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栋(1943—2006.11),字涧松,回族,临潭城关西庄子人。先后在县粮食科、术布公社、县粮食局工作。擅书法,工于诗,书诗皆具风格。
咏月
东海方为浴,还来就霜浸。高洁斜阳妒,清峻炎尘平。影窥寒士梦,魂度关山情。孤芳难自弃,宁作长夜明。
一九七O年冬咏怀
云落九重夜飞雪,窗饮八荒西风冽。壮士情怀孤灯明,山河无声泣泪血。神州自古多魍魉浮云几度蔽日月。吊名伐罪会有时,烈焰过后是新阙。敏仲山(1904—2000),回族,临潭城关镇人,书法、诗词在临潭有较大影响。
和景山感怀七律二首
终日奔忙名利间, 经书满腹胸襟阔, 富贵高名谁持久, 中天培养后天果,
老来心事爱清闲。勤俭持家用度宽。恕人克己皆先贤。乐道安贫偿素愿。
穷通得失皆由天, 世事迂回似流水, 敬顺天命椿萱训, 平生虽有青云志,
巧计施谋终枉然。人性好高如登山。和气致祥子孙贤。谋事在人成在天。
杨鼎新,男,汉族,字鲜明,生于1930年12月,临潭县长川乡马牌村人,著有 《杨鼎新诗词集》。
过光盖山
光盖山高久闻名,
而今跨越脚下踩。
放眼遥望四边天,
千里迭山气势伟。
丁国华,男,汉族,生于1956年6月,大专文化,临潭县新城镇东南沟村人, 著有《醉醒词》。
满江红游冶力关
登高游览,空碧阔,远山低亚。
风浩漫、天半烟雨,边丰云霞。
襟袖飘飘立松崖,俯望绿树掩农家。
残阳里,峰峦四聚高、彩墨画。山径险,苔藓滑;道曲转,层层下。
看芳草漫坡,风中野花。
一春风露酿稞稼,遍地透熟吐芳华。归游晚,夜清如水、月如纱。
唐毅,男,汉族,生于1956年8月。1973年毕业于甘南师范学校。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文学作品散见于《星星》《文化纵横》、《西北民族》、《南方周末》《农村天地》等报刊。
父爱永恒
“收啤酒瓶——” 一声略带沙哑的叫买声,犹如一串哗哗作响的钥匙,打开了家属院许多人家的门户。
在家属院里生活,每天会听到许多叫卖声、叫买声。见到许多推车的、肩挑的各类小贩,自然不会引起我太多的注意,更不会去探究他们车子里推的、担子里挑的故事,任他车子里推着辛酸的希冀,担子里装着艰辛中的甜蜜。
那是前年暑假的一个中午,加了半晚上班的我,枕着酷热正欲昏昏睡去,窗外一声粗犷、嘶哑的“收啤酒瓶”的叫买声,打断了我的黄粱之行,恼怒、气愤的我不由冲窗外大吼一声:“吵什么吵!”餐桌上,妻子满怀一种崇敬的心情,用一种略带责备的口吻,用他的故事为我的晚餐添加了一道下酒菜:
妻子并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家在康乐,已近六十了,家中有妻有儿有女,他孑身来临潭,只是为了一双儿女。家中只有几分田地,靠妻子经营,由于儿女们的争气、上进,给这个家又平添几分艰难:几年前,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北师大英语系本科,小女儿今年升高中,成绩又独占鳌头。学费、杂费、生活费,每一笔开支讨债似的摆在老人面前,这是他出外收啤酒瓶的一个根本原因。
时间长了,我们在一次“交易”中逐渐熟悉起来,每每提及儿女,他总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起来没个完,丝毫看不出他生活的艰辛,他吃过的苦头。他租住在一间低矮的房子里,出街穿巷,日落则息,夏收啤酒瓶,冬收纸箱子,遭白眼、遇呵斥,而这些都挡不住一个父亲的脚步。风里、雨里,暑天、寒冬,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陪着他走过大街小巷,走过家庭院落,驮着风雪雨霜,碾过春夏秋冬,为儿女们撑起一片希望的绿荫,每根白发里都能捋出一串深重的故事,每道皱纹里都藏着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辛酸往事,而那永不停歇的双脚却又丈量不出父爱究竟有多沉、有多重。
他浓重的康乐腔里,从未听到感人的话语和伟大的说教,只是今天两毛一个啤酒瓶能赚几分;这月给孩子和家中能寄多少,如此朴实而已。他唯一的希望是让孩子有块较为肥沃的生活之壤。是啊!命运可以是千疮百孔的,然而爱却可以完好无缺。
”收啤酒瓶喽!”这嘶哑的声音里分明有一股坚实的底气。烈日中这声音是一股凉风;严寒里,这喊声是一盆炉火。这声音,犹如洪钟大吕,撞击着我的心灵,这样伟大的爱,将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永不贬值的“不动产”。啤酒瓶里的希望不是肥皂泡,那是一颗父亲心中不日灼目的新星;啤酒瓶里的信念不是土坷垃,那是父爱用心血浇筑的混凝土。
每一个人,可以走出童年,可以走出自己的昨天,但却永远走不出父母的心田。父爱永恒!
敏汝秀,男,回族,1942年7月15日生,甘肃省临潭县人,甘南州伊斯兰教协会委员、临潭县政协委员,高中文化程度。
题永峰家花园
一九六四年七月
家院花卉争迎春,翠枝绿叶沐和风。
青梅煮酒豪气在,群芳之下笑今人。
依韵咏秋海棠
(应永峰之意作,一九七五年)
一泓溪水掩重门,画栏高擎秋露盆。
芳心点点胭脂色,玉肌怯怯欲销魂。
太真姗姗初出浴,颦颦恹恹拭泪痕。
多情自古续不尽,诗成花好正黄昏。
马海源,生于1962年,男,回族。临潭县城关镇人,高中文化程度,1979年考入西北民院,后因病退学,现为个体职业中医师。
李晟将军歌
陇西节度平西王,李家天下起苍茫。
九洲风云群雄起,朱泚长安尽断肠。
半壁未安鼙鼓响,狄戎忽传到洮阳。
妇儿荼毒少丁丧,八木墩头狼烟狂。
天子无眠将军怒,万马铁骑入疆场。
旌旗蔽日红尘动,踏向牛头阿才城。
拉扎河口马打滚,野鹊湾头骡蹄踵。
辎重沉烦怕耽程,踩蹈巨石威走风。
六百里报出石洞,阳坝滩湍敌涌蜂。八棱石碑忆哥舒,踏破石堡羊巴城。可怜六万铁血儿,白骨至今弃荒原。河湟三捷尚结赞,草长鹰飞六月天。放马鞭梢指向西,从此不敢窥陇原。豪情犹存壮志在,冢碑已旧魂化仙。石窑洞高香缭绕,衣甲仍留鸡冠山,邑人有灾来缠身,祈向将军保平安。
胡玉安,男,汉族,生于1962年,现供职于临潭县供销社。业余爱好古典诗词。
中秋节即兴
星河耿耿,难驭秋光。
天地盈盈,万物似享。
风随时转,已知浮霜。
得患互补,智者泱泱。
千年难聚,百岁可商。
生赋于物,千年拥长。
何欢何苦?天拯尽畅。苍穹有厚,四海仰望。
张俊立,男,汉族,生于1963年11月26日,临潭新城人。1984年2月参加工作,现供职于临潭县档案局。爱好中国古典诗词及书画篆刻,有民俗类文章见载于省内外报刊。
端午吊屈原
丙戌之岁兮,五月仲夏。小城临潭兮,草长花发。蕙心网友兮,遗予香糕。不敢先享兮,幽思渺渺。登高楼以敬吊先生兮,哪怕山远水遥。固知耿介之为患兮,独不取时俗之工巧。未若风逝兮高蹈,未若龙潜兮自宝。志兮不得伸,化而为骚。风骚兮弥漫苍穹,浸淫多少仁人俊豪。遥望湘流洪波滔滔兮,传先生千古名高。泽惠四海而绵延不绝兮,先生亦酬怀抱。临潭的立房习俗
在甘肃临潭农村,盖房一般分为采地、动土、锯木、立房四道程序。因其耗资巨大,又费时力,因此,属于家庭或个人的重大事件。因而,也为家庭、个人和邻居十分看重。特别是立房,亲邻友好都会自愿前往帮忙,并兴高采烈地向主人祝贺恭喜。其场面热闹隆重。长期以来,人们围绕立房,形成了许多习俗规程。
立房,也叫立木。就是把提前加工好的柱、梁、杴、檩条等房屋框架构件拼套支立、搭接固定起来。它是整个建房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环,被当做是房屋建起来的标志。在立房过程中,又以上红梁最具象征意义。红梁搭好,被看成是立房成功的标志。
所谓红梁,其实就是指堂屋里从后向前数的第三根檩条(当地盖房,主房一般为七间,堂屋居中,相当于正厅)。因为要用红布包裹中间部位,故称红梁。上红梁之前,先要在作为红梁的这根檩条的中间部位凿一小方坑,将金、银、珍珠、玛瑙、珊瑚及麦子、青稞、胡麻等统称为八宝的贵重之物和朱砂、神砂、薄荷、新红等被总称为十二金药的珍贵中药包好放在小坑内。同时,还要将铸有太平、顺治等含吉祥平安意义的麻钱也放入其中。然后,盖好小方坑的盖子,并用富贵有功名人家的酵头糊严缝隙。再将一小块墨碇、一支毛笔、四书五经一类书籍(忌放言情、凶杀之类书籍),用一块一尺见方的红布对角包裹在小方坑的位置,用斩截为四半的一枚麻钱将红布四角钉住。最后,取红筷子一双,用七色线(七条颜色各不相同的扣线)绑在红布之外。当地习俗,立房必须择在吉日,而上红梁又一定要选在吉日的良辰。
到了立房的这一天,亲邻友好都前往鼎力相助,将加工好的梁、柱、杴、檩条按房屋结构要求拼套支立、搭接固定起来。等良辰一到,便由属相为龙、虎的人分别抬起红梁左、右端,使凿有小方坑的一面朝下,再其他人的帮助下,稳稳当当地将红梁搭在堂屋两侧的大梁上。搭好后,立即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并将“青龙扶玉柱、白虎架金梁”、“周公卜定今日好、鲁班造就万年新”、“千秋永固”、“艰苦奋斗”等楹联贴于柱上。至此,立房便告结束。帮忙的人们开始在檩条上覆蔓板、蔓柴、蔓草及土、沙等。主人便热情接待络绎前来贺喜的客人,并待之以饭菜美酒。
旧时人们立房,整个柱、梁、杴、檩条的支立拼套搭接的全过程,包括上红梁在内,都是在预先择定的吉日良辰完成的。而现在,人们仅仅将上红梁这一道工序留在吉日良辰来进行,其他工序都于头天下午就预先完成了。包红梁的习俗,现在也已失去了他原有的以此祈求顺遂富贵、年成丰稔、平安健康、诗书文化的诸多含义,而仅仅成为人们表达美好生活愿望的一种习惯方式。人们也已很少将名副其实的八宝十二金药如数包进红梁,更多的是用铜、铝等物代替金银等物。
包红梁的习俗,在“文革”期间,曾一度被废止。但也仍有人暗中行事,将小方坑转向上方,虽未红布包裹,还是被人察觉了。结果又被人戏谑为把良心背到脊背上了(即不讲、不顾良心了。梁、良谐音;以梁之中心喻人之良心;以梁之朝上一面为背,喻人之脊背),又落了不少骂名。仔细想来,那也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一种折射以及对那一社会现象辛辣的讽刺与谴责。
陈拓,1964年3月出生,藏族,甘肃临潭人,1984年甘南民族学校毕业,人民文学作家俱乐部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史志学会会员、甘南州诗歌学会副会长、雪光文学社秘书长,原任玛曲县志办公室主任、《玛曲县志》主编。发表小说、散文作品百余篇。
一首洗州的歌
想了想了实想了,肠子想成扣线了,肋巴想成豆秆了。
近来,看了宁文焕先生的《洮州“花儿”散论》一书后,我又记起了这首熟悉的歌,这首具有西北高亢、火热,又具有洮州瞭亮,忧伤的歌。
我是土生土长的洮州人,对洮州“花儿”有一种近似执拗的偏爱,可我从来没有像听到这首歌那样激动、忧伤过,那样地引起千般思念万般遐想。这是首怎样的歌呢?是由于这块土地贫瘠沉重吗?是由于千山隔阻,万水飘遥,音信难托吗?还是由于得不到心上人的响应,或者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苦恋情怀,让人费猜呢。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首歌,每听一回,都使我不胜思想,不胜压抑和痛苦。
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洮州“花儿”会之一的临潭古占乡东北的中伏三轿桥弯,以前,我也听过沙州“花儿”,也跟着歌声激动过,可是,这一次却不同,歌声听起来更瞭亮、更高亢、更火热、更迫切,而且更散漫缠绕,更辽远,更坦荡,似乎给人表现岀一种没完没了,不见不散,不死不罢休的艰苦卓绝,坚贞不渝的洮州儿女的爱情。
我开始偏爱这首洮州“花儿”了,一直到今天,我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初衷,并且在近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更加坚定了这种信念,也许,不是也许,这种信念将会陪伴我走完一生。
那是1989年初夏,我去兰州出差,有一天路过一个高大的建筑工地时,我又听到了这首歌,这首如马鸣、风啸、鹰啼的歌,这首既无限依恋又忧伤的歌,这首百回千曲,荡气回肠,又铭心刻骨的歌,我三步并二步地越过“工地现场,闲人止步”的警示木牌,看见一个三十岁的中年汉子,拉着满满一车沙石,边走边唱,而且唱出的声音字正腔圆,苍凉辽远,我不由呆了,我不由望着他那布满皱纹,满是灰尘,却神采飞扬的脸,暗暗问自己,他是在想念他的妻子吧?或者是母亲,或者是生养他也曾生养我的那块洮州土地……总之,不论他想谁,总觉得,对于他的这一种肝胆相照、刻骨铭心的爱来说,是不枉来此一生的。
这是怎样的一首歌呢?想了想了实想了,肠子想成扣线了,肋巴想成豆秆了,这是一首洮州的歌。扎西才让,又名杨小贤,藏族,1972年生,甘肃临潭人。1994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甘肃省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1992年开始文学创作,多次获文学创作奖项。
醉歌
毁为美色兮,是银饰的姐妹;化为落叶兮,是背时的爱情;缈若轻烟兮,是昨日的修行。
就这样我远离红尘,不带走一两白银。
清晨
或许野草想脱离地面飞向碧空,
像箭镞,也像思想。
或许鼹鼠还躲在洞里,是一只只无法沉默的钟。
从花瓣上能看到阳光烙印的七色,
从渐渐展开的广大土地上,也能想象到无法收拢的野心。
偌大的草原,
土地深处流动着血脉,石山下埋着人类逐日时遭遇过的那片桃林。
若我像蝼蚁生活于草底,将能目睹圣僧的袈裟也遮不住的日出;若我睡在地底下,也能在渐渐喧嚣起来的世界里聆听到大地的清吟。马希云,笔名云杉,男,回族。1959年1月生于甘肃省临潭县,1980年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省少数民族作家协会理事、兰州少数民族文学会会员。
解冻篇
洮河是怎样封冻的,那是洮河自己的秘密。
在最寒冷的日子里,洮河鼓起肥厚的腰,让整个春天在她的腹中越冬。
最寒冷的日子过去后,听见她在冰下面深情地呼唤。
终于有一天,在清晨或傍晚一道剑一般笔直的白光在冰面上一闪,或者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伴随着几声紧绷绷的巨响,如钢缆突地绷断,如磐石猛地炸开……
洮河竟是以这般潇洒这般豪迈的形象切割着冬天!竟是以如此坚定如此果敢的步子向春天冲刺!
终于有一天,她大胆地袒露了臂膀,袒露了胸脯……
于是有了乳汁,有了喜泪,虽然郁结,却看得见鲜活的起伏,听得见汩汩的吮吸。
这喜泪于是化作晶莹透亮的麻浮,成为挣破严冬的象征。它们时而聚集,时而离散,聚散离合间显示出从容和自在。千万珠麻浮拥有同一个信念——将残冰擦薄、擦透,最终使它坍塌下去……
是坚冰凝结了坚冰,却又被坚冰消融。
是洮河分娩了春天,却又被春天分娩。
瞧那些红松啊绿柳啊毛竹们,这时纷纷醉倒在深蓝的洮河里。
筏子客们的记忆又回来了,“花儿”又将在河面上像浪花一样地笑,笑得很响,又很远……
敏彦文,男,回族,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其作品多次获奖,到2007年发表各种文学作品550余首(篇),并著有诗集《相知的鸟》六卷。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南州作家协会副主席、甘肃少数民族作家协会理事、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
回族的祖国
伊斯兰和儒道
这东方的两个星座
是哺育我们民族的两只乳房
只有中国
才是我们唯一的祖国
•题记我们不是迁徙而来的过客
我们是七百多年的土著
我们血脉中有黄河长江
我们心灵里有孔子孟子
我们的细胞里储满了
中华四千年文明的因子
我们热爱真理向往光明
不屈的性格踏出前进的道路
创造美好的生活
我们曾饱受苦难和侮辱
曾不止一次地呐喊、泣血
甚至高举反抗起义的大旗与拳头
“与其屈辱地活
不如壮烈地死”
这是我们数百年的坚守和疼痛
不是因了生存才有了我们这个集体
而是因了信仰
因了对真善美的向往
因了对母亲的爱
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
没有母亲就没有祖国和家园
母亲!母亲就是所有对我们的祖先
以身相许,相依为命的妇女
就是黄河、长江、黑龙江、雅鲁藏布江
我们之所以有今天
是因为我们爱母亲和祖国
我们之所以有今天
是因为我们不断地奋斗着
祖国,正因为有了你的爱抚和护佑
我们才唱着歌,流着泪繁衍至今
才写下那么多英雄的诗史
创造了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因为爱,我们永恒的痛楚与生俱来”
“迁徙、奔波、闯荡在天南地北”
“扎根在每一片能望见新月的土地上” 。“在最贫瘠的土地上
开一片艳丽的花蕾
在最边远的荒野里
添一片诱人的新翠”
因为爱,所以才用鲜血洗刷
强盗加在母亲心上的耻辱
用生命换取尊严、和平与自由
用勤劳、智慧和坚韧
用达观、淡泊和宁静
播种生活、繁衍子孙
守护内心的光明
“从悲哀中取得养分”
从坚持中酝酿希望
“以劳动来培养自己的情怀”
创造现实中梦想的田园
追寻梦想中无限的幸福
却用牺牲为母亲贡献新鲜的血液
用沉默承受内心的苦痛
“阿拉伯的智慧、中华的文明
在……生命中融汇
东方的美德、伊斯兰的精神
在……奉献中交辉”
这就是良知
祖国,不论走到哪里
良知都使我们依偎在你的怀里
热泪盈眶,清洁知足
祖国,我是你满头的发丝中
最黑亮的一部分
是你多彩多样的目光中
最喜悦也最忧郁的一缕
是你乳房中贮存已久的乳汁每每浸出
是你的一支血脉一种呼吸
向搏动的心脏鼓劲也是你的一片天空一朵云儿一只鸟儿
为你洁白为你绚烂
为你飞翔和歌唱
祖国,我是你养育下最贫穷的儿子
吮吸你的乳汁
也为你流汗沥血
是满园的花朵中
最朴素的一枝
是你手掌中最激情的纹线
为你痛心为你自豪
也为你祈祷和劳作
没有粮食便没有祖国
没有心灵便没有祖国
然而,
如果要我在救命的粮食
与信仰、理想和人道的
心灵之间选择
我必选择心灵
没有了信仰便没有了祖国
祖国,富饶的祖国
清贫的祖国,广阔的祖国
梦乡中的祖国
宁静而喧嚣的祖国
令我富有令我幸福的祖国
让我贫困让我悲伤的祖国
慈善的祖国
妇女的祖国
儿童的祖国
祖国,无论身在何处
只要存有善心
你都是东升的朝阳
光辉灿烂圣洁吉祥
祖国,今夜我坐在西北边陲的一座小镇上,为你写诗和祝福这是一个春夜
月亮正照着我窗户
最高的星辰如贤哲的眼睛
注视着悄悄生长的青草
注视着鲜花中的梦境
倾听初生的婴儿健康的笑声
百川归海,万壑同源
祖国,你每一次的辉煌
都有我的耕耘和祝愿
五十六座山峰
托举起九州沉甸甸的谷穗
祖国常青啊人民万岁
——这金子的太阳
我们每天都把它顶在头上
黎学龙,笔名流石,男,回族,生于1970年9月,在甘南州内外刊物上发表作品多篇,并多次获奖。
聆听雪域
凝视雪域我听见
煨亮的牛粪火旁
一曲淳朴的歌谣
在洁白的花上晶莹荡漾
这是一种绿色的温情的歌谣
一种来自灵魂根部
敲响骨头的声音
掠过鹰浓郁的草香
在十月的天空
像洁白的哈达
飘成一片深情的呼唤
十月的天空下我
静静聆听这些
纯洁的歌谣我听见
溅起的酥油花在血液中流淌
在雪域上空飘荡
赵凌宏,笔名牧风,男,汉族,临潭县古战村人。出生于1970年9月,大学学历。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多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二百多篇首。并有诗作获全国诗赛奖项,入选多种诗集。
遥望新城
透过暮色,透过黄昏中飞动的狂雪,新城赫然裸露出古老的容颜。
明代洪武时期的烽烟,从沐英挥动的手指间渐次滑落,唯有江浙一带的古老裙裾和江南灵动的软语如潺潺流水浸润了洮州这片神奇的高原和农牧融合的古道。
时光虽已老去,而记忆显得更加清晰,古朴而憨厚的洮农依旧在春风里笑谈祖先在沧桑中西迁的一片历史。
六百多年倏忽间就从历史的册页中轻轻地翻过,浑然一座古城还依稀留下当年明将征战的气势,古老的战事似一页页醒目的篇章,在后人的脑海里来回闪现,城垣上裸露的洞眼,似一双双将士深沉的眼眸,跨越时光隧道闪动着。蓦然回首,洮州新城已如精神焕发的农夫,目光坚定而执著。
烟雨中走动的洮州女子
似一泓清泉里浮出的花香,在记忆中萦绕不去。
洮州女子着一袭西湖水样的蓝色,漫步在古城的石街上。雨幕中撑开花伞,透视出江南秀女的神韵。
六百多年前南京纻丝巷中同样烟雨朦胧,遥远处隐约听见远离故土的悲凄之音,把难以割舍的依恋带到了遥远的洮州故地,化作一首首委婉动听、情真意切、浑厚纯朴的 “花儿”。洮州女子情系花儿,这种优美的旋律传递着一种心声和情趣。
洮州女子风韵依旧。洮州烟雨弥漫中走来的女子,风姿绰约,似一首首江南美妙的词令,让人回味一生。
张尊荣,男,汉族,生于1949年12月,甘肃临潭县古战乡人,大专文化程度。
中年话岁
时光流转,岁月推移,穿风雨,度寒暑,转瞬已是中年。
中年,人生的六月,年岁的夏季,善作忆想的世人都要在这继往开来的时机去回味生活。
贤者话岁明论,能人立言匡志,明得失,镜行止,溯朝气袭人的少壮,迎风采弥漫的秋实,意蕴无穷。而我,在这季风推人的沉思中,忆什么,说什么却犯了大难。半生庸碌,既无贤的睿慧品评,更少能的宏就论叙,翻肠倒肚终无可说,只好把小而平淡的原色生活翻来呈现给自己。
这小,首先道缘于农民的儿子。植根在这块贫瘠的土地,虽逢新春润雨,终带着土气、涩苦和憨实。身立寒平,貌也琐陋,一不相貌堂堂,更乏伟岸身姿。虽是上班族中的一员,介内无壮护,外无盛携。诚司命尽心力于周人为师,举步亦趋。
这平,年过四十,尚惑于“人生四十而不惑”的先贤圣教。在纷繁的人生和繁杂的社会,遵规守矩。无洞世之精明,无圆滑之练达,只知埋头理责,不胜口旌言表。更执于师授亲传的行为制范,沉于实而囿于壁。少意念之前冲,多行动的后滞。不敢有侈盼,就许多可收也失之交臂。
这淡,四十年只知斗室度春秋,不计岁月老。安于恬淡,自娱清贫。从不去设非分之想,更无意以霓裳脂粉扮装自己。只知退而结自己的网,从不观羡涛世之渔。能在如涛的官念物欲中闭目沉睡。着意于真实的生活,茫然于远离生活的真实。
但,我不颓丧,也不悲凄,自有生的安乐和活的惬意,在这平淡中自重自省,自勉自励,自励自度。
我不自卑是农民的儿子。中国是农夫的国度,有八亿人为伍。斯高我者,如少了被社会装被,如农夫也不如农夫。也不悲于貌不如人。有张讨人喜欢的面相固然是人生幸事,但人貌不同,这世界相端貌美而骨子里尽是坏水的成串成堆,因此少惜然而多坦心。也甘心于在这社会的塔底为业尽心为民尽力,它使我根于实土长于实地。我与社会所求不多,免除了遭受不必受的酸辣甜苦。一无欲的焚烤,省了枉费的紧张疲惫,为欲而油彩粉面的焦虑重负。二没有趿履顾冠的愁肠,不必费左顾右盼的心计。三没有面受=捧,背遭诅咒的担心,为姿为容,细腰助穿,装腔作势。可以真切地去活,愤了咬牙切齿,乐时放声大笑。
平淡也使我活得充实。没顾影自怜,悲伤低吟,就多了行进的坦率,沿小路径直走去。什么被新富新贵的奚落,什么游犬吠围皆可抛在脑后,做自信的事,读无穷的书。读书是我半生的嗜好,自八岁在双亲的慈命下入学至今,书如舟筏载我在这无人能测蕴域的境地游渡,觅寻人生的港湾,打捞隽永的生活。书以无际的昶明拨开晕罩于我的勾影梦云,给了我真切的人生,游离开阡陌红尘中千层蛛网万般世态。
人生中年,也昭示将度夏入秋,但我不叹大江东去,也不悸星转斗移。人生在世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更何况有这尧天舜日。将着繁褥重精当地去读书,既奔放又凝练地去生活,把爱心献给土地,把信心留给自己。意求全真不浓艳损志。踏着实地既求小业有成,更重人品高洁。把一切融会于心和双手干实事。
不管云卷云舒,心境自存蓝天,一切明媚。敏奇才,男,回族,1973年生,临潭县长川乡人,1995年毕业于西北民族学院汉语系,1996年开始发表作品,在多种报刊发表作品60多篇,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墓畔的嘎拉鸡
穆沙老汉做了一夜的恶梦,直至晨礼时才醒来,但浑身汗津津软酥酥地爬不起来。他想下炕。他贴着墙顺了会气挣扎着挪下炕,洗了小净,在家礼了晨礼。天已蒙蒙亮,沟畔里河柳上栖息的各种鸟雀高一声低一声地亮开了嗓子。今日是主麻,得给老伴上坟念个“苏勒”,他想。早雾忽浓忽暗地游动着,坟地就笼罩在游动的早雾中,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坟地上的沙棘林似一头巨牛卧在雾中,若隐若现。老伴的殁忌快到了。这段时间,他一宜掐指计算日子。亡人渴望活人尤其是亲人的祈祷及真主的回赐。他知道,亲人举念的一枚枣的回赐有时会胜过旁人举念的一座金山的回赐。亲人的祈祷真主会应答的。老伴睡在坟地里已有五年的光阴了,坟头上已长出了几丛翠嫩的马莲草,今年还开出了蓝旺旺的花,那花像老伴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既灿烂又稀罕,令人向往不已。时光如逝啊。他蹒蹒跚跚地来到坟地,坟地里又添了一座新坟。他看着新坟,内心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增添了几分惊恐和惧怕,人活着总会有意或无意给自己寻下沉重的罪孽,能不让人害怕死亡吗?但他并不害怕死亡,人人都离不开死亡,只是死了以后该向真主如何交代一生的所作所为呢,他不知道。他看着那座新坟想,人的无常是个多么恓惶的过程,新坟里的亡人多冷清啊。他的子女呢?难道是个没儿汉?想到这里他的心哗地凉了半截。有一天自己万一无常了,会有谁记起他这个没儿汉呢?会有谁为他舍散几滴清油一把白面呢?谁也不会,他也没指望谁。到那时只有虔诚的举意和清廉的干办才是最珍贵的,只要有端庄的伊玛尼,一生中没有违抗真主的命令,没有虚度任何一天的一时,一分,一秒,无常了就不恓惶。人得时时指望真主,但人往往指望人,也就往往指望不住。他为老伴念了“苏勒”,接了“嘟哇”,仍跪在坟地里思谋着,给老伴的殁忌上举念个啥呢?这几年,他这样思谋了好多次,就是没能给老伴举念上一样像样的东西。他很烦恼,今年真该滴几滴清油祭奠祭奠了,可是无下油之物。过了今年,说不定就没有明年了,七八十岁的人了,土快埋到下巴上了,说不定哪天走着、坐着或睡着就突然断了气。然而,老伴也还算幸运,这五年来,他虔诚地把尊贵的《古兰经》举念上,时不时地为她上坟诵经祈祷,没有使她的坟墓变成黑暗的洋芋窖。可他一旦闭上了眼睛,大概和洋芋窖里的洋芋差不多了,就无人挂念了。人往往是这样,希望无常后能有人常记念着他,举意着念上个“苏勒”,但想归想,很多时候是不随人愿的。经他的双手抬埋了的亲人们,那些年老年少的,男的女的,哪一个他没举念过一样像样东西呢,唯独亏了老伴。他在坟地里跪得久了,太阳已暖暖地抚着他的后背,他感到有一股暖流正向他的胸前袭来。他竟然朦朦胧胧地打起了瞌睡。恍惚中他梦见了老伴。见老伴双手叉在胸前满脸灿烂地笑着,慢慢地对他说,老东西甭苦挣了,跟我走吧。他想问我跟你到哪儿去?老伴却转身走了。他心里猛地一震,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过来,心如擂鼓般跳动不已,他感到有点窒息,他想,亡人老伴已脱离了虚幻,归向了真实。真主啊,大能的真主的晓喻到了。真主啊!我的大限到了吗?我的大限到了吗?他喃喃地自语。
穆沙老汉像大病了一场,脸色灰沉沉的。人们私下里都说穆沙老汉的脸上土气很重,这是将要无常的预兆。他自己日日回忆着那个瞬间的梦境,已经在等待无常了。可他知道等待无常是违抗真主定然的事,人活着哪怕有一分钟的光阴也不能违抗真主,根据命定的现实而要有勇气生活下去。
他确信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每天清晨,除了下雨,他都要到坟地里给老伴上坟念“苏勒”,然后再静坐一会儿。他只要到坟地里一坐,心底的一切杂念和世俗的心思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想,让那些作恶的人到坟地里看看,也许会多少收敛一些他们作恶的心思和欲望。可那些作恶的人是不会到坟地里来看的,即使来了也震撼不动他们的心,只有无常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时,他们也许会感到惧怕和无能,但已迟了,只有将一切罪恶带到坟墓里。穆沙老汉想着流泪不止。他坦然地对待无常,心里清净明朗。他决定给老伴的殁忌上举念只鸡,滴几滴清油炸几只油香,好好地祭襄一下,他想,这也许是为老伴的殁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举念东西了。
他在老伴的坟边为自己选好了坟址。他指给邻居尔萨说我无常了就睡这。
他坦然地等待无常就像冬眠的虫子等待寒冬一样,不知不觉。
掐指计算着日子,老伴的殁忌日日逼近,他还没买到一只鸡。不是没有鸡,而是他手中没有钱。他除了化肥袋子里那三四十斤麦子以外,别无其他可以变钱的东西。他焦急得火气燎肿了嘴皮。他为自己的难辛而流泪。要是年轻几十岁,他可以到用人的工地上去揽活做工,挣回一只鸡钱,可他一个孤老头子,连屁都夹不住了,已无力挣回一分钱了。
一日清晨,他念完了“苏勒”,坐在坟地边的塄坎上,看着眼前沙棘林中的小鸟跳来跃去的很逗人,这时季正是鸟雀孵蛋的时候。看沙棘树上筑巢孵蛋的铃铛鸟在窝中伸头缩尾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很警惕地,哪怕是风吹树梢的响动也会使它左顾右盼,振翅欲飞。看着这诱人的情景,穆沙老汉的心中豁然开朗了,去年他不是在沙棘林中发现过一窝嘎拉鸡吗?他曾注意过,这窝嘎拉鸡还挺恋窝的,其中两只一直未离开过此处。有了,有了。他立起身,悄然地朝那地方走去。走近一看,果然见一只嘎拉鸡瞌睡了似地卧在沙棘树底下的草窝里一丝不动,他当即决定把这只嘎拉鸡给老伴的殁忌举念上。他想,就在老伴殁忌的头天晚夕里捕捉这只嘎拉鸡。
穆沙老汉几乎是陶醉在幸福的等待中。离老伴的殁忌只剩下两天时间了,他决定到嘎拉鸡的窝边去看看。虽然他天天都朝那地方看,但是不敢到窝边去看,怕看的次数多了嘎拉鸡会提高警惕。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看,嘎拉鸡依然像他上次看见的那样瞌睡了似地卧在那里。
那天夜里,他做了好梦,他好兴奋。
西方天空的红气缠绕在西山顶上迟迟不消退,他看着天气,看着西天的红气一丝一丝地退去,夜色悄然降临。天幕蓦地罩住了大地,天地一片漆黑。他悄无声息地朝坟地里摸去,他的脚步轻盈得不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简直是一只幽灵。他每走一步都十二分地谨慎,怕弄出声响惊跑嘎拉鸡。他知道,鸡之类的晚夕里有鸡迷眼,看不清东西,凭响声判断危险,所以要做到十拿九稳绝不可大意。那一拃长的路,他终于挪到了。他的感觉告诉他,嘎拉鸡的窝就在半步之内,他又轻轻地挪动了小半步,然后像一堵墙倒下一样用身体罩住了思谋了多少个日夜的地方。嘎拉鸡在怀里扑腾了几下,未钻出他那宽大的胸网。他的双手迅速聚拢收缩,铁钳般从身下捉住了嘎拉鸡。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美美地睡到第二天晨礼时起床。起床后,和以往一样,他洗了小净,礼了晨礼,再快步去坟地念“苏勒”,念完了“苏勒”,然后又静坐了一会儿,忽地他想起应该去看看嘎拉鸡窝。那该是多么空寂的嘎拉鸡窝啊,要不是贫穷,他是不会举念一只没啥吃头的嘎拉鸡的。他又想,我无常了家里会不会空寂呢?大概是一样的。他看清了那嘎拉鸡窝,心中突然一惊。它并不空寂,窝内有七只小蛋静静地摆放着,他用手摸了摸,蛋冰凉凉的,其中一只蛋壳已裂开,一只毛茸茸的嘎拉鸡蠕动着欲钻出蛋壳,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他似乎看到了一群肉叽叽的夕夕待毙的嘎拉鸡在他眼前苦苦挣扎。
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家,深情地看了一眼罩在筛子底下的嘎拉鸡。它扑腾着挣扎了几下,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起来,因一只嘎拉鸡挨刀而死去整整七只生灵,这不是真主受喜的行为,他想。这是一种罪孽,他又想。
他在墓畔践踏了自己的举念,放飞了那只待宰的嘎拉鸡,一股暖流从心底溢了出来,他心境随之玻璃般亮锃锃地透明了起来。微风拂拂,一群嘎拉鸡似乎扑棱棱呱叽叽地划过了他的耳际。
陈克仁,男,藏族,生于临潭王旗乡梨园村。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发表散文、新闻作品1500多篇,现任合作民族中专副校长。
烧地锅
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一年四季里最值得珍爱的就莫过于金秋时节了,而烧地锅是件再快乐不过的趣事。
烧地锅其实不用锅灶,只需在沟坡或崖坎上挖个类似农村常用的土灶,然后在其上用拇指大小的土疙瘩垒成金字塔状,下面烧上火,待火舌将“金字塔”舔得通红,就用镢头把在塔顶捅个小洞,把要烧的洋芋从小洞鱼贯装入,填满整个灶膛后把“金字塔”推倒,将土疙瘩砸平,上面压一层极厚的土以便保温,再将烧火用的口子堵死。这样约需一顿饭工夫,扒开烧火口,香喷喷、脆生生的洋芋便滚出来,地锅子就算烧成了。
因为时值金秋,野炊用的柴火是用不着费心的。这时地上的庄稼已收尽,极随便的,大捆大捆的麦秸和豆茬足可以满足野炊之用,如果你乐意,还可以攀援到树上折些干树枝。有了柴火,“嚓”地一下划着火柴,点燃麦秸,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火势便越烧越旺,浓浓的青烟袅袅地升向天空。如果你是常年生活在农村的人,你便会遇烟就极有把握地说:“那里又在烧地锅!”是的,金秋时节,只要哪里有青烟,那袅袅的烟柱之下必定有一个野炊的据点和一群忘乎所以的娃娃们。你也会看到,他们的分工还蛮细的,挖灶的,拾柴火的,烧火的,刨洋芋的,各尽其能。待扑鼻的香味飘来,个个尽管垂涎三尺,但谁也不便下手,只有当“主帅”命令开吃,才有人用镢头从灶膛里往外掏,大家也就顾不得烫手和烫嘴,热洋芋在手里传来倒去,皮未顾及剥已入了肚,烫得喉咙发痒发疼,及至下咽,也落得泪花打转脸发红。地锅的洋芋也只有这样吃才解馋,冷了吃就没有那份特有的野味了。
吃过之后,快乐的伙伴们便栽跟头,拧骨碌(一种摔跤游戏),尽情宣泄自己的满足。如果有一个伙伴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地指出某个人的脸如何如何时,大家便面面相觑,待得知彼此或是“花猫脸”,或被火烧焦了头发或眉毛时,竟忘形开怀大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就这样,直到太阳西坠,才各自去忙自己的活计,活计也无非是捡些豆茬之类的,赶天黑装满背篓,以免回家挨骂。
时至今日,离家已十余载的我依旧钟情那个遍地金黄的季节,钟情那段不再逆转的年少时光。
党化昌,笔名花盛,藏族,1978年出生于甘肃临潭石门乡。发表作品三百余首 (篇),散见杂志报纸。现为某校教师。
路过哇扎
哇扎很小,一块碧澄的麦地
和一座洁白的帐篷
哇扎很静,一块湛蓝的天空
和一只盘旋的苍鹰
路过哇扎时,我小心翼翼
路过哇扎时,我想起了梦中的卓玛
葛峡峰,男,汉族,生于1972年8月,甘肃渭源人。1998年毕业于甘肃政法学院。现供职临潭县公安局,其作品100余首篇散见于各类报纸杂志。
故事
——献给我的祖国和伟大的民族
一些朴素的故事
从祖辈最初的臂膀
悠悠地飘来
飘落在父亲古铜色的肩上一些很淡的传说
从女人柔软如水的目光和嘴唇
千百次的抚摸里
变得多情而生动
一些故事
是黄土里最深的根系
我的家园呵! 给远离故土的游子梦境里充满阴翳
在那些情节绽放的季节我们会泪流满面:
载歌载舞怀念和忧伤
作为后人
湛蓝天空下幸福的孩子
我们合颂着故事的血脉
同时我们饱含激情
养育孩子种植庄稼
守望牛羊篱笆和
越过头顶的鸽哨
也告诉我们的孩子
在故事和传说里
热爱生活
胡憬新,男,汉族,1977年11月生于临潭县长川乡。毕业于甘肃省商业学校,现供职于临潭县审计局。
月落无痕
独坐小楼窗前,将轩窗畅启,抬首始望,即见一天月色,上下莹澈,四顾空灵;远处月下,雪山群峰,皆浑若白玉造就,晶莹剔透,风姿绰约,璎珞矜严;这时山风清冷,挟松涛声阵阵而入,间杂无名花香,沁入心扉。——今夜疑是化蝶飞来,落此仙境?
而玉盘一轮,孤悬中空,银涛奔泻。不吝于将广寒清辉,遍洒于人间大地。明月无私,无论琼楼玉宇,或是平堂草亭,一样以似水柔情,抚慰游子于羁旅,离妇于西楼;成千秋之《水调》,亦成今日之陋文!但愿身化明月,无私若此,夫复何求!
鸿雁有伴,彩云相拥,唯独明月总是孤独地升起。万古至今,唯清高与寂寞者,舍明月之外,尚有其谁?我问明月,明月无语。只是月华清清,月色泠泠!-恍
若梦中醒来,低头自思,不禁莞尔!
推门出去,但见林间小径,幽幽暗暗,点滴月色,若斑斑银痕点缀于林间。步入其中,如置身于深邃沧海。山风过处,松涛涌动,似千军万马冲杀而来,又倏乎即逝。风止时,四下无声,静若非世。忽“咕啊” 一声,一物惊起,但却不见踪迹。于是周身冷汗秫然而出,两股战战,心动神摇。默诵《波罗蜜》良久,始觉超然!
方出林际,眼前豁然,脚下已是千仞绝壁。月光之下,雪峰底眉敛目,静若处子。四围群山,恍若白玉座前聆经听训的佛子,合十礼忏,宝相庄严。其下千沟万壑,临月一面,清辉闪耀;背阴之处,深邃幽暗。此间月色,朦胧若雾,清湛若烟。宇内上下,无不潜隐其中。而空中一轮皎皎孤月,此时亦是底眉含笑,若有所言。
寂然归来,将幽兰一盆,置于窗前。摇曳风姿,比日里更是大不相同,但见月已西斜。睠眼慵慵,不觉睡意昏昏,唯觉清香一缕,幽幽入梦!
猛然惊觉,四顾不见。但闻万壑松声,不见一丝月色。原来月落无声,月落无痕。
薛兴,男,藏族,1972年8月生于临潭县古战乡。现任甘南州青年诗歌协会副会长。曾在州内外报纸杂志发表作品400余首(篇)。
炊烟
煤油灯闭上疲惫的眼睛时
黎明便从贴着门神的柴扉中
走出爬满血丝的眼睛抚摸麦地
炊烟
蒸煮山药蛋一样的日子
流溢泥土的香味
又湿又长
在远离故乡的地方
我从装满艾叶的枕上
看见云雀衔起炊烟
听见穗子拔节的声音
母亲的呼唤穿过重重霭雾
凝于我凄冷的窗前
醒来时炊烟
自那封厚厚的家书中飘出
用温暖的手
拭去我满眼的灰尘和忧郁
朱潭生,男,1994年毕业于甘南师范。现供职于合作市旅游局。
青稞熟了
卓尼、临潭一带的青稞熟了
在我乘坐的车子之外,收割的人们越加心慌
我想:那些迟到的镰刀会在滚滚的热浪中一滴滴地溶掉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就是不能分辨来自那一片麦地
感觉像是一种语言,或一首曲子
这个时候,沉默已是青稞抽穗以前的事了
尕娘娘们的心事随着远去的六月六会场已尘埃落定
这个时候,疯狂的该是手中的镰刀
这个时候,家乡的青稞杏子熟透了
在微风中一颗一颗的落下,像阿桑的心事
一片片麦地从我眼前闪过
一个个稻草人微笑着倒下
卓尼、临潭一带的青稞熟了
王力,男,汉族,1974年9月生于通渭。1999年6月毕业于天水师范高等专科学校,2000年3月到临潭二中工作。
冬天的阳光
我所寓居的院子占了一个有利的位置。在冬天,阳光才显现出它含而不露的大度,热情地陪我看着时光慢慢地消失,从早晨到黄昏。而我觉得,这种消失也是幸福的。
不知太阳清早从东边出门时会有怎样的感觉。但它肯定不会说出“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这样的酸话。太阳不是生活在回忆、生活在过去的事物,因此,它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不是重复,而是开始。
不论什么时候,提起阳光,心里总是舒服的。而冬天的阳光给了我悠闲、静谧和心灵的自由。总而言之,冬天的阳光给人一个独特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奥秘只有我和阳光一同分享。冬天的阳光更像一位娴静的少女,自然、清纯、温柔可人。她无处不在。她眨一眨眼,我的眼前就一晃一晃的,只觉得明亮,但并不刺目。这时候,我游移的心就会渐渐平静下来,半眯着眼,任凭冬天的阳光洒在我脸上,洒遍我全身,一直渗入心灵深处。我仿佛听到,阳光温热的嘴唇咬着我的耳朵细语:爱我吧!我还阳光一个微笑。我知道,阳光愿意跟我说话,它一定会懂得我的心。我不需要说什么了,语言有时候也是多余的。
阳光是自然给人的神示,冬天的阳光尤其是。自然给予人的东西不多也不少。苦难是需要的,阳光也是不可或缺的。这冬日融融的阳光,定会洗去心头积聚的污垢,使之纯洁并且安详。如果不会,那定然是一颗黑暗的心,原本不值得阳光清洗。
有鸽子带着悠然的哨音从赤裸裸的天空飞过,又飞会来。它也是喜欢这冬天的阳光的。天空因为有阳光才变得高远,让人充满遐思。如果没有阳光,冬天的天空会是什么样子呢?它无非上悬挂在头顶的深渊,是挥之不去的陷阱和恐惧。而又有谁愿意生活在陷阱和恐惧里头呢?这冬天阳光的弥足珍贵之处在于,它呈示着一种可能的真理:或许世界原本是简单的,只是人把它弄复杂了。像冬天的阳光那样,什么也不想,只是洒下来,温暖万物。而生活也就简单,充盈而透明。万物静默无语,心怀永久的感激。
冬天的阳光用风之手抚摩了一下我的额头,拍了拍我的肩。我的小院留住了冬天阳光的精魂,它像海子一样,我分明看见了它一漾一漾的波纹从我的眼前闪了过去,院子里的两棵果树,它竟熟视无睹。相对而言,冬天的阳光才是阳光的精魂。春天的阳光浮躁,夏天的阳光张扬,秋天的阳光功利。只有冬天的阳光沉稳、平静、淡泊。她除了照耀便沉默无言,但却说出了世间所有最动人的话。
静静地,阳光就轻易地穿透看不见的空气,进入到一个人的内心,被感知、被诠释、被说出。如果说冬天是必经的季节,那冬天的阳光呢?一位冷面的美人或许因为爱情,突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于是整个世界都变得灿烂无比。而冬天,也就变得异常可爱,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它包容,所以它孕育万物。阳光走过的脚步那么轻盈,以至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当皮肤感到温暖,当心灵感到熨帖,那一定是阳光赤脚从身上踩过,并且稍事休息,在心口按摩了一会儿。这大自然的精灵,知道你的需要,了解你的脆弱。要不,她无边的静默的照耀便是没有理由的。
又一束阳光洒了下来,像水洇在纸上一样,瞬时便充满了整个院子。而我觉得,只要心中有阳光,世界就是明亮的。
王朝霞,女,汉族,1971年生,临潭县冶力关人,甘南日报社记者。作品散见于《甘肃日报》、《山西青年》、《格桑花》、《甘南日报》等报纸杂志。
一个人的高原
(一)
高原的春天,来得很晚。
雨水过了,惊蛰也过了,高原依然一片萧瑟。只有一场接一场的雪,让这座小城还保留着一份优雅。
看着那些凌乱的,还不曾发芽的树,以及树底下相拥的青涩少年,我知道了有一种爱情苍白得根本不能称其为爱情。
不下雪的时候,高原的天空就像铅华洗净般的蓝。仰望它,心底会生出无端的伤感,而我,居然迷恋这份伤感,因此,常常盼望好天气。
(二)
曾一度痴迷于刘若英的《后来》,旋律倒在其次,很是喜欢歌词中那种千帆阅尽后的感悟:“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而这样的错过,便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一颗奔走于红尘俗世中的凡心,免不了会为一些细节挣扎。
(三)
一对高龄老人相互搀扶着从我身边走过,蹒跚的脚步挡不住他们执手走过人生的那一份相濡以沫。他们不知道,那一刻我被他们深深打动过。
路遇一个呀呀学语的小孩,竟跟我“打招呼”,冲我笑,忍不住抱了抱。我知道, 他的心灵和高原的天空一样纯净,真的希望他不要长大。
有凛冽的风,从山的那边吹来,掀掀我的衣角,又拂乱我的长发,而后,兀自吹走 T,留下仓皇无助的我。
路过了,谁都是谁生命里的过客,哪怕身边熙熙攘攘,哪怕面前笑靥如花。
(四)
额前的刘海长了剪,剪了又长。髙原,依旧一幅世故模样。
唐为民,男,汉族,临潭县古战乡人,生于1971年,1992年毕业于西北第二民院文秘专业,多篇文学作品散见于公开刊物,现供职于卓尼县工商局。
洮州夜语
夜是如此之静。
没有狗吠声,没有车轮碾过的轰鸣,披雪的群山在沉睡,慵懒的风拍打窗棂的声音亦那样漫不经心。这样的夜,往往令人沉醉。我是那种沉湎于洮洲故事而久久不愿松手的怀旧者,尽管我还很年轻,但我更愿意让思绪沿着那些前人书写的文字,逶迤前行。
在现今洮河流域的阳坝古城,曾经静静地肃立着几块碑刻,历经水火兵燹,丧乱苦痛,但它却以其金相玉质,开启覆盖洮州、独领风骚的一代文风。
这就是《石堡战楼颂》碑。
我没有见过它,但我想它在历史的风尘一定是字迹漫漶,石花残损。民国八年洋人传教士把它盗运到美国的纽约博物馆,前人的一瓣心香,就这样寂寞地躺在大洋的彼岸,今天的我们所能接触到的,只是洮洲史志上残缺不全的文字。我无法想象当时运走碑刻时,围观群众冷漠木然的眼神,他们惊奇与惶惑的可能是这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为何垂青于这几块蓬头垢面的石碑,今天我们也不能过多地责备他们。在那个时代,维持生计已然不易,谁还会有兴趣去阻止带来天主福音的牧师拿走几块洮河沿岸司空见惯的石头。但我可以想见那些史志的编纂者们面对残缺不全的拓片时痛心疾首的遗憾,那些闪烁着古代洮州人文精神的瑰丽篇章,更令后世文人墨客为此仰天长叹。
石堡战楼颂碑刻是在石堡城建成时筑立的,不仅仅叙述石堡城扼守洮州门户的重要战略地位,也描绘出盛唐时洮州词客侍坐、剑人高歌的生动景象,文字简练华美,行文恣肆纵横,读来有一种风樯阵马、凌厉刚劲之美。
唐时的洮州,因着它丰美的水草,就注定了跃马横戈的你争我夺,大唐的帝国盛世并没有庇荫和祈福予它,在历尽吐蕃与唐王朝拉锯般的战争后,在洮洲广袤的山野之间,落下的无不是苍烟落照,一枕清霜。只有那些刻在石头上的文字,默默地为历史代言。在我看来,任何一种文字形式的表达都应是岁月深处的人们心灵的苦役行程,无论是历史的,提纲挈领的黄钟大吕,还是沧桑的,西风古道上的寒塘雁迹,都因着人的心性律动和悟性深浅之别而风采各异,但它永远摒弃靡弱无能的文风。
石堡战楼颂给我的也远远不止是这些,面对它,我缺乏短视者的窃喜,当一个人与功利、世俗握手言和时,那种称之为个性神采的东西,任你在青灯枯卷里,白白既匿继之朗月,也始唤不出。
遗憾的是后世洮州,再也没有涌现出那样慷慨激昂的篇章。这其中,有历史的、现实的诸多因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澄澈天然的古典意象与繁俗浮躁的现实颠倒之时,长风振林、微雨湿花的古典美也就远遁了。
王小忠,男,藏族,1980年生于甘南临潭长川乡,先后在多种报刊发表作品400余篇(首)。著有诗集《甘南草原》。
静坐
我静下心来,好好回忆走过的路程
还有年轻时代画在掌心的圆圈
那些远去的旧梦时刻进入我的内心
令我交出人生的虚幻和空白
失足的少年们在时间那端静坐
我同样是喜欢怀旧的人
多年前的草原上落满了雪
落满了我对生活的无限渴求
我对雪的怀恋无法释怀
我也不会忘记洁白留给我的伤痛
这个距草原遥远的小镇
已没有香甜的青草气息冬日的阳光多么温暖
我独自静坐
并思索一些早年失散的语言
其实我和你一样
同样对生活有炽烈的热爱
彭世华,男,汉族,1970年生于临潭县古战乡,大专学历,现供职于临潭县宗教
人到中年
三十
还去寻找萍水吗相逢已是简单相爱太难
听一首流行的歌
突然觉得异样的陌生
打开一瓶酒
再也吼不出天不老地不荒
两三行诗
怎抵这晚来急风
思念也在悄悄地老去啊
像我们依过的那棵白杨
高云,回族,笔名浪子,甘肃岷县人,1999年移居临潭。职业摄影师,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业余从事诗歌创作。
洗水以北
这是秋季的最后一月
太阳苍白的光照
是一面褪色的锦旗
洸水以北,与生命息息相关的谷物被农人逐一收进村庄
叠成高高的塔楼举目无望,怅然和孤独
从蒿草丛生的田间地头
悄悄笼罩在我寂寞的心上
洮水以北,一坡一坡牧草
在风中低吟
我听到大风吹着号角
在坡头和谷底放肆地掠过
远山沉静的背影
让所有的心事更加沉重
这是一千九百九十九年最后的秋天了
我渴望盐和水,干粮和马匹
一群飞翔的小鸟用迷惑的眼神
打量一个陌生的浪子
一条孤寂的小路伸进悠远的黛色
在群山中颠簸、飘遥
唐亚琼,女,汉族,生于甘南迭部,作品散见于《诗刊》、《飞天》等,现供职于临潭县委宣传部。
盐场路
我们在那里
做一对烧烤夫妻
豆腐、洋芋、丸子的日子
串在竹签上
一身麻辣的味道
夜深人散的时候
烤一个饼子加鸡蛋
看你一口一口
把这贫贱的生活下咽
万家乐门前的路边上
我们的三轮车
装满青椒、黄瓜、番茄手把秤杆
夜色之下
四脚蹬回一车苦和甜我要和你走遍整条街
数一数路面上
那些可爱的坑坑洼洼
看看马路中央的花草怎样把春天发芽
然后走进对面的建设银行开一个账户
你是我的密码我的资产
楼下的邮局平淡如常
最大的一项业务
是把我的快件送到你身旁
那些槐树
它的花还充满香气
一直飘向草场街
越过黄河
跟随我们到这千里之外
我要做这条街的老板和主人
摆一地的针头线脑
缝补过路人不经意的伤痕
下一锅萍水相逢的麻辣烫
在边家饺子馆里再加几个炒菜佛慈给盐场路滋阴给兰州补气正林瓜子咬住爱情的舌头磕出一地思念
唐天,1963年4月生,汉族,甘肃临潭人,1980年甘南师范学校毕业,从事过教师、记者等工作。系兰州民间工艺美术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报纸杂志,并有多篇作品获奖。
故乡的记忆
故乡是美丽的,我为故乡而自豪。高山、平川、河流恣意地泼墨;梨花、樱桃、白桦忘我地抒情。风刮过,雨浸过,霜染过,这种情感都不会改变。徜徉在故乡的大街小巷,随便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舍,都会有笑意挂在脸上;轻轻地拾起一串故事,都肥嘟嘟的鲜活生动。那条流淌了几千年、几万年的河流,就是历史最好的见证。没有谁能让我的记忆封存,思绪在焦灼的瞳仁里不断清晰,怀念母亲一样怀念过去的时光。洮河水似一条银色的带子从门前逶迤东去,不断地变幻着姿态,春有春的妩媚,冬有冬的诗意。上汊河,是村庄附近不远处的一块沙滩,因洮河水在这里一分为二而得名。这里水势较为平坦,没有激流险滩,且岸边绿树成荫,或乘凉或休闲或游泳, 自然快活逍遥。大凡居住在这个村里的臣民,至少对它有着深深的眷恋。离开故乡虽已好多年了,每每炎暑逼人,就觉得浑身奇痒难耐。城里是有浴池的,可常听人说那里面去的人多,不卫生。但还是去了,尽管那雾状的龙头已将周身浇了个遍,总觉得不够情调。这就让人见笑了,洮澡非得洗出情调么?是的,在大河里游泳就有那种酣畅淋漓的通彻感。阳光照在沙滩上,灼热的空气炙烤着,隐隐地听见水响,就像大象在沙漠中忽然嗅到了甘泉的那种惊喜。在这里是清一色的男儿本色。长在河边的男娃娃,几乎没有不习水性的。他们三五一群,脱光了上衣和内裤,一起扑通钻进河里,像小英雄雨来那般,一会儿“蜻蜓点水”,一会儿“蛟龙出海”,享受着河水带给他们的快乐。这一点上,女性则显得不够开放,好像是犯着什么禁忌似的,从不下水。也只有在这儿,才能看到裸体的男人原本也是美的,他们古铜色的肌肤露出健康的体魄,须臾间,也将那阳物偷偷地凉晒在沙滩上,显出雄性特有的魅力。有时,这过场也被人瞧见,羞躲在大树背面不敢正视。那是孩子的母亲怕自己的娃娃玩水玩出危险,径直寻到河边,又见那么多的男孩都光着身子,不好意思靠近,丢下句“狗娘养的”气话就走了。夏日里,溺水的事也时有发生,但在上汊河却未有所闻。这里的河床更适合于孩子们去游泳。有一次,我是一个人去的,那次河水涨到齐岸,刚一下水,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嘴里呛了几口水,幸好平日里练就了在水上的本领,三两下就凫出了水面。让人着实虚惊了一场,这才发现美丽的陷阱更危险,它会让你失去对本能的判断。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水里玩着“藏猫猫”的游戏。上汊河是男人的世界。从上汊
河回来,男人们都长本事了,美美地睡上一觉,格外得香,梦中依就化蝶、化鱼,随风而去。
灯盏楼儿是村子里的一个戏台,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拆掉了,依稀还记得那戏台的模样:戏台置于村子中央,是典型的古建筑中复瓦彩绘、飞檐斗拱的双层楼。台口朝北,台上唱戏,台下可行人,古时称“穿堂”。戏台是村里人展示文化的舞台。每年的五月初一、元宵节都要唱大戏。那时唱戏的人备受人们的尊敬,戏子在乡里是文化人的代名词,戏子知道的掌鼓不少。一台戏终了,人们还站在那儿不愿离去,那情景并不比大腕明星登台演出逊色多少。也许是村里生活太单调的缘故,人们对唱大戏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稍识得几个大字的人,也在戏里有重要的角色。我并无从考证唱戏的年代,但从老老少少的嘴里就能感觉到戏韵的绵延和千古。随便往人伙里一插,就有人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尤其是《铡美案》、《火焰驹》、《宝莲灯》里的经典唱段,人人都能哼唱。每每台上唱戏,台下总是黑压压一大片人,戏迷足可用“排山倒海”来形容,人们宁可少吃一顿饭,也不能缺少一台戏。一听台上铿铿镪镪的锣鼓声响,庄稼汉人的灵魂便倏地激活了,从这一点来看,农民的观赏水平并不比专业人员差到哪里去。每场戏终,人们总要站在灯盏楼儿前评头论足上几天几夜,谁唱得好,谁上台把台词给忘了,连很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我真的被农民大智若愚的智慧所钦佩,一旦脱去思想的桎梏,就会产生大美大德,我认为农民骨子里这种自娱自乐的生活态度,别人想学也学不来,非吃皇粮的人所能比。他们将戏里的台词可以运用到极致。遇到伤心的事就吼开了“刘彦昌哭的两泪汪”(秦腔《宝莲灯》);碰到精神愉悦时则来一板“头戴翡翠双凤齐,身穿五彩锦绣衣”(秦腔《打金枝》)。可谓是声声如诉,肝肠寸断。灯盏楼儿,确实是庄稼人心中的一盏灯,他们从这里汲取古文化的素养,也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如今,戏虽还在唱,却是唱戏的比看戏的人多,那种红火的场面是一去不返了。或许人们获得知识和信息的渠道更宽了。人们坐在炕头,就能欣赏到各种异彩纷呈的文艺节目,连笑都变得自私了。许多年后,人们一提起灯盏楼儿,都还说,看戏比啥都欢,愁是啥?没见过。可现在的人呢?吃的穿的比过去要好得多,心情总是放不开。是人世故 了,还是社会进步了,谁想那么多呢!
魏家地滩,是个地名,在背靠村庄的斜半山腰形成的一个簸箕状的凹地,水草丰美。可惜,魏氏这个姓在这里早已不存在了,连老人们都不知道姓魏的来历。魏家地滩虽然土层薄,用农人的话说:养人。这便是很久都不愿丢弃它的真正原因。种些小豆、胡麻之类的农作物,还见一些收成,山里的地经常遭牲畜践踏,但更多的地方腾出来用来放牧。这里杂草丛生,并且有一眼泉,甘甜清冽。牛羊聚到这儿,就像被磁铁吸住了一般,不乱跑。省得牛羊馆跑上跑下的追赶,要是管不好,牲畜吃了人家的庄稼,可就挨唾沫星子了。那被糟蹋了庄稼的人家会骂个狗血喷头。只因为放牧选择了这个滩,它比较好管理,只要一人把住路口,牛羊就会乖乖地在原地吃草。那时,我们常去滩里拾粪。早早地跟随牧人出了家门,背上挎一个背篓,手里拿了拾粪的叉子,寻奇探宝般地以背篓里谁拾的粪多而感荣耀。父亲常说攒粪就是攒粮,人懒肥少,秋后算账。农人是很重视农家肥的。
我倒不在乎这么多的讲究,只要伙伴们玩得开心,我是不会偷懒的。大伙儿凑在一起打扑克牌,吸引我们目光更多的是那满山遍野的狗秦艽
。魏家地滩的狗秦艽是出了名的,满地皆是。春日刚过,那淡蓝色的花次第开放,远望去,就像蓝色的海洋,让人兴奋着迷。偶尔我们用拾粪的叉子去扒开藏在土层下面的果实,那白白嫩嫩的茎就会散发出一股芳香,且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因此常常得意手里有几个私房钱,并不舍得去买东西吃,而是给自己留着学费和本子钱。学校收费低,这卖药材换来的几个钱常常管用,省得去向父母亲张嘴伸手。
拾粪本是件又脏又累的活,你得不住地在山坡上蹭上蹭下去发现冒着热气的花卷似的牛粪。可我并不觉得累,反倒其乐无穷。拾满背篓时的那种自豪就像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庄稼人很在乎积肥,几个驴粪蛋,黄土也生金,上了肥的地长出来的庄稼就是不一样。老人们常说:人哄地一晌,地哄人一年。那不施肥的庄稼就像缺了奶的婴儿干瘦枯黄,上了肥的庄稼则显然绿油油、齐刷刷的好看了。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没有理由嫌弃脏及所有能够沾脏的农活:譬如掏厕。而我只有证明我做得好。冬天的粪最好拾,硬格绑绑的,踹一脚,用手丢进背篓里。说实话,我对牛粪有种特殊的情怀,闻着牛粪的气味,我就觉得那是乡村独有的气息,这令我对家乡的爱更加坚定而执著。
四十年后,当我的手经常与数字化电视、电脑这些高科技的东西发生摩擦时,再也感觉不到牛粪擦出的火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