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历史上东西方丝绸贸易的主要商道即横贯新疆南部。16世纪海上交通兴起后，中西陆路交通逐渐衰落，但南疆喀什噶尔、叶尔羌、阿克苏等城区与中亚浩罕、布哈拉等地仍为亚州内陆的商业中心。1759年清统一新疆后，中亚浩罕成为藩属。在清政府的特许下，浩罕商人垄断了南疆的西向贸易，清与浩罕之间的通商成为新疆西向贸易的第二孔道和市场。史称：中国商贾、山（西）、陕（西）、江（苏）、浙（江）之人不辞险远，货贩其地，周边藩属浩罕等皆来贸易，城内八栅尔（即巴扎）街长10里，“每当会期货若云屯，人如蜂聚。奇珍异宝往往有之，牲畜果品不可枚举“。②
  早在18世纪后半，俄国即对同新疆南部建立政治和通商关系表现出极大的关注。19世纪初，俄国对南疆在沟通亚州内陆贸易上的重要地位有了更清楚的认识。1850年，俄西伯利亚边防司令·Г·И·格拉吉纳普在给俄国外交部的报告中指出：“如果从谢米巴拉金斯克要塞把俄国商品运到边界的中国阿克苏城，就可以同中国内地来的商人和从中亚、喀什噶尔、西藏、布哈拉、塔什干、科干达和克什米尔来的商人进行极其重要的联系，通过这些商人，特别是克什米尔人，便能十分方便地把各种印度货物运入俄国”。①但19世纪中期以前，俄国与新疆南部没有共同边界，清政府也禁止俄商前来南疆贸易。所以在这里出现的俄国商品都是假手浩罕等中亚商人输入的。“浩罕商人和布哈拉商人一起组成商队，从塔什干出发，经过土尔克斯坦市，前往鄂木斯克、奥伦堡。把中国的产品——生丝、羽纱、棉线等带到俄罗斯地区，回来时携带毛皮、枪身、刀剑、熟皮子和俄罗斯的手工业品”。②如同在伊犁和塔城的情形一样，19世纪初，俄国已有相当规模的商队，以中亚商人的名义直接进入新疆南部城镇了。前述20年代，俄国与浩罕搭成了一项协议，浩罕将提供“安全护送队”保护穿越浩罕前往喀喀什噶尔的俄国商队。③俄国商队通常从边界出发，向南越过哈萨克草原和浩罕，直达喀什噶尔、阿克苏及库车。
  30年代，阿克苏成为中国、俄国及中亚制品的大交易市场，中亚商人越来越多地加入新疆南部与俄国转口贸易的行列，以致他们向俄国输出的很大一部分商品是由中国货物组成的。而俄国的棉织品和手工业品被他们带到了叶尔羌。清政府准许南疆维吾尔行商出卡前往浩罕等沿边诸藩部及伊犁、塔尔巴哈台、哈萨克部贸易，但要求他们组成商队，“每10人至20人为一起，给予执照，每起派阿哈拉克齐（维吾尔语，官名。）一员，往则约束，回则稽查，毋令羁留”。①少数大胆的新疆商人常冒险前往俄国中部的下诺夫哥罗德集市（前苏联高尔基市）参加贸易。
  1847年，俄国外交部指出：“喀什噶尔作为商业中心，有许多超过恰克图的优越性”。②在随后与清政府的交涉中，正式要求喀什噶尔与伊犁、塔尔巴哈台三处同时对俄开放贸易。但1851年的《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排除了俄商前往南疆贸易的可能。1857年，南疆爆发了“七和卓之乱”，俄国企图利用这一事态再次尽一切努力与新疆南部建立政治和经济联系，中尉瓦里汉诺夫被秘密派往喀什噶尔搜集情报。1859年7月，俄方在提出的中俄《北京条约》草案中强调：开放喀什噶尔通商“尤为紧要”。1860年缔结的中俄《北京条约》终于使俄国如愿以偿。条约第六款规定：“试行贸易，喀什噶尔与伊犁、塔尔巴哈台一律办理。在喀什噶尔，中国给予可盖堆房、圣堂等地，以便俄罗斯国商人居住”。③1861年5月，喀什噶尔办事大臣奎英会同叶尔羌派员多仁布等选定汉城北门外接连回城大路适中之奇里河南岸旷地一块，作为喀什噶尔俄商贸易圈址，“周围量计三百六十丈，南距汉城十二里，北距回城七里，俟俄商到日，以便指给贸易房屋。”④奎英等并将俄商将来贸易路线、卡伦稽查等事项相应作了安排，只等俄国领事前来会议通商。
  1862年5月，俄国驻伊犁领事扎哈罗夫在递交给清政府准备谈判南疆通商的照会中，提出将条约中已载明的南路通商地点喀什噶尔改为阿克苏城。俄驻京公使也乘机要挟，声称：“和约内载喀什噶尔贸易等语，此语并无不准赴他处贸易之意。……若竟以和约未载阿克苏之故，俟后本大臣与贵王公大臣会行商酌办理亦可。”清政府复照称：“如贵国商人现在不愿前往（喀什噶尔），尽可从缓办理。至于阿克苏本系过站地方，售货无几。故一应货物，远则运至喀什噶尔，近则分贩伊犁及塔尔巴哈台，其在阿克苏开设铺面，常川贸易者甚属寥寥。该处既无可通之商，又非条约内应行通商之区，应由贵大臣饬知伊犁匡苏勒官毋庸令商人前往阿克苏，以符原约”。①时俄国正忙于在塔城会议西疆划界，喀什噶尔设立领事，建立贸易圈及南疆通商各事均被拖延下来。但俄商已随浩罕等中亚商人前来贸易，1862年通过喀什噶尔输入俄国的茶叶数额达1000万至1800万磅（约合907.2万斤至1633万斤）。②1863年9月，清政府指令阿克苏、乌什地方当局准备接待前来贸易的俄商，“遵约相待，不得造次”。③不久，地方陷入起义战乱。
  1865年初月，浩罕军官阿古柏侵入喀什噶尔。1876年初，阿古柏在南疆建立了“哲德沙尔”政杖。阿古柏政权建立之初，俄国曾提出要求得到南疆地区的通商权益，阿古柏则要求俄国承认其“哲德沙尔”政权的合法性。俄国政府从自身利益和争夺中亚的角度考虑，拒绝公开承认“哲德沙尔”政权，于是通商要求也被搁置。在这种形势下，俄国政府采取了鼓励私人商队前往开辟对南疆贸易的政策，利用商人们谋求自身商业财富的欲望，支持他们用各种方法进入喀什噶尔等地贸易。1868年初，由克鲁道夫组织的一支商队，带着莫斯科制造的一些便宜货及棉织品、刀具等日用品自维尔内（今阿拉木图）前往喀什噶尔。这是俄国前往阿古柏政权统治区的第一支商队，他们打算沿纳林河翻越天山至乌什，再顺大路前往喀什噶尔，但在中途被劫掠者袭击，货物全部丢失。在俄国政府资助下他组织了一支更大规模的商队前往喀什噶尔。克鲁道夫事先向阿古柏送去了礼品和一封信，信中对他遭到抢劫所要求的补偿，仅仅是准许他能作为沙皇的一个和平臣民进入南疆地区通商。阿古柏派人前往维尔内向克鲁道夫送去了“安全通行证”，俄商终于获得在南疆贸易的许可。克鲁道夫在喀什噶尔出售完货物时，会见了阿古柏。①在这以后，公开承认阿古柏政权的合法性，仍然是俄国与阿古柏政权关系和俄商在南疆地区通商的最大障碍。除克鲁道夫之外，俄商在南疆的贸易受到限制和冷遇，但俄国政府仍坚定地支持和资助商队前往南疆。
  1868年，俄国将浩罕变成了它的附庸国，1871年又出兵强占伊犁，一系列的武力扩张使阿古柏政权受到震动。1872年5月，俄国陆军总参谋部派出以考尔巴斯男爵为首的使团前往喀什噶尔，随使团出访的两名俄国商人代表去叶尔羌与和田考察了当地的市场和贸易状况。在俄方的努力下，6月2日阿古柏与俄国签订了一个称为《自由通商条款》的贸易条约，条约全文如下：
  （一）所有俄国臣民，无论信何宗教，有权前往哲德沙尔经商，并前往他们希望访问的、哲德沙尔元首治下地区和市镇，一如哲德沙尔居民迄今和以后那样，有权在俄罗斯帝国整个范围内经营商业。哲德沙尔元首在他的领土范围内，对于俄国臣民的完全安全、对于他们的商队，以及一切属于他们的东西的完全安全、负责严加保护。
  （二）俄国商人在他们希望找到商队旅店的所有哲德沙尔市镇里有权获得让他们能够单独地存放他们的商货的商队旅店。哲德沙尔的商人，在俄国农村里也享有同样的权利。
  （三）俄国商人，如果他们希望的话，有权在哲德沙尔所有市镇置设商业代理人（商队头目），后者的任务是照料常设的贸易市场和合法证收关税。哲德沙尔商人在土耳其斯坦各个市镇享有同样的权利。
  （四）从俄国运到哲德沙尔或从哲德沙尔运进俄国的所有商品，应按价课2.5%的税。在任何情况下，这种税将不超过课自哲德沙尔境内穆斯林的税率。
  （五）俄国商人和他们的商队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和安全，随意通过哲德沙尔领土前往与后者接壤的国家。来自哲德沙尔的商队享有同样的便利，通过属于俄国的领土。
  上列条款于1872年4月9日自塔什干送出。
  土耳其斯坦总督冯．考夫曼将军签署了这个协定，并在上面盖章。
  哲德沙尔元首穆罕默德．阿古柏为了证明他同意这些条款，于1872年6月8日在英吉沙在这些条款上盖章。①
  进入70年代，俄国与阿古柏政权之间的关系受到英俄在中亚激烈争夺的直接影响。1873年，阿古柏与英国的关系进一步密切。次年，双方签订了范围更加广泛的“通商条约”，而对与俄国的“自由通商条款”并未认真看待。阿古柏把贸易看作是他个人的垄断事务，擅自估价商品，并按指定的价格任意赊购商品，此外，一部分商品照例得作为礼物奉献。赊购商品的付款一拖数年，条约所规定的各项通商权益毫无保证，这一切使大部分俄商在经营南疆贸易时裹足不前。当1876年10月另一个以库罗巴特金大尉为首的俄国使团到达南疆时，许多被困俄商前来控诉他们在南疆经商的遭遇。从以下库罗巴特金在这次出访报告《喀什噶尔》一书中收录的一些有代表性的申诉材料中，可以看出这一时期俄国商人在阿古柏统治区的处境和贸易的艰难状况：
  商人法兹尔巴耶夫申诉说：喀什噶尔阿奇木拿走了我的货物，价值800卢布，其中欠账320卢布事过三年不能收回。
  塔什干商人穆拉．亚尔．穆罕默德申诉说：阿古柏的长子胡里伯克拉走了他价值8800卢布的牲畜，三年没有付账。另一位塔什干商人价值3200卢布的牲畜被喀什噶尔伯克拉走，二年没有付账。
  俄国商界在哲德沙尔的唯一代表是科夫斯基商行代理人什克科夫，他的行动受到严格限制和监视，他无权从喀什噶尔到其它地区去，甚至出喀什噶尔城也必须经过许可。约40名俄商联名向库罗巴特金递交了一分申诉材料，提出了自已的要求。①
  第一支从伊犁俄占领区前往喀什噶尔贸易的俄商普佩舍夫商队进入喀什噶尔后，立即受到控制和监视，随后阿古柏本人自定价格买下了商队的全部货物，所付钱款是早已贬值、在南疆不能流通的清政府银票，商队在喀什噶尔的损失达1.5万卢布。②
  在阿古柏占领南疆期间，俄国与阿古柏占领区之间的贸易是很有限的。1864年至1877年间，双方贸易额有明显增长。1876年，俄对新疆南部的出口为24.8万卢布，进口额为110.1万卢布。在库罗巴特金的报告中，对1876年的南疆市场和俄国商人的贸易作了详细的考察和统计。
  1876年从俄国欧洲部分和土尔其斯坦边区经由七河省的托克玛克和喀喇阔勒县、费尔干纳省的鄂斯县向新疆南部输出的商品如下：
  从1876年俄国向喀什噶尔输出商品统计中可以看出，占商品总值75%以上的是南疆维吾尔族人民生活必需品印花布、羊只，茶叶三项。在报告中，库罗巴特金对这三项商品作了说明：在喀什噶尔市场上畅销的俄国印花布，大多是俄国一些小型棉纺织厂生产的次等产品，这种印花布难以进入欧洲市场，却以低廉的价格输出新疆南部。在喀什噶尔俄国印花布每匹5—6.5卢布（在俄国塔什干售价为每匹6卢布）。上等的印花布由于价格高而滞销。喀什噶尔及南疆各城镇基本为绿洲农业种植经济，牲畜缺乏，从俄国输入的羊只供应了当地的肉食消费。表中所反映的仅是经托克马克县一地向喀什噶尔输出的羊只数额，至于经喀什噶尔和乌什沿边山区向南疆输出的羊只数额无法统计。俄国并不产茶，所有俄商向南疆输出的茶叶均为中国茶叶转口贸易。由于战乱，南疆东向贸易中断，内地茶叶不能直接输入南疆，俄商乘机转口运入。俄国向南疆输出茶叶主要通过两条途径：一部分是西路科布多贸易输入俄国的茶叶，经七河省转口输出南疆；另有部分茶叶经海路、苏伊士运河到黑海沿岸敖德萨，再经陆路转运塔什干输出南疆。
  1876年新疆南部经由七河省的托克玛克县和喀喇阔勒县、费尔干纳省的鄂斯县向俄国的欧洲部分和土尔克斯坦边区出口商品统计：
  在南疆对俄出口商品中，土布占81%，价值达89.5万卢布，这些土布销售对象为俄属中亚穆斯林人民。与俄国对南疆出口相抵，中方出超达85.3万卢布，贸易不平衡的基本原因是这一时期双方沿边的经济条件不同。19世纪60至70年代，正是俄国以武力兼并中亚浩罕、布哈拉、希瓦三汗国时期。连年的殖民征服战争使当地600多万人民生活陷于因境，为新疆南部廉价出口商品提供了市场。南疆居民为120万，分散在彼此相隔较远的绿洲上，地理条件使各个绿洲形成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对外来商品的需求很有限。从双方贸易结构看，1876年南疆对俄国出口商品中手工业制品和加工产品占90%以上，原料产品只占6%。在俄国对南疆的出口商品中，工业制品和加工产品仅占50%左右。此外，英国商品在俄国与新疆南部的贸易中占有一定比例。一些英国生产的细棉纱、棉织品等混在喀什噶尔的出口中输入俄国；而南疆市场上也经常出现俄国外表包装下的英国商品，“在来自莫斯科或下诺夫哥罗德的华丽和漂亮的包装下却是曼彻斯特和利物浦著名厂商的商标”。①1873—1874年自印度输入南疆的英国商品达80万卢布，对俄国在南疆的贸易已经形成竞争。库罗巴特金在报告中深为俄国在南疆的贸易状况感到忧虑，并提出改进这种不利于俄国贸易的措施：
  1、更好地保护我国商人在喀什噶尔的利益。
  2、规定我国边境的关税线，没收走私商品。
  3、对下列英国商品：印花布、细纱、呢料、和印度工厂生产的茶叶等征收重税。
  4、对于喀什噶尔本地生产的棉纺织品征税。
  5、奖励费尔干纳各县生产粗棉布，并运销谢米烈奇耶（七河）省，以取代喀什噶尔的粗棉布；奖励植棉和养蚕业的发展。
  6、开辟费尔干纳和谢米烈奇耶两省各县之间较好的商道。例如，开辟由乌兹根和纳曼干城到奥伦堡的道路。从奥伦堡到托克玛克和维尔内城现已有大车路相通。
  7、在塔什干和浩罕附近兴建一座或几座工厂，就地生产印花布，俄国的中亚领地以及布哈拉、新疆南部及阿富汗这些独立的地方将是这些工厂产品的销售市场，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西伯利亚也可能成为销售市场。①
  俄国政府当局对库罗巴特金的报告还没来得及研究，阿古柏入侵势力已于1878年初被赶出新疆。清军收复新疆后，拒绝承认俄国与阿古柏订立的通商条约，在俄国交还伊犁以前，禁止俄商在南疆通商。清军封销了沿边各条通道，从事违禁贸易的俄国商队在乌鲁克恰提卡伦被扣留。同时不许俄商在南疆各地出售货物，下令当地人民将所购各物退还俄国卖主，并令俄商退还价款。②

（清）椿园《西域闻见录》卷2，第14页。;　《19世纪和20世纪初俄国的对外政策》（俄国外交部文件）1961年莫斯科版，第6卷，第160页。;　转引自（日）佐口透《18—19世纪新疆社会史研究》中译本，1984年新疆人民出版社，第440页。;《剑桥中国史》第10卷、第7章。;　乾隆五十九年十一月《回民出卡贸易章程》，见《清高宗实录》卷1464，第1—3页。;（苏）阿．波波夫《征服中亚史片断》载苏联《历史集刊》1940年第9辑，第199页。;《中外旧约章汇编》第一册第151页。;《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三编第1196页。;《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5，第47—49页。;　《1863—1881年英俄在东土尔克斯坦的竞争。》;《筹办夷务始末》卷19，第8页。;　（英）包罗杰《阿古柏克传》中译本，第148—149页。;　见《阿古柏伯克传》中译本，第255—256页。;《喀什噶尔》中译本，第53—54页。;《阿古柏伯克传》中译本，第162—163页。;　《阿古柏伯克传》中译本，第125页。;《喀什噶尔》中译本，第71页。;（俄）M·A捷季耶夫《征服中亚史》1906年圣彼得堡出版。中译本，第二卷198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第5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