉在地上摔碎似的。许多往事刻在她的额头上,慢慢记忆起来说:“走西口啦,一走就是十几年,也没个音讯。”班长沉默下来,眼睛里流露出阴暗的光。他有些怜悯起这个女人,心想,她们娘俩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惠莲嫂深情地望着远方。从她的眼睛里老班长看见她在寻觅着一种渴望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她那逐渐生长起来的哀痛与柔情挂在脸上……老班长竟然发现她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生活和苦难打击了她,脸上的邹纹只要轻轻一搓,就会变得丰姿起来。
  只是瞬间,惠莲嫂一声叹息,把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收了回来,抹去了往日的伤心事,凝重的眼神扫在了老班长的脸上。那是被唤起整个爱的灵魂,那么诚朴、恳挚地倾心,感动了老班长。他不由得伸出手捂在惠莲嫂的手上,尽管这是长满了老茧粗大的手,还是给了惠莲嫂温暖。她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并非是恐惧,而是由于过去的生活太复杂,缺失了生命中的爱。
  惠莲嫂还是被感动,看了看老班长,这里有对他的信任和热情。她笑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睛里滚落出几滴泪水。他使劲捏着她的手,似乎把纷乱的思绪全都给揉进去。惠莲嫂的手被捏痛了,她不去抵制他,任凭这种疼痛抹去生活的烦恼。
  史兆明、林雪梅回来了,老班长赶紧松开惠莲嫂的手。惠莲嫂也提起衣角,抹了把眼角上的泪,就感觉到他们的热情被一阵风儿给卷走了。史兆明、林雪梅看见惠莲嫂和老班长惊慌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俩说:“大嫂、老班长,你们在吃饭呢?”
  老班长立刻红了脸,因为皮肤太黑,他们都没有觉察出来。惠莲嫂赶紧说:“你们回来了,吃饭了没有?过来一起吃吧!”林雪梅笑着说:“我们吃过了,这几天麻烦大嫂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是不打仗,我还舍不得你们走呢!”说完,惠莲嫂又抹起了眼泪。史兆明心想,惠莲嫂刚才的眼泪是为老班长流的。
  史兆明和林雪梅回到屋子里去了,过会屋子里就没了动静,不知小两口在屋子里又折腾什么呢?惠莲嫂和老班长静静地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一声不响,四目对碰,流露出内心的激动。惠莲嫂的手下意识抚摸桌子,老班长却发现她的手微微哆嗦,高耸的胸脯激烈起伏,不一会儿就屏住了呼吸。
  一大早,林雪梅、史兆明、兰儿送走了老班长。不知什么原因,惠莲嫂没有出来送行……老班长带着眷恋的神情走了。在回来的路上,兰儿拉着林雪梅的手说:“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走,去当解放军?”史兆明笑着说:“你去当兵,把你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你舍得吗?”兰儿俏皮地说:“那就把我妈一起带上。”
  林雪梅笑着说:“哪有带着妈去当兵的?等你长大了带上你妈一起来找我们吧!”兰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惠莲嫂赶来,看见老班长已经走了,举眼望着前面小路。这一眼就把前面的道路给看透了。史兆明对惠莲嫂说:“大嫂,我们也要走了。”惠莲嫂收回目光看着林雪梅、史兆明说:“好!你们走吧,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大嫂,不要把大嫂给忘了。”
  林雪梅说:“大嫂,我们不会忘记你。等全中国解放了,我们安下家就接你和兰儿过去。”是不是真话,惠莲嫂还是笑了。通信兵跟在史兆明他们后面,牵着枣红色的战马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林雪梅问史兆明:“听说你们要往青海走?”
  “是的,野司命令我们去西宁,直捣马步芳的老巢。”
  “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能见面?”
  “不会用太长的时间。西北战场除了马步芳要和我军在兰州城下决战外,其他战场不会有太大的战斗。我们去青海就是断了他退回老家去的念头。”
  “听说杨政委已经到军政干部学校报到去了?”
  “是的!这次调你去军政干校,我想是不是他要你去的?”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起来。“雪梅上车了!”不远处传来了战友们的喊叫声。林雪梅答应道:“知道了!”史兆明看着林雪梅说:“好了你快上车吧,大伙都等急了!”她嘱咐史兆明:“记住,到了青海给我来信!”
  “知道了,你就放心去吧!”史兆明、惠莲嫂、兰儿把林雪梅送上车,汽车就发动起来。站在车厢里的人们同史兆明热情地打起招呼:“史主任你好!”
  “你们也是去西安的吧?”
  “是!”
  “祝你们一路平安!”史兆明说。林雪梅上车朝史兆明、惠莲嫂、兰儿挥手说:“兆明你要保重,大嫂、兰儿再见!”
  “你也要保重,再见!”史兆明、惠莲嫂、兰儿也挥手。
  汽车开走,扬起一片尘土,遮蔽住他们的视线。林雪梅含着眷恋的热泪不停地朝他们挥动手臂……
  第一缕阳光洒在洮河边上的这座小城时,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和匆匆走来的几个行人,小城就像被笼罩在了凝重窒息的灰色之中。
  聂子龙大早就朝通往县城中学的路上走去。校园里和往常不一样。没有围墙的校园远远望去,看见宽敞的操场上已经站满了学生和先生,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议论什么……
  学校前面是一畦青葱麦田,后面是排排鳞次栉比的学生宿舍,操场南、北两侧横着一排排教室——这里显得空荡荡的。
  聂子龙挤进人群就听见一位先生正在演讲:“国军昨晚已经撤离县城,向兰州城方向开去了,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天天喊着保卫我们的军队、政府。共产党还没有来,他们就像兔子一样逃跑了,把我们仍在这里,吃着我们纳税人的粮,满嘴的精忠报国,不成功、便成仁的伪君子们。他们走了,把苦难留给了我们……”先生激动得说不下去了,眼睛里掉下几颗热泪,也传染给了旁边的先生和学生们。
  有学生在旁小声议论起来:“你们没看见吗,这几天国军队伍路过我们县城都朝兰州城方向开去了?”
  “共产党军队要来了,听说都快到天水了。”
  “你们听说没有,共产党军队就是十年前打过我们县城的那支队伍,当时没打下来就走了,还抓了俘虏呢?”
  “这下完了!他们会不会来报复?”
  “前几天不是说还要保卫县城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哎!我们这小县城有什么可保卫的!还不都保卫兰州城去了吗!”
  有人失望,有人叹息,也有人感到了恐慌……多少年来住在这座小城里的人,过着还算太平的日子。十年内战、八年抗战,包括这场内战已经打到第三个年头了。这些事,离小城就像是很遥远的事,只是小城里人们茶余饭后闲聊时的话题,聊完了也就忘了,又有新的故事。人们照常种地,照常经商,照常读书,时间久了这里也就成了省里有名的文化城。
  人们说十年前打县城的那一仗,就是当年西路军路过这座小城时,不知是当时力量不够,还是没有真打,在这里晃一枪就走了。国军追出城去抓了几个伤兵,老弱病残,当战利品游了下街,从此这座小城再也没有听见过枪声。生活还是那么地平淡、安静。小城里的人倒也乐在其中。
  “你们看,校长回来了!”有学生喊道,大家回头望去,只见校长四十出头,尖瘦的脸上挂着个大了些的圆眼镜,显得有些滑稽。大热的天还身穿长褂,保持先生的风度,聪慧的脑袋上留着几根长发现在也耷拉在了额头前,遮蔽了脸上的光彩。先生们和学生们立刻围了上去:“校长,国军真的走了吗?”
  “校长,共产党的军队是不是快要到了?”
  “校长,我们怎么办?”在杂乱声中校长挥了挥手,用他镜片后面的三角眼扫视了围在身边的先生和学生们,然后说道:“教师们,同学们!昨晚国军已经撤离县城,县党部和政府的人也要撤离县城……”
  先生们和学生们哗然了:“我们该怎么办?”
  “学校还开不开课了?”
  “校长你走不走?”
  有些人的脸开始僵硬、开始颤抖,仿佛有什么痛苦似的半张着嘴,涌出几颗眼泪来,就像平时被纵容惯了的孩子,有求必得,而今第一次尝不到如意的滋味儿了。
  也有人愤怒便骂起娘来:“他妈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共军还没来他们比兔子跑得还快。”接着表演个急躁而无力的动作,原本是想打人一拳,又没打着,白费了力气不说,还差点闪了腰。平时那些对县城里的军人、警察、官衙们怀恨在心的人,对这个社会心怀不满的人,对那些欺行霸市愤愤不平的人,现在心里也开始感觉空落落地:“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平时个个不是都挺凶的吗?”
  这时校长接着说:“教师们、同学们,都静一静!”他那干细的手臂不停地往下按,像是压迫学生们的喧闹声:“陈书记长说了,现在国军要收起手臂,握紧拳头,在兰州城下给共军一个狠狠的打击,他让我们振奋起精神,等待国军重新打回来。”校长握紧的拳头狠狠往下一砸,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整个身子跟着拳头朝下,像被风吹过的稻草差点倒了下去,立刻被身旁的先生们给扶住了。
  同学们都嚷嚷起来:“还能打回来吗?”
  “十几年前不是也把共军打跑了吗?怎么现在就不能打一下呢?”
  “那是十年前的事,听说共产党是越打越强!”
  校长干咳了两声又接着说:“我看国军走了也不是一件坏事,我们的县城可免遭战火涂炭,我们的生命可免遭战争残害。共产党的军队快要来了,同学们,教师们,给今天没有来学校的同学互相转告一声,最近学校就不开课了,家不在城里的学生都回乡下去躲躲,在城里的教师和同学,乡下有亲戚的也出去躲躲。什么时候开学,大家等候学校的通知吧!”
  校长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去。站在操场上的先生、学生们并没有马上散去,围在一起继续争论着……议论着,没有结果誓不罢休的样子,各个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
  听着无聊的争论,聂子龙早已经没有了心情,他认为这些只是先生们的猜测和同学们毫无根据的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先生们教书都教糊涂了,也没有了先生的雅致,学生们读书也跟着读糊涂了,像长了点本事,各个都可以给马长官当谋士了!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呢?聂子龙心想,马长官不打自有马长官的道理,能打得过共产党都跑到兰州城里干什么去了?校长不是说了吗,在兰州城下消灭共军,能不能消灭那是马长官的事。
  不管是悲咽的女士,叹息的先生,激动的学生,这一切都使人感到这座小城衰老了,混乱了……
  聂子龙走出校园,一路上并没有感觉到小城里起了什么变化,人们该干什么还在干着什么,只是行人的步子比往日快了些,说话的声音较往日轻了点,互相交流的目光多了几分愁容。
  聂子龙路过老彭家的牛肉餐馆时不由得往里瞅了眼,餐馆里面没有几个人,坐在柜台里的彭雅莹埋头记着什么,彭老板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看样子是对她有不满意的地方。
  小伙计们呆头呆脑坐在餐桌边上,用手支撑起快要耷拉下来的脑袋,无神的目光看着门外,不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平时站在门外拉客的小伙计也不见了踪影,两个吃客自己忙乎着,把餐桌上的饭菜随便扒拉几口,丢下几个钱就走了,对闲待在一边的伙计们也没有了怨言。
  聂子龙抬起脚继续朝前走去,彭雅莹抬起头看见聂子龙走过去的背影,想了想,忙丢下手中的毛笔对彭老板说:“爸,我有事出去一会。”说完站起身子就往外跑。彭老板抬起头急忙喊道:“哎——你这个臭丫头,账还没记完呢?”
  “你自己先记吧!”她出了门,头也不回撂下句话就跑了。彭老板无奈地望着跑远了的彭雅莹,收回眼球时才发现呆坐在餐桌边上的伙计们,不由得生起气来,骂道:“闲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子龙等下!”聂子龙身后传来非常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彭雅莹。他转过身,看见她上身穿件白色的衬衫,下身系条黑色裙子,乌黑的短发垂在耳旁,像阵清风飘了过来。她来到聂子龙的眼前,鹅蛋形的面孔透着一层红晕,齐整的刘海下面嵌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非常明亮。彭雅莹的美用聂子龙的话来说:“长得大方、匀称!”
  “彭雅莹你怎么跑出来了?”突然的意外让聂子龙惊喜。“在家里待着太闷,想出来走走!”她说这话时还气喘吁吁,或许是刚才跑得太快,隆起的胸部激烈起伏:“子龙,你这是要去哪里?”
  聂子龙眼睫毛跳动两下,脸红起来说:“不知道,就是出来随便走走,对了,今天学校不开课你知道了吗?”他看出来她面部表情变化,恐慌、羞怯、缅腆,因而显得更加魅人。他喜欢这样,又被自己的喜欢弄得不知所措,一双手不知往哪儿放才好。她微笑着说:“知道了,这几天先生们就不好好教书了,待在教室里也是种难受,还不如不去得好!”
  聂子龙和彭雅莹一起朝前走,他沉思起来说:“也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才能开课?”她俏皮得话多:“看样子共产党不来,学校就不会开课了!”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国军走了共军又不来,先生们哪还有心思教书,每天就知道混!”
  “也不知道共产党什么时候才能来!”
  “这你得去问共产党了。怎么?你还盼着共产党来呀!”彭雅莹开起玩笑。聂子龙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不是盼着共产党来,他们不来心里面总觉得空落落的。”
  “共产党来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什么意思?”
  “听我爸说,十年前共产党的军队就打过我们县城,还把我家的十几只羊赶走了,我家的羊倌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听人说是被共产党杀了。”
  “是这样?我好像也听说过。你们家的羊倌还是我姑父家一个远房亲戚呢!”
  “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姑父还到我们家要过人呢!我爸让你姑父赔我们家的羊,俩人为这事还差点打起来呢!”说道这里彭雅莹、聂子龙都笑了起来。
  聂子龙、彭雅莹在小道上慢步朝前走去,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聂子龙就和他的目光相撞在一起,立刻涨红了脸低下了头,损坏了她谧静的表情。这是天使般的容颜,荡人心魄,聂子龙处在一种矛盾心情中,这种目光把他唤醒,觉得快乐,仿佛使他们之间变成了恋人。
  彭雅莹记忆起许多往事……新生报名那天,许多新生父母都来学校帮助子女报名、办手续。只有一个高个子,头发剪得像麦茬一样短的学生站在一边显得格外孤单,他正在到处打听:“请问同学!新生都在哪里报名?”有人随便给他指点一下,也有人爱理不理,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从他身边匆匆走开。彭雅莹看见他就热情地迎了上去问:“请问你是新来的同学吗?”聂子龙回过头看是一位女学生,点了点头。彭雅莹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一个人来的吗?”
  聂子龙警惕地问:“你是干什么的?”她听见聂子龙这么问,就自我介绍起来说:“我叫彭雅莹,是高年级的,今天是个志愿者,来这里帮助新同学,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聂子龙也自我介绍:“我叫聂子龙,是这个学期新来的。”彭雅莹一听好耳熟的名字,就是想不起在哪听过,只见他两道浓黑的剑眉下面长着一双有神的眼睛,腮帮上长着绒绒的汗毛,有生带来的微笑挂在脸上,让人看了不知有多可爱。彭雅莹的心略微颤动下,望着他的微笑,心想,这张脸还不知道迷倒过多少女孩子呢!
  “走,我带你去报到!”她热情地接过聂子龙手中的网兜,聂子龙也赶紧背上行李跟她报名去了。彭雅莹很快帮聂子龙办完手续,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朝他挥挥手高声说:“我说怎么这么熟悉的名字,原来你是今年考入我们学校的状元!”
  聂子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赶紧扯扯她的衣角,彭雅莹回头望去,招来许多人的目光。便不好意思,放低声音说:“手续办完了!我带你去宿舍。”说完带聂子龙朝宿舍走去。
  聂子龙第一个来到宿舍。学校是怕学生第一天到校就因为挑床铺而起争执,所以在每张床铺上都贴有学生的名字。彭雅莹找到贴有聂子龙名字的床是张下铺,笑着说:“这就是你的床。”说完开始帮助整理起床铺来。
  聂子龙看看床头上的名字,发现贴在床上面的纸条还未干,就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把自己的名字换到了上铺,彭雅莹在一旁笑笑,没有吱声,又帮他把东西搬到上铺去。
  不久室友们都纷纷赶到了,进到宿舍的家长们一边帮助孩子收拾床铺,一边互相自我介绍,家长们很快就熟了,宿舍里也热闹起来。突然有个家长问彭雅莹:“你们是兄妹俩吧!”
  聂子龙和彭雅莹都吃了一惊。还没等聂子龙开口说话,彭雅莹就快人快语地介绍起来:“这位是聂子龙同学,是我们学校今年状元,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她没有把她和聂子龙的关系作解释,留给了人们一个想象空间。“这孩子就是状元!”家长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灼得聂子龙脸上火辣辣的……
  “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叫人心痛,学习还这么好!你们以后可要互相帮助呀!”家长们都很实际,把甜言蜜语不断送给聂子龙,不一会就把聂子龙灌迷糊了,稀里糊涂地就把帮助室友们学习的任务全都给揽了下来。
  大伙正聊得高兴,邱玉峰走了进来说:“同学们都来了!”学生和家长们都忙着站了起来说:“都过来啦!”忽然有家长问:“你是先生吗?”邱玉峰自我介绍起来:“我姓邱、名玉峰,从今天起我就是这所宿舍学生们的班主任了。”在场的学生、家长鼓起掌来对邱先生表示了尊重。还有的家长热情地围了上去,向邱先生介绍起自己的孩子……
  彭雅莹看见邱玉峰进来吓了一跳,邱玉峰朝她投过来疑惑的目光很快被家长的热情所淹没,彭雅莹就赶紧溜走了。聂子龙还没来得及说声谢字她就没了人影,这时邱玉峰走了过来对聂子龙说:“子龙你也来啦!”他看见邱玉峰有种激动,没想到邱玉洁的哥哥会在这里教书,而且还是自己的班主任,忙说:“邱大哥,不!邱老师,你也在这里?”
  “我在这所学校教书快两年了,你爸妈没有过来吗?”他果然像一个先生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端正。
  “家里忙,就让我自己先过来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都好了。”
  “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好,谢谢邱老师!”聂子龙没想到,过去和自己一起玩泥巴蛋子的大哥哥现在成了自己的先生,肃然起敬。这时邱玉峰说完同家长和学生们告辞,然后转到别的宿舍去了。
  家长们散去后,宿舍里只剩下聂子龙一个人,他一声不吭地整理着自己已经整理好得不需要再整理的东西。
  彭雅莹溜走后,愉快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她今天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兴奋得有些脸红,像小孩子红了脸,轻微得连自己都不觉得……
  李宝林、张寒冰、徐艳秋、姜玉玲他们一起走了过来,看见聂子龙和彭雅莹在一起,姜玉玲问道:“子龙,彭雅莹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彭雅莹赶紧说:“我们只是随便走一走,你们这是去哪里?”
  李宝林说:“我们正准备去城外散散心,你们去吗?”聂子龙说:“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们还有心情到城外去?”张寒冰看见聂子龙和彭雅莹在一起本来就不舒服,嘲笑起来说:“没什么,要是怕你就不用去了!”
  聂子龙听张寒冰这么说有些不高兴了,刚才的热情还没有消退,在女同学面前是丢不起这个面子的,他冲张寒冰说:“谁害怕了,我们走!”张寒冰不服地哼了声,斜着脸偷偷瞧了眼彭雅莹,大伙就朝城外走去。
  …………
  张寒冰和彭雅莹是同班,在聂子龙没出现以前,张寒冰觉得自己应该是彭雅莹的恋人,是她的保护神。忽然有一天,发现一切都改变了,有人把他心爱的东西给偷走了,产生不惜一切来报复他的愿望。
  在聂子龙眼里,张寒冰好比人堆里的“鹤立鸡群”,瘦长的个子,细胳膊细腿的,长得没有什么特点,他这个人没有哪个男人会觉得他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也没有女人会觉得他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
  为了不使他们难堪,彭雅莹把热情给了张寒冰一点,微笑着和他走在一起,张寒冰马上觉得浑身滋润起来。聂子龙眼睛里的灯火立刻熄灭了,身上的热度退去,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走出小城,眼前就是苍绿的大山,沿着陡坡只好一路爬行。对男人而言女人是最好的发动机,张寒冰、李宝林卖着力气往山上爬,跟在后面的女同学不时得到他俩的帮助。他们每牵过一次女孩子们的手,就好像加了一次油,动力充沛,展示出男子汉的气魄。
  聂子龙倒没有这种兴致,跟在女同学们的后面懒洋洋地往上爬,如果不是张寒冰挑衅,他绝不会参加这样的活动。他不时地抬起头望着前面女同学们,一个个浑圆的屁股,撅起来往上爬,又回过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就会产生逃回去的念头……
  终于爬上一座小山坡的顶端,女同学们坐下来就不想往上爬了。张寒冰、李宝林失去了动力,只好停靠在一旁,无聊地望着山下还在往山上爬的聂子龙。
  “子龙快上来!”彭雅莹又把热情送到了山下面,她越是卖劲地喊,聂子龙迈的脚步就越沉重。“子龙是不是生气了?”徐艳秋问坐在身旁的李宝林。李宝林朝山下看看,对她说:“不会吧!他不应该这么小气。”
  “你们看!”徐艳秋用脑袋朝张寒冰那里摆了摆,李宝林、姜玉玲会意地把目光投到张寒冰的脸上。他正斜眼看着站在身边乱喊乱叫的彭雅莹,刚有一点热情已经在脸上消然退去,嘴和鼻孔张开,把身上的热量都给吐了出来,腾出个地方把彭雅莹似乎要吞进肚子里去。
  聂子龙喜欢把张寒冰弄成这样。他不慌不忙地继续朝山上爬。彭雅莹的喊叫声,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在那里喊叫,他却用眼神去享受。他爬到山顶刚找到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坐下来……李宝林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这时就听见姜玉玲说:“你们看,又有国军的队伍开过来了。”
  同学们朝山下望去,只见小城里通往兰州城的道路上,烟尘滚滚。一辆辆兵车、一队队战马开了过来,青天白日旗在太阳的照射下那样刺眼——同学们坐在山坡上沉默、发呆,一切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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