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农夫，我坐在这里就能听到庄园外的田野上，有你赶牛的吆喝声。麦苗翻动着绿浪，油菜花播放着诱惑的芳香。春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今天是清明过后的第二天，它距离我出生，整整二十一个年头。农夫们跪在清明的坟头，烧完最后一刀纸钱，便挽起裤腿，田野上传来一阵一阵赶牛的吆喝声。而我正坐在屋里，坐在我千百次坐过的还将要千百次坐的椅子上，太阳在田野的头顶在农夫的头顶在庄园的头顶在我屋的头顶不停地释放它的光芒，正如油菜花播放着诱惑的芳香。牛在与泥土为敌，我在与时间作战。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重要得不能再重要，也就是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我坐的地方便是时间之河的此岸。时间，它显示出冷漠无情不为诱惑不为所动的样子，我就坐在这条河的岸上，我看着人们在它的上面划上刻度，标明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我现在就坐在这条已被划过刻度的河的岸上，我看到去年冬天，河滩上的野苇又细又密，人们在其中游泳，充当鱼且又充当渔夫，我知道我坐着的时候就有多少泥土在犁铧下呻吟，就有多少生命正在女性的腹中孕育。我坐在这样一个日子里，重要得不能再重要，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时间的刻度是以太阳的升落作为标准，而太阳的碎屑，它只在我的屋顶上在我的庄园之外在我的田野之上。陶罐象我的酒杯，我站起来时一不小心打翻了它。我拉开门，我在我孤独的氛围上撕开一个豁口，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天空，这是什么样的一片天空，它深远得不能再深远，它蔚蓝得不能再蔚蓝。在这样的天空中，太阳，它只能是光绪年间遗留下来的一枚铜钱，它已失去光泽，它还在逐渐地失去光泽。在这样的天空下，有这样一片田野，有这样一座庄园，有这样一扇门前，有这样一个我站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它距离我出生，整整二十一个年头，我就听到了蓝天下一声鸟的啁啾。
   这是一只蓝色的鸟儿。这是一只十分蓝的鸟儿。这是一只盈盈蓝色的鸟儿。这是一只蓝得不能再蓝的鸟儿。这是一只从来没有这样蓝过的鸟儿。这是一只能够让我认识真正的蓝色的鸟儿。它从头到脚从翅膀到尾巴从嘴喙到爪子都是蓝色的，它常常可以让人把它同天空混淆，它在天空中飞翔，就是天空的一片。
   它是一只孤独的鸟儿。它落在我的屋檐上，就象一片天空的晶体落在我的屋檐上。它先前一定不是孤独的，它先前一定有另一只鸟儿，长得与它一样的蓝色，同它齐飞齐落。它先前一定不是这样抑郁的，它先前一定有另一只鸟儿，长得与它一样的蓝色，与它同歌同唱。
   它落在我屋檐上的姿势是孤独的姿势，它把尾巴对着我，把头对着田野。我对它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我把手伸向它去，我的肩头、我的手掌；都是可以任它选择的。我看着它的姿势，它突然飞了起来，它起飞的姿势也是把尾巴对着我，把头朝着田野。我看不到它的表情，我看不到它的眼睛。它突然飞了起来，它不愿我看到它是因为它怕我看到它孤独的姿势勾起我的伤心，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它是不愿破坏这样的日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重要得不能再重要，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我看着一片盈盈的蓝光忧郁地飞去，没有任何舞蹈地飞去。它飞的方向是庄园外的田野，是我曾为它写过最痛苦的诗章的田野。我看到它溶入蓝天的蔚蓝中，田野上就传来农夫赶牛的吆喝声，油菜花播放着诱惑的芳香。
  二十一岁，我也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