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仓民
  听，又起夜风了。
  人的一生中，被夜风从睡眠中揪醒是常事。我有这样的病态心里：每当深夜里醒过来，听到窗外呼呼地刮风时，就会产生一种软弱的、凄凉的情绪和一种悲壮而艰辛的感觉。在这个时刻，我会惊奇地发现我变得温柔了，对人世的看法也相当冷静客观了。“啊，天气变了！”我会很自然地这么喃喃一句。每当这时，我便披衣起来，看会儿书，或者安静地写点什么。疲倦了，总爱推开窗棂默默朝外面窥视大自然。如果是春，墨黑的风中，能闻到柳芽的芳味和泥土的醇香；如果是夏，就会看见远处天上的闪电，有时狂怒的风和倾盆的雨一并儿向沉默的地面肆虐，假若说大自然有极其凶残的一面，这时从窗口里瞧它，其面目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是秋，那首先从窗口吹进来的是冰凉的雨点儿，还能听到枯叶在树枝上叭啦啦的颤栗；如果是冬，常常是风挟着雪花在院子里打旋，又叫人蓦然产生一种对万物受寒的怜悯、对人类能创造屋宇的本领感到骄傲和安慰……
  在这个时候，我会想起一些悠远的事情。
  我总会想起我的饱受风霜的父亲。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记得半夜里有时听着窗扇儿“哐啷”一响，我睁开眼，见父亲对着黑洞洞的窗口向外张望。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就会低沉地嘟哝一句：“天变了！”
  有时我也会爬起来，从父亲的身后悄悄朝窗外瞧一眼，留在记忆里的是院子里那棵大杏树在灰蒙蒙的夜空里疯狂地摇曳。那时候我以为地面上没有树就不会有风。
  我总记得每当夜里起风时，父亲就会披衣坐起来默默地吸好大一会儿旱烟，然后再睡下，有时候还会一坐到天亮。
  人的感情原来是相通的。从父亲的这个习惯里，你会想起自己艰辛的经历，你会豁然觉得对人生的态度一下子慎重了许多。孩提时的酣睡多么甜蜜，令人永远回味和羡慕，那是再也不能够尝到的了，因为窗外的夜风已经把每一个年龄相当的人送到了生活的深处。而我又在心里常常祈祷：拨动情愫的夜风啊，千万别把父亲额面上的那饱含风霜的皱纹吹到我额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