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泾河源头叫二龙河。
  它，发源于关山南麓的石摞子，流经鬼门关，跨越南台谷地，当汇集了小南川、凉天峡等地的一些支流后，一头向山外奔去，飞身直泻老龙潭，待于幽暗处打了几个转，出得潭来，则河宽水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改叫白面河了，再注沙南峡、绕崆峒、入秦川、汇渭水，清浊分明于世。
  六十年代末，我正在二龙河当“林建战士”。一年总有半载在氤氲霡霂之中，整日价河谷涛涛充耳，〓岩座座朦胧。百十号人的吃穿用，全靠八匹马来往运输，赶牲口的王清，总是湿淋淋地早出、晚归。
  一次，一支地质勘察队进山，就住在我们连里。长期蹲在深山老林中的我，最稀罕的就是山外来客。大家合着吃清淡饭，挤着睡石板炕，雨住天晴又一同沿河谷结伴出发，他们采集岩石标本，我们查山护林，一路上亲如手足，谈笑风生。
  雨，又下个没完没了；河，又涨的人畜无法通过，眼看又要断顿了，赵连长急得团团转。这天，大家都蹲在灶房地上吃饭，一边嚼着蘑菇、喝着面糊糊，一边诅咒着这倒霉的鬼天气。可意外的是，那地质队的银发学究竟然不明不白地冒出一句：“哼！要不了多少年，恐怕雨变少、河变小、还有可能使河床露底呢！”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我改行当了县医院大夫。去年金秋，我带着学员们去见习中草药，坐着大轿车，又回到了二龙河边。青年们尽情地喧闹、追逐，河谷里树林下一片欢歌笑语。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那河水少得叫人惊诧，学员们竟随便踩着几块石头在河上跨来跨去！
  一种无形的讥刺，使我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那银发学究……
  这世界真够刻薄。一个科学的预见，最初曾令人可笑，可一旦在现实的车轮之下，正好是预见的轨迹时，本来觉得可笑者，反会感到自己太可笑了。
  记得那次是下了半月雨后的一个大晴天，我们一起走进了鬼门关。当大家面对满目疮痍、狼藉的群山，踩着朽木行进时，那银发学究递给我们老班长一支烟，疑虑重重地说：“老弟呀！你说说，这里到底是为什么？”老班长无可奈何地答道：“这地方是两省交界，历来林界不清，过去两边闹纠纷，各调来数百人大砍大伐了一场，可到头来谁也运不出去，就丢在这里风吹雨淋了这些年。”银发学究接连说了几声“愚昧！”就陷入了他那往日的沉默。
  地质队走了，可我还在二龙河边待了四年。每年夏秋之季，仍是阴雨连绵，河水暴涨，鬼门关的朽木，也常跌跌撞撞顺流而下……
  今天，伫立在二龙河岸边的我，已到中年，可那二十年前的经历，却越发难以忘怀，耳边好似还响着那河水的奔鸣……
  二龙河水哟！你二十年后尚且如此，再过二十年哪，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