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黄土大山仿佛被太阳蒸裂了口的大馒头，一座座不规则地排布着，横在你眼前。你感到茫然。黄土小路，白生生地闪着光，象长长的蛇缠住大山，爬过一个崾岘，跌入沟里，不见了。你竟忘了，是你在走，还是小路在蠕动呢！
  这 踩出的小路儿，一年四季行人如缕，脚步叩响串串花儿。你涉足斯间，时不时地会听到不知从那达传来的，裂帛一般的调儿，有些巴巴的企盼，带些辛酸。
  哎——
  小路路围山者缠（哩呀）
  哥哥精脚片子（者）走了
  咋（么者）不回了
  （哟）……
  你感到心在颤，脚步紧了。不觉竟又一个山过了，对面是个崾岘。
  已经是地格尔（礼拜）时间了，你焦虑，前头不知还有投宿的村儿吗？
  远远的，前面一个人，还有个孩了背站在那崾岘上，一动不动地朝西望。近了，看清是个女人，她时不时地用衣袖擦眼，孩子紧紧扯着她的衣襟。她全然不觉到你走来。
  大大嫂子，前头还有庄子吗？”
  她显然吃一惊，诧异地用袖口擦了眼打量你。“噢——，有呢。过了这个山，下头就是的”。她木呆呆的，眼毛上沾满泪花。掩盖中让你看出忧郁来。
  ——多谢你了！
  “妈，你咋不问〓！我大在哪达呢？咋不来。”小孩天真的声音传入你的耳里。
  “你大，黄土把心填严（nian）了，咋记起我——娘儿俩哩！”
  当你又转过身，她背着一捆柴，拉着儿子，慢慢地挪远了……，迷糊中你萌生了一丝怜悯，耳边响起了一串带着悲苦的腔调儿。
  一阵风，卷起了黄上，土腥气夹着臊羊粪沫，一群臊鸦“嘎儿嘎儿……”地在头顶盘旋。
  大山的阴影闪晃，白生生的小路蠕动。日头泯灭了最后的欲望，昏黄黯淡，迟迟地坠入黄土山背后。大山浑厚沉重，麻木不仁地卧着。此时，你顿感自己是一片游云，在白生生的小路上疲惫的游荡，啊！真格的“落日故人情”。
  你又爬上山项。几户人家揣在大山怀里。暮霭中，苦籽蔓根根般的小路转弯抹角地延入各家各户的窑洞口。
  羊羔咩咩地叫，狗儿汪汪地咬，娃娃嚷嚷着吵，炊烟里风箱呱哒响。头带鲜亮白帽帽的 老人拄了拐杖立于门口，呼儿唤孙。
  你入得村口，有几家娃娃喊：“来人了，谁家来人了。”老人们站着看你，窑洞门上的门帘一闪，走出几家女人，用围裙擦着手……你感到亲切，由衷的笑溢上满是汗垢的脸，象游子钻入娘怀里。
  得投宿了。这里 好人情，黄米饭，酸白菜，美美吃一顿，烙在热炕头上。老人喜欢拉呱，这四乡邻里的情况都清楚，“唉——，这达人靠天吃饭，雨水少，人苦穷，年轻的心一狠，撇下媳妇娃娃走了。唉——，苦死了，里里外外全靠上她们了……”老人泪花直转。
  走路人，他们不多留你，吃了饭便打发，“趁天凉着走路，不热着。”
  太阳出来了，山雾散尽。昨日记忆里的黄土大山又布满你的眼帘。那条羊肠小路儿，象长长的带子缠着山，绕过山腰，拉上山顶，跌进沟岔，忽隐忽现。
  上了山梁，你一回首，老人还怅然若失地立在门前，你不由得脚步沉了，面前又幻化出那妇女的背影，孩子天真的话语，油然一丝悲苦飘过心头。
  忽然一只山鹰，急急地从山峁上抖一抖翅，在干裂了口的黄土山梁上盘旋，一会儿飘过山头，一会儿静着翅顺着地皮滑动，黑影闪跃，匆匆地，倏尔滑向山谷，听得见翅膀与空气的摩擦声，象撕裂了什么……你觉得悲壮。
  面前，黄土大山沉重地卧着，只有那条小路悠悠地闪着白光，缓缓向前延续。你觉得死气沉沉中透出一线生息。眼前似乎有一个背影在这贫脊的黄土小路上颠踬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