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嘴山市图书馆

阿尔（1972—），本名张涛，宁夏石嘴山人。宁夏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宁夏诗歌学会副会长，宁夏日报记者。20世纪70年代随父母迁居石嘴山市，曾在东方有色集团公司工作多年。在《国家人文地理》《环球人文地理》《城市地理》《大公报》《中国三峡》等报刊开设散文随笔专栏，在《文艺报》《中国国家地理》《诗刊》等报刊发表各种体裁文章百万余字，获奖多次，入选各类文学选本30余种。
  ·麦地（组章）·飞机飞过天空·如果没有东山·仲秋之书
  麦地（组章）
  一
  在七月
  北方以北
  汗流浃背
  西北偏北
  风吹麦地
  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颗粒饱满
  在你的臂弯里熟睡
  梦见弯月的镰刀
  那一场向西滚动的大雪
  翻卷起红色的旗子
  骏马踢腾
  年代久远
  逝去的仅仅是火吗
  但她升腾得更高了
  就像但丁和莎士比亚
  仲夏夜之梦徐徐展开
  你和阿甘吹起口哨
  迪伦在广场唱
  答案在空中飘荡
  在国道
  他走上收割机
  向田野张望
  其实这不过是平常的日子
  麦地在生长
  年轻的你怀孕
  麦穗摇动她金色的脸庞
  往事逝去
  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年年来去
  他和她，身后是她和他
  手握镰刀
  不过是为了写一首农事之诗
  那天，威廉和你说
  凯鲁亚克是如何让杰克那匹小母马受孕的
  这事或许只有麦地可以回答
  你弯下身子
  不是祈祷而是使劲地割呀割呀
  麦穗跌落在田野里
  你闻到泥土和粮食的味道
  只有她们可以陪你一生
  而她发动宝马车的引擎
  向你招手
  喂喂，我已经找到回城的高速
  在一小时后我们就将回到银北之城
  二
  麦芒刺眼
  阳光温柔
  即使她炙热且燃烧
  我仍然愿意
  在这一望无际的麦地中
  死去
  以及更好地活着
  是的，亲爱的
  这就是事物的核心
  贺兰山不远
  她的身影
  和麦地一起
  我们便是如此相依为命
  以粮食的名义
  爱恨交加
  悲喜莫名
  永远是这样的存在幻象
  在麦地里
  我不会歌颂与劳动有关的美德
  甚至是
  我羞耻地捂住自己的双眼
  你是这样灼伤了七月的夏季
  使麦地痛苦不堪
  麦地那痛苦不堪
  哈瓦那痛苦不堪
  而平罗为麦地感到幸福
  尾闸为麦地感到幸福
  西贝贾文娟为麦地感到幸福
  哦麦地
  你就像幸福的闪电
  语言丰腴而又深刻
  将我袒露于事物的核心
  这一刻是大地早生华发
  而我和你，与更多的尘世
  皆在人间
  我们或许已经留下不安、迟疑
  像麦芒一样面朝天空
  此刻却是收割机轰鸣冲进麦地
  我并未为未来忧心忡忡
  即使是你站在麦地看见我
  亲爱的
  你看不见的夏天已经渐渐远去
  大地此刻干干净净
  麦地逝去
  玉米还在你的注视中生长
  三
  贺兰山下
  麦地盛开
  光承载了过多的爱
  以及猝不及防的火焰
  麦地为何往往是阴郁的
  即使但丁
  举起词语和史诗
  麦地在大地的中心
  陷入黄昏最后一滴
  不是水而是另外的绽开
  麦地是如此
  安于等待
  生命其实就是你对麦地的攫取
  在尘世的灰烬里
  麦地燃烧了
  她们像麦芒
  像命运的三女神
  像虚无在无尽的黄金里
  远远望见麦地
  是的
  是收割的欲望遮住了
  从麦地刮起的风
  稻草人站在麦地中央
  一个少年比自己还要空空荡荡
  我遇见麦地和七月
  不是灿烂也不是远方
  一切是触手可及
  一切又如麦地
  四散的收割者
  谁是米勒
  谁是素食者寻觅
  那个晚祷的身影
  是否来到麦地
  是否以玫瑰之名
  将你和我打扫得比天空还要干净
  这儿是白云缭绕的旷野
  麦地是一颗种子和一颗麦粒
  像细碎的来自内心的尘土
  遮住她被阳光燃烧的脸颊
  飞机飞过天空
  飞机飞过
  飞过你的天空
  机车终于寂静下来
  一座城市在上海也喑哑了
  它巨大的身影
  沉吟着
  但他什么也不说
  他和我一样
  在这个时代
  接受被驱使的命运路途
  只是这飞机飞过
  她庞大如同庄子的逍遥
  使她飞到天空高处
  飞到远离城市的山川和河流
  她终于飞向真实的风景
  有大海涌起的蓝色星云
  笼罩啊直至晕眩
  她们为你旋转祈祷
  是的，她飞过天空
  如飞机在大地的脊背上滑行
  一只我凝望的雀的影子
  令人恍惚，不知所措
  但我总得相信某种奥义书
  伪先知的口吐莲花
  相信堂吉诃德和他的自相矛盾
  但我总得要走上朝朝暮暮的
  那一段路途
  我看着飞机飞过天空
  这人类的巨型大鸟
  在我的眼睛里越来越远
  在鸟的真实魅影里
  它不过是梦境和衣冠楚楚者们的旅行
  我于是抬头
  望着天空
  一只鸟飞过
  她轻盈地穿越城市之林
  那曾是她绽放翅翼的栖息地
  而今
  他飞过你的天空
  那会是怎样的卡夫卡和夸父
  那会是我们如何看着世上
  这消弭的时间和玫瑰
  互相依靠
  在这土地的穹顶之下
  看贺兰山下
  石头和青草静默在路上
  他们度过这春日的四月
  飞机此时飞过天空
  天空真的是一无所有
  她是你的天空却
  如湖水一样清澈
  被一阵阵鸟鸣吹拂起
  午后的巨兽如白昼的明月和黄昏降临
  如果没有东山
  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东山
  你说
  还会有其它的山
  当然
  如果没有山
  就不会有东山
  也不会有我们曾经坐着绿皮火车
  多年前去那一座山
  山里有那么多的大海
  和我们住过的荒芜
  两个人依偎而坐
  看着山楂染红了北方的秋天
  如果，你总说
  山是那么遥远
  我们却说
  看，山就在城市的边边
  那里一定有你向往的东山
  那里有冉冉升起的太阳
  有些人
  追逐着蝴蝶的音符
  他们的身影
  被微笑和春天环绕
  但这会是你依稀记得的东山吗
  我们路过了太多的山
  我们遗忘了更多的自己
  譬如像山一样的父亲
  在记忆里他音容全无
  我们其实已经看不见那些山
  她们站在那儿
  却疏离于你我无语的眼神
  东山已远
  人在天边
  如果我们不再说起东山
  如果我们说
  山上无山
  那一天
  我们在城里就这么走着
  春日料峭
  寒意弥漫
  那个掩面在沙尘里躲避的男人
  他比东山更远
  仲秋之书
  注定是大海高过精神之屋宇
  是秋天遮蔽了季节的消逝吗
  是乌鸦在麦田目见一个少年
  他可以在你心里漫游多少个时辰与年月
  是我们还给天空一片金色之梦
  而她的天穹依然蔚蓝
  她甚至只爱上了遥远
  她不止一次说：
  她过海，看山
  这不过是另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
  她此刻高高地闪烁着
  缥缈的琼楼玉宇倒悬
  她，就是
  飘着就这么飘着
  她把身子压得更低一些
  她看得见中国的汉字
  她们被经卷书写
  一页页的宣纸
  墨香昏沉
  她会拥抱哪一个字
  而哪一个是我
  我呢，又会是哪一个
  我只是被遗忘的
  甘于见山
  却不乐于
  而山不是水
  也不是琴
  是的，今天又是一夜宿醉
  她看着一切
  世间没有太多的事
  只有你高过了时间
  以及
  迎面而来的海水
  她是晶莹
  也是你打开一杯黑色精酿之啤
  泡沫堆起
  我们有时候认为这就是
  她燃烧的火炬
  在尘土中轻轻地摇啊摇
  （选自诗集《银川史记》，阳光出版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