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又是一个纷忙的日子。天空瓦蓝，太阳如火。谁都知道这断云天并非好天。果然未到中午，南山顶上探出几朵云头，乌色渐浓，向北压来。随之风也起来了。
  麦场上更是一团忙乱。
  秀秀站在麦垛顶上，红衬衣鼓起一个包，腾腾欲飞。她戴好麦帽，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退一步站在梯架上。风越刮越大。不知谁的草帽子刮得在场上乱滚。人们吵声连天。紧张纷乱的气氛笼罩着麦场的所有空间。
  又要下雨了。下吧，管你下十天半月。秀秀坦然地下了梯架，绕麦垛慢步轻走，仔细估量是不是比去年的麦垛大些。
  尽管她已疲倦之至，腰部胀痛，但她心里翻腾着不可抑制的自豪。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转溜。她想从别人的眼神里得到一种满足。或是惊叹，或是羡慕，或是嫉妒。过去，常听刘老农说：“嘿，雨地里放粮食哩，那还了得！”今天，她也会在雨地里放粮食了。她又回头望了一下自己的麦垛，觉得并不比刘老农的差。
  “哈，是她——”
  秀秀的眼神被桂桂的身影攫住了。桂桂大汗淋漓，衬衣贴在身上。旁边架子车上还装着麦捆，周围堆着麦捆。桂桂慌乱地摞着。一眼看出她不会干。垛子还不到四尺高已七扭八歪，但她还在往上摞。
  秀秀盯着这个曾经娇气得吓人、此时神色匆忙、狼狈不堪的女人，心里说不上的畅快。
  哼，那些年你男人当队长，割麦天你在场里学骑自行车。今天快要下雨了，你咋还不回家呀？秀秀想着看了看天，暗暗埋怨为啥还不下雨。
  桂桂在匆忙中发现了秀秀，四目对望，天空闪出一道电光。
  桂桂向天空瞥了一眼，装出满不在乎的神态，而且摞一捆麦子，轻蔑地瞥一眼秀秀。
  桂桂还在摞，底层的麦捆已溜出大半截。整个麦垛摇摇欲坠。桂桂又摞了一捆，突然顶部开花，麦垛塌了。
  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即将泼下来。
  桂桂的心理防线连同麦垛一同塌了。她呆了一阵，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头一耸一耸的。
  垛子倒了，秀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她不知怎么跑过去，摇了摇桂桂肩头。桂桂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一看，又低下了头。秀秀顾不上劝她，拉开场子重新开始摞。
  这两年，她似乎很少见到桂桂。在这百忙中相遇，她本想看够桂桂的洋相。想那些年，她找队长请假，光桂桂的冷眼酸话就受不了。可垛子的倒塌，桂桂的眼泪，使她感情的天平一下子偏了过来。
  麦垛越来越高。天空越来越暗。雨，就悬在头顶。秀秀心里象着了火。她看桂桂还是那个样子坐着，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升起。她使劲吼了一声：“桂桂，你撒娇也不看好日子！”桂桂被她的怒吼惊得一抖，忽地站起来，机械地抓起麦捆接给秀秀。
  两个女人，一个在下面接，一个在上面摞，目光向避，动作协调。
  她们的最后一个麦捆和最先滴下的雨点几乎同时到达垛顶，
  雨下大了。雨点射到她们的身上，她俩谁也不觉得凉。此时此刻，地俩好象都觉得这雨点是温热的。
  插图 张隽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