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从黄澄澄的山沟里有了第一点绿色，你就成了这里的主人。15年过去了，那一点早已成了一片，一湾，第4代树都和你一般高了，73岁的你，还是这里的主人。你说你早把坟选好了，死了，就埋在沟畔。那里能看得清上沟的树，也能看得清下沟的树。你说只有你才能守得住这湾树。“这沟树是老汉拿命换来的，没有他，再有这10几沟树早怕都没影儿了。”乡亲们也这么说。这是真的，就在我们见面的前几天，为了你的树，你干瘦矮小的身子被人打伤了8处。但你也因此得到8块钱的“罚款”。你解开上衣让我们看，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你说这惯了。15年，啥事没经过。有人当着你的面要卸你的腿，要把你踏死在这沟里。这，你没有理过。但谁糟踏你的树，你就连命都豁出去了。有一次，羊进树林了，你扑过去，一把扯住羊腿，任牧羊人骂呀，打呀，但最后你还是把羊拉到了乡政府大院。就凭这，他们都怕你。
  每天鸡一叫，你就穿起陪伴了你20年的皮袄，揣上巴掌大的一块馍馍进沟了，直到夜深人静才回来。家里到沟里这4里路上15年里所有的黎明和黑夜，春夏与秋冬，你都用双脚丈量过。白天人在沟里，晚上心还在沟里。你经常在梦中喊：“林子里有羊”有一次你半夜爬起来，外面正下着大雨，你光着脚板子就往沟里跑。树林里果然有人！老伴说：“家里的油缸倒了他都不管。”可不是，承包土地都十几年了，你连自家的地头都不知道在哪达。前天，不是儿媳妇领你去看望你陌生的田地吗？就是你的开斋节，古尔邦节，邻里乡亲的红白喜事，你都不挂在心上。你说，你心里头光装着你的那湾树。
  那一湾的树，总是让你这位老人的心变得年青。乡亲们不是常听到那林子里你的漫唱吗？你为这沟这林子唱过，但也为它哭过。1984年，大坝决堤了，淤泥掩遮了和你一样高的嫩苗，你为这流过几天泪，然后是用两只瘦小的手硬是把它们从泥里往出扯，那样整整3年啊如今，它们都高得赛过你了。平日，谁糟踏上你的一颗树，你一边摸着伤害了的它们，一边已经是老泪流淌。70多岁的你，这辈子还对什么流过泪啊？
  它们都长大了，十几万株已成材，它们站起来，便成了这固原北川里数一数二的连片成材林。去年，当第一次砍伐的2000棵树给乡上挣回了2万块钱时，大家才知道你给咱把光阴盼下了，给咱把钢炼下了。附近的农科所掏出近200元的工资叫你给他们看树，你没有去。我贴着你的耳朵问：“200块钱总比40块钱多，为啥着不去？”你那把花白胡须下透出几个颤颤的大字：“我就爱毛家沟那湾树啊！”
  噢，这湾，这树，这人。
  （张国长 白巧梅 马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