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内容
王亚平
几棵有了些岁数的柳树一副凛然之气挺立在坝沿上，然而都枯搞了，象铁浇铜铸般的雕像，古朴、苍劲，它们就是这拦洪坝的祖先尽管坝被山上冲下来的於泥抹得平坦坦地赤露着胸怀，蓄不住一点水，可是只要这几棵枯柳在坝沿上不搬迁，庄里人就不会改变柳树壕这个称呼。
那时候，我们庄里穷，没条件办学，学生娃都在另外一个大队的学校读书。学校在庄背后很远，过了柳树壕，翻一座山，再走一大截才能到。天长日久，学生娃就在柳树壕踩出一条光光堂堂的小路，站在山顶上看，这窄窄的小路齐齐儿箍在柳树壕的腰间，小伙伴就给起了个雅名叫“腰带路”。这段路程，即使阳光明媚也觉空荡荡的冷寂，所以学生娃大都结伴而行。儿时的我生性孱弱，说话走路都慢腾腾地没有阳气，、男伙伴都懒得和我混搭，常常是和庄里唯一的女学生巧玲并着肩尾随在人家屁股后面，蔫巴巴瞅着前面被欢快掀起的尘上。
巧玲是庄里穷户张顺苗的女儿，她能念书是因为左手齐茬茬少了三个指头，娘老子不忍心让她干什么。据庄里老人讲，巧玲娘怀巧玲时嘴馋吃了公鸡爪子，才使巧玲少了三个指头。巧玲也信这种说法，常寻茬儿和她娘”顶牛”。我和巧玲同岁，都属狗，庄里人说我的生性是”春狗子”的缘故，我闹不明白什么是“春狗子”，想必是狗年暖和了后才出生的吧，总之不好。巧玲命硬，从娘肚子里爬出来正是交三九那一天，北风雪渣子一卷一浪地天上地下翻腾，铺在地下的干雪花都冻硬了一层，接生婆惊啧啧地说：“这种子要世个儿子娃，保准是个“冷太子’，叶叶麻得很。”可惜巧玲是个女娃，还少了三个指头。我俩一对弱儿，谁也不嫌弃谁，遇事也肯互相照应。一块念书的小伙伴想开心了就冲着落在后面的我俩扯破嗓门喊：儿子混女子，羊肠猪肚子！听见喊声我俩就都脸红，都不自觉地将紧靠的身体朝开挪挪，过后慢慢又凑到了一块，再喊俩人就装养听不见，依然肩儿靠着肩儿往前走。来到柳树壕，窄窄的”腰带路”一字儿硬溜溜地展开，四周空灵灵，说话声大了老远就听得见；声小了近处也难听清，在这里说话成了负担。
沉默总难受，巧玲自然就讲起了关于那几棵柳树的故事。其实，我很早就听过，可是，巧玲讲的时候却另生生的别致，生动，凄楚她用残疾的手，指着那几棵枯柳，一对不大却明亮的眼睛悠地掠过一道惊悸，渐儿就沉沉重重定下，悲悲怆怆的神气罩住了眼眶，瞳仁似乎被层层白雾包裹住了，暗暗地黑。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就猛然跌落，隐蔽进一个深深的拐角，只有在长长舒口气后才会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我再也不敢看巧玲那血液充足了血管却红不起来的脸色，两眼悠悠忽忽移到那棵被雷劈透了的枯柳的残躯，听着巧玲压抑得使人心痛的话语：“就是在那棵树下，雷公把后山里那个卖了亲生女儿的人给劈了，劈的时候他靠在树下喜孜孜地数钱哩，雷公对他说，你卖亲生女儿丧尽了天良，说完喀嚓一声，把他给劈了。奶奶说那棵树是因为避护了坏人，雷公惩罚了它。我要是有一天被人买了，我就站在这树下，看谁敢来领人，雷公劈他呢……”巧玲失神的话越说得多我心里越感轻松，每次她都这样沉重地讲着这个古老的故事，我一次也没安慰过她，我想她不会被卖了，绝对不会。
翻过一个年，我和巧玲都长了一岁，满十四了，可这是个灾年。老人说地都焊（旱）结成铁板了，生锈还可以，长粮食无望。土地荒了人心慌，人心慌了女娃娃要遭殃，三五百斤粮食换一个女子娃在我们庄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巧玲也被娘老子换了粮食，粗粮细粮总共250斤。巧玲哭着不去，疯颠颠地跑到柳树壕，站在那棵被雷劈透了的枯柳树下，跳着蹦子骂娘老子心狠：“雷公劈你们哩，谁敢领我，雷公劈了他！”娘老子惨笑着给巧玲说软话，巧玲不听，只是泼骂，最后嗓子哑了，身子软了，让人家连背带搡领走了。巧玲娘老子这才哭天怆地，咒灾年咒命穷，使人好不寒心。我巴望着雷公，可天气却晴晴朗朗。灾年提早毁了巧玲，我想起了巧玲说过的话，为从来没有安慰过巧玲而内疚。
柳树壕腰带似的小路上少了一个巧玲，，却又多了一个故事。渐渐，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柳树壕枯柳的老根也让人剜着烧了柴，柳树壕春天里也是一片绿茵茵的庄稼。不过，会讲巧玲故事的人愈来愈多，知道柳树壕传说的人却愈来愈少。
几棵有了些岁数的柳树一副凛然之气挺立在坝沿上，然而都枯搞了，象铁浇铜铸般的雕像，古朴、苍劲，它们就是这拦洪坝的祖先尽管坝被山上冲下来的於泥抹得平坦坦地赤露着胸怀，蓄不住一点水，可是只要这几棵枯柳在坝沿上不搬迁，庄里人就不会改变柳树壕这个称呼。
那时候，我们庄里穷，没条件办学，学生娃都在另外一个大队的学校读书。学校在庄背后很远，过了柳树壕，翻一座山，再走一大截才能到。天长日久，学生娃就在柳树壕踩出一条光光堂堂的小路，站在山顶上看，这窄窄的小路齐齐儿箍在柳树壕的腰间，小伙伴就给起了个雅名叫“腰带路”。这段路程，即使阳光明媚也觉空荡荡的冷寂，所以学生娃大都结伴而行。儿时的我生性孱弱，说话走路都慢腾腾地没有阳气，、男伙伴都懒得和我混搭，常常是和庄里唯一的女学生巧玲并着肩尾随在人家屁股后面，蔫巴巴瞅着前面被欢快掀起的尘上。
巧玲是庄里穷户张顺苗的女儿，她能念书是因为左手齐茬茬少了三个指头，娘老子不忍心让她干什么。据庄里老人讲，巧玲娘怀巧玲时嘴馋吃了公鸡爪子，才使巧玲少了三个指头。巧玲也信这种说法，常寻茬儿和她娘”顶牛”。我和巧玲同岁，都属狗，庄里人说我的生性是”春狗子”的缘故，我闹不明白什么是“春狗子”，想必是狗年暖和了后才出生的吧，总之不好。巧玲命硬，从娘肚子里爬出来正是交三九那一天，北风雪渣子一卷一浪地天上地下翻腾，铺在地下的干雪花都冻硬了一层，接生婆惊啧啧地说：“这种子要世个儿子娃，保准是个“冷太子’，叶叶麻得很。”可惜巧玲是个女娃，还少了三个指头。我俩一对弱儿，谁也不嫌弃谁，遇事也肯互相照应。一块念书的小伙伴想开心了就冲着落在后面的我俩扯破嗓门喊：儿子混女子，羊肠猪肚子！听见喊声我俩就都脸红，都不自觉地将紧靠的身体朝开挪挪，过后慢慢又凑到了一块，再喊俩人就装养听不见，依然肩儿靠着肩儿往前走。来到柳树壕，窄窄的”腰带路”一字儿硬溜溜地展开，四周空灵灵，说话声大了老远就听得见；声小了近处也难听清，在这里说话成了负担。
沉默总难受，巧玲自然就讲起了关于那几棵柳树的故事。其实，我很早就听过，可是，巧玲讲的时候却另生生的别致，生动，凄楚她用残疾的手，指着那几棵枯柳，一对不大却明亮的眼睛悠地掠过一道惊悸，渐儿就沉沉重重定下，悲悲怆怆的神气罩住了眼眶，瞳仁似乎被层层白雾包裹住了，暗暗地黑。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就猛然跌落，隐蔽进一个深深的拐角，只有在长长舒口气后才会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我再也不敢看巧玲那血液充足了血管却红不起来的脸色，两眼悠悠忽忽移到那棵被雷劈透了的枯柳的残躯，听着巧玲压抑得使人心痛的话语：“就是在那棵树下，雷公把后山里那个卖了亲生女儿的人给劈了，劈的时候他靠在树下喜孜孜地数钱哩，雷公对他说，你卖亲生女儿丧尽了天良，说完喀嚓一声，把他给劈了。奶奶说那棵树是因为避护了坏人，雷公惩罚了它。我要是有一天被人买了，我就站在这树下，看谁敢来领人，雷公劈他呢……”巧玲失神的话越说得多我心里越感轻松，每次她都这样沉重地讲着这个古老的故事，我一次也没安慰过她，我想她不会被卖了，绝对不会。
翻过一个年，我和巧玲都长了一岁，满十四了，可这是个灾年。老人说地都焊（旱）结成铁板了，生锈还可以，长粮食无望。土地荒了人心慌，人心慌了女娃娃要遭殃，三五百斤粮食换一个女子娃在我们庄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巧玲也被娘老子换了粮食，粗粮细粮总共250斤。巧玲哭着不去，疯颠颠地跑到柳树壕，站在那棵被雷劈透了的枯柳树下，跳着蹦子骂娘老子心狠：“雷公劈你们哩，谁敢领我，雷公劈了他！”娘老子惨笑着给巧玲说软话，巧玲不听，只是泼骂，最后嗓子哑了，身子软了，让人家连背带搡领走了。巧玲娘老子这才哭天怆地，咒灾年咒命穷，使人好不寒心。我巴望着雷公，可天气却晴晴朗朗。灾年提早毁了巧玲，我想起了巧玲说过的话，为从来没有安慰过巧玲而内疚。
柳树壕腰带似的小路上少了一个巧玲，，却又多了一个故事。渐渐，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柳树壕枯柳的老根也让人剜着烧了柴，柳树壕春天里也是一片绿茵茵的庄稼。不过，会讲巧玲故事的人愈来愈多，知道柳树壕传说的人却愈来愈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