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嘴山市图书馆

王凤香（1968—），女，河北蔚县人。笔名惠馨，石嘴山市作家协会会员，石嘴山市诗词学会会员。2018年从事诗歌创作并发表。有作品入选《诗，写在大地上》《石嘴山故事》《荣耀百年路》《惠风和畅》《天柱》等书籍。有作品在诗歌征文比赛中荣获一等奖等。
  脊梁（组章）
  脊梁（组章）
  一
  也许父亲从未见过大海，甚至连小河也没有蹚过；也许父亲从未见过村外的世界，甚至连门里的红尘都没有看破；也许父亲只是想从四面环山的压力中打开一个缺口，讨到最基本的生活。
  于是，就像黄河七弯八拐流入大海，父亲23岁时身背行囊八拐七弯在1959年流入宁夏石嘴山。
  二
  野蒿极度兴奋地舞蹈，乱了西部憨厚的初识意象；麻黄沟荒芜地吼一嗓子，引出石嘴子冲天的沙尘暴；一拨又一拨灌进四季的石嘴，袭扰一个又一个小煤窑诡异的烟火，使一条条麻绳勒紧的神经坐卧难宁。
  深秋稀疏的饱满轮番撩拨石嘴山的辘辘饥肠，黄河不由自主地响起满腹的汩汩波涛；鱼儿跃起三尺搅动河水十五的夜色，捧一抔窗前的月光思念遥遥的远方。
  一根根五湖四海的柱子身披银光泛起石嘴山心底希望的浪花。石嘴子的整个天空在期待黎明。
  三
  二矿路边的大树郁郁葱葱，顺着它成长的思路，我看到，父亲手拎铝制大饭盒，职工食堂的大勺正给排着长长队伍的工人演奏一曲沸腾的交响，一口小米饭就一缕昏暗的灯光，吞咽下疲惫与兴奋，升腾起生命与希望。
  在凹凸不平的矿区的小路上五湖四海长相不一的父亲就像一只只蚂蚁涌入眼睛一样的井口。黄沙二愣子似的拍打着他们的触角，他们紧裹一颗初心，硬是给石嘴子夯实了未来；雨水滂沱肆意，单薄而又精瘦的他们依然不改初衷，用一个又一个季节的洗礼擦亮了矿区一股不可言状的精神。
  当一抹久违的日光拂在脸上，几个相识的工蚁亲切地碰碰触角，钩沉一曲家乡的小调，幸福由内而外铺满一路。
  此时，我像被一股电流击中灵魂，在我鲜红的筋脉上行走，以我流水的血液濡养，并在我生命的石嘴山上生根开花。
  四
  我闭上眼睛顺着一条记忆的路努力搜寻父亲在我幼小心灵擦出的点点印痕。一件缀满向日葵的新衣裳亮了我幽深模糊的视线。我不敢相信，喜鹊喳喳喳地叫唤，会唤来一个精瘦的陌生人，蓝中山装迈进我故乡的院门，我怯怯地躲闪。大哥说，咱爹，你怕啥？尽管大哥如此说，我依然躲在一个孩子稀奇的世界里。
  也许是大哥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骨肉亲情的自然引力，也许……顷刻间，我所有的委屈找到了出口：娘偏心眼，新衣裳只给姐姐穿。灰暗的情绪就像沉重的雨从云隙里汩汩倾倒出来。而父亲像一缕惬意的春风，刹那间让我心灵里的霾一扫而尽，一件印有向日葵花朵的新衣亮了我的眼眸，每一朵都怒放成三月的激情。
  五
  蓝天下一只小鸟飞进了学校，在父亲的呵护下，我快乐地翱翔。而父亲就像陀螺自顾扬鞭旋转日月。利用业余时间，父亲在刨花里赚取点心、红糖、面包，时不时慰藉一颗童心，让饥饿远远地吮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我虚荣的骄傲。
  无暇顾及我的父亲没有像抽打陀螺的鞭子一样地抽打我，我就像春天的小草蓬蓬勃勃地自由生长。上学，回家，上大食堂打饭，疯玩，真个“少年不识愁滋味”。六一儿童节，少先队员佩剑、挎枪，父亲的一双巧手翻转出长剑、木枪。小伙伴们好是羡慕，我当时有多么地神气自豪，在我幼小的心里就认为父亲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后来，我明白了那份本该属于我的担当是父亲用一双有力的大手为我撑遮了，我眼前的父亲让我更是由衷地钦佩敬仰。
  六
  1977年，妹妹随着太阳的攀升，亮了低矮黑暗的家。添丁进口的兴奋与忧愁让日子巴巴地抽烟到天明。上天惠顾，父亲铁打的工资在妹妹降生的十月涨了七元，一下子舒展了石嘴子脸上的皱纹，父亲紧紧地抱着妹妹亲了又亲。那一刻，我看到父亲溢满泪水的眼里深藏的父爱与自责。福星的妹妹照耀着一家人的憧憬。
  当我推开屋门，一矿、二矿的矸石山正托举着石嘴山的蓝天，我从它的羽翼下飞过，一身幸运，一身阳光。
  七
  把无奈叠成贺兰山的伟岸，挡住了大西北的沙尘，让我们成长的环境更优渥；父亲把一片片大雪化成委曲求全，蹚开一条希望的小河，让我们荡桨扬帆远航；父亲用脊骨撑起老屋的希望，也撑起石嘴子的脊梁。
  现在，父亲的使命业已完成。矸石山上建起了七彩园，当我们站在彩虹桥上俯视，石嘴子荣光历史的背后都有父辈们不朽汗水的思想。
  现在，一、二矿关停，井口依然，它黑亮亮的眼睛深藏着艰辛、坚韧和智慧，它恋恋不舍地看着庞大的矿区血红的忠诚，它深沉的眼眸憧憬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就像他们当年用石嘴山精神叠起的矸石山。
  （选自《石嘴山日报》202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