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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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山丹县六十年文学作品集》
唯一号: 292435020220000718
作品名称: 借钱
文件路径: 2924/01/object/PDF/292410020220000009/001
起始页: 0075.pdf
责任者: 郭勇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47
主题词: 小说-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由大老板变成家庭主男的彭大立在收到一份出嫁女儿的请柬和一份发送老人的讣柬之后,愁急得六神无主。 真才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钱的时候,不知道细水长流,大把大把的票子该花处也花,不该花处也花。财大气粗的他看来,钱不就是个钱吗,还能是个什么东西?亲戚朋友兄弟姐妹远的近的亲的后的,只要找上门来,就是看得起自己,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个人物,是个人物,就得有人物的气度和胸襟,就得有人物的表现和姿态,那就是帮助,济贫扶困,为他们排忧解难,成为他们的救星。他知道,亲友们大都不愿意直接张口要钱,而是求他安排事做,这样他们既挣了钱又心安理得。不就是找个拿钱的理由吗,反正是帮助,让他们得到好处就是了,至于以什么方式,他们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着。一时间,趋之若骛,亲戚友朋围了一大堆,一个个乌眼鸡似的,都想少出力气,多得好处。有了好处争着上,有了困难绕着走,三下五除二,事业就垮了。亲朋作鸟兽散,唯恐避之不及。血本无归也好,负债累累也罢,与他们八杆子也打不着了。那些隔三岔五还找上门的,是向你讨债来了。说给你操了多少多少心,出了多少多少力,好处都让别人捞了,自己什么也没得到,估算着你还欠他多少等等。给你摆上一堆功劳,再摆一摊困难,临了说,算了,看你这副样子,我也不要了,就算帮了你,等你以后好了再说。然后说借摩托车走个路,或借VCD看个片子,借相机拍个照,借手机打个电话,一旦到手就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了。别说亲戚朋友,除了老母亲,就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是冷鼻子冷脸。人情在哪儿,亲情是什么? 那年春节,正是自己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凡是家族中来拜年的孩子,都是崭新的“老人头”。招惹得许多兄弟,弟妻都来拜年,讨压岁钱。一出手就压掉了四千多。简直成了家家争请的财神爷。一个正月,自己家里只吃了一顿饭。几千块钱买了个几天的荣耀和风光。可那些得了好处的本家户族,明抬承,暗欺负,背后还骂二百五,烧燎子,挣了三个猴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话越传越远,外人就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彭大烧。现在想起来让人骂二百五,烧燎子还真是骂对了。自己就是个二百五!那时候四千块换一点可怜的虚荣,今天四百块却让人失去尊严? 自己的房子别人住着,地别人种着,都是明借暗抢的那种。地方上无脸再混下去,只好携妻将子来城市谋生。租一间房子,靠老婆在餐厅洗锅刷碗糊口。自己窝在黑屋子里做家务,以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可是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呢?自己已经是个债包,还指望谁来帮你,谁来联你?就是有个机会也是白搭。象过去那样空手套白狼的机会很难再有了。就是因为那个机会来得突然,钱挣得太容易,才没有好好珍惜,才那么稀里糊涂地失掉了,就象是做了一场梦。失掉了才知道珍贵,再想拥有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了,有的甚至一生都不会再得到。 就因为曾经得到过,风光过,就绝不甘心败落下去,就要寻找机会东山再起。他没有耐心去打工,他要干大事情,于是跟人跑了一趟河南,下了一趟四川,上了一趟新疆,但最终也没有找到发大财的好事,灰溜溜地跑回来。上街做个小买卖,他耐不住性子,又抹不开面子,更张不开嘴巴。种地没地,开车没车,彭大立简直成了一个废物。待在家里,靠老婆养活,那是怎样一种滋味?更让他心痛的是三个孩子全都中途辍学,十五六岁就去打工,可年富力强的父亲却在家里吃闲饭!老婆把当老板娘时的风光日子已经忘掉,唯独不忘的就是整天的抱怨,指责甚至怒骂。他试图反抗过几次,但没有用,反而更深地陷入了被动。他只好唯唯诺诺地陪小心。有什么办法呢,一个男人,成不了业,养不了家,靠老婆养活,男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倒成了家里的负担,累赘。你受指责,挨抱怨,遭冷落,也是活该。那时候成千上万的票子搭了婊子,现在老婆不把你扫地出门,就是你的高造化了,你不头夹在胯裆里过日子,你还有什么资本可牛的呢? 这倒也罢了,吃糠咽菜,忍辱受气在自己家里。可偏偏在让你出钱的事情上,有人总会曲里拐弯地找上门来。人家来请你,说明你还没有被人忘记,是看得起你,是给你面子,给你尊严。如果其他人都请了,唯独不请你,说明人家已经看不起你了,你已经不值一提了,你什么也不是了。人就是这样,不招呼你,你觉得受了冷落,心里酸得不是滋味,请你了,又觉得人家是冲着礼金来的,心里又有气。 气也好,酸也罢,总之请了就得去,请了不去,你就不识抬举,不把自己当人看,你就不是个东西。去了就得搭礼,这礼金,拖不得,欠不得,拿个东西顶不得。现在两家的礼,悬悬就是400块!今天的彭大立可不是当年的彭老板了,400元钱就会要了他的命。 为400元的礼金,彭大立愁得两夜没有睡着。 中午,彭大立拿老婆给的两块钱上街买菜,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同学的亲热样儿,提醒了他。是啊,我也有同学,同学的感情可是很纯洁的,应该找找同学,或许能帮帮自己的燃眉之急。于是他的脑子飞快地旋转,把初高中时期的同学过了一遍。几十年了,大多已经想不起来,想起来的那几个,有的关系不怎样,有的从未联系过,有的情况也不好。想来想去,只有陈东风关系不错,而且就在这个城市里某单位供职,几年前好像还有过来往。下午他去了一趟同学就职的单位,虽没找到人,却问下了同学的手机号码。他兴冲冲地去公用电话亭给同学打电话。 他按下了同学的电话号码,就在临按最后一个数字时他犹豫了,食指悬着,半天没有按下去。几十年的同学,平时不联系,一联系就张嘴借钱,怎么开口?让对方咋想?要是被回绝了,以后怎么见面?自己脸上咋下去?还是另想法子吧,想到这他放下了话筒。可想来想去,没有办法。俗话说,人穷志短,都这副样子了,脸面算个啥呢。唉,为了人情求人情实在难情。已经这样了,还是先打一个试试,碰碰运气。于是又按下了同学的号码,临按最后数字时又停住了。自己得势的时候没有给同学去过一封信,一个电话,一声问候,东风父亲去世,托人代请,自己当时还着实生气,他不就是个机关的小小干部,竟然这样请人,发送父母是要上门磕头请的!带个话,我就去了,我巴结他啊?带话人说,人家不是找不到你吗,你现在是大老板,满天飞的人,人家总不能放下死人不管,满世界找着请你吧。想到这,彭大立气馁了,好意思向人家借钱吗?其实好多路都是自己给自己堵死的。难怪一倒霉就成了孤家寡人,平时活下了个谁呢? 自气了一阵,彭大立还是觉得应该打个电话,钱不钱的先放着,问候一下总可以吧。一想不提钱的事,似乎心里压力轻了一些,就迫使自己按下电话。电话通了,彭大立的心也随着电话回铃声,跳得慌慌慌的。响了两下就接了。对方很温和地问:“哪位?” “是东风吗?” “是陈东风,您?——是?” “我是你老同学,老彭。” “老同学?老彭?您是——” “听不出来了?” “您是——实在抱歉,真听不出来,说,哪位?” “彭大立。” “噢,彭老板呀!发财后到哪儿享受去了,这么些年一点消息没有。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现在在哪?” “就在街上。有时间吗,想和你聊聊?” “好啊,在什么地方?” “你定。” “那就,下午在我办公室。” 彭大立忐忑不安地敲开陈东风的办公室。里面坐着好几个人。东风热情地和他握了手,便向在坐的介绍:“认识一下,这就是前几年大名鼎鼎的彭大立彭老板。”几个人点头说,“听过,听过,就是没见过。”急忙起身和彭大立握手。 大立忙说,“现在都成叫化子了,还老板啥呢。” 东风半开玩笑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发了财也不说帮帮老同学,反倒一见面就哭穷。放心,不会向你借钱的。”然后就又认认真真地说:“我听说你这几年不景气,不过不要紧,哪个干事的人都能一帆风顺呢?也都是今年不好明年好,有赔有赚的。慢慢来吧,这种事情急也没用。”然后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们老板都是一个腔调,说起来困难比天大,花起来让人眼热又害怕。我们这些工薪阶级,一月30天,一天一天才熬呢,到头来发个几百块,颠来倒去盘算着,紧细紧细地就接不上了,哪象你们那样花得痛快潇洒。” “虽说你们紧一些,可月月有个麦儿黄,总不至于就掉了顿。我们呢,说挣嘛也能挣几个,要是赔起来那也是了不得的事,忽啦啦就垮了,赔得找都找不着。一年翻不起来,两年翻不起来,一过三年起不来,就连叫化子也不如了。” 那几个人看东风来了老同学,便起身告辞了。彭大立就把自己的境况向同学说了。东风吃惊地说:“没这么严重吧!你的能耐我还不知道,不至于吧?” “真是这样,我骗你作什。”大立说。 东风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彭老板会落魄到这种地步。从土灰暗淡的神色看,大立没有说谎。东风是个急性子,也是个热心肠,而且面情软,心想,老彭找上门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就不等大立开口说:“老彭你看,咱们好歹也是老同学,过去关系也不错,现在同学有了困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除了经济上我无能为力,其它方面有啥要帮的,你就说,能帮就尽力帮。单位上混了这么些年虽没有一官半职,但人还是认识了一些,求个情,找个关系什么的我还可以做到。” 彭大立见东风热情又主动,十分感激,就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把借钱的事说了。 陈东风一听,低下头眼睛盯着桌上的报纸,半天没有吭声。 彭大立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他后悔不该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他哪里是借钱,分明是在讨要,谁能指望你还呢。一个五尺高的汉子,跑到人家单位上借几百块钱送礼,真是寒碜死人了。宁可不去送礼,让亲戚们瞧不起,也不能在同学面前丢人。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跑到这个地方来借钱呢?可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他脸上像刀子在刮,他已经坐不下去了,他想起身逃跑。 这时候东风抬起头,一脸无奈地说,“老同学,你可是借到有处了呀。我知道你向我张这个嘴是鼓了很大的勇气,谁的脸上没有血呢!可是老同学啊,这叫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难呢。好吧,你既然敢向我张这个嘴,说明我在你的心目中还有一点位置,我的困难我就不说了,要不你还以为是因为你张了口,我在找借口呢。我给你想想办法,不过你也不要太指望我。明天下午你给我打个电话。” 送走了大立,东风却为了难。孩子上大学,工资抵押贷了款,每月银行代扣后,只剩四五百元,妻子的工资每月给孩子寄去四五百元生活费,也只剩三四百元,还要每月挤出三四百给孩子准备后两年的学费。两口子一月只有二三百元的生活费。要是有个大灾小病,或是收到几张请帖,就得中途掉顿。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逆行又逢顶头风。不幸的是孩子偏偏又生了病,住院作手术花去八九千。八九千哪,对这样一个单薄的家庭简直是落了场黑霜。除了自己从牙缝里抠下的四千,又向单位和亲友借了五千。孩子算是出了院,可这么多的债,得一元一元地凑。还要给孩子生活费、积攒学费,还要生活过日子。东风清楚自己的日子紧巴到了什么程度。可这个嘴里说快成叫化子的同学张口要借四百元去送礼!别说四百,就是四十,在东风来说也是一笔钱啊。现在的人怎么了,有钱的时候,眼睛望着天上,知道同学是个啥,有了困难,就找上门来要钱花,那是找烧纸呢。似乎工作人的钱就多得没地方花,专等别人来借。可是东风碍于同学情面又不好一口回绝,说不借吧,显得薄情寡义。人嘴难张,让人觉得嘴没有张对地方。人穷了,是看不起呢,还是怕人家还不起?给人留下小市民势利小气的口实。人家又不知道你的难肠事,向你张嘴,总是觉得能张,那么多同学怎么单单找你呢,就是觉得你人还可以,有同情心,也仗义。人嘛,总是有情义的,钱有多大呢,人总不能因为钱而失去脸面吧;也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是为了父亲的丧事而耿耿于怀吧,那也太不大度了,一个人,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翻老账,那属狗肚鸡肠者流,让人不齿;说没有吧,又觉得自报寒碜,双职工家庭,几十年了,几百块钱没有,谁信呢,连自己都不信。即使人家相信,他或许会说你是个没出息,窝囊废,几十年没混出个啥名堂,穷得连几百块钱拿不出来。东风不愿意在同学面前说穷,让这个当年的有钱人小看了自己。 那就借给他吧。可钱在哪儿?总不能再向别人去借。孩子生病不是刚借过吗,再去求人怎么说?即使借到了,既欠人情又欠债,可人家拿了钱一拍屁股走了,你上哪儿要去?你得给人家去还债!欠债的滋味可没有花钱自在。 东风最后觉得,不能让人嘴白张,也不要给自己找负担,就想出个折中的办法,弄一百给他。这样一想,东风心里宽松了些。第二天,东风就思谋着向谁张嘴借这100元最有把握。他已经想好了理由。就说有个急事用一百元钱,自己身上正好没带,回家取又来不及。这样可以遮掩借钱的窘迫和难堪。他觉得在同事们处借一百块钱还是蛮有把握的,就是一个人不够,几个人凑也能凑上。事情急嘛,有什么办法。这样一想,他心里似乎坦然了许多。可是转念一想,借一百和不借有什么两样?让人说拿一百打发叫化子呢。钱借了还不领情,心里骂你几十个吝啬鬼。想想也是,人家拿吧,一百块不能解决问题,不拿吧又怕打了你的脸。这是给同学出难题哩。钱啊!真是让人烦恼。 下午一上班,东风的心就提在嗓子眼上。人家电话打过来怎么说?东风简直不是给人借钱,倒像是欠了人家的债!突然电话响起来,声音像炸雷一样,东风吓了一个激灵!怎么回答?东风一边掏机,一边想。一接,还好,不是老彭的电话。一场虚惊。东风想与其这样,不如关了电话,耳不听,心不烦。让他背后骂去吧,反正自己听不见。大不了断了来往。话又说回来,现在谁靠谁呢。 对,关机。东风随手把电话关了。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尽管心里十分内疚,但是总算避免了一次尴尬。东风正要开始工作,邦邦邦,有人敲门。东风吓了一跳,心想找上门来了。这场难堪是注定难免了。还好,进来的是另外一个人。东风送走了那人,心里悬悬的。关了手机也不保险,找上来岂不更糟。最好离开。可上班时间怎么能随便离开呢?只好装病请假。 于是陈东风突然说头疼,写了假条请假看病去了。第二天又向单位续了两天假,关了手机躲起来。 (原载《六盘山》)

知识出处

山丹县六十年文学作品集

《山丹县六十年文学作品集》

出版者:作家出版社

本书收录了萧滋云、梁琛世、王继德、林茂森、周春林、郭勇、张淞、崔多奇、周多星、罗新辉等多人的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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