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孟永辉
  只要门前驼背老柳枝头芽儿一黄，我和你娘就晓得你快放寒假回家过年来了。于是赶紧把那间小窑洞给你拾掇得干干净净，炕提前烧得热热乎乎。可盼了一日又一日，却也盼不来你人影影儿，盼到第十天日头落山时，乡邮员狗蛋急急忙忙捎来个信：说你病了，学校打电话要爹我去看。
  可不知咋地，爹瞅见狗蛋慌里慌张吞吞吐吐的架势，心里不由打起小鼓来了：娃呀你自小性格内向，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冤枉也不吐，一个劲地往心底底里头装，爹真担心你莫非时间一长憋出啥毛病来了，还是……
  爹左猜右想，不经意已被汽车拉进了县城，找到你们卫校，爹怎么也不相信（也没有想到）你会一个人不吭不响地躺在冰冷的小屋里，眼睛闭得那么紧那样实，不管爹哭天喊地，死去活来，娃儿你也不应一声，不看一眼……
  我说好娃呀，你才仅仅二十一岁的人，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把绳绳往自己脖子上套呀！你说说，给爹爹说说到底是啥事想不通！这么早就丢下我和你娘走了，连头也不回，眼也不睁……
  难道就因为你写在纸纸上的这些话吗，我的好娃呀！
  爹、娘：
  女儿本想一放假就回来看你们，把闷在心里头的话说给你们听，可又想说了也不会有啥作用。因为在咱山里头，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就是法，不，比法还劲大。所以，如果我不听你们的话，还得象姐姐那样挨打受气，到头来还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跟自己不爱过的人要过一辈子，痛苦一辈子。因为在爹娘眼里离婚、退亲是丢面子、给先人脸上摸黑和有丧门风的事。
  所以，与其要痛苦一生，不如我这样一个人悄悄走了好。这样走了，也免得退亲丢了你们的面子。
  我走后，王家若是来要彩礼，就给人家如数退回，家里现钱不够，就把我在学校两年多攒下的这150元添上。如果家里有钱，这150元就算今生今世我做女儿孝敬你们的最后一点心意。
  爹娘晓得女儿脾气，啥事都不愿说出来，可我要走了，久久闷在心里的话不能不说因为说出来也好让我走得轻松点：你们把我拉扯这么大，作为女儿应该感激，可你们一点不理解女儿们的心，特别在我和姐姐的婚姻问题上。记得爹动不动就说：我跟你娘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结了婚不也好好的，还生了你们姊妹一大堆，啥叫爱不爱……
  我说爹啊，你也许听说过：“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句话吧？世道一年一年不一样，人也一代一代不同了，你们不能老拿自己比儿女！
  爹也许更不知道，女儿就因为你们的包办婚姻问题，造成了神经衰弱，常常通宵难眠，学习成绩由原来全班顺数第一降到现在的倒数第一。你们想想，作为全班的学习委员，考这样的成绩叫我咋有脸见老师。
  说心里话，女儿是不愿意这么早就匆匆走的，可我觉得活得实在太困，太乏，太吃力了，再向前迈半步都没有劲儿了……
  女儿已经这样走了，爹娘也不要过于悲伤。不过女儿有一个要求：就是请爹娘同意姐姐离婚，好让她逃出不幸婚姻的苦海。答应我吧——我的好爹娘，这是女儿平生第一次求你们，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们呀！
  好娃呀，爹真是个老糊涂虫，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姐姐为啥从不转娘家来，你俩为啥都瘦成了一把皮包骨头。这全都是爹的过错，爹的过错啊！
  我的好娃呀，你才21岁的人，嫩的还象刚出土土的黄草芽芽，就这样走了，实在划不来，更何况走时连双新鞋也没穿上，去年缝的那件套棉袄的新衣裳，还平展展压在箱箱底底，你太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